第十二章 罗刹女帮主
2025-06-17  作者:楞严阁主  来源:楞严阁主作品集  点击:

  不料在这短短的十天中,城内城外却先后发生了两件与女色有关的案子……
  城外尼庵,四周围绕着修竹茂林,并有花卉盆景,菜园瓜地,环境甚为幽静,真是一个修行的佛门胜地。
  某一晚间。庵中暮鼓初停,夜课已毕,群尼和众师姑均各回房休息,准备脱衣安眠。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马蹄声,到了庵外的修竹茂林之内停止。她们侧耳静听,正猜疑际,突有三五十个年轻汉子打开庵门,分路冲入后院云房,各拣一个妙龄美尼或师姑,不由分说,搂在怀里,实行强奸,当众集体宣淫。
  起初,她们还以为是强盗来了,不由大惊火色,哪知来人并非劫财,而是贪色采花,终于叫喊哭骂,各自挣扎抗拒,但那些子手缚鸡之力的女性,怎能抗拒这批如狼如虎的粗犷淫汉。不久,即为所乘,初经人道,不免痛苦,也只得逆来顺受,未几苦尽甘来,享受到人生乐趣,方才破涕为笑,乐于相就,而且自愿继续献身,任其所为。但也有不堪对方跺躏淫辱,痛哭失声者。
  事后,那批采花客觉得所欢都是处女,不甘心就此放弃,坚决要把她们带走,愿者自动随行,不愿者也被强掳而去。他们不理会对方的头卜有无秀发,只要是雌的,都舍不得让她留下来。
  过了一会,听到马蹄得得、三五成群,离开了现场,庵里只剩下三五个老尼,烧饭的老媪,和——千年轻师姑,法名智慧。当祸事发生时,她正在厕所,一听外面大哭小叫,知道情况不妙,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拉起裤子,也来不及束好裤带,慌张地躲入柴房,钻进茅草堆里暂避,所以庵中除了老年尼腽不受欢迎,未蒙男人青睐或光顾,以及智慧师姑侥幸仅免之外,其余几十个年轻美貌的,一律都被劫掳。
  这事发生后,立即轰动了罗刹邦京城,公安大臣赫天云闻报,连忙亲往调查,一边派兵驻守尼庵保护,一边将智慧送回她的娘家。他查出那批绑匪淫贼都是外籍的考生后,勃然大怒,火速派遣铁骑兼程分路追缉。
  次日傍晚,铁骑陆续归来,有的在本邦边境截住了几个考生,并带回肉票人赃,师姑送回本家,由其父母看管,女尼则重返原庵,继续修行,或弃尼还俗,悉听自便,不予过问。
  至于绑匪考生,立即就地正法,以警效尤。此外,许多业已逃离边境的绑匪,追捕不获,即由当局行文邻邦近族以及远地部落,请求协助缉拿,归案究办。
  数日后,摆夷邦、苗蛮邦、罐兜族和撩俚族分别押来绑匪及肉票多名,并要求重赏,均得如愿以偿,而处理犯人和肉票的办法,都与上述相同。
  这时,漏网的绑匪尚有十分之二,但当局依然不肯放松,加紧向各方面继续追缉。
  不料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城内西隅女修道院的附近地段,巡官在一夜之中,连续地发现了三十六个去了势的男尸,证实都是外地考生,而其中五尸,由菩提子验明正身,都是魔国虎狼山野仙富钰和郎三妹夫妇的儿子,绰号虎彪豹豺狼五恶。这件案子使菩提子和葡萄仙子大为吃惊,预感祸事到了。
  菩提子想到富郎二仙乃是魔国最有势力和最难纠缠的人物之一,不仅地位崇高,而且又是国王通天教主的宠臣,即使像龙风山的龙公风婆,也不敢撼摇富钰一下,富氏五恶远在魔国,离开罗刹邦不知道有几千万里,怎会私自下凡,扮成考生,悄悄地前来应试?他们假造姓名籍贯,若非自己目光锐利,过去似曾相识,也认不出是五恶的尸体。目前,他们同时在本邦遇害,使富家绝种,其父母必然不肯罢休,追究责任,自己与葡萄仙子都脱不了干系,这事如何了结?
  他又想到五恶武功高强,道行虽非上乘,也可算是比下有余,而人间红尘谁有这样大的本领和胆量,竟能杀死五恶?
  接着,他暗忖:一举而阉割三十六个男子,此人的手段真是太毒辣了。杀其人倒也罢了,何必再要去其势,想来这事必与女色有连带关系,难道凶手是一个女性吗?不,一个女子必无这样大的能耐,而连杀三十六个男人。可能凶手不止一个女人,或许凶手是一个男子……
  他横想竖忖,猜不透谁是杀人犯,终于一筹莫展,摇头叹息。
  这时,葡萄仙子也在凝神静思,忽然心有所得,正拟开口说话,但看到菩提子摇头叹息的窘态,不由嗤的一笑。
  菩提子听到笑声,问道:“祸事到了,你还笑得出来?这件事是我不好,异想天开地主张招考驸马。如果我不提出这个建议,现在也不会发生如此尴尬的事情。”
  葡萄仙子道:“不关你的事,我也有责任。目前祸事已经发生,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共同计划,怎样应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道:“当然……如能捉到凶手,我们就可向富家交代。”
  葡萄仙子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摇摇头,默然无语。
  过了片刻,葡萄仙子道:“捉到凶手,当然很好。如果捉不到,我倒有两个办法对付他们。”
  菩提子道:“请你讲出办法来,是否行得通。”
  葡萄仙子道:“第一个办法,我们只要把那五尸都当作外族考生的遗体,与其余的三十一尸同样土葬,等到以后富家查问时,尸体早已腐烂,就无从证明其子五人是在本邦遇害,何况他们生前假冒籍贯,使我们更有理由推卸责任……”
  菩提子道:“当然可以这样做,不过,以我们的身份,这种做法是明知其然而不以为然,似乎于心有愧。此外,富氏五恶愉逃出国,必与别的同党一起下凡,而且目前可能已经混迹在众考生之中。假使我们隐瞒事实,这是给那同党一个诬告的机会,又使富钰夫妻振振有词,硬说我们情虚不报,必是凶手无疑。到了那时,我们百喙难辩,被迫处于下风,官司就要输了。所以我不赞成这样做,那末,你的第二个办法呢?”
  葡萄仙子道:“我们把事实上奏国王,一边我再具函恳求两位义父从中周旋,对付富钰夫妇。”
  菩提子沉吟一下,道:“上奏国王是对的,但要求大夫子和千手前辈从中帮助,我也不赞成。”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不利用大势力?难道我们二人能与富家对抗吗?”
  菩提子笑道:“理之所在,我什么都不怕……”停顿一下,他继续道:“假使我们理直,而却被对方所制,大夫子和千手前辈就会自动挺身而出,替我们支持正理,反之,求也无益。”
  葡萄仙广道:“你也说得不错,可是我必须要写信给两位老人家,报告实际情况,否则,他们一定要生气的。”
  菩提子不再反对,低头静思。
  须臾,葡萄仙子道:“喂!你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菩提子道:“不知,你知道吗?”
  葡萄仙子道:“我想到了一个可疑的线索。”
  菩提子眼睛一亮,道:“哦!我倒要请教?”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死者都被阉割?”
  菩提子道:“想来这事与色字有关。”
  葡萄仙子点头道:“那么你认为凶手是男子呢,还是女人?”
  菩提子道:“依常理推想,忌奸杀奸夫,凶手应该是男人。”
  葡萄仙子道:“不,是女人。”
  菩提子道:“何以见得?”
  葡萄仙子不答反问道:“前晚的色情案发生在什么地方?”
  菩提子道:“你怎么明知而故问?”
  葡萄仙子道:“问题就在这一点。”
  菩提子道:“难道京城里面也有尼姑庵吗?”
  葡萄仙子道:“不,女修道院。你不知道吗?”
  菩提子道:“我一向不注意女人的事情。何况是道姑修女。”
  葡萄仙子白了他一眼,道:“假正经!”
  菩提子道:“那么,女修道院又如何呢?”
  葡萄仙子低声道:“院里修女道站们个个的武功十分了得,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菩提子听了。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对富家就有交代了。前晚尼姑庵与昨晚女修道院的两件案子如出一辙,不过那三十六个考生的运气坏透了,包括五恶在内,未享风流,就为人所阉,即使在地府做鬼,也不能娶鬼妻,享受风流了……”
  葡萄仙子连忙打断他的话锋,又白了他一眼,道:“轻薄!”
  菩提子面孔一红,自知失言,尴尬地道:“你听我说下去……那些修女道姑阉杀采花贼虽是凶手,实属自卫,倒也未可厚非。”
  葡萄仙子道:“若说她们是凶手,未免言之过早,但嫌疑却非常大。”
  菩提子道:“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葡萄仙子道:“我想请你夜探女修道院,假装前去采花……”
  菩提子插嘴道:“你休再说下去了,我不会听你的话,去做这种丑事。”
  葡萄仙子道:“假戏假做,你为什么不去?”
  菩提子道:“话虽如此,但名誉难听。同时,别人不知道我在做假戏,万一弄假成真。
  我也怕会被她们阉了。”
  葡萄仙子笑道:“胆小鬼!你不去,我去。”
  菩提子道:“你去采花?”
  葡萄仙子唔了一声。
  菩提子会意道:“你想女扮男装,是吗?假如她们之中,有男人假扮女性,那么你这样做,送上门去的白食,正是投其所好,被对方享受。”
  葡萄仙子道:“这事倒不可不防。但我也有办法对付。”
  菩提子道:“什么办法?”
  葡萄仙子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菩提子笑道:“你把对方阉了,却是好方法,可是你不嫌那丑东西污染你的玉手吗?”
  葡萄仙子面孔一红,道:“我用刀斩。”
  菩提子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葡萄仙子道:“哦?你肯夜探女修道院吗?”
  菩提子道:“是。假使你要我这样做,我必须要扮女的,同时还要向你提出一个条件。”
  葡萄仙子道:“请说!”
  菩提子道:“我要求你扮男的,和我一起去。”
  葡萄仙子道:“这倒很是有趣!如果对方确是如你所说:男的扮女,女的扮男,那末,你就有机会阉人,而我却不会被人所阉,那真是个好主意。”
  菩提子道:“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葡萄仙子点头,表示同意。
  菩捉子道:“现在时间太迟,我们来不及这样做,明天和后天又是考生笔试和发榜的日子,只怕也没有功夫。我想还是大后天晚间去干这件事吧!”
  葡萄仙子道:“好……现在言归正题,如果五恶的同党现已向富钰夫妇报告讣音,等到他们闻讯赶来,最快也要在十四天后才能到达,假如我此刻用飞鸽传递讣告,他们在十天左右就能赶到这里。所以,我们必须在十天之内把凶手捕获归案,否则后果不小,手尾甚长。”
  菩提子道:“不,不必烦劳飞鸽传。”
  葡萄仙子道:“为什么?”
  菩提子道:“飞鸽虽能争取时间,消息早到,但鸽性驯良,自卫力量薄弱,中途易受它最大的敌禽‘猎鹰’突击,往往出事,使我们欲速反迟,不如派遣‘急脚专差’持函去报凶讯,这样做法,我们制造人证和物证表明敢于面对事实,丝毫没有虚心,对未来的讼事是大有帮助的,而对方接到讣音的早迟,乃是次要问题。”
  葡萄仙子听了点头称善。
  菩提子道:“本邦天气甚热,三十六具尸体容易腐烂。现在你赶快通知公安部门,立即把尸体涂上防腐剂,移置城外虎蹲山麓的岩穴里,因那处地脉与玄洲风山相通,喷射冷气,能将尸体冻干,终年不腐。我们必须要保持尸体完整无损,先让其家属前来验明正身,然后入土为安。这是我们表白心迹和证明自己并非凶手的办法。”
  葡萄仙子又点头答应,心里暗赞菩提子思考周详。
  考试前几天,当局剔除了一批冒名顶替,不合资格的考生。
  大考正日,京城里共有百个试院和考场,包括临时借用的学校、寺院、道观、祠堂等在内,分别同时进行笔试。
  考试的范围很广,以文诗(五绝,七绝,五律,七律。五古,七古,排律等七题,任选五题,有的限韵,有的不限韵),历史和地理为主,书法(十个大字),画图,音乐为辅。
  时间限定二十四小时,自上午十时起至次晨九时止,(进食,打盹和大小便的时间在内),干粮茶水由当局供应。
  考生编号,代替姓名,以防作弊。
  考房简陋狭窄,各座相隔一板。
  考场传出拖长音的钟声之后,众考生肃静地鱼贯入内,各依号数走进考房坐定。
  接着,许多书吏分发试题及空白考卷,于是众考生开始文战。
  当时天气闷热,蚊蝇又多,考生必须有健康体格和坚强忍耐心,才能适应这种环境。
  考场门禁森严,内外隔绝,墙隅屋角均有卫兵站岗,往来通道也散布着巡卒,作流动性的检查。除监考官和侍役外,不准闲人乱闯。
  考生完成每一题的试卷呈交后,试官立即当场批阅,评定甲乙,再由另一试官复评,于是发给誊录登记,以便汇总各卷成绩。
  试官都是本邦有学识的耆宿名士,他们无一不希望自己所批阅的考卷得中榜首,若考生选为驸马,那末。这位阅卷试官便是那驸马的老师了。
  这时,众考生埋头写作,考场里一片静穆。有的考生满腹经纶,文思泉涌,手不停挥,千言万语,倚马可待,文卷完成,随即呈交试官,接着开始诗卷。有的双手捧头,搜索枯肠,一边作苦思状,过了半天,一字也不能下笔,只得长叹一声,放弃考试,自动退席。有的态度审慎,作文写诗,不徐不疾。再三修改,然后背清,交卷之前,又看了一遍,以示郑重。
  有的考生夹带书本,被监考官发觉,立遭斥责,并驱逐出场。也有对考试不当一回事的考生,写字潦草,犹如涂鸦,满卷涂改甚多,墨痕污迹纵横不一,敷衍了事而已。
  到了午夜,众考生都已疲乏不堪,大多数人横斜着身子打盹了,或伏案小睡,或闭目养神。
  忽然考房外面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考生们都从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出外探望。
  接着,巡卒三五,一边敲着竹梆子走路,一边轮流高喊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为人做了亏心事,今夜就要眼前报!”
  “做人不来报仇,做鬼也要报冤!”
  “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巡卒们这样叫喊之后,又重复地再叫喊了,终而复始,边叫喊边走路,从许多考生的门前经过,越走越远,不久,声音渐渐地消失。
  众考生听了,显示各种不同的表情。有些人态度自若,完全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依然打盹养神,或被巡卒吵醒后,就不想再小睡了,继续做他们的试题。有些人胆量很小,心里吃惊,举目向房内四周观察有无异状。只见灯光照亮,一切如常,方才放心。
  有些人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存在,暗骂那些巡卒愚蠢迷信,扰人清梦,该打嘴巴。有些人过去做了亏心事,例如:谋财害命,杀人放火;先奸而后不娶,使对方畏羞自尽;为非作歹,直接或间接置人于死地,或杀人于无形,那就是有伤阴陀。听到了那些巡卒叫喊后,不免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有吓得面如土色者,经不起心理上的威胁,就开门出去,悄悄地溜到试院边户,实行逃考。
  有大声惊喊,在房内昏倒,不省人事者,试官闻声赶来,见此情形,立即召医救治,灌以姜汤,终于渐渐苏醒,但因精神委靡,神志沮丧,无法继续考事。只得准予免试。试官问他为什么大声惊喊,则吱唔其词,答非所问。再问,就闭口不言,形同哑巴,惟张目四顾,似有所见,忽然面现惊色,喃喃自语,接着放声大哭不已,显然他发痴了,于是被扶出场。
  有在考房中,忽然吐泻兼作,或头痛发热者,不下十人。
  一个姓邱的考生正在埋头写卷,忽觉一阵冷风吹来,灯光渐渐黯淡,呈惨绿色,不由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有个美貌女子,年约双十,身穿青衣,正在对他注视。邱生并不认识此女,想要问她是谁,但对方已先开口,道:“对不起,奴家找错人了!”接着就退了出去,而房中灯火立即伸长,亮光恢复如常。他明白此女可能是鬼,但既已来而复去,显然与已无关。正思忖间,忽闻邻房发出异响,侧耳静听,似是女子责骂声,和男子哀求声,不久,有个男人惨叫,等到监考官率众奔来,已经断气了。
  此外,在考房中,无故倒毙者尚有三名之数。
  另有许多考生听到鬼哭声,也有甲房考生听到,而相隔一板的乙房考生却毫无所闻。显然听到鬼哭者,都是运气不佳名落孙山的人。
  这样的事情此起彼落,吵扰了半夜,弄得试院官吏奔走忙碌,六神不安,直到五更鸡唱,开始平静。
  在京城百个试院和考场里,都发现了或多或少,莫名其妙的死亡者,甚至考生被仇家斩杀,血溅考房,也有多宗,而当局既不能查出死亡原因,又无法追缉凶手,只得暂以鬼事和人事作祟为藉口,列入悬案,容后处理,好在当时罗刹邦和其他邻近邦族都信仰鬼神,以及热衷于人事上的冤冤相报,所以无人对当局提出异议。
  到了次晨九时,大部分考生都已交卷,拖着疲乏的脚步,懒洋洋地陆续离开试院和考场,回去休息。另有少数考生尚未考毕,急得满头大汗,在考房里赖着不肯出来,作最后的努力,但监考官吏却毫不容情,等待时间一到,立即进去抢卷。
  不久,在试院考场里,除试官,监考官和书吏,轮流改卷或誊写考绩外,显出一片清静。
  考生早巳离去;驻兵巡卒也撤退了。
  接着夫役工匠进行打扫,和拆除临时所建搭的考房。试官们个个面现倦色,依然手不停挥,批阅众生的考卷。他们依照各该试院主考的意见,取录从宽,那就是把可取与可舍之间的巷子一律录取,以免遗才,再将初步检定的考卷上荐总试院,由高一级的试官们再加批阅,最后呈请总裁决定中式与否。
  初步检定,弃置了大批考生,二次批阅,又有不少人数落选,到了总裁手中,只有一百一十一份文试考卷,不分名次,全部及格,立即发榜,井定明日午时举行武试。
  当然,文试失败者不得参加武试。
  武试的正副总裁也是陈根与赫芳,属下试官都是本邦高手,但考生中也不乏武功卓绝,左道旁门的奇士,只怕临场发生意外纠纷时,试官或许力有未逮,难以制服,因此,当局征得葡萄仙子同意,恳请菩提子充任裁判官,俾收控制场面,镇压凶顽之效。
  内部安排妥当,武场布置整齐,到了比武正日的上午大批男女观众早巳争先入场,抢占座位,拥挤得坐无虚席,水泄不通,但临时还有许多人蜂拥而来,找不到座位,只得围立场边,或席地而坐。
  观众之中包括各邦族部落的达官贵人,士农工商,武林奇人,绿林豪客,僧道尼巫,娼妓窃贼,以及昨天文试落第的许多考生。
  有些人携带妻女,来选佳婿,有些人来观摩武功,当然也有为了做买卖而来探路,为了好色而来猎艳,以及明取暗偷,混水摸鱼之辈,但大多数人是来看热闹,并希望增广见闻和知识。
  在武场对面的观众座上,有一群数约二十多名的女子,芳龄在十八九到三十上下之间,个个容貌美丽,衣服新颖,双袖甚长,谈吐文雅,态度大方,但不知她们是谁家的眷属,为何井无男伴保护,令人猜疑不定,所以最为场中的许多游蜂浪蝶所注意。于是他们渐渐地移动过去,以便接近搭讪,得亲芳泽。
  此外,另有十三个座位,由一位老年女道率领十二妙龄道姑占据着,也为观众所注视的目标。那十二道姑貌如天仙,姿态美妙,一举一动,逗人喜爱,只因那老年女道面貌丑陋,态度冷漠,双目炯炯有光,使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在她的身边虽有一个空位,但一般好色之徒只在较远之处逡巡,谁也没有胆量上前去坐。
  这时,那边忽然来了一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公子,年约二十左右,头戴书生帽,手持玉柄折扇,身穿青罗长衫,脚踏青靴,风流潇洒,举止稳重地走到那老年女道的身边,先作了一揖,然后坐于空位。一边面露笑容,眼光闪向同排位置上的十二道姑一掠而过。
  老年女道也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并不干涉他坐下来,却冷冷地道:“这坐位已经有人预定了,她不久就要来的。”
  那公子微笑道:“师父,请容小生暂坐片刻,等到本座的主人到来时,小生让位就是,不知师父可答应否?”他说着,又顺便看了众道姑一眼,老年女道听到那公子口称师父,而且说话也很得体,就点头不语,同时,那十二道姑对于这位漂亮而有礼貌的年轻公子似乎都有好感,不约而同地把美目瞟了过来,看个不停。
  须臾,一个看似三十左右而实际已是四十岁以上的贵妇走了过来,在那公子的身边立停。
  那公于会意,立即起身让坐,双手一拱,道:“对不起,大姑,小侄失礼了!”说着,连忙转身离去。
  那中年贵妇对他徽徽一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他的后影,要看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不料这年轻人不往别处,迳向她的来处走去。竟然坐在自己刚才所坐的座位上,也就是武场对面的观众席上,二十多十美女群中的正位,这使她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奇怪,此人怎会知道自己一人而占二位,显然这小子是大有来历的,不由刮目相视。
  原来那公子并非一个未卜先知者,他只不过听到这里邻座的老年女道施展传音入密功夫,叫那中年贵妇过来,才明白本座乃是空位,并无座主而已。
  老年女道为了要证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本座已经有人预定了……”,同时讨厌这小子的贼眼不断地偷看自己的女弟子,所以就传音暗召同伴过来,想把他赶走,却不料反为对方利用机会,钻进了群芳丛中。
  她,和那中年贵妇一样,想不到自己泄露了传音入密的内容,更不提防这文弱公子有窃听播音传密的本领,还以为他只不过是鬼灵精怪,目光尖锐,拆穿了自己一人占据二位而已。
  那中年贵妇不甘心这小子坐在那边位置上,与自己的女伴和女儿们混在一起。万一此人是个花花公子,勾引她们上当,那不是好玩的。
  她坐在这里,心中忐忑不安,眼睛盯着那边看,监视这小子的行动,一边暗运收音神功,以便察听他有否向她们说出挑逗性的言语。她暗自打定主意,假使这小子稍有越轨行动,或讲话轻薄,她就要赶过去,掌他的嘴。
  当那公子坐定时,旁边的姑娘连忙向他看了一眼,接着回转头去,对着中年贵妇,樱口傲微颤动,对方的耳边立即听到声音,“妈,你为什么和这位公子对调坐位?”
  这是传音入密的蚁语,别人都没有听到,但旁坐的公子却已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中年贵妇的回音到了,她说:“蕙儿,当心这小子,不是好东西。”
  那姑娘听了,双眸向那公子一瞟,看到他面貌端正,斯文地坐着,不像是个坏人,心里却不以母亲的话为然。
  这时,人丛中忽然挤出一个黑脸汉子,粗盾大眼,满面横肉,走近那公子身边,喝道:“喂!朋友,你为什么占据俺的坐位?”
  那公子听了,连忙双手一拱,道:“哦,这是你的坐位,对不起,在下让你。”他说着,正拟起身让位,但立即被旁坐的姑娘阻止,只听得她娇声道:“不,这是家母的坐位。”
  这汉子一看姑娘出场,心中暗喜,因自己正好乘此机会与她搭讪了,随即裂嘴笑道:“姑娘,这小子坐得令堂的位置,俺坐不得?”
  那姑娘怒目向对方看了一下,正拟发作,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蕙儿,不要多事!”
  原来这是中年贵妇说的话,不知她在何时走了过来,人已经立在旁边,接着对那汉子道:“壮士,那边有一个空位。”她说着,一边向后一指。
  那汉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确有一个空位,但邻座乃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女道士,心里有些不愿意,但旋即发现那边还有许多美丽的道姑,就改变主意,欣然接受了她的指示,连忙挤了过去,惟恐这空位为他人捷足先得。
  这里,那年轻公子早已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座而去,挤入人群,不知去向,使蕙儿姑娘芳心若有所失,暗恨那黑脸汉子不已。
  不久,武试开始!
  武场四周分驻五百精兵,由已故元老梧桐先生之孙梧桐文统领,维持公安秩序。
  主考台的正座上并肩坐着陈根和赫芳,左右两旁分坐陆生和武青,台下试官乃是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等十二人。
  彭志和菩提子担任裁判。
  此外,另有许多官吏佐尉分任评判计时,记分,誉录,纠察,巡场,供应布置等工作。
  医务方面也安排了医官,医士,吏目,救护和担架等人员,井准备了大批药物。
  考生共有一百一十一名,全部是昨天文试及格者,在武场中央排列数行,等待考试。
  考试项目包括骑射,步战(拳腿功夫)、兵器(十八件武艺),以及轻功。
  骑射是以一百十一块三尺阔,三尺高,并且编了号数的木牌,准备钉在木架上,牌面涂了白漆,中间画着一只三寸长的红色大蚊子,加上三条细细的蚊须,试题叫做“驰马射箭中蚊须”。
  冬冬冬……击鼓是比赛的前奏曲,一百十一名考生也都编号,那就是第一号考生射第一号木牌上的蚊须,第二号或第三号考生射第二号或第三号木牌上的蚊须,其余考生依次类推。
  射程百步,四周绕圈着铁铸短栏,使考生无法侵入百步之内。
  考生分成十组,第一到第九组每组十一人,而第十组则为十二人,凑足一百十一名之数。
  诸生骑在马上,多数人用左手握弓,右手持箭,但也有人使用右弓左箭,这是依照他们平时射惯了的方式,各听自便,不加限制。
  第一组考生十一人依次骑马出发,由慢而快,绕着铁栏的圆圈空跑了三匝,但从第四匝起,就对准目标,先发一箭,那就是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发箭时,马不停蹄,继续绕栏而驰,经过木牌后面,又绕到前面,那是第五匝了,考生立即再发第二箭,而马又绕驰而去,等到绕回过来,才射最后的一箭,以合第六匝之数,于是第一组骑射比赛就算告竣。
  这种考试方式要比古人的“百步穿橱”箭术更难,考生除眼明手快外,还须要沉着镇静,骑射兼妙。
  第二组比赛时,方式与上述相同,但木牌则重新更换,牌号也与考生相符,以免张冠李戴,混淆不清。
  十组骑射比赛完毕后,当局宣布第六号,十七号以及九十九号考生中式——第一名一六号,中二蚁须,第二名一十七号,中一蚊须;第三名——九十九号,中半蚊须,而考生的姓名则暂缓报告;
  接着比赛步战(拳腿功夫),规定骑射落选的考生仍得参加。
  这是淘汰赛,仍分十组,每组十一人。第一组与第二组比赛,第三组与第四组比赛,其余各组依次类推,但很伤脑筋,考生却多出了一个,那就是一百十一号考生没有对手。
  试官们商讨结果,准予该生与第十组的优胜者比赛。
  冬冬冬……铜鼓又响了!
  斗争开始。诸生为了名利,个个施展平生铯技,拳打脚踢,各尽全力,过程十分激烈。
  良久,胜负已分,试官高声叫停,败者淘汰出场,不得再试兵器和轻功;伤者由吏目派员扶搀,迳赴医务处治疗,死者一名,由担架人员抬走,暂置殡馆,择吉入土为安。接着武场下半旗志哀。
  每组优胜者休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继续比赛。这次复赛,双方斗争比刚才预赛更为激烈,败者都受到或轻或重的伤势,而死者竟有四名之多,令人悲痛。
  由于考生伤亡出人意表,当局临时取消了决餐,随即宣布二十六位优胜者中选,再比兵器。
  名列骑射比赛的头二三名一第六号,十七号及九十九号考生也在二十六个中式者之内。
  这时,菩提子发觉十二号考生,在预赛和复赛时,连续击毙了对手二人,又第四十二号,五十三号和一百零九号考生也在复赛过程中,打死了对方各一人。
  但双方斗争时,拳脚无眼,虽说是打死人,不偿命,但心狠手辣,必非良善之辈,因此菩提子严密注意那四个杀人考生的行动,一边查阅他们的身世,只见履历表上这样写着:
  十二号,安九峰,獠俚族谷山村人,年二十四岁,父安统,土司,母郝氏,师:文;穆智,武,鲁亚公。
  四十二号,萨葆,苗蛮族黑勘埠人,年二十二岁,父萨黎,土酋,母赛氏,师:文,马样,武,陆子腾。
  五十三号;区吉祥,罗刹邦木山郡白泥村人,年二十三岁,父区刚,村长,母苗氏,师:
  文,孟斌,武,麻栗。
  一零九号,赤仲,空空部落昌都郡人,年二十二岁,父赤本,贵族,母花氏,师:文,叶元春,武,赫博。
  菩提子关心考生的武艺师承。此刻他已发现鲁亚公和赫博二人都是武林枭雄,在中洲部落杀人如麻,犯了众怒,当地无法立足,于是亡命荒外,想不到他们已分别为安绕和赤本所收罗,传授其子武艺。至于陆子展和麻粟为人如何,菩提子一时无法查明,但从萨葆与区吉祥二人的个性推测。想来他们也非善类无疑。有其师必有其徒,所以,《礼记》有“择师不可不慎也”之句。
  这次武试,菩提子仅以裁判的身份出现,地位不高,谁也不知道他是魔国的野仙,但实际上众试官都遵从他的意见,一切措施也由他暗中协助调度。现在考试兵器,他密令梧桐子编定安九峰、萨葆、区吉祥、赤仲互比武艺。
  梧桐子知道菩提子要把那四人安排在一起比武,必有特殊意义,所以立即照办。
  考试使用武器,要比徒手搏斗更为危险,所以试官在比赛之前,再三对考生警告;双方用武,严禁伤害人命,事实上这种警告只可约束忠厚慈仁的考生,但凶恶之徒却听不入耳,把它当作废话。
  刚才步战比赛拳腿之前,试官也曾提出同样的警告,可是安九峰,萨葆等并不理会,依然把对方击毙,而当局鉴于打斗失手,势所难免的实际情况,也未便处罚那些杀人的考生。
  比武开始,照例击鼓,鼓声刺激人心,考生们个个精神抖擞,血液沸腾,抱着无比的希望,决心要在武场大显身手,夺取荣誉。
  考生二十六人分为十三个小组,每组二人,编号如下:
  (一)六号——对——三十九号
  (二)十二号——对——四十二号
  (三)十七号——对——六十号
  (四)十九号——对——六十七号
  (五)三十七号——对——七十一号
  (六)四十号——对——七十五号
  (七)四十九号——对——八十二号
  (八)五十一号——对——九十九号
  (九)五十三号——对——一O九号
  (十)六十九号——对————一号
  (十一)七十九号——对————三号
  (十二)八十号——对————六号
  (十三)九十一号——对————九号
  由于菩提子的授意,现在梧桐于已把十二号安九峰与四十二号萨葆以及五十三号区吉祥与一O九号赤仲编在一起比武。
  鼓声停止后,十三组考生立即分别动武,剑,刀,枪,锏,槌,叉,棍,斧等兵器,上下挥舞,使出浑身解数,各与对方酣战。
  试官们也都全身武装,手握自己惯用的武器、在旁监视,随时提防意外事件发生。
  菩提子目光如炬,向十三个小组逐一略作检阅,发觉第一组的六号考生使用钢叉,第三组的十七号考生,使用宝剑,以及第八组的九十九号考生,使用大环刀,都有高深武功,必可稳操胜券,其余各组实力平衡,尚须一段时间,才能决定胜负。最后他轮流观察第二组和第九组考生的打斗,那就是安九峰对萨葆,以及区吉祥对赤仲。
  安九峰右手握剑,左手持鞘,力战萨葆的双锏,势均力敌,武功不相上下,二人城府甚深,各以虚招诱敌,但双方都不敢冒险进逼,以免进入彀中,所以这场比赛至少要互斗千招,方可见到分晓。
  这时,另外三组已经赛毕,果然不出菩提子所料,试官宣布六号,十七号和九十九号考生分别获胜。
  那边,区吉祥和赤仲都是狠客,谁也不甘示弱,招招以实力硬拼,各已斗得满头大汗。
  区吉祥的单刀舞成一片白光,护住全身,水泼不进,风吹不入,使赤仲的金枪不但无法占到便宜,而且往往被刀风迫退数尺,直到他加强攻势,始能再度前进,恢复原来的阵地。在酣斗过程中,他们互相一进一退,或退而复进,不下百次之多。双方恶战良久,不分胜败。
  俗谚云:斗技者,以巧胜,斗力者,以智胜。
  赤仲觉得这样僵持拼斗,实非善策,而且时间过久,自己必将精疲力尽,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气力不继,招势逐渐缓慢,劲道也较前衰弱,败像已露,但又佯自运功进入,却似强弩之末,一攻即退,返身便逃。
  区吉祥见此情形,心中大喜,不虞有诈,以为自己胜利在握,立即飞步追赶,不料对方突然转身,回枪反攻,使他猛冲之势,难以煞住,单刀也无暇招架,措手不及,敌人的枪尖已经贯胸而过,鲜血直流,只听得惨叫一声,顿时死于非命。
  赤仲见到自己的回马枪法一刺得胜,精神大振,不由乐极忘形,随手举枪挑起区吉祥的尸体,向空中挥舞,像甩流星那样的甩,鲜血溅洒满地,而他还要哈哈大笑,这种凶狠的举动,简直不是有人性的所做。
  试官武青见了,心中大怒,立即高声阻喝,一边飞奔而来,要想把他逮捕,却慢了片刻,因观众席上飞下了一个虬髯黑汉,来势犹如迅电,冲近赤仲,挥掌斜劈,正中头部,击碎了天灵盖,脑浆与血液横飞,立即仆倒地面,也死于非命,而对面的观众只听到啪啪两响,那是赤仲与区吉祥二个尸体跌仆地上的声音,横倒着相距不到三尺而已。
  那虬髯黑汉击毙了赤仲之后,怨气犹未消尽,俯身从区吉祥尸体中拔出金枪,要想去戳死者赤仲,以便依样学样,挑起他的尸体向空中挥动,也像流星那样的甩,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武青立即加以阻止,不许他那样做。
  “尊驾何人,竟敢擅入武场杀人?”武青喝问道。
  那虬髯黑汉面现不悦之色,目露凶光,似乎迁怒武青前来干涉,高声道:“俺叫麻栗,乃是区吉祥之师,心恨此人,使用狡计诱杀小徒,倒也罢了,竟敢枪挑尸体,当众侮辱,这种行径真是猪狗不如,若不一报还一报,怎能消俺胸中之恨?你这试官呆立旁边,未能及时喝止那小鬼行凶作恶,却来阻俺报仇雪恨,是何道理?”
  武青正拟答话,那边观众席又窜下来二个大汉,不问情由,直扑麻栗,挥拳就打。
  麻栗也不示弱,立即抵抗,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三人恶斗不到十招,又有一个大汉飞奔而至,随即加入战局,变成了以二对二。
  那四个大汉功力雄厚,武青无法插手,心中甚急,连忙向菩提子请示意见,后者对他施了一个眼色,暗示稍安毋躁,静观事态发展。
  这时,各方面的武官——赫天云,梅展,欧阳英以及公孙元等听到这里发生了事情,连忙奔跑过来,但都被菩提子挥手示退,终于仍回原处而去。
  菩提子看了—会,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朗声道:“各位住手!”他一边说,人已进入战团,双手轻轻挥动,发出—阵狂风,已把那四个大汉分别隔离,被迫各退一丈,而他稳立中央,面现笑容,继续道:“你们四位想来是区村长,赤贵人,和麻赫二位老师了。”
  那区赤麻赫四人看到菩提子面如冠玉,年龄不过三十,竟能在举手投足之际,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二个战局,这份功力真是世间少有,不由各自暗惊,即使像麻栗和赫博,平生阅人多矣,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赫博不愧是武林枭雄,首先喝道:“尊驾是谁?何故包庇那杀人凶手?”他说着,向虬髯黑汉一指。
  菩提子不愿显示自己的身份,以免炫世骇俗,只得假报姓名,道:“在下浦田芝,职居武场裁判,但井非包庇任何杀人凶手。”
  赫博冷笑—声,道:“好,既然你是裁判,为何这斯杀我爱徒,你不去问罪?”
  浦田芝道:“令徒以巧取胜,足见高明,可是他目无天道,挑尸逞能,迹近疯狂,这种形同鞭尸的行为,使区家祖宗子孙皆蒙羞辱,他与区吉祥生前既无不共戴天之仇,何故死后又加以残酷的刑罚,令人百思不解,实为仁者所恶,鬼神所忌,无怪那位麻栗老师挺身报仇了。”
  赫博正想反驳,但麻栗已抢先道:“浦裁判说得有理,俺因怒气填膺,挺身报仇,乃是名正言顺,义不容辞。”
  浦田芝目光如炬,向麻栗看了—眼,道:“麻老师,你也有错。”
  麻栗不服地道:“俺有什么错?”
  浦田芝道:“赤仲侮辱令徒尸体,已犯武场大忌,是非自有当局秉公处理,用不着你来越俎代庖。你擅入武场,藐视本邦考试法规,杀死我们的考生,在下必须向你讨回一个公道。”
  麻栗道:“你将对俺怎样?”
  浦田芝态度严肃,冷冷地道:“在下要废掉你那只杀人的右手。”
  麻栗色厉内荏地道:“你敢!”
  浦田芝冷笑—声,道:“有何不敢!”他说着,走上前去,忽听赫博道:“浦裁判,快废掉这厮的右掌!”
  浦田芝听了,连忙停步,回转身来,朗声道:“赫老师,不必怂恿……你教导出来的弟子太凶狠了。”他停顿片刻,尖锐的双目向对方注视,接着道:“过去,在黄叶村做了什么案子,你明白吗?清算你的人就要到来,只怕你无法再躲在赤贵人的家里了。”
  赫博听到浦田芝的话,面色大变,举月向四周巡视,似乎心有所惧,连忙飞跃后退,头也不回,逃出武场,瞬即消失,不知去向。
  接着浦田芝缓步走向麻栗,一边嘴巴微微颤动,显然他正以传音入密功夫,使用压力,威胁对方,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密语内容,只见前者缓步前进,后者缓步后退,等到前者正要快步冲过去的时候。后者已经转身飞奔而遁。
  浦田芝本来不想伤人,看到麻栗既已逃走,也就罢了,随即回头走来,对着赤本,道:“赤贵人,令郎既已身亡,不能复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不必再想报仇了。赫博为人凶恶,你却聘他为护院武师,把令郎教坏了,所以这件事,你也应该负些责任……”停顿片刻,他继续道:“在下派人把令郎的尸体扛出去,快些入土为安,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赤本双目含泪,点头答应。
  接着,浦田芝走到区刚前面,劝道:“区村长,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想开点吧!令郎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麻栗已代为报仇,死者也可瞑目了。”
  区刚呜咽地道:“可怜我儿死得太悲惨了。”
  浦田芝叹息一声,表示同情,暗示武青派人清理现场,接着又下了半旗志哀。
  此处惊波初平静,那边骇浪又汹涌!
  再说安九峰与萨葆比武,初则双方施展避重就轻的战略,纠缠不休,但各无建树而退。
  不久,一个企图以虚招诱敌,一个使用隐藏杀机的把势,但两人都没有上当。须臾,彼此硬拼几招,旨在试探实力,兵器交击,铿然有声,却谁也未占便宜。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采取稳扎稳打的步骤,各寻对方破绽,以便乘机暗使绝招,可是功力不相上下,大战数百招之后,依然打个平手。
  这时,安九峰心里烦躁,暗思取胜之策,萨葆也不例外,要想速战速决。于是彼此开始运用狡计,准备不择手段,以达到置敌于死地的愿望。
  正在酣战之际,安九峰忽然低声道:“喂!四十二号朋友,你肯退出武场吗?”
  萨葆一边接战,一边也低声道:“十二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试官欧阳英站在较远之处监战,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话声音。
  安九峰道:“你若退出武场,代价是黄金千两,云土(鸦片)百担。”
  萨葆道:“你想得好主意!可惜我的双锏不肯接受这种小贿赂。”
  安九峰道:“再加上一个我的胞妹,嫁你为妻,如何?”他说话时,挥剑如风,绝招层出不穷,企图迫使对方就范,接受自己的条件。
  萨葆工于心计,乘机问道:“令妹的容貌如何?”他说着,故意装出好像是被对方凌厉的剑势所迫,步步后退的样子。
  安九峰道:“舍妹貌如天仙,只怕你这小子无福享受。”
  萨葆冷笑一声,道:“胡说!獠俚族的女子都像母夜叉那样,怎会貌如天仙?”说着,他立即反攻,双锏横砍直劈,施展浑身解数,招数之妙,似乎使对方难以抵挡。
  安九峰也假装大惊失色,同时咬咬牙齿,表示愤怒,道:“小子,不识抬举,我好意与你商量,竟然乘我不备,使用杀着,难道找真的会怕你吗?”他说着,一边以牙还牙,右手剑,左手鞘,运劲进袭。一鞘重志得利,萨葆左手发麻,金锏被鞘震脱,铿锵一响,坠落地上。
  萨葆失去了锏,看似惊慌,其实是别有用意的。他面现怒不可遏的神色,喝道:“你想以丑妹来赚我,大爷怎会入彀?现在你试一试我单训的滋味吧!”说着,挥锏猛进,但—触即退,表示单裥敌不过对方的剑鞘左右夹攻,如此三进三退,依然积极抵抗,一边节节败退,而暗中伸手入袋,摸出一个漏孔的纸包,等到安九峰迫近时,立即奋力反攻,一锏劈去,却被对方的剑鞘交叉架住,说时迟,那时快,他乘此机会,顺手掷出纸包,中其鼻梁。只听得啊呀一声,安九峰弃剑后跃,一边以手掩面,准备退逃,但萨葆生性凶恶,赶上去劈出—锏,中其肩部,又听得大声惨叫,因对方在垂死之前,却发动鞘上强有力的弹簧,射出了百余枚牛毛似的毒针,刺得萨葆体无完肤,也惨叫一声,立即倒地身亡,估计时间,他还比安九峰早死了片刻。
  原来那纸包里面都是石灰,安九峰以手掩面是为了石灰进入双目,感到一阵剧痛,显然他已失明了。萨葆若不追杀安九峰,也不会遭毒针射死。
  当安萨二人比武时,试官欧阳英暗奉菩提子之嘱,站在较远之处观战,因后者深恨这两个考生心狠手辣,在不久之前步战复赛中,分别击杀了对手,所以特把他们安排在一起比赛兵器,预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杀人者人亦杀之。如今二人白相残杀,均各死于非命,其结果恰与区吉祥和赤仲一样,使恶人得到恶报,也并不出于他的意表。
  当欧阳英会同两个医官开始检查尸体,彭志率领吏役多名正将清理现场的时候,观众席上窜下来二位老者,一瘦长,一矮肥,争相向欧阳英论理。
  瘦老抢先道:“敢问欧阳大人,小徒与萨葆比武,你身为试官监战,何故站立十丈之外,袖手旁观,他们以性命相搏,不加阻止,是何道理?”
  矮老接下去道:“是呀!我儿与安九峰比武,尊驾呆看他们自相残杀,未能及时劝阻,见死不救,于心何忍?真是太不应该了。”
  欧阳英向二老各看一眼,拱手道:“原来你们是安九峰的师尊。鲁亚公老英雄,和萨葆的尊大人萨黎土酋,清恕下官失迎了!”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瞒你们俩位,下官善观气色,令郎与令徒好胜成性,锋芒盛旺,准也不甘屈居入下,过去杀人甚多,今日死相已露,因此,下厂官远离战区,暂避其锋,若贸贸然前去调停,必为他们迁怒泄恨的对象,联手攻击,那末,目前横死现场的人,只怕就是下官,而不是令郎和令徒了。”
  鲁亚公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欧阳英大人似已预知小徒和萨葆今日寿终禄尽,这倒是奇事了。”
  萨黎摇摇头,表示异议,道:“我不相信尊驾善观气色,那只不过是现在看到了人已死亡,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藉以掩饰你自己见死不救,生性狠毒的罪行而已。”
  欧阳英态度严肃,冷然道:“杀人者,人亦杀之,并非奇事,但杀人者而不为人所杀,那才是奇事了……”他说到这里,向鲁亚公看了一眼,回头接下去对萨黎道:“萨土酋,你不相信下官善观气色也好,说下官生性狠毒,见死不救也好,我都不在乎,但不知你来责问,有何目的。”
  萨黎双眼满布红丝,对着欧阳英怒目而视,道:“你见死不救,必须赔偿我儿的性命。”
  欧阳英听了,暗想道:“有其父必响兴子,此人不可理喻。”也不回答,转身问鲁亚公道:“鲁老,你是否和萨土酋一样,也要向下官追讨令徒的性命?”
  鲁亚公道:“不,鲁某拟请欧阳英大人一观气色,不知是否也像小徒一样,死于今日?”
  欧阳英道:“依下官看来,鲁老,你的寿算正长,不过……”
  鲁亚公抢着说道:“不过什么?”
  欧阳英道:“刚才下官细察令徒所表演的武功招数,未能战胜萨葆,是何原因?”
  鲁亚公老奸巨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欧阳英道:“你最后一招‘柚底乾坤’,不教令徒,想来是怕他日后叛师,留着保你老命一条,是吗?”
  鲁亚公的隐事被欧阳英说穿,心巾不免暗惊,但面不改色,否认道:“岂有此理!”
  原来安九峰过去时常要求其师鲁亚公喂招,但他攻势凌厉,竟然施展杀着,企图迫师傅传授最后的绝招—一—“袖底乾坤”。刚才鲁亚公在观众席上观战,发觉安九峰因缺少这一招数,威力大减,所以未能击败萨保,深悔自己吝于倾囊相授,遂使爰徒苦战无功。
  这时,他一边说着“岂有此理”。—边思忖往事,觉得欧阳英明察秋毫,不愧武场试官。
  只听得欧阳英笑了一声,道:“鲁老,不要瞒下官了。你不肯教令徒“袖底乾坤”绝招,似已预知他早怀恶意,暗蓄对付你的阴谋了。”
  鲁亚公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英道:“过去你知道他的鞘中装置着毒针吗?”
  鲁亚公摇摇头,眼光瞟向萨葆的尸体,只见满插毒针,尸色已呈灰黑,不由懔然道:“那些暗器,难道是他准备要对付老夫吗?”
  欧阳英道:“不是下官信口雌黄,妄说死者的坏话,若以令徒不甘屈居人下的个性看来,未必无此可能。今日他与萨葆苦战,似有多次机会使用暗器,但心有顾虑,始终未敢轻试,直到中了对方的诡计,才施展此物,可惜太迟,使他死有遗恨。”
  鲁亚公想到安九峰最近行动诡秘,令人可疑。往往乘自己午睡或打盹时,在房中舞剑弄鞘,似有恶意,他之所以迟迟未下毒手,也许还是为了自己尚未传授“袖底乾坤”的原因。
  他想到这里,忽觉心神动摇,颤声道:“请问欧阳大人,鲁某侥幸避过—劫,但似乎尚有余殃,不知是抑不是?”
  欧阳英道:“下官生性鲠直,除非不言,言必尽情,决不稍留余地。依下官推测,鲁老,你目前已有杀身之祸,若不早自为谋,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鲁亚公听了,面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原状,笑道:“是否为了小徒在此牺牲,引起后果?”
  欧阳英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快走吧!”
  鲁亚公拱手道:“拜托欧阳大人料理小徒的后事,老夫告辞了,后会有期!”他说着,飞身跃出武场而去。
  原来最初安九峰坚决要求前来应试,安统不忍过份阻止,但知子莫如父,忧其过去杀孽甚重,树敌也多,惟恐发生意外,所以再三叮嘱鲁亚公沿途小心维护,而后者也一口应承,保证平安无事。如今变生不测,安九峰丧身武场,这虽非鲁亚公之过,但也无法向安统交代,只得溜之大吉,所渭走为上策。
  鲁亚公离开武场后,欧阳英回转头来,对着萨黎,道:“你要下官赔偿令郎的性命,只怕未能如愿了!”
  萨黎怒道:“何故?”
  欧阳英严肃地道:“令郎使用狡计,以石灰洒瞎了安九峰的双目,已属违犯考试法规,倒也罢了,但他却乘人之危,赶去偷袭一锏,务必杀之而甘心,这种神人同嫉,天地不容的凶恶行为,若非他现已受到了报应,下官也要擒而杀之,为人群除害,而你不知自爱,竟然如此厚颜,前来无理取闹,还不给我快快滚回去!”
  萨黎听了,怒不可遏,像疯狗那样,冲了过去,企图与欧阳英拼命,但后者怎会让他近身,飞出一腿,对方立即应声倒地,当由护场武士奔来,不问情由,加以捆绑,准备送官究办,治其擅闯武场,捣乱公安秩序之罪。
  欧阳英目光如炬,向萨黎注视片刻,道:“松绑!姑念你有丧子之痛,放你回去,否则定要严惩不贷。你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心里难过,但令郎杀死了他人之子,难道别人的心里会觉得舒服吗?”他说完话,把手向外一挥,众武士就把萨黎逐出武场。
  这时,别组的武生都已试毕,决赛结果,虽无伤亡事故,却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子,牵涉到文场和武场的试官。作弊的具体情况是这样……
  武比决赛结束,其余考生都被淘汰,中式者只有六号王力,十七号孟春,以及九十九号贾崇。那三位考生准予参加口试,抡元者即将成为罗刹邦女邦主之夫,也就是驸马。
  无巧不成书,誉录王充偶然翻阅武场考生报到簿,发觉九十九号贾崇的签名字体非常生硬劣拙,心里疑惑,暗忖道:“这样连涂鸦也不如的人怎会在文场大比中得隽?”为了好奇和释疑,他就检查文场考生报到簿,核对之下,发现贾崇前后签名的字体笔迹完全不同,显然其中之一的签字必是另有别人冒名顶替。
  兹事体大,王充不动声色,拿着文武两本考生报到簿,去见副主考赫芳。
  赫芳老成持重。仔细校对贾祟签名的笔迹,确非—人所写,于是暗嘱王充保守秘密,切勿声情,一边与主考陈根商量,决要彻查这件案子,推求个水落石出。
  接着,陈根和赫芳立即召集文武试官,裁判,誊录,书吏等,宣布提前举行口试。
  这时,众试官群集王宫正殿,依次坐定,都觉惊奇;为什么原定明日口试而却要提前举行?此刻时间已晚,大家已觉饥肠辘辘,还要枵腹从公,心里颇不高兴,但这事既已由主考陈根和副主考赫芳决定,必有原因,所以谁也不敢提出异议。陈根举目向左右座上的众官——左座:梧桐子,赫天云,梅展,伍真,欧阳英,司徒青,区彭,尉迟公明,浦云飞,公孙元,李正,王曾,彭忘。右座:陆生,武青,贾基,孔吉,潘达,利山,范文,濮英,褚雄,陈培元,莫沛,盛珏——巡视一遍,问道:“裁判菩提子何故缺席?”
  另一裁判彭志欠身答道:“今晚他另有要事,不能出席,已嘱敝职带来小柬告假,请主考大人过目。”他说着,从身边摸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呈主考,后者略加过目,随即放在案头。
  过了片刻,赫芳也向各试宫巡视—周,道:“这两天经过文试武比,各位大人辛苦了!”
  众官拱手作礼,大家谦逊几句。
  赫芳道:“我们举行两场大比,过程尚称顺利,不知外界舆论如何?”
  公孙元道:“这次武比,成绩令人满意,但考生死伤太多,实是美中不足,因此,外界颇有烦言。”
  陈根叹息道:“老夫也有同感。”
  司徒青道:“本邦招考驸马之举,敝职不敢说是‘绝后’,但也可说‘空前’,所以远邦近族的考生都踊跃而来,使我们博求俊彦,好里选好,精中择精。现在名列两榜的三位考生,论资质都是上上之才,而落选诸生中也不乏文武兼备之士,如今本邦正在大量用人,何不乘此机会把他们罗致,以免人才外流,不知诸公以为然否?”
  陈根赫芳听了,点头称善。
  王曾道:“听说有许多落选的考生,已被有眼光的人家互相争夺,招为东床快婿了。”
  欧阳英道:“下官听到一个消息,但不知是否确实……”
  赫芳道:“什么消息?”
  欧阳英道:“西海之中有一大岛,面积万里,纯女无男,个个美丽绝伦,据说也派了大批少女前来本邦择婿,不知各位有否听到这样的消息?”
  众官听了,信疑参半。
  尉迟公明问道:“欧阳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
  欧阳英道:“下官有个师妹,世居西南海滨,最近前来相访,据说:有大批长袖女子,老少都有,从海外驾舟而至。在海边上岸,因不识本邦路途,曾向敝师妹问津,所以,她得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口中讨取了这个消息。同时,敝师妹知道当地海外有个女人邦,邦女常在海上遨游作乐,虽从不与外人接交,但偶然也诱掳了出海捕鱼的男性,一去不回,死生难卜,所以那处渔民都有警惕,谁也不敢深入公海,冒险作业。”
  赫芳道:“这件事本座虽已掌握了一些资料,但目前不便发表,我们暂勿讨论……”停顿片刻,他接着道:“外界对于我们的考试制度有无不良批评?”
  王曾道:“制度无沦如何好,总是死的东西,还要依靠活人去执行得好,才能起死回生,否则,就会受到外界批评。”
  赫芳道:“王大人,你这样说,谅必已听到有人在批评我们了。”
  王曾摇头道:“不,下官的意思是只要身为试官,评定考生优劣,秉公无私,于心无愧,何必畏惧别人批评。”
  赫芳道:“话虽如此,但当局者迷,往往能从别人批评中得到一个纠正错误的启发。”
  王曾拊掌道:“副座大人之言有理。”
  赫芳道:“在座诸公之中,有谁听到外界的批评吗?”
  众官默默无语,大殿里气氛平静。
  须臾,陈根道:“我们忙碌一天,除疲乏外,肚子巳饿,理应进食了。本座早已吩咐光禄寺准备丰富的晚餐,快点传呼那三位中式的考生同来享受。”
  众官正感饥饿难忍,听到有饭可吃,正中下怀,俱各大喜,可是他们又听到主考陈根补亢道:“各位大人,不要只管自己进餐,同时还须密切注意那三位考生的吃相和进退仪注如何,井请加以中肯的评语。”
  接着,三位考生——孟春,王力,贾崇,进入大殿,书吏誊录捧着文房四宝,立即迎上前去,恭请他们分别签名报到,然后谒见主考,副主考,众试官和裁判等,大家客套几句,便由陈根和赫芳在前带头,鱼贯进入偏殿,殿内早巳安排了酒筵,还有许多与考试有关的文武官吏正在等候入席。
  众人坐定后,侍役立即行酒上菜。大家不讲礼节,放怀畅饮,高谈阔论,笑谑无忌。考生三人混坐在他们之间,开始时,多少显示着拘束,态度也不十分自然,后来也就渐渐有说有笑了。等到最后一道莱上来之后,大家酒酣饭饱有了八九成程度,时间已在黄昏,忽见一个武士从门外匆忙地进入偏殿,向副主考赫芳的耳边轻声讲了几句话,于是后者就击掌三下,众人的谈话和嬉笑声立即被掌声打断,内顿时变得一片肃静。
  只听得赫芳高声道:“本副座现已接得报告,批评我们考试不公,有人从中作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尤其是那些舞弊的官吏们听了,恍如晴天霹雳,知道东窗事发,心里大起恐慌,面色也改变了。
  接着赫芳严厉地道:“据告目前三位中选的考生之一似是问题人物,我们必须要对他整肃。”
  这时,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三位考生的面上。
  王力态度自若,面不改色,依然吃喝如常。
  盂春面现笑容,安静地举目向四周巡视,旁若无人。
  只有贾崇呆木地低着头,不敢仰视,双眉紧促,好像心事重重,显然这一顿饭使他吃得不太落胃了。
  不言可知,那三生之中,贾祟必是问题人物。
  只听得赫芳又道:“本副座早已掌握了资料,知道谁是不法考生,不过,为了减轻处罚,还是由他自己认罪,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顿停片刻,接下去道:“现在请这位自知有问题的考生,立即站出来认罪,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为,但也要—人作事一人当,切勿因循,以免断送前程。”
  赫芳这几句话讲得非常有力,使那个问题考生无法抗拒。
  只见贾崇满面惭沮,站起身来,走到赫芳席前,双膝跪倒,叩头道:“晚生知罪!”
  赫芳向他看了一眼,道:“你既来认罪,快点去写坦白书,必须从实招供,若有半句虚言,罪上加罪,决不宽贷!”
  贾祟听了,依然跪着,不肯起身。
  赫芳喝道:“还不快快去写?”
  贸祟叩头道:“晚生武能舞刀,文难握笔。”
  赫芳道:“既然如此,本副座就派眷录书吏各一,为你代劳,你说一句,他们写一句,不得有误!”
  于是他吩咐眷录书吏陪着贾崇,走出偏殿而去。
  接着,他又派遣四名武士,暗巾监视贾祟,以防他畏罪潜逃。
  过了片刻,赫芳高声道:“把那个文场代考的捉刀人押进来!”
  不久,一个文弱书生,双手合枷,由武士拉着进殿,到了赫芳席前,畏缩地跪下。
  赫芳喝道:“下跪者何人,快报上名来!”
  那书生道:“犯生贾峻。”
  赫芳道:“贾崇是你什么人?”
  贾峻道:“他是犯生的胞兄。”
  赫芳道:“嘿!弟代兄考……”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抬起头来!”
  贾峻立即应命。
  赫芳看到此人容貌端正,就想起前日批阅他的文章,畅通流利,劲遒老练,兼而有之,顿时动了爱才之心,于是和善地道:“起来!你去写一份坦白书,从实招来,不得有误!”
  贾峻起身,屈躬一揖,嘴里连声称是,接着仍由武士押出殿去。
  过了片刻,赫芳的眼光向两旁宴席上的众试官巡视一周。朗声道:“贾氏兄弟,一文而不武,一武却不文,但文有真才,武有实学,都是难得的人物,何故急于求进,竟以身试法,令人不解?须知功名利禄为命运所系,岂能强求幸得?彼等不明此理,求荣反辱,以致铸成大错,悔之已晚。依本副座观察,贾家昆仲轮流应考,冒充—人,可能非其本意,必有幕后主使之人,利用二人面貌相似,初看难分彼此,于是使出这种异想天开的办法,希望侥幸成功之后,便能攀龙附风,飞黄腾达。或固贾父乃是本邦首富,幕后人觊觎其财,遂献此计,婉转游说,巧言怂恿,使其心动,实行险着,可是祖德未彰,家荫尚薄,所以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败露,遂有今日之祸……”
  他说到这里,双目炯炯向众试官瞟视。继续道:“本邦法网严密,贾氏兄弟如何能顺利通过文武科场的层层检查,而未被发觉?显而易见,此事必有人从中作弊。考生自报名开始,经过检验身份,文科考试,武科初赛,复赛,决赛的—连串进行中,何故有那么多的人为他们掩护效劳?想来不外乎买关节,通人情,逞权势,纳贿赂等种种活动,但不知在座诸公高见如何?’,这时,殿内气氛非常紧张,众官吏正襟危坐,屏息而听,谁也不敢发言,而作弊的人无不忧心忡忡,如坐针瓤,预料这位副主考大人必将发挥惊人的言论,或采取严厉的手段,终于感到祸事就要降临,所以内心也已由忧而惧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得赫芳严肃地道:“本副座可以断言,考试各阶层舞弊的人不在少数,查办起来,株连必广,而且可能此刻都在这里坐着,科场作弊,犯罪非轻,小者革职,永不录用,中则充军坐牢,大处斩首示众之刑。不过,本副座不愿过份苛求,但望这批疑犯,立即自首认罪,坦白悔过,以便当局酌量案情的轻重,使大罪化中,中罪化小,小罪化无,甚至于只要疑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就法外赐恩,施行特赦,准予无罪释放,获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这种结果,先要看他们坦白认罪的程度如何,才能作出最后决定。所以减罪和免罪的权柄是操在疑犯自己的手中。如果他们执迷不悟,自以为本身罪行无人知道,不肯坦白,企图蒙瞒过关,那是大错特错了,因(一)贾氏二子正在招认,决不会漏列那批有关疑犯的姓名;(二)当局已掌握了—部份疑犯自动认罪以及他们检举别人的资料;(三)不少局外人氏也揭发了疑犯作弊的事实,井已提供了证据。凡此种种人证物证都能构成罪行,试问他们如何隐瞒,拒不坦白?”
  这时,几个书吏从殿外进来,走到赫芳案前,分别递呈了纸条,其内容都与考场舞弊的案件有关。
  赫芳看了字条,胸有成竹,道:“今晚暂停考生口试,依然改为明天下午一时,依照原定办法举行。现在已过黄昏,时间不早,如果各位之中有参与考场舞弊者,盼自动留在这里,交代污点问题。至于清白君子,此刻就可以走了,因府上的亲属正在等待你们回去。”
  众人听了赫芳的话纷纷起身,准备走出殿去,忽见殿门和走廊两旁出现了许多武士,个个全副武装,守住了通路要道,不免踌躇一下,但真金不怕洪炉火,清白的官员们态度自若,顺利通过走廊,昂然出殿而去。相反的,有些问题人物妄冀偷溜,却被武士扣留,当然另有一部份疑犯自知身有污点,难逃法网,就知趣地留着不走。
  不久,大多数人都已离去,殿中只剩二十余名以贾基和伍真为首的大小官吏,畏缩地坐在原位,听候发落。
  赫芳征得陈根同意,把所有的疑犯都交给彭志,连夜审问。
  当天晚间,三更左右,京城西隅的女修道院里降临了两个黑衣夜行人,一男一女,年约二三十之间,躲在屋角墙边,探望院内的动静。
  女修道院内部范围甚大,中央一座五层高阁,东南西北分列一幢二层楼宇,建筑美轮美奂,富丽堂皇,俨然具有帝王之家的气派,非一般官府所能比拟。
  那一对夜行男女在阴影里伫立良久,不敢立即出动,因中央高阁的二层楼上灯烛辉煌,人声嘈杂,而东楼的窗门里也有灯光透出,人影进进出出,似乎十分忙碌。
  那二个夜行人好像等待不耐烦了,脸上显出急不及待的神色,眼光不停地向高阁和东楼瞟视。过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商量片刻之后,只见女的突然跃出阴影,飞身如燕,直窜东楼向上一纵,人已经毫无声音地隐匿在楼旁一株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上。
  在同一时间,那个男的也飞身而出,像—阵风那样,飘向高阁二楼的窗下,进入暗处,屏息潜伏,待机而动。
  先说那男的夜行人侧耳静听阁内传出来的娇声,原来都是女的,正在讨论考场比武的事情,品评考生的优劣,以及她们对考生的爱慕。
  一个年轻女子说:“我喜欢第六号考生,熊背虎腰,相貌堂堂,我愿意嫁他为妻。妈,他是我菊儿的禁脔,已经要定了,决不容许别人染指。”
  另一少女道:“奴家选定第九十九号小伙子,此人面貌端正,武功也臻上乘,所以奴家—定要他做丈夫,请妈替女儿作主。”
  接着,又有一个女子道:“我已心许第十七号美少年,他连连击败群雄,武功的路子也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梅儿要嫁,就非他不可。妈,你知道了吗?”
  过了片刻,一个中年妇人道:“菊儿,兰儿,梅儿,你们三人之中只怕有一个人失望。”
  梅儿道:“妈,为什么?”
  中年妇人道:“你们所讲的那三个中式考生,经过口试后,必有一个被选为罗刹邦女邦主的驸马。所以我说你们之中必有—个人失望。”
  兰儿道:“妈,你不是说过,已经派人去掳他们了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不过,刚才大玄师父说;我们的三个女武士都已空手回来。”
  那三个少女听了,异口同声地嚷道:“什么?她们这样低能,难道一个考生也掳不成吗?”
  中年妇人道:“并非她们低能,而是那三个考生被召进宫,参加口试去了。”
  兰儿道:“口试?口试不是规定明天举行吗?”
  中年妇人道:“是的,本来是明天口试,但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提前,改为今晚,所以我们的女武士都扑了空。”
  菊儿道:“妈,我们姊妹三人之中,如果—人失望,妈有什么办法吗?”
  中年妇人笑道:“当然有办法,我会另选一个好的,保证使那失望的女儿不失望就是了。”
  那三个少女听到妈这样说,也都笑了。接着,中年妇人道:“刚才我又派了几个女武士在王宫外面伺候,等待那三个考生试毕出宫,不,也许只有二个,因另一个口试及格的,必然选为驸马,留在宫中。总而言之,不论他们二人或三人,只要一出宫门,立即就把他们掳来,所以你们安静些,不要急躁,坐在这里等候好消息的降临吧!”
  那三个少女听了,又嘻嘻哈哈笑起来了。
  过了—会,另有几个女子好像也在询问那中年妇人,可是声音很低,使那个在窗外暗处窃听的男夜行人不甚了,只不过听到某号某号……十二个考生都掳来等语而已。忽然窗内传出来的声音又响亮了。
  “大玄师父来了,大玄师父来了!”
  “大玄师父,你辛苦了!”中年妇人道。
  丁辛苦倒不算什么,只是有一件任务没有完成。”大玄师父道。
  躲在窗外暗处偷听的那个男夜行人,一听大玄师父的说话声音,非常熟识,略加思索,就想起她必是今天在武场观众席上,率领十二妙龄道姑的那个老女道士,接着又连想到那中年妇人也就是占据武场观众席上两个座位的责妇。此外,好像还有一个蕙儿,怎么没有声音,难道她不在里面吗?正思忖间,阁内又传出大玄师父的讲话声,他无暇再想,连忙侧耳静听。
  只听得大玄师父道:“刚才那几十女武土已经回来,又未得手。”
  中年妇人怒道:“蠢材,可恶!明天把她们宰了。”
  大玄师父道:“且慢!这不是她们的过失。”
  中年妇人道:“那末,是谁的过失?”
  大玄师父道:“她们在宫外要道潜伏,等待那三个考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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