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假皇太子
2021-09-28  作者:江上鸥  来源:江上鸥作品集  点击:

  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
  ——周易·爻辞
  解:王侯用坚锐之兵,征伐属邑,如兽以坚锐之角,进触他物,虽危亦吉而无咎,但必遇抵抗,不无困难。

  芦沟桥是皇都的门户,南来入城过永定河是必由之路。
  芦沟桥是金人所建,前后用了三年时间,十一孔石拱甚是壮观。
  桥上雕有石狮四百八十五个,有搂抱相亲的、仰首俯视的、躲藏窥测的,也有嬉闹笑搔、追逐扑跌的。无数小狮负在母狮的背上、藏在父母的腋下,你若想一遍数清还真是不易。无伦从哪个角度去望都是那么轻灵精怪,以致桥一落成便成了万人敬慕的胜地,其中以芦沟晓月为最。试想,月圆时节,踏步上桥,桥上清辉遍洒,桥下清流潺潺,百狮焕然,长桥神秘,怎不撩人幽思呢。

×      ×      ×

  芦沟桥头。
  今日非同往昔,路人早已绝迹,帝銮排上桥头,商贾退避三舍,只见捉对成双的金瓜钺斧,行歌互答的玉笛鸾笙……
  宫中太监杨瑛、户部尚书夏元吉、礼部尚书吕震等三人捧遗诏在此守候已有数日。
  芦沟桥一片缟素,迎接皇太子的仪仗銮驾也尽穿白戴孝,真是国丧之时,举国尽哀,也是朱高炽这个仁宗皇帝做得仁,所以受百姓拥戴。
  “来了!来了!”
  桥头一阵骚动,有军士飞报给三大臣。三大臣拢光罩眼朝东南方向瞧去,只见一片青纱帐上浮游来一队军马,似像游龙一般。
  “奏乐!”太监杨瑛下令。
  桥头响起了庄严肃穆的音乐。
  眨眼之间,马队已穿过青纱帐来到芦沟桥头。
  太监杨瑛手持圣谕用他尖细的声音喝道:“皇上圣旨下!”
  马上之人稍稍犹豫了一下,身后有人提醒他下马。
  “皇太子接旨!”
  “臣儿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皇太子撩起衣服跪倒在地。
  太监杨瑛抖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自太祖奠下基业,万民齐享太平,久无兵刀之苦,天下无不称颂。自朕即位以来,天顺地应,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家邦兴盛。叵耐,病魔缠身,孤难以抵敌,不久即归随先祖而去,锦绣江山悉传于皇太子瞻基,敕令持诏即位,钦此……”
  皇太子正要拜谢圣主龙恩,上前接诏,忽听正南方向有人高喊,“真皇太子在此,公公且慢!”
  太监杨瑛闻听大吃一惊,连忙将诏书紧抓在手。户部尚书夏元吉也忙上前去护。
  跟前的皇太子急抬头对太监杨瑛说,“公公为何不降诏?”
  礼部尚书吕震道:“等一等不晚……”
  一彪人马踏踏而来,前锋跑得甚快,后队烟尘滚滚,足有上千之众。
  太监杨瑛、户部尚书夏元吉、礼部尚书吕震你瞪我,我看你,一时莫明其妙,“这……这……怎么会冒出两个皇太子?”
  跟前的这一个说:“自然我是真的,你看我这里有皇太子的符节!”说毕递符节,同时出手去抢诏书。
  太监杨瑛往后一闪,户部尚书夏元吉趋前一挡,说声:“太子殿下不要性急。”
  哪知皇太子竟然一掌推出,差点把个文弱不堪的夏尚书打得当众吐血。
  “住手!”马队中飞出一人,如同一支飞箭离了马鞍,直射到出手的这个皇太子跟前,在叱喝声中连出三掌,封住了他进一步夺诏的举动,马队来得疾,跟前的这个皇太子的人马布展得也相当快,刹那间一人对一人拉开了较量的架式。
  后到的这队人马中有一人避开对阵直趋户部尚书夏元吉,“夏大人,我是瞻基,父皇他……他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夏元吉道:“你是瞻基?”接着两下看看,两个瞻基竟一模一样,一时莫辨真假。
  “何方蟊贼,胆敢冒充本太子!”先到的这一个怒喝,声色俱厉。
  后到的这一个虽义愤填膺,却一时让他唬蒙住了,“你……你……你是何人?”
  “我是皇太子瞻基!”先到的这一个振振有词。
  “你是冒充的!”
  “你才是冒充的!”
  太监杨瑛看这两人各执一词,都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一时简直不知如何才好。
  礼部尚书吕震道:“你们都说自己是真的,请交上皇太子符节检验。”
  两人都不曾犹豫,一齐交出了符节,那符节居然一模一样,无半点差异。
  三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户部尚书夏元吉灵机一动,“你们各走十步给我瞧瞧!”
  原来,成祖皇帝北征时留夏元吉辅太孙瞻基守北京,夏元吉与瞻基甚为相近,知道瞻基走路有左肩高右肩低的习惯,于是想一走不就见分晓了吗。
  户部尚书夏元吉想得太简单了,既要假冒,哪有不全仿之理,生活习惯、饮食起居当然一一要仿到。此招自然难以辨别真假,因为两个皇太子一样左高右低。真是扑朔迷离,莫辨楮叶。
  后到的这一个殷殷切切道:“吕大人,我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吕震见他如此焦急,怕伤了真皇太子的心,不管真假,对他道:“陛下已经驾崩!”
  后到的这一个闻知凶讯,顿时急得昏死过去。
  先到的这一个同样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礼部尚书吕震傻眼了。
  先到的这一个道:“三位大人,你们何不想想,从南京到此,路远迢迢,只要看看我身上的伤痕就可以知道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艰苦。大人,路上有歹人阻截,请看……”说毕撩起衣衫,只见身上伤痕累累。“孤王尽管有这许多人保驾,也还是没有逃脱歹徒的袭扰。所以,谁真谁假一目了然。还不快降诏!”
  礼部尚书吕震对后到的这一个道:“请问这一位,你有何话说?”
  后到的这一个还没有开腔,户部尚书夏元吉倒先说了话:“等等,我有话讲,两位,在下有两问,一、永乐十二年五月你们在哪里?二、协助谁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户部尚书夏元吉这两个问题一下把两个人问愣了,两个皇太子互相窥测着对方的心理。
  夏元吉:“谁先答?”
  后到的这一个襟度豁如,“让他先答!”
  先到的这一个则有些小肚鸡肠道:“我先答出来,等你坐享吗!”
  户部尚书夏元吉道:“老夫有个公允的主意,你二人都用笔答,这总可以做到无伦无党了吧!”
  此举看似无偏无依,其实难坏假的,乐坏真的。因为永乐十二年五月,瞻基随驾出征,跟成祖皇帝躬历行阵,备尝辛苦,大败鞑靼汗答里巴和瓦刺酋玛哈木。激战中成祖皇帝亲率铁骑冲阵,横扫敌军。主上亲冒矢石,三军哪有不争先之理,玛哈木败阵溃逃,明军越过两座高山直达土垃河,斩首数千级。当时成祖皇帝欲穷追,正是皇太孙叩马谏阻:“穷寇莫追!”才令班师。这一段往事非亲历不明其详。户部尚书夏元吉其时正在军中,对此情况十分熟稔。如此笔试必然一边如明星煌煌,一边像日暗西沉。
  书到此处,有看官要问,假皇太子先两日出发,为何跟迭受阻挠的真皇太子几乎同时到达呢?如果按常规提前到达,岂不是不会有此窘迫,诏书也早已到手了。
  是的,如果途中没有意外,假皇太子是可以先声夺人,一举拿下遗诏即位的。按汉王朱高煦的如意算盘,各路人马从长江边起层层阻截,杀不了皇太子也足以滞迟两日,那样遗诏一夺,面南一坐,再任你来什么龙太子,也一律只能是阶下囚。
  队伍经过沧州在驿站宿下,只等第二日上路一气赶到京城。殊不知就在当天晚上,人人捧着肚子跑茅厕,牛震寰和“紫面神鹰”韩德是跑得最勤的,假皇太子也不例外,跑肚不迭,屙稀不止。只道是天热饭菜变了质,把驿丞抓来严加拷问。驿丞却说饭菜是新鲜的,绝无陈腐现象,因为驿站官吏跟大家吃的是同样的饭菜,并且从剩饭菜中舀出一碗吃下,果然并无问题,只好放了驿丞。
  折腾了一夜,假龙把眼珠子都屙眍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还得上路,不料骏马如同得了软骨病似的,跟老牛一样卧在马厩中,任你鞭子怎么抽也不肯起来。
  俗话说:“站马卧牛”,老牛干完活,吃饱了草料,需要在泥地上打个滚儿,然后卧下慢慢反刍,那细细品味的悠闲劲儿,舒适、安详是健康的象征;马儿的特性是站,这是祖先传下来的习性,吃时站,睡时也站,累了,不过只用其中一条腿稍息一会儿。一旦马儿要卧下,那再也不是雄骏,任你鞭打哄赶它们只是垂泪哀鸣的病夫了。
  整个队伍被阴影笼罩着,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地拖住了他们。
  好不容易从集上搜罗来了几头牲畜,不是驴就是骡子,都是庄户人下地干活拉车用的。
  虽然是假龙,乘驴子进京,却也不像话。可不像话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坐在这里等人畜体力都恢复以后再行进。如果真龙在南边已被汉王朱高煦部署的人马截杀倒也罢了,如果没截住,那么这种耽搁,岂不是拿江山开玩笑吗。所以指挥这支人马的人十分焦急。
  汉王朱高煦的将令传下来了,用骡子驾辕,毛驴拉帮套前进。
  骡子套上了,马上的銮铃披到了骡子的脖子上,然而,这几头牲畜刚套好,驭手将鞭子一甩,牲畜拱腰用力,忽听“喀嚓”一声,大轴竟断成了两截,两个轮子一左一右飞滚出去,车厢则落在了地上,巨大声响惊了牲畜,任驭手怎么拼命也勒不住。
  车轿零散了,扯成七八下,假皇太子从车轿中跌出来,摔得鼻青脸肿,青一块、紫一块,幸好没有摔断手足。由于时间紧迫,汉王朱高煦尽管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办法,只是命人四出搜罗马匹。
  这么两折腾,汉王朱高煦的这支别动队也就被整整拖了两天脚程。
  也还算幸运,在霸县阚庄找到了一批好马,不管假太子还能不能支撑,硬是拖着,由东洋魔督导着,一班假大臣陪着赶进京来。
  至于真皇太子,由于“神机军师”袁忠彻的巧妙安排简装就道,乘虚而出,才得以及时赶到。

×      ×      ×

  真皇太子一挥而就,假皇太子却笔颤纸抖。
  户部尚书夏元吉见假皇太子不敢写,也写不出来,一声断喝,着御林军捉拿冒名顶替的歹徒。
  空中传来一阵铁哨箫声,假皇太子所带卫士奋起拼命,一个个狠辣无比,无不是拼命的架式。
  钱子莒、杨威林、路三辈以及六名骁骑尉也不示弱,会同保定卫的一班军官将假皇太子的人马团团围住。
  假皇太子的銮驾扈从也人人手执兵器,随着一声铁哨箫声,呼啦啦一阵骚动,圈中的人自动组成了五个战圈,每圈十个人,内五外五,每人两件兵刃,一长剑一短剑,内外圈相向游动,人人绕圈疾走,虽还没有出手,但已经使人感觉到那咄咄逼人的浓密杀气。
  这分明是一种战阵。
  钱子莒问杨威林:“这是什么阵法?”
  杨威林是金吾前卫的校尉,行伍出身,身历过百战,钱子莒想,他对阵法是应该有所研究的,但是杨威林仔细地看了看以后摇摇头说:“看不出来。”
  杨威林平生经历过无数战阵,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倒不是杨威林谦虚,而确乎是认不出来。因为他过去经历过的是大阵,如今这阵是袖珍小阵,而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阵,只能算战团。
  路三辈脱口说了一句:“什么阵?五花八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路三辈根本不懂得什么战阵不战阵,只是见阵中人影晃动,眼花缭乱,才脱口而出。不料他这一句倒提醒了杨威林。“对!五花阵!”
  让他说对了,确是五花阵。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阵法,与之紧连的还有八门阵。汉王朱高煦不知从哪里挖掘到了这一秘籍,经过重新演练,变成了一种新的阵法。虽说知了阵法,便有破阵之法,但这是袖珍化了的阵,破法与万马军中的大阵有所不同,且十人组成的相向逆转,分明已经糅进了别的什么阵法的精要。按一般路数恐怕也难以对付。
  杨威林面对这一阵势攒眉暗忖道:“这般人的身手十分矫健,阵法纯熟,可大意不得。”随即与钱子莒、路三辈和六名骁骑尉商议,每人各据一方,各执兵刃朝游走的剑手迎面出击,分散阵中的注意力,以求破阵之法。
  钱子莒、杨威林同声叱喝,手中之剑分上下两道白光,径取同一个剑手。这上虚下实的招法,相当凌厉,但五花阵中十剑手不停地游走,遭到攻击的剑手似有若无,轻灵闪避。他一闪,攻过去的剑招无论上实下虚,还是下实上虚就都落空了。此时第二人补上来,把剑荡开或格飞,紧接着补位上来的第三个剑手,会用冷森森的剑光急袭你身侧。由于钱子莒和杨威林剑招让老,后来的剑锋扫到时,除了回剑封架,别无出路。钱子莒和杨威林刚刚回剑,五花阵又已转了位,另一个挥舞双剑的卫士攻到他们右侧,逼迫二人只有招架,无法还手。本来他二人是主动进攻的,在五花阵面前,却成了防御态势。人家人影循环似湍流旋转,剑势如同漩波绵绵不绝,这十把剑,忽上忽下,忽正忽反,划出了无数剑光,变幻莫测,奇快无比,令人无法捉摸。
  六名骁骑尉也在抢攻,但结果同他们一样,这样的局面实在是令人恼怒,因为进攻的一方是单打独斗,而防御的一方却是十人组成的战团,等于是十人战一人,尽管钱子莒、杨威林想截住其中一个,努力制服,以破此阵,但这十人身法诡异,来去倏忽无影,只是轻灵一闪,便会从他们身边滑开。再说十人如同链环相扣,休想截住,弄不好反倒可能搅进链扣中丢了小命。
  钱子莒正组织进攻,五花阵在一阵急旋以后,三个战圈合成一处变成了八门阵。原先包围五花阵的人,有一半被兜进了八门阵中,只听见“嗖!嗖!”连声,飞出无数暗器,众骁骑尉被暗器击中,钱子莒、杨威林也没能逃脱,被飞蝗石、袖箭等射中倒地。剑手们眼疾手快要把他们悉数干掉,另有几名剑手冲出阵来径奔太监杨瑛去夺遗诏。
  太监杨瑛回身想逃,哪里还逃得出那些人的魔手,如同小鸡落入老鹰之爪一般,太监杨瑛将眼一闭,准备等死。就在此时,落下一天怪雨,那雨刷刷直响,八门阵中的剑手连忙放开到手的猎物,用剑去拨那片如雨的暗器。
  暗器落地尽是精钢戟弹。
  是“火圣剑手”徐玉郎赶到了吗?
  正是,徐玉郎身后还有蓉姑、南宫雁、施得江、钱子光和三豹。他们离了迷魂庄,星夜兼程前来。
  由于生力军的加入,八门阵重新化作了五花阵。剑手们鹰视狼步重新旋转。
  这五花阵没有武当的玄门剑阵、少林的罗汉阵、全真的七星阵那么有名。正是因为无名,失传已久,所以才显得玄妙,而且经过汉王朱高煦的演化,变得幻奇、严密,任何高手入阵,都难寻觅全身而退的机会。
  钱子莒告诉徐玉郎:“这是五花阵。虽然经过一番苦斗,由于不得破阵的要领,所以吃了大亏。”
  徐玉郎道:“进攻不好破,咱们退到外圈伺机再下手。”
  这边正在商议,那边三豹已经出手,他们求战心切仓促上阵,没有战完一圈,三人便已败落,幸好南宫雁、蓉姑、施得江等出手快,把人救了下来,才幸免于难。
  徐玉郎观察了阵势,要钱子莒组织十个人上阵,按东南西北四大方位,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辅位一对一站定,然后扯大战圈,以造成空隙,徐玉郎想以鼯鼠飞天之法大破五花阵。

相关热词搜索:泰山屠龙令

下一章:第二十四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上一章:第二十二章 迷魂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