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万劫重逢母子喜泣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点击：

　　原来元宵会后，那位落发出家的石鼓和尚，竟也追踪而至，这一双数十年前的老情侣，虽然是一个遁入空门，一个隐迹荒山，但两心相印历久弥坚。
　　这其中主要原因，一方面是诸葛玉当年夜闯惊神寺，未能掌断三丝，使得石鼓和尚在心理上有了转变，认为情缘难断乃属天意。第二是因为石鼓和尚出家之初，乃是感时愤世，并非对佛法人生真正有所了悟。
　　落魄峰头相见，莫愁谷中重逢，石鼓大师虽没有脱下袈裟蓄发还俗，莫愁仙子却在当年爱侣的渡化下，从此遁入了空门。
　　这一双侠侣看破红尘，只苦了那天真无邪的梅小翠，她惊悉恩师即是慈母，石鼓乃为严父，正在雀跃欢欣，却不料转眼之间，竟变成了父母俱无的孤儿。
　　总算莫愁仙子八斗先生莅临之时，已把小翠正式地许配了诸葛玉，从此这风尘孤雏总算有了归宿，在诸葛夫人的百般抚爱下重展笑颜。
　　加以赤面神龙又把陈婉贞之婚事，征得诸葛夫妇同意，因此这一双未来伉俪，更加如胶似漆。
　　至于那遁入空门的石鼓大师与莫愁师太，眼见爱女已有归宿，立即双双隐入断肠峡，闭门苦修，潜练一种“和合神功”，准备中秋大会上能为天下苍生，稍效微劳。
　　八斗先生因恐江湖上一班邪魔外道，扰其清修，这才在断肠峡口，莫愁谷外，布下了旷古凌今妙用无方的“河图洛书阵”。
　　果然，就在诸葛玉到达数天之前，断肠峡口，莫愁谷外，连番出现了武林人物。这一班恶贼，那知道“河图洛书阵”之奥妙，接二连三，就有数十起武林人物失陷其中。
　　总算八斗先生心地仁慈，眼见那一班恶贼在阵中筋疲力尽，去死不远，深觉心有未忍，乃令赤焰残掌将这班人送出阵外，放其逃生。
　　铁指丐听到此处，不由哈哈大笑道：“诸葛老……”
　　八斗先生见这位风尘奇侠，乃欲以晚辈自居，连忙截断话头道：“关大侠，我们可是各交各的啊！”
　　铁指丐也是生性不羁之人，闻言慌忙改口道：“诸葛先生果是天下第一奇人，看来先前这一声惨叫，不知又是那个不长眼的恶贼，丧生在河洛大阵中了呢？”
　　八斗先生忙道：“雕虫小技，那值关大侠一提，只是赤焰残掌边大侠生性嫉恶如仇，若不及早修心自省，恐怕……”
　　说到此处，不禁双眉紧皱地发出一声叹息。
　　众人见状同时一惊，刚待询问八斗先生话中之意，突然间，屋外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诸葛玉机警绝伦，一听之下就知事不寻常，身形一闪，快如星火一般，由室中扑了出去。他双目所及，只见谷中飞快地行来两条人影。
　　头一个是小翠姑娘，她手中托着个将死的老人，因那满头白发，与下垂的两手，诸葛玉认出他正是赤焰残掌。
　　在小翠姑娘身后，紧跟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诸葛玉与他略一照面，顿时心头猛震。
　　这老人的面容，对他实在太熟悉了，惨白的脸色上，斜挂着一条长长的刀痕，这不正是假冒独指飞魔的神偷令狐独么？
　　诸葛玉心情激动，身形微晃，已飞快地飘出去，见面一言不发，右掌一探，就待向独指神偷脸上抓去。
　　小翠见状一惊，急道：“诸葛哥哥快点住手！”
　　诸葛玉身形之快，直是无与伦比，容得小翠话声出唇，五指业已搭上了独指神偷的面颊。
　　照理说，独指神偷纵然不敢还手，也应当侧身闪躲才是，可是，事情竟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独指神偷虽然眼见对方一掌抓来，依然神色自若，不闪不避。
　　但闻刷的一声，独指神偷脸上那幅面具，已被诸葛玉轻易地揭了下来。
　　独指神偷露出了本来面目，随后而至的铁指丐、石惊天，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老偷儿，你来此地干啥？”
　　二人话声出口，突然发觉情形有异。只见诸葛玉此时就象泥塑木雕一般，双目凝视着独指神偷，满是惊愕之色。
　　独指神偷不理铁指丐之言，却向诸葛玉慈祥地笑道：“痴儿，痴儿，小别一年，怎能不认识为师了？”
　　这声音充满了慈爱，对诸葛玉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独指神偷么？
　　不，决不是独指神偷！
　　可是，师父他老人家……难道，人死真能复生么？
　　聪慧绝伦的诸葛玉，竟被眼前的情景弄迷糊了，他目注这真假莫辨的独指神偷，几次欲前却又……
　　独指神偷叹息一声：“世事变换，实在太过离奇，无怪你心中不信，痴儿，快用这‘三阳血玉’吸出你臂上‘蚀骨冰丝’，为师还有用你之处呢！”
　　独指神偷的音容笑貌，此刻完全改变，诸葛玉再也没有疑虑，惊叫一声：“师父，你……”
　　身形微晃，飞鸟般一下扑了过去。
　　独指神偷轻抚着他的额角，微微一叹道：“此中事一言难尽，待你伤愈之后再说吧！”
　　说话中取出一方径寸大小的赤玉，令诸葛玉盘膝跌坐，说后将那方赤玉，隔衣按在伤处，缓缓抬起右掌，慢慢向他灵台之间印去。
　　两人一般地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在场诸人，也对眼前地变化，感到惊愕莫名。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那奄奄待毙的赤焰残掌，突然呻吟声，渐渐地甦醒过来。
　　他双目向四下一扫，立即向八斗先生说道：“启禀诸葛先生，谷外群贼均已退去，只是老朽不听先生之言，致被黔岭毒枭所伤，差点把老命送掉！”
　　八斗先生淡淡一笑道：“边大侠厄难已过，赶快一旁休息吧！”
　　赤焰残掌微微一叹：“多谢先生，不过老朽还得谢过令狐大侠救命之恩！”
　　原来八斗先生命他在断肠峡外阵中警戒，却一再告诫他不可轻易出手，可是他眼见群贼退去，再也按捺不下心头之气，怒吼一声，跃出阵外，就向最后一名老贼攻去。
　　可是他一时不察，那知这最后一名老贼，乃是悍名数著的黔岭毒枭，交手十合未到，已被毒枭打倒。
　　就在危急之时，一条人影飞来，见面闪电惊虹般连攻三掌，活生生把毒枭劈在当场。
　　赤焰残掌迷惘之中，看出来人正是近日传诵江湖假冒独指飞魔的神偷令狐独，便即晕了过去。
　　这以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是以他话声一落，梅小翠连忙扯着他衣襟，悄声道：“边伯伯，你弄错啦，这是诸葛哥哥的师父独指飞魔啊！”
　　“独指飞魔”四字，乃是江湖人物对欧阳天背后之称，敢问当着他眼前，谁敢称他飞魔？
　　铁指丐一见小妮子口没遮拦，顿时心头一惊，忙道：“丫头不要乱说！”
　　小妮子一言出口，立即也发觉措辞不妥，被铁指丐一喝，顿时舌头一伸，两眼直向那扑朔迷离的独指神偷瞄去。
　　独指神偷突然双目暴睁，耸声大笑道：“哈哈，小丫头说得一点不错，老花子，你不用掩饰啦！”
　　陈婉贞悄悄立在人群之中，想起当日塞外那场打斗，不觉猛然醒悟道：“啊，原来真是欧阳前辈，我说独指神偷绝没有这高功力嘛！”
　　这扑朔迷离的独指神偷，由地上一跃而起，哈哈大笑道：鬼丫头，你又弄错啦，神偷飞魔，二人一体，世人不识老夫真正面目，却偏说神偷冒充飞魔，岂不可笑！”
　　这话一出，使得铁指丐、石惊天，同时心头一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当年活跃在江湖上的这两个传奇人物，竟然是二而一，一而二。
　　铁指丐一愣之余，愕然说道：“这样说来，老前辈上姓大名，究竟是欧阳天，还是令狐独？”
　　独指神偷哈哈大笑：“飞魔神偷，乃江湖人物为老夫所起之外号，欧阳天、令狐独，也非老夫本来面目！”
　　众人全都一愕，直被他这番话弄得目瞪口呆。
　　独指神偷见状又复扬眉大笑道：“名是身外之物，何必过份认真，诸位若嫌‘偷’字不雅，那就依然叫我‘独指飞魔’吧！”
　　八斗先生此时也已听出当日相助自己脱离血海者也是此人，不由躬身施礼道：“欧阳大侠对犬子恩重如山，诸葛毅得能生离血海，也全出欧阳大侠之赐，大德不言报，请先入室小憩，待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独指飞魔哈哈大笑道：“先生雅意，欧阳天心领了，不过若再逗留，恐启外人疑虑，老夫面目此时尚非揭穿之时，就此别过了！”
　　话声至此，突然大喝一声：“玉儿，随我来！”
　　诸葛玉早在众人谈论之际，运用内视调息之法，把周身血气打通，闻声双臂一振，由地上霍然立起。
　　独指飞魔身形一晃，径向谷外扑去。
　　诸葛玉微一迟疑，也紧随身后，向谷外扑去。
　　这一双师徒，俱是武林间难得一见的奇材，“河图洛书阵”妙绝人寰，但这两人也不过在入谷时稍加留意，已把进出之路瞧清，此时步履飘飘，不消盏茶时分，已到谷外数里之处。
　　独指飞魔脚下一停，诸葛玉迫不及待地叫道：“师父，难道你老人家功力真正已到起死回生之境了么？”
　　独指飞魔微微一叹道：“痴儿，世上那有起死回生之术，这还不是那株‘金线血兰’之功么！”
　　诸葛玉真没想到，那根看来一无用处的兰茎，居然有这大功效，一时惊喜交集，激动万分道：“玉儿只当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老人家了，想不到还有今天，师父，玉儿不肖，时至今日尚未能把你昔日仇家，全部……”
　　“唉！善有善果，恶有恶报，玉儿，那一班江湖败类也不过是听命于人之徒，往者已矣，不必深究了！”
　　“师父，难道那罪魁祸首的血海转轮王……”
　　“血海转轮王固属罪大恶极，但看在他老妻幼女之面，玉儿，难道你真还愿意深究么？咳，究其实他也不过是傀儡而已！”
　　碍着东方艳之面，诸葛玉实在不愿对血海转轮王下手，难道师父有此一说，不由感激万分道：“玉儿代艳姊姊谢谢师父！不知师父还有什么训诲？”
　　“罢了，罢了！为师此来，一方面是希望利用‘三阳血玉’，使你伤势早日痊愈，二方面因为勾魂接掌血海武相之后，图谋天下武林更急，尤其是华山武当两派，更是他眼中之钉，恐怕不到中秋之会，这两派就将遭逢奇祸！”
　　诸葛玉听得心中一震，急道：“师父是要玉儿？……”
　　“我要你立刻赴援华山！”
　　诸葛玉母子重逢，正想乐叙天伦，一闻要他立即离去，心中不无恋恋，怎奈师命难违，略一踌躇，立即答道：“玉儿谨遵恩师慈命！”
　　微施一礼，转身就向东南奔去。
　　独指飞魔对他情逾父子，见状沉声一叹道：“玉儿回来！”
　　“师父？……”
　　“你母子重逢，岂能不尽一点孝道，先行回谷，三日之后，再行动身吧！”
　　这话本来正合诸葛玉心意，可是此时他反而犹疑不决道：“谢谢师父，不过，万一耽误了大事？……还是让玉儿即刻动身吧！”
　　独指飞魔见爱徒心胸磊落，不由更加高兴，忙道：“不要多说了，为师要你回谷还有他事呢！”
　　“是！请师父训诲！”
　　“你回谷之后，转告赤面神龙，就说银须叟之死，真正凶手乃是飞龙禅师！”
　　诸葛玉轻应一声，独指飞魔业已飘身而去，如同轻烟绕林，几闪而没。


　　半月之后，华山附近来了个英俊拔俗的少年，他对那巍峨的山峰略一注视，立即飘动身形向“通天观”扑去。
　　“通天观”为华山派根据之地，建筑宏伟，香火鼎盛，虽然寂静无哗，但观内观外人影流走日夜不绝。
　　可是，此时已到午未之交，观门外居然不见半点人影，连云屋舍，更阴森森令人窒息。
　　少年举目向观门上略一注视，顿时心头狂震，肩头连晃，直向大殿中窜入。
　　他身入大殿，只觉一阵腥风触鼻欲呕，神案下横七竖八，倒卧着十来具道装尸身，看样子俱是华山弟子。
　　这少年是谁？
　　原来他正是千里驰援的诸葛玉！
　　一步来迟，致令华山派遭此重劫，他虽然对华山派心无好感，但站在武林道义上来说，也不禁悔怅惋惜百感交迸。
　　最令他惊骇莫名的，还是观门上那只血光闪闪的骷髅图形，那“誓不两立”四字，有一股慑人心魂的威严……
　　这是谁？
　　是谁这样无耻？是谁做出这种嫁祸于人的勾当？
　　诸葛玉惊疑万分，快若闪电般在整个通天观上转上一圈，他本想寻觅一点线索，可是，他失望了！不但找不到半点线索，竟连半个活人也找不到，整个通天观，到处是死沉沉，阴森森，就象是一座人间地狱，血迹遍地，尸骸满阶，至少在百具以上。
　　他心情沉重地走出通天观，凝视着观门上那假造的追魂夺命招魂幡所留下的痕迹，恨恨地说道：“恶贼，恶贼，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他说毕正待转身离去，但突然之间，耳畔传来一阵怒喝，十多条人影，如闪电惊虹一般，直向观门内扑去。
　　诸葛玉心头一震，向后连退三步，就在身形后退之际，已把来人看清。
　　原来这十多条人影，一式地道装背剑，由大荒真人为首，正是在贺兰山中摆设通天剑阵，阻止自己出谷的华山高手。
　　事实摆在眼前，诸葛玉知道纵然此时跳进黄河，也难洗脱满身罪嫌。
　　果然，大荒真人目瞪口呆地静立片刻，突然，身形往外一转，刷地一声，摘下了背上长剑。
　　诸葛玉抬眼一看，不禁心头猛跳……
　　原来大荒真人经此打击，神智已入迷茫状态，两目凶光四射，眼角血渍殷然，嘴唇扯动，须发怒张，简直就象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身形摇晃，脚步迟缓，慢慢地向前逼来。
　　诸葛玉惊呼一声：“大荒前辈，这全是贼党奸谋！”
　　大荒真人猝然发出一声狂笑，剑势一领，连人带剑，和身扑来。
　　他此时神智已失，每出一招，全都用上十成真力，只听呼呼霍霍，势如泼风骤雨，一连就是三招。
　　这三招俱是通天剑法中精华，威势凌厉已极，除非是诸葛玉，换一个人，今天非断送在他手下不可。
　　再说诸葛玉一见他三招攻来，顿时心头冒火，双臂一振，就待奋力还击……
　　但突然之间，心头灵光一现，暗想华山派屡次不分皂白，实在全是中了贼党奸谋，自己若再动上真火，岂不正中贼党之计了么！
　　哼！我诸葛玉岂能一愚至此？
　　思量中快如电光石火，右掌一抖，向外拍出两股掌风。
　　这两股掌风呼啸而出，把大荒真人攻来的剑势震得微微偏，诸葛玉就势跃退八步。
　　他此时是卅六计，走为上计，这一切误会若不找到真凶实犯，那里能够解说得开？是以身形一稳，二次腾身而起。
　　大荒真人狂嗥一声，横刺直劈，三剑一掌同时攻来。
　　那十多个华山弟子，也是刷刷刷身形连晃，十多枝利剑挥动，涌起一片寒涛。
　　华山、武当，并称道门双剑，在剑术上之造诣，实在有其独到之处，诸葛玉虽武功旷绝当世，但眼见这般威势，也不由心头猛震。
　　总算他见机及时，未容得华山弟子把一片剑幕张开，他已经凌空拔起三丈，“飞龙九转”身法升腾回旋，半空中两臂一划直向山下飞去。
　　耳闻叱喝之声渐稀，他这才放缓脚步，眼望落日衔山，宿鸟归林，一时迟疑，竟不知何去何从。
　　正当他茫然若失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蹄声，两骑健马，由身后得得驰来。
　　他无心打量马上人是何形状，但马上人的谈话，却象尖刀似地直往耳朵里钻。首先入耳的是一个阴沉的声音！
　　“老大，招魂幡真敢向武当挑战么？”
　　诸葛玉闻声陡地一震，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来，只见马上坐着一双老人，年岁均在五十开外，那说话的正是左边较矮的一个。
　　这人话声一落，另一个立即冷笑一声：“嘿，怎么不敢？华山派还不就是例子么？”
　　诸葛玉心头又是一震，本待出言分辩几句，但转念一想，若找不到真凶实犯，纵然说破了嘴唇，又有谁信呢？
　　好！还是先赶赴武当再说！
　　他心急如火，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到达武当才好。


　　昼夜兼行，一入江西境内，耳畔谣言不绝，但说来说去，总离不了是招魂幡欲报贺兰山两次截击之仇，已挺身向华山、武当两派挑战。
　　华山派通天观徒众三百，被诸葛玉屠杀殆尽，只留下掌门人与十二护法弟子。
　　武当派前次把招魂幡打下贺兰绝谷，与招魂幡结仇更深，是以招魂幡扬言，不但要把武当弟子杀得鸡犬不留，并且把上清宫夷为平地。
　　约斗之期就在四月初，起更之后，武当派已把散在江湖中的弟子全部召回，准备应付这场浩劫。
　　这一番流言半假半真，听在诸葛玉耳中，一时气愤万分，他知道一定有人假冒自己之名，来挑起这场武林杀劫！
　　可是，这人是谁？
　　他能够把华山百多个弟子全部击毙，其功力之高似乎不在己下！
　　哼，纵然他有三头六臂，我诸葛玉也要会会此人！
　　诸葛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去武当山，正好又钻入贼党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