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点击：

　　冷月清辉，当空斜照，风平浪息，万籁俱寂……
　　石鼓和尚似乎犹有余勇，沉喝一声：“善哉！善哉！小施主还不服输么？”
　　狂涛再起，骇浪重翻，石鼓推动，隐泛风雷。
　　众人由目定神摇中，又是骇然一惊，谁都不信，诸葛玉还能逃出石鼓和尚这连绵不断的最后一击……
　　可是，诸葛玉竟然朗朗大笑，身形倏晃，人踪已杳……
　　“大师再接我一招‘群魔舞天庭’试试！”
　　话声一落，石鼓和尚四周，突然现出了千百个人影，一式地左匕右掌，分取石鼓和尚周身要穴。
　　诸葛玉这招“群魔舞天庭”较独指飞魔当年已经大有不同，他脚踏由穷神醉鬼两种绝学变化而来的“神行鬼影步”，匕展沧浪羽士白云天所授的“风劲长河千尺浪”，右掌开合之际，更离奇变幻，怪诞难测……
　　眼见双方一接，纵然不见生死，也将胜负立判，众人俱都双目圆睁，提心吊胆……
　　突然，长空里一声鹰啼，黑影横空，疾如殒星般泻落峰头，但闻一声清越喝叱：“两位速退！”
　　白衣翩翩，人影如蝶，半空中两掌一分，直向场中扑去。
　　诸葛玉一闻鹰啼，立即收招疾退。
　　石鼓和尚闻声心头大震，一时木立当场，浑然若失。
　　众人凝神细看，只见明月清辉下站着个中年美妇，皓齿蛾眉，风华绝代，虽然已届中年，依然美艳无俦。
　　诸葛玉认识，这正是无情谷中的莫愁仙子，只见她自己慈祥地笑道：“你就是诸葛少侠么？”
　　“不敢！晚辈诸葛玉！”
　　莫愁仙子微笑中转过身去，倏地脸色一沉，向石鼓和尚喝道：“卫老头，你看破红尘，我不怪你，为何寡情薄幸，竟向自己女婿下此毒手！”
　　诸葛玉心头一怔，石鼓和尚更是悚然动容道：“婉芬！啊！梅檀越，你说什么？”
　　卫老头、梅婉芬，乃当年武林中一对神仙眷属，后来卫老头因感山河破碎，胡虏横行，痛心疾首，遁入空门。
　　梅婉芬天涯追寻，怎奈见面之后，卫老头早已削落了三千烦恼丝，变成了石鼓和尚，于是才有静坐枯禅，三丝不断永不出由之约。
　　梅婉芬凄怨欲绝，愤然掷下了随身携带的翡翠寒晶匕，犹冀卫郎一有悔意，便可破关出山。
　　但卫老头已经心如死灰，仅申言有人能够为其破关，则以翡翠寒晶匕相赠，并可答应那人三件要求，否则宁肯情关历劫以死相殉。
　　十年岁月，转眼消逝，终于诸葛玉误闯惊神寺，掌断双丝，恢复了石鼓和尚自由之身。
　　但莫愁仙子这一现身，石鼓和尚虽然归依我佛，四大皆空，乃不免在那枯井样的心海之中，又泛起了阵阵涟漪，及至听莫愁仙子说他向自己女婿下手，更是激发了多年骨肉之情，终至惶惶无措，惊诧出声。
　　莫愁仙子在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怨，说道：“我已征得诸葛夫人同意，把小翠许给少侠了，你这世外之人问他则甚？”
　　穷神、醉鬼闻言连连向诸葛玉呶嘴，诸葛玉略一迟疑，立即趋前施礼道：“小婿参见岳父岳母！”
　　石鼓和尚再也硬不起铁石心肠，急道：“翠儿呢？”
　　诸葛玉一想到小翠失陷金笛寺，至今下落不明，不由神情尴尬，欲言又止。
　　莫愁仙子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你不用心急，翠儿已与陈姑娘护送尊大人前往无情谷去了！”
　　这一阵，血海转轮王等人，俱都目注场中，静以观变。直至此时，才知要石鼓和尚铲除诸葛玉之望，已告落空，正待另谋对策，突见莫愁仙子对着他盈盈一笑道：“东方大侠，有一统中原武林之心，壮志宏图，实在令人景仰！”
　　血海转轮王不明她话中之意，急忙笑道：“仙子过奖，本王这全是出于一片悲天悯人之心！”
　　“可敬！可敬，只是以你此时之力，能够胜得了穷神醉鬼暮鼓晨钟么？”
　　“嘿嘿，本王另有安排，仙子到时自知！”
　　“何必到时，现在我已知道了！”
　　“你？”
　　血海转轮王显然一惊，莫愁仙子又是一笑：“你所约帮手，因中途发生意外，所炼神功未成，已经不能来了！”
　　“你是说七……你说是谁？”
　　“不错，就是那七缺老道！他已派遣徒儿勾魂前来报信，东方大侠回去就知道了……”
　　场中顿时一震，穷神醉鬼等人，似乎均没想到东方绝竟还请有七缺恶道，血海转轮王更没想到，那被自己倚为长城的七缺老道，竟然不能如期赶来。
　　莫愁仙子趁机说道：“依我看，今日之会，到此为止，东方大侠若是不服，不妨再以血手令传檄武林，于本年中秋，齐来此处，再决胜负如何？”
　　血海转轮王尚未答言，莫愁仙子已转过身来，向诸葛玉笑道：“令堂日夜盼望，少侠此间事了，最好尽速赶赴贺兰，以慰慈母渴念。”
　　诸葛玉连连应是，莫愁仙子含笑转身，向石鼓和尚微一皱眉，立即轻吁一声，展动莲足，直向峰下驰去。


　　莽莽苍苍，浩浩荡荡，长林十里，枝柯插天，梢头嫩绿初抽，隐含无限生意。
　　但，就在这充满生意的丛林之中，却隐隐约约露出一座颓废庙宇。断壁残垣，柱折倾梁，分明是无人管理年久失修。
　　可是，就在此时，那断壁残垣之间，突见人影一闪，没入那破落的大殿之中。
　　凭诸葛玉的眼力，就在这刹那之间，业已看出那正是前见背插铁钩的大汉，他飘身疾进，快若电射星飞，在断垣残壁中偷眼一看，顿时心头为之一震。
　　只见梁倾柱折的大殿上，坐着个苍须白发的老头，眉长过目，指甲如刀，可不正是不归谷中那亡魂老道。
　　在他身前，站着那背插铁钩的大汉，只听他沉声说道：“启禀师伯，师父到达之时，正赶上小师叔被招魂幡一掌震下落魄峰，粉身碎骨而亡，师父人地生疏，因此未敢蓦然发动！”
　　诸葛玉听得心头一动，心想，听这大汉口气，明是不归谷弟子无疑，只是这“不敢蓦然发动”，究竟有何深意？难道其中还包藏什么诡计不成？
　　他正在沉吟之际，突见亡魂双眉一扬，满面怒容道：“当年你随小师叔重入江湖之际，我嘱咐的话，你现在还记得么？”
　　“记得！师伯要我协助小师叔，挑起中原武林恩怨是非，使得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好让师祖一统江湖。这多年来我追随小师叔费尽心机，从来没敢忘记师伯训诲！”
　　这真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血海转轮王把游魂道人倚为股肱之臣，没想到这其中还包藏着如许狡计。
　　诸葛玉听在耳中，惊在心头。
　　亡魂道人此时又是嘿嘿一声冷笑：“十年功勋，毁于一旦，你既没忘我言，怎地乾坤五霸与血海转轮王毫发未伤之际，竟眼看你师叔去斗招魂幡而不加劝阻呢？”
　　亡魂道人说时声色俱厉，话声一落，两道长眉蓦地往上一扬，直把那大汉吓得面色突变，浑身颤抖道：“师伯明鉴，小师叔在血海位居相职，我怎敢冒昧进言？并且那日与会之人，谁也没料到招魂幡竟能逃过小师叔的‘蚀骨冰丝’！”
　　这大汉所言，委实俱是实情，亡魂道人听完之后，终于重重地冷哼一声：“念在用人之际，今天暂饶一次，速回血海地阙，转告尔师，就说师祖有命，要他速作布置，等到中秋第二次大会之前，务必……”
　　亡魂道人话声未毕，陡然双眉一扬，大喝一声：“什么人？替我滚下来！”
　　右掌往外一抖，数十点惨绿银芒，带起刺耳厉啸，径向左殿屋脊上涌到。
　　亡魂道人这出手一击，虽比不上游魂的“蚀骨冰丝”来得凌厉，但恶毒之处，却也是江湖罕见。
　　诸葛玉早知左殿屋脊上来得有人，他以为不是铁指丐，就是石惊天，是以一见之下，不觉心头猛震。
　　谁知事情竟大出意料之外，那一蓬惨绿银芒飞出之后，左殿屋脊上立即传出一声凄厉的冷笑，人影刺空而起，罡风凌空倒卷，呼啸一声，已把亡魂道人打出的暗器，全都击落在瓦砾之中。
　　诸葛玉眼见那人轻如无物地飘落院中，既不是铁指丐，更不是石惊天，乃是一个黑色枯干的小老头。
　　此时亡魂道人脸色一变，转怒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天野人的门下，彼此俱是血海之臣，请恕贫道不知之罪！”
　　小老头双目绿芒闪动，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半个时辰之前，你说这话我还相信，可是现在，嘿嘿……”
　　小老头干笑两声，满面不屑之色。
　　亡魂道人陡地站起身形，厉声喝道：“现在怎样？”
　　小老头又是一声冷笑：“我早知七缺老鬼的门人，决不肯甘居人下，无奈大王深信不移，今天你们的阴谋诡计已全部被我听到，还有什么话说？”
　　亡魂道人脸色变，满面奸狡地笑道：“你听到了什么？”
　　小老头满面俱是得意之色，说道：“亡魂老道，你还装什么糊涂？其实我早就知道，游魂乃是北煞门下，伪装铜钟道人，协助大王运筹帷幄，明是一片忠心，其实，哼！”
　　“呵呵！你知道得倒真不少，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打算怎样？”
　　亡魂道人这一声呵呵大笑，简直就象是寒冰乍解，冷意彻骨。
　　诸葛玉冷眼旁观，就知道危机迫在眉睫。
　　可是，那小老头竟然不知死活，反而认为抓到了把柄，有机可乘，只见他大模大样地阴阴一笑：“你现在心中作何打算，这还用我说么？不过你若要我保持秘密，最好……”
　　亡魂道人突然厉喝一声：“最好送你归天！”
　　他早已蓄势待发，话声出口，已将“五鬼阴风指”运足十二成功力，朝那黑瘦枯干的小老头劈下。
　　小老头脸色一变，肩头一晃，迎着亡魂道人的来势，闪电般连拍两掌。
　　别看轻了这小老头瘦小枯干毫不起眼，但武学造诣却也不凡，两掌攻出，顿时冷风倒涌，如同惊涛拍岸般卷来。
　　只听轰轰两响，人影一连几晃……
　　亡魂道人脚步浮动，一步退出七尺。
　　小老头双肩疾摆，身形踉跄，向后连退五步。
　　讲内力，亡魂道人也不过略胜半筹，但毒辣之处，小老头却远非亡魂道人可比……
　　这猝然一击，亡魂道人既已抢制先机，那还能让对方缓过手来？只见他身形一稳，蓦地奸笑之声又起……
　　就在这如若枭鸟夜啼的怪笑声中，身形又复二次欺来，两掌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刷刷刷，一连攻出七掌。
　　这七掌全是不归谷中绝学，加以掌掌真力贯注，顿时冷气罡风，漫空回旋，将那小老头牢牢罩定。
　　小老头喘息未定，一见对方掌势凌厉，顿时大吼一声，两掌漫天拍打，也是快如星火般封架而来。
　　不过，武林中有句老话，说是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他功力本在亡魂道人之下，加以失去先机，那还能支持得了？
　　三掌接过，已是气喘心跳满面惊容……
　　五掌刚毕，不由身躯摇晃面如金纸……
　　七掌一落，顿时哇呀一声，喷出了两口鲜血……
　　紧接着是一声长笑，伴着凄厉无比的惨号，小老头那一张枯干的鬼脸，已被亡魂道人划为两半，脑浆四溢，热血乱喷，顿时气绝身亡。
　　诸葛玉目睹这般惨状，不觉心头一动……
　　但就在此时，亡魂道人已飞快地转过脸来，望着他存身之处，嘿嘿怪笑道：“那边躲的是谁？你不自己下手，真还要道爷代劳么？”
　　诸葛玉闻言朗笑一声，肩头微晃，轻飘飘落到亡魂道人身前八尺之处，两目神光暴射，嘿嘿冷笑道：“不错！我正想请道爷代劳，但不知你可肯成全？”
　　亡魂看清眼前人影之后，顿时脸色一变，向后连退三步，双目圆睁，惶惑无措道：“你！你怎会？……”
　　诸葛玉剔眉朗笑：“道长认为我来得不是时候？”
　　亡魂道人脸色惨白，双目乱转，终而牙根一咬，重重地冷哼声：“来得好！来得好！你与不归谷中的新仇旧恨，今天已到结算之时了！”
　　话音一落，双掌蓦地提到胸前，上下交错，如封似闭，眼看大战一触即发，突然，远处传来两声厉啸……
　　亡魂道人闻声心神一惊，蓦地垂掌退步，目注远处满是惊诧之色。
　　诸葛玉顺着他眼光望去，只见远处又是两名黑瘦干枯的老人，疾如怒奔飞驰而来。
　　这两人形状特异，他一眼之下，就猜出也是南天野人的门下，顿时心情一松，朗朗大笑道：“亡魂老道，你看完了没有？只怕此时我不收拾你，人家也不会放过你吧！”
　　亡魂脸色一连数变，蓦地面露得色，嘿嘿冷笑道：“招魂幡！你能断定他们不会与道爷联手对付你么？”
　　诸葛玉不屑地微笑一声：“亡魂，你若想颠倒是非那是妄想，这老儿分明伤在‘五鬼阴风指’下，你还能瞒得了人么？”
　　亡魂听得心神大震，猛抬头，只见那小老儿伤势之处，血渍殷然，隐泛紫黑，果是自己‘五鬼阴风指’的特质。
　　这时那两名黑瘦枯干的老人愈来愈近，亡魂脸色也愈亦惨白……
　　诸葛玉负手傲立，满面冷笑……
　　眼看那两名黑瘦枯干的老头一到，亡魂道人就将处于左右受敌之势，但突然之间，他那惨白的脸上竟出乎意外地露出一丝狞笑……
　　诸葛玉刚觉心头一愣，便见亡魂道人向左疾跨八步，那豆大身形，正好被一堵破墙挡住，身形一定，立即向那背插铁钩的大汉招手道：“胡奇，快点过来！”
　　诸葛玉虽然聪明绝世，也无法猜透亡魂下一形举动如何，更何况那粗鲁的大汉？
　　话音一落，那大汉立即纵身飞跃过去！
　　亡魂脸色突变，就像是深秋清晨，寒霜密布，厥状狞厉之极……
　　诸葛玉心头一凛之际，亡魂道人业已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