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虽大身无立锥之地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点击：

　　人生的际遇——
　　一如无根的浮萍，一生中随处漂泊。虚渡光阴，到头来一事无成。失意、寂寞和无声的叹息，随着无情的岁月消逝无踪！
　　一如是汪洋中的一叶孤舟，浩瀚的大海，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波涛汹涌，当你身处逆境进，成与败，幸与不幸，全凭你是否有着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有志者，从此攀登上金银岛，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反之，身沉海底，天人永隔！
　　诸葛玉生不逢辰，命途多桀，幼遭家门不幸，祸延上身。为了逃避仇人的追杀，以及日后为了亲仇，他在人生坎坷的道路上，经历了无数次的灾难，尝尽了人间的辛酸。然而他不灰心，不犹豫，跌倒了又爬起来，全凭一片孝志，不除仇敌，誓不为人！
　　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日后他不但报了大仇，而且还获得美人的芳心，重振破碎的家园，从此过着宁静甜蜜的生活！


　　夜幕低垂，盈天的黄沙，淹没到马胫，扬鬃射尾，腾纵如飞，青鬃骏马，驰骋于荒凉辽阔的沙漠里，扬起遮天蔽日的滚滚黄尘，使枝柳梢头的弯弯眉月，黯然失色。
　　在长城下面，有几座固定型的蒙古包，住着疏疏落落的几户人家。
　　这时，在远处，忽见二条灰影，在慢慢地蠕动着，在灰蒙的灰色中，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一步，一步又一步，足足过了盏茶时辰，终算可分辨出来人了。在满天风沙的路上，来人是一中年妇女，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
　　只见那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五官均生得很端正，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
　　而少年半背半扶着中年妇女，缓步而行。只见她青布裹头，脸容憔悴，但仍不失气质高贵的美人胚子。当她见到长城下住有人家，好似遇到了救星一般，手抚摸着爱子的头，展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孩子！前面有住户人家，你不妨向那几户好心人家，求乞得一壶半饭的水和食物，然后逃出大漠！”
　　人生不如意的事，总是常占十之八九，他们母子俩好不容易逃离虎口，但命运之神，并未能眷顾这对苦命人！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中年妇人那张原本憔悴的脸儿，此时变得更腊黄，更苍白了，有气无力地伸出那只干枯而带颤抖的手，向小孩挥了挥地道：“玉儿！妈恐怕不行了，血仇家恨，你要牢记在心，天涯海角去寻找你的仇人，诸葛氏一门，全靠你了……”
　　或许是油尽灯枯吧！只见中年妇人的话，尚未说完，即头一歪，闭目与世长辞了。


　　戈壁——满洲语称沙漠为戈壁。
　　戈壁大沙漠是在蒙古，东到兴安岭西麓，西至天山东麓，又称瀚海。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南北山头多墓田，
　　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
　　泪血染成红杜鹃。


　　诸葛玉，抱着死去的亲娘，哭得死去活来，喃喃地道：“阿娘！玉儿求求你，求你不要死，玉儿需要你，盼你陪玉儿一起去寻找我们的仇人，为什么就这样悄悄地离开我？要死！玉儿愿同娘一起死！永远陪伴着你，而你为什么丢下玉儿，一人走了，为什么？为什么？”
　　母子连心，锥心之痛，但！诸葛玉是个倔强的孩子，虽面临着生死大难，但他仍不忘将母亲尸身料理好。他在沙漠中，用双手挖掘了一个深坑，然后，恭敬的、小心的，慢慢地将母亲埋好，行跪地三拜九叩之礼后，再向四周察看了一遍，默记着阿娘埋骨之所。
　　此时，诸葛玉肝肠寸断，泪眼模糊，一步一回头，走向人生坎坷的道路！
　　娘临终时告诉他，叫自己尽速离开大漠，于是埋首急行。
　　蓦地——
　　他惊惶中抬头打量！
　　啊！两匹怒马，由远处狂奔而来，路上扬起了漫天黄沙。
　　此时两匹怒马无异是天降救星，可是，当他看清马上人之后，顿时把满腔热望化为乌有。
　　第一匹马上，驼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一身白衣，拦腰扎一条血红的丝带，满面横肉，不住发出刺耳的狞笑。
　　坐在第二匹马上的，是个年约半百的老头，皱纹堆叠的老脸上布满了黄沙，就象凹凸不平的地面，落上一层黄霜，那对眼神，寒电彻骨。
　　马临切近，老头儿突然阴恻恻地一笑道：“人道八斗先生腹蕴玄机，看来还是逃不出帮主掌握，韩七，快把那小狗拿下！”
　　那大汉回应一声，陡然间抛鞍脱蹬，身形飞起八尺，一招“苍鹰搏兔”径往诸葛玉扑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诸葛玉，竟然怒喝一声，抓起了两把黄沙，猛向大汉打去。
　　这举动实在大出意外，大汉虽然一身武功，但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洒得满头满脸。
　　大汉两眼凶光四射，咬牙切齿地怒喝一声：“小狗找死！”
　　双掌一扬，暗用九成真力，轰然一声，就向诸葛玉打到。
　　诸葛玉身无半点武功，大汉虽非了不起的高手，但若一掌落实，也要把他打得骨断筋折，暴尸当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老头怒喝一声：“韩七！你敢不遵帮主法谕？”
　　大汉一闻此言，顿时心头一顿，将击出的九成真力，硬生生收回七成。
　　可是，就这残余的两成真力，诸葛玉仍旧承当不起，只听哇呀一声，被震得飞出两丈开外，顿时失去了知觉。


　　暴风雨过去，大漠里又恢复了沉静！
　　夜深了！
　　淡月疏星，冷风萧飒。昏黄的月色下，传来阵阵微弱的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可怜的孩子，终于由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小小的沙丘上，四周静悄悄地，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没有了！
　　他小小的心灵中，燃起了一股复仇的怒火，他要报仇，他要杀尽那迫使自己离家的坏人，他要……
　　小脸上露出一丝煞气，微微一声冷哼，强忍着满身痛楚，支撑着站起了身形。
　　突然，他发现身体在不停地颠，就像骑在马背上一般。
　　怪！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凝视仔细地打量！
　　啊！他看到了一件奇事，他看到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奇事。
　　四周的黄沙，像江水般向东急流，自己坐在一块径丈方圆的沙丘上，而此时这沙丘，正像一叶小舟般在水面上飘浮！
　　这种不可思议的奇事，谁见了都会称奇？
　　可是，诸葛玉在微微一愣之后，陡然想起爸爸以前常说的故事：
　　“沙漠中有一种流沙，就象陆地上的河流一样，可是流沙之中鹅毛不浮，人畜遇上之后，转瞬便没入流沙之中，活活闷死！”
　　对！这就是流沙！
　　可是，这沙丘为会什么不沉呢？
　　就在他沉思不解之际，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呱呱怪叫，转眼一看，啊！沙丘下伸出一只斗大的怪头！两只拳头大的眼睛，红光闪闪，就象是两盏明灯。
　　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沙龟？思量中再仔细一瞧，可不是，沙丘的四周，伸出四只巨爪，正像巨桨一般，在不停地划沙疾行。
　　他这才知道，先前被大汉一掌震飞之后，便即落入流沙之中，照说早该沉入沙下，可是无巧不巧地落在这只巨大的沙龟背上，这才侥幸逃得一命！
　　可是，现在已成骑虎难下，难道还能永远呆在龟背上不成。他左思右想，也找不出脱身之计，心中焦急万分。
　　月亮落下去了！
　　满天的繁星，渐渐在天际消逝！
　　一丝晨光，从遥远的天边升起，晨风吹拂，朝霞满天，沙漠中的黎明，有一种神秘的色彩。
　　在初升的朝阳下，诸葛玉发现四周的情况，已经与前大不相同。
　　这只巨大的沙龟，不知何时，已爬出了那道滚滚流沙，此时正在嵯峨嶙峋的乱石之间驰行，四足挥舞，霍霍生风，这样庞然大物，行动时竟然快逾奔马。
　　他知道这种沙龟凶猛无比，因此紧伏龟背，一任它振足飞驰，不敢稍动。
　　如此一连两个时辰，已来至一处波光潋艳的池旁，水池方圆数十亩，四周长满了不知名的淡黄蔓草，正西方有块晶莹如玉的巨石，而这只沙龟就在巨石后十多丈外停下。
　　他悄悄地由龟背上溜下。
　　微风吹拂，池水中泛起阵阵涟漪，水面下金光闪闪。似乎有千万游鱼，在冲波赶浪，往来追逐。
　　他虽然连遭惨变，悲苦万分，但此时此地，突然发现这一泓池水，那一股兴奋之情，仍旧无法压抑。
　　只见他偷偷地绕到池边，蹲下身形，正待伸手捧水，痛饮一番。不知怎地，就在两手刚刚触及水面之时，顿时面色陡变，向后连退数步。
　　原来池中闪闪金光，并非游鱼，乃是成千累万的金色小蛇，此时正万头攒动，红信吞吐，不时发出嘘嘘怪啸，端地狞恶无比。
　　诸葛玉那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被吓得目瞪口呆，出声不得。
　　事实上幸亏他未曾出声，若非如此，恐怕早已身受那万蛇钻心之苦了。
　　冷法虽然胆大，至此也不敢再事逗留，身形一转，就大踏步向西而去。
　　突然，一阵怪异无比的幽香送入鼻端，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身形。
　　略一审视，就知这不可名状的香风，乃是由那块晶莹的巨石上飘来，就在那大石顶端，生着一株尺多高的小草，一茎三叶，奇清绝秀，随风飘洒之际，幽香四溢。
　　那叶片颇似兰花，但却一红似火，三条金线，由叶大直达叶柄，显得颇为悦目。当中一茎挺拔，就在茎稍生着一枚大如龙眼的青果，风送幽香，沁人心脾。
　　几日来饥渴劳累，思饮一滴清泉而不可得，现在一眼看到这芳香四溢的异果奇葩，那还不馋涎欲滴，食指大动。
　　诸葛玉不遑多想，一迈步，就向那大石走去！
　　可是，当他看到那只巨大的沙龟之后，不由悚然一惊，这庞然大物，此时正双目圆睁，如醉如痴地紧盯着那枚果实。
　　诸葛玉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下手，谁知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出现两条人影，快如飘风般电射而来，他连忙仆身在乱石之中隐住身形。
　　领前之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后头跟着一个身着黑衣，四十来岁的壮汉，二人来至池边，目光向四周一扫，黑衣大汉陡然冷哼一声：“江湖传言‘落魂池’危机四伏，有去无回，依我钱多看来，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那‘金线血兰’是否……”
　　他正在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谁知言犹未毕，陡见水翻腾，波光连响，百十点金星，如同群蜂出巢一般，全向他电射而来。
　　原来池中金蛇，俱都是天生盲目，不过听觉异常灵敏，一闻人言兽吼，便射出水面，群起而噬。
　　那大汉未料及如此，顿时被两条金蛇钻入口中，其余的也都叮满全身，吸血吮脂，怪叫，厥状惨不忍睹。
　　似此情形纵是铜浇铁铸之人，也无法忍受这般惨痛，只见他满地乱滚，哀号不绝。
　　无奈号叫愈烈，来蛇愈多，不消盏茶时分，已经只剩下一堆白骨，群蛇饱餐之后，这才昂首吐信，缓缓向池中游去。
　　诸葛玉只看得心凉胆颤，冷汗淋淋。可是，那与大汉同来的矮瘦老者，不但在一旁袖手旁观，反而出乎意外地面露得色。
　　只见他用那双鼠眼，向四周细一打量，便即小心翼翼地向池边走去。
　　他已经知道池中金蛇皆能闻声噬人，是以行动之际，脚步轻悄无比。
　　谁知他行约数步，突然双眉紧皱，满面俱是痛苦之色。
　　原来他此时正踏入一片蔓草之中，那片蔓草，细如毛发，色呈淡金，原本像地毯一般，平铺地面。
　　孰料一经发觉有人踏入之后，顿时无风自起，如同活蛇相似，将那人一只左脚紧紧缠住。
　　那瘦小老者，虽然用力挣扎，仍旧无法脱身，只见他眉头一皱，反手摘下背上长剑，猛向足下蔓草斩去。
　　可是，那看来毫不起眼的如丝乱草，竟然柔韧无比，不但未被斩断，反而如同钢针一般，硬生生扎入肌肤之中。
　　只痛得他面色铁青，双睛外努，额角上更是冷汗淋淋，但因畏惧池中金蛇，仍旧不敢吭出声来。
　　终于，他猛咬牙根，剑锋一偏，咔嚓一声，硬把那只左足斩下，踉踉跄跄地退出十丈开外。
　　诸葛玉双手掩目，不敢再看，等到他心神安静，再次睁开眼来时，那矮瘦老人已经渺无踪影，斩断的那只左足，早已化成了一汪黄水，慢慢地渗入地面，乱草间，仅余下一堆紫黑色的枯骨。
　　诸葛玉看在眼中，不由心旌摇摇，暗叫侥幸。
　　火伞高照，流金灼石，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渴燥——
　　池中布满恶毒金蛇的水，能喝吗？不能！
　　要解决眼前的饥渴，只有大石上那株小草的果实。
　　现在，那果实已经渐渐地变得红润了，一阵阵诱人的幽香，令人饥肠雷鸣，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
　　可是，那头巨大的沙龟，正在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它，自己怎么下手呢！
　　啊！糟啦！那沙龟撑起了身形，飞快地向前移动几步，那颗斗大的脑袋猛伸，大口一张……
　　就在那饕餐的沙龟，张开巨吻，想将那小草连根吞下之际，突然，长空里传来一阵悠悠鹰啼，一块淡黄云影，快如奔马般当头罩下。
　　霎时间巨风暴起，鹰鸣龟叫中，只见拳头大的石子，均被卷得凌空飞舞，血肉四溅，毛羽飘零。
　　原来那片黄云，乃是一只翼展八尺的金鹰，铁羽钢翎，喙坚爪利，顾盼生姿，威猛无俦
　　大约双方均为这石上小草而来，一触之下，金鹰被击下十多片毛羽，而那只庞大的沙龟，头颈间也被抓开一条巨口，顿时血水四射，奇腥触鼻。
　　诸葛玉心头一凛，那只金鹰又已二次扑下。
　　沙龟发出一声呱呱怪叫，巨体人立而起，两只前爪，猛向凌空而下的金鹰击去。
　　轰然一声，那神俊无比的金鹰，竞被它一爪击落，两翅扇扑，勉强飞出数十丈外，终于坠在地面昏死过去。
　　可是，那金鹰凌空下击，两翅一扇之力，翼稍铁羽，硬把龟头劈开，一声怪叫，那形如小丘的庞然巨体，已翻转在乱石之间。
　　顿时嘘嘘连响，池中黄影乱穿，千万条金蛇，快如利箭一般，径由沙龟头尾等处，穿入壳中，饱餐血肉。
　　诸葛玉先还愕然而视，及至那一缕幽香飘来，心中顿时醒悟，暗道：“看这一鹰一龟舍死忘生的景况，石上朱果，定是先前那钱多所说的金线血兰，自己虽不知此兰有何功用，但就鹰龟大斗争食来看，定必是一种罕见的异果奇葩，这千载难逢之机，岂能当面错过!”
　　思量中，他再也顾不了危机四伏，身形接连几跃，已把那株小草连根拔下。
　　他早就饥渴难耐，兰果入手，顿觉口角流涏，慌不及待地放入口中，尚未咀嚼，便已顺喉而下。
　　诸葛玉生性好奇，想起父亲曾说，深山大泽中异果奇葩，常有起死回生功力，这株金线血兰不知怎样？何不用那垂死的金鹰试试！
　　他想到就做，飞快的走到那只巨鹰身侧，将茎端凝结的一点液汁，慢慢滴入巨鹰口中，然后睁着大眼，静静地看它有何变化？
　　约莫盏茶时分，那金鹰果然慢慢醒转，然后双目暴睁，陡然射出两道迫人心神的光芒。
　　诸葛玉先前拿这巨鹰试验，本是一时好奇，及至发现巨鹰果然苏醒，顿时心中一阵紧张。
　　谁知此鹰灵慧无比，知道自己性命是眼前这小娃娃所救，用那只细长的颈项，在诸葛玉身上不住磨擦，满含乞求之色的两眼，更紧盯着他手中兰叶。
　　诸葛玉此时孤苦伶仃，难得这只巨鹰对他如此亲切，不由高兴万分，抚摸着巨鹰周身毛羽，天真地问道：“你要这叶子吗？”
　　巨鹰似乎懂得人言，将头一连几点。
　　诸葛玉高兴万分，连忙扯下一片兰叶，放入巨鹰口中。
　　巨鹰欢啸两声，然后衔起那片兰叶，向诸葛玉微微点首，便即鼓翅乘风，冲霄而去，转瞬间在云端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