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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五鬼悲秋 一雷惊岳
2022-10-07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点击:

  且说诸葛玉与石惊天一路飞驰,初更刚过,就已经到达不归谷口,二人舍近求远,不走正道,却由左侧山头上翻入。
  惨白的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两人像轻烟一般,在皓皓白雪上悄悄飘动。
  “不归谷”深藏在耸峙的群峰之间,而那名叫“奈何天”的道观,更建在不归谷底,地势隐秘,多年来罕有人至,纵或有少数人误入其间,也都一个个惨死在那般恶道之手,是以多少年来,江湖人物一直不晓得有这么个神秘的所在。
  可是,今天这神秘的“奈何天”里,终于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变,诸葛玉四人的进而复出,已经破坏了不归谷中的戒律。
  然而,这一帮恶道万万也没有料想得到,他们会在夜色降临之后,卷土重来。
  不止此也,今夜进入不归谷中的人物,除了诸葛玉与石惊天外,似乎还有别人呢!
  夜风在不停地呼号,枯枝上的积雪像冰雹样地洒了下来,“奈何天”里的灯光,在冷风中摇晃,摇晃……
  现在诸葛玉升上“奈何天”左端那莲花形的峰头。
  他身形之快捷,像是一枝脱弦的利箭。
  他行踪飘忽,更像是一缕不着痕迹的轻烟。
  蓦地里,他由奔驰中刹住了身形,闪电似地蹲了下来。
  为什么?难道他……
  啊!原来在他身侧一块突出的悬岩之下,正蹲着个中年道人,他上体斜依在山石上,正一瞬不瞬地向谷外监视呢!
  诸葛玉暗道一声:“好险!”陡然拔起身形,如同苍鹰搏兔般凌空而下,身形尚在七尺开外,五指已向那人背上搭去。
  他身法迅若飘风,出手奥妙无穷,简直就像是电光火石一般,一击而中……
  可是,就在他五指触及那道人背上之时,却不禁心头大愕……
  原来那道人背部僵若木石,凭诸葛玉那种功力,竟无法将其穴道封闭。
  他大惊之下,改点为抓。只听“嗤”地一声轻响,五只铁指硬生生由道人背上插了进去。
  他只当道人背上练有什么奇异武学,却不料这番竟如此不济,愕然细审,这才看出端倪。
  原来那道人穴道已不知何时被人制住,北国奇寒,血脉停滞之后,那还能支持多久,诸葛玉五指点在僵硬的尸身上,当然无法认明穴道,及至他改点为抓,莫说是一具死尸,就算是铜筋铁骨,恐怕也要被他抓得皮开肉烂。
  诸葛玉聪慧绝顶,把眼前的情景略一推详,已知有武林高人,先己进入了“不归谷”。
  然而,这人是谁?
  诸葛玉俯首沉吟之际,石惊天亦已飞身赶到,他略一打量,顿时连连跌足道:“咳!这两个丫头,怎地如此胆大?老三,还看什么?咱们快点入谷!”
  石惊天认为点中这老道穴道之人,一定是小翠与陈婉贞,经他这样一说,诸葛玉心中大急,双臂一抖,就向谷中落去。
  石惊天经验老到,一路所见,早知“不归谷”警戒森严,正待出声阻止,诸葛玉业已身临地面。
  果然,诸葛玉立足未稳,蓦闻身侧传来一声不屑地冷笑,紧接着一股暗劲,向胸头急袭而来。
  这暗中出手之人,又是个中年黑衣老道,躲在岩缝之中,就像是幽灵一般,一招攻出简直叫人措手不及。
  可是,他今夜却碰上了煞星,就在掌风触及来人衣襟之际,突然黑影一晃,对方已消失了踪迹。
  未容他缓过气来,就感到一股如刀的冷风,直向手腕上切下。再想躲闪时那里还来得及,一声闷哼顿时晕了过去。
  诸葛玉足下不停,快如飘风一般,扑向“奈何天”偏殿。石惊天亦跟踪而至,也在屋角下掩住身形。
  二人身形刚刚掩好,就闻后院中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月色下只见亡魂老道远远行来,偏殿里立即传出一阵人声:“老四,你看看是不是大师兄回来了?”
  话毕风门吱呀一声打开,招魂道人探出半个脑袋,看到远远行来的亡魂,忙道:“大师兄,师父主意怎样?”
  亡魂由风门中侧身挤了进去,嘿嘿干笑道:“师父法体未复之前,看样子还不愿轻易出门!”
  “哼!真是便宜了日间那几个狗男女……”
  “哩嘿,他们能替本谷除去几名强敌,纵然暂时便宜他们,算起来也还值得!”
  “恐怕那小子未必如此轻易上钩呢?”
  “哈哈,纵然那小子不肯上钩,华山大荒真人岂能轻易放过他?”
  诸葛玉知他话中有因,闻言不觉一怔,可是,未容他会过意来,室中怪笑又起:“哈哈,小师弟真不愧文武全才,一肚子神机妙算不说,单是观门前这付对联,就足够那般冬烘先生练上十年……”
  诸葛玉听得心头一动,但屋中人说到此处,蓦地声音一停,语意迟疑道:“怪啊,日间那小鬼对这付对联语苦苦追究,难道当年旧案……”
  诸葛玉正待仔细听下去,突闻后院之中,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怪笑:“哼哼!大荒,你夜进我不归谷打算怎样?你若对当年之事心中不服,何妨把武当一叶约来,咱们重新再较量一番!”
  “哈哈,七缺老鬼,江湖中传言不假,你这老鬼果然没死,贫道此来为的是查探师弟郝子庄下落,如你真想打斗,何必要约一叶道长?贫道就凭这手中三尺青锋,领教你多年来埋首苦练的绝学就是!”
  诸葛玉闻言顿然醒悟,这先己而来之人并非贞、翠二女,乃是道门双剑之一,华山派掌门大荒真人。
  室中三名老道,经此一闹,顿时连连狂吼,如同泼水般一拥而出。
  偏殿至后殿仅止百丈距离,幽暗月色下但见雷奔电逐,三名老道在前,诸葛玉与石惊天紧随身后,那消转眼工夫,已至后殿滴水檐下。

×      ×      ×

  浮云掩月,冷风劲吹,夜色一片凄迷。
  一名瘦骨嶙峋的全真,头戴九梁冠,身着杏黄道袍,傲然卓立在后院之中,大袖摇风,苍须映雪,仙风道骨望之令人心折。
  诸葛玉知道这就是华山大荒真人,可是那与五霸齐名的北煞七缺真人,此时却不知存身何处。
  勾魂、招魂到场之后,立即把大荒真人一围,招魂那只独眼中射出一道凶狠的光芒,紧瞪着大荒真人,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你就是人称道门双剑的华山大荒真人么?”
  大荒真人平静地答道:“贫道忝掌华山门户,道门双剑之誉乃是武林同道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招魂道人那骨瘦如柴的鬼脸上,突然升起一股戾气,当下仰脸发出一声怪笑:“你有多大能耐,胆敢夜闯不归谷?”
  大荒真人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禁脸色一沉,冷冷笑道:“七缺老鬼,你隐居多年,难道就教出这样几个大言欺人的徒弟么?”
  诸葛玉直至此时,依然没有发现七缺真人存身之处,闻言慌忙留神细视。果然,大荒真人话音一落,大殿里突然响起一阵雄宏的怪笑:“哈哈,大荒道兄,贫道老迈无能,劣徒无礼,敢请代我管教管教如何?”
  声音刚劲,如击金石,显见内功修为已臻绝顶,亡魂道人说他法体未复,真叫人不敢置信。
  可是,强敌入室,他缘何闭门不出呢?并且室内灯火全熄,不辨方向,难道他真是身负重创不敢见人么?
  他思量之中,突闻大荒真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可就别怪我今天以大欺小了!”
  说话之间,举掌斜向招魂拍去。
  招魂道人那知厉害,狂笑一声,十只枯骨似的手指一齐飞出,冷风刺骨,迳向来势迎去。
  “五鬼阴风指”虽然恶毒,但招魂毕竟功力太浅,哪能与这一派之尊的大荒真人相比,双方真力一触,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大荒真人卓立当地,面寒似水。
  招魂道人往后连退三步,哇呀一声,喷出一口热血。
  暗夜中空气一静,室内又传来七缺真人的狂笑:“哈哈,华山派通天掌果然不凡,勾魂、亡魂你们两个替为师领教几招!”
  七缺道人虽然带笑出言,但诸葛玉与石惊天俱都听出他语音之中隐隐透出杀气。二人知道七缺道人这三个恶徒,虽然同门学艺,但功力却有云泥之判,勾魂较招魂至少要高出一倍,亡魂更远在勾魂之上。
  就在他们暗暗替大荒真人担心之际,勾魂、亡魂业已双双应声而出。
  勾魂扳起那张青惨惨的马脸,跨步欺身,闪电般拍出两掌。
  大荒真人身形一挫,抬腕向来势一封。
  轰然一声,勾魂道人又被震退两步。
  这一次大荒真人似乎就没有先前容易,脚步虽未移动,但两肩却也被震得不住摇晃。
  就在他心意一分,真气未聚之时,亡魂道人陡地大喝一声,双掌齐飞,欺身直上,翻江搅海一般,指顾间连攻七掌。
  他内力充沛,十只指甲如同利剑一般,在冷风里划空生啸,令人心惊不已。
  大荒真人似乎大出意外,心头一凛,向后连退三步。
  以一派掌门之尊,竟被人举手抬腕间逼退,实在是不大光采。七缺道人由暗中向外窥视,把这情形看得明明白白,顿时纵声狂笑道:“大荒道兄,你怎不肯出手,莫非是劣徒不堪承教么?”
  读人面亲时大荒真人脸上一热,顿时冷哼一声,蓦地里刹住身形,回手攻出五招。
  轰隆隆一阵裂帛大震,大荒真人虽然连退两步,但亡魂道人却被他震出八尺开外。
  石惊天一向以内力自豪,此时也不禁对大荒真人暗暗佩服。
  此时亡魂道人身形一稳,陡然摘下背上那柄奇异拂尘,嗔目怒喝道:“大荒真人,你今天还想回转华山么?”
  信手一震,尘尾四散,卷起匝地罡风,急袭大荒真人前胸七处要穴。
  呛啷啷一声龙吟,眼看青光一闪,大荒真人手中业已多出柄宝剑,只听他哈哈朗笑道:“我要回转华山,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么?”
  长剑道风推出,咻咻连响,爆出七朵金花,向亡魂道人兜头洒落。
  这老道果真不愧道门双剑之誉,一手“通天剑”,使得炉火纯青,凌厉诡奥之中,依然不失名家风范。
  亡魂道人直觉他剑锋尚在三尺开外,那冷嗖嗖的剑气业已迫入难耐,顿时招式一变,避中锋,走旁门,拂尘连攻两招,紧跟着就是三掌。
  大荒真人且先不接亡魂老道的攻势,身形一晃,向左横跨三步,剑势一沉,猛向那暗中下手的勾魂斩去。
  大荒真人变招不谓不快,但勾魂道人可也不是庸手,回身一闪,反腕又是三招。
  这两个老道前后夹击,招如狂风骤雨,大荒真人剑走龙蛇,幻起万道青芒,晃眼就是十来招,看情形一时之间实在难分上下。
  可是,突然之间,勾魂、亡魂同时发出一声长啸,急切间连攻两招,然后身形一撤,双双退出八尺,闭目敛眉,调气行功……
  诸葛玉与石惊天看在眼里刚觉一惊,突闻七缺真人喝道“亡魂不可!”
  亡魂、勾魂齐道:“师父……”
  七缺真人不容二人开口,急道:“劣徒不可无礼,大荒真人虽与为师有一段旧欠未清,但此时却非结算之期,你们还不赶快替为师待客么?”
  大荒真人不知这老魔耍的什么花枪,闻言神情一愕,但刹那之间,便即恢复那从容神态,哈哈朗笑道:“不速之客,主人能不怪罪已属万幸,何敢多所叨扰,盛情只有心领了!”
  七缺道人嘿嘿干笑两声,说道:“难道令师弟的下落你也不问了么?”
  大荒真人神情一怔,急道:“敝师弟果真来过不归谷么?”
  “虽没来过不归谷,但却有人在附近见到过!”
  “这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那么他人呢?”
  “咳!可惜你来迟一步!”
  “什么?你说……”
  大荒真人显得异常激动。
  七缺真人又是一阵干笑:“事已如此,你急又何用?”
  “难道他……”
  “一点不错,半月之前……嘿!不说也吧,说出来你不但不信,恐怕还说我有心从中挑拨是非呢!”
  “哼!我大荒可也不是容易挑拨之人,你先说给我听听再讲!”
  “既然你一定要听,我就告诉你吧!半月之前,有人见到他在镜泊湖附近,被人击成重伤,恐怕现在……”
  “哼!那人是谁?”
  “贫道多年不出此谷,只知那人年岁甚轻,终日面罩人皮面具,身披黑缎披风,可不知他出身来历!”
  大荒真人闻言眼中突放奇光,恨声说道:“哼!是他,江湖中传言果真不假,七缺老鬼,我知道你现在重创未复,看在相告之情,咱们那笔旧欠半年之后再算!”
  话音一落,身形陡然拔起,转瞬间没入夜色之中。
  大荒真人一走,诸葛玉心头顿时一动,心想:面罩人皮面具,身披黑缎披风,这不分明指的是自己么?怪不得他们说纵然自己不肯上钩,大荒真人也不肯放过自己,原来……
  他这样一想,不觉心头大惊,知道此事若不拦住大荒真人说个明白,日后碰上定是一番麻烦,因此身形一动,就待随后赶去。
  请想不归谷中这几个老道,那一个不是身怀绝学,他这动,顿时被人发现,亡魂道人厉吼一声:“什么人大胆?还不替我滚下来!”
  人随声起,拂尘呼地一声,直向诸葛玉存身之处点去。
  诸葛玉此时身形业已拔起,无论出招闪躲两均不易,眼看尘尾嘶风,就要击中……
  可是,亡魂道人万万没有想到,诸葛玉竟在这危机一发之际,突然展开了傲视武林的“飞龙九转”身法……
  耳闻长啸突起,人如天际游龙,半空中盘旋飞舞,眨眼已至亡魂道人身后,半空中探爪出掌,五缕尖风呼啸而至。
  亡魂道人功力虽高,但对眼前这一着实在大出意外,急切间竟然无法应付,没奈何身形一沉,如同殒星一般,直坠下来。
  不过他虽说见机及时,可依然未能全身而退,就在身形坠落之际,蓦闻嗤啦一声,那件狐裘已被齐腰划开。
  顿时绒毛纷落,冷风倒灌,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凛。
  诸葛玉飘飘落下,石惊天则在哈哈狂笑中跟踪而来。
  亡魂道人满面惊愕,向后连退两步,呐呐说道:“你……你是谁?”
  话声一落,顿时刷刷两响,诸葛玉已在闪电中摘下了罩面黑纱,抖开了黑缎披风……
  月色幽暗,夜风如刀,场中露出个金光闪闪的黑色布架,望之令人寒毛倒竖。
  这情形不但三魂道心头大震,就连隐身暗处的七缺老魔,也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招魂幡!”
  诸葛玉冷笑一声:“不错!你没想到吧?”
  七缺老魔纵声大笑道:“少侠崛起中原,威慑武林,盛名远播,如雷灌耳,但不知两进小观究竟有何指教!”
  诸葛玉轻哼一声:“好说,好说,在下久闻道长门中英才辈出,极思一见,日间虽已会过三位,仍觉心有遗憾,故此……”
  要知他入观之时早从暗中听得,观前联语乃是老魔幼徒手笔,因此才用言语刺探,说到此处,故意一顿。
  七缺道人闻言似乎一惊,继而干笑两声道:“贫道共收五名劣徒,二徒离魂违犯师命已被幽禁三年,小徒游魂出游在外,至今五年未归,小侠今天来得不巧,假如……”
  诸葛玉心雄万丈,气壮山河,闻言哈哈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请道长赐教几招!”
  他存心要看看这昔年名动江湖的老魔,究竟因何不敢见人,是以话音一落,立即飞身向屋前欺去。
  可是,亡魂老道早已看出他是日间之人,心中大大不服,一见诸葛玉欺身而进,顿时狂吼一声:“招魂幡,你有多大能耐,敢在不归谷中撒野,有胆的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中身形一横,举掌击了过去。
  他似乎看出了诸葛玉身法怪异,招式奇妙,是以才想用内力取胜。
  诸葛玉日间已领教过这老道的掌力,知道他不在己下,本不愿以内力硬拼,可是被亡魂一逼,顿时气往上冲……
  只见他身形一停,蓦地里上体半转,右掌向后一摔。
  他屡经战阵,阅历大增,这一招用的是少林“摔碑手”法。
  可是,他这剽劫而来的武学,却灌注了十成“九九玄功”,威势之强,陡增一倍。
  亡魂道人一掌接实,顿时气喘心跳,向后连退三步。
  他心头大震,睁眼细看时,只见诸葛玉仅止双肩一晃,便即刹住了身形。
  这种情形,不要说亡魂道人被惊得目瞪口呆,就连诸葛玉自己,似乎也感大出意外。
  其实他那里知道,日间与七缺老魔那一场驭气相拼,功力在无形之中,又复增加了三成。
  夜风嗖嗖,三魂道人瞠目互视,不发一言。石惊天得意至极,情不自禁地爆出一声龙吟长笑。
  就在他笑声未歇之际,夜风里竟传出一阵急骤鹰啼。
  这是金鹰“凌云”告急之声,诸葛玉知道贞、翠二女一定遭遇意外,不觉入耳心惊。石惊天更是笑声突敛,沉喝一声:“老三,快走!”
  声落人起,如同巨鸟凌空,直向谷外扑去。
  诸葛玉跟纵腾身,三魂道人齐闻怒吼,六掌齐挥,暗夜里猛风倒卷,浪涌而来。
  这三个老道联手齐攻,诸葛玉功力再高,恐怕搭手之后,也不能轻易离开。
  他心急如火那耐久战,半空中蓦地里右手一挥,顿时绿云缭绕,流萤万点,精芒夺目蜂拥而来。
  原来他匆促之中,竟掣出了那天下第一利刃“翡翠寒晶匕”,信手一挥,又是得自沧浪羽士白云天所传的剑中绝艺“云锁青山万丈岩”,奥妙凌厉直是千古绝响。
  三魂道人同时惊呼,如同滚汤泼雪般退了下去,诸葛玉头也不回地如飞而去。
  此时金鹰鸣声更急,诸葛玉不禁诧异万分,他一时真猜测不透,关东道上竟有这种武林高手,能够力敌贞、翠二女与那只神鹰的联手之力。
  可是,他怎能料到这位高人,竟是……
  原来独指神偷一闻暗中人声,顿时身形一撤,向后连退三步,沉声喝道:“你是谁?”
  静夜中一片沉默,话声如石沉大海,听不到半点回音。
  独指神偷轻哼一声,蓦地身形一拔,直向先前发声之处扑去。
  小翠见状心下一惊,暗忖:这暗中之人是谁啊?难道是陈姐姐么?
  一想到陈姐姐,小妮子不由心头大急,她知道这人功力绝高,陈姐姐一定不是敌手,顿时娇唤一声由后赶去。
  独指神偷拔身追敌之际,隐约中看到百丈开外,有一条纤瘦人影,顿时大笑三声,赶了过去。
  身临切近一看,果然是个面罩黑纱的少女,急切间未加细辨,便即沉声说道:“你还想跑么?”
  少女突然一怔,向后连退两步,惊惶失措道:“你,你想怎样?”
  “哈哈,艳姑娘你不用害怕,只要把‘绿玉韦陀’中的藏宝还我就算,否则,哼!”
  独指神偷话音一落,小翠姑娘业已赶到,只听她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要脸,谁是艳姑娘?谁见到你‘绿玉韦陀’里的藏宝了,贞姐姐,不要理他,我们走!”
  这另外一名少女,可不正是追敌失散的陈姑娘,可是,独指神偷却认定她就是先前暗中说话之人,顿时冷笑一声:“嘿!你们这几个鬼丫头什么时候结成一伙的?这种金蝉脱壳之计瞒了别人,可瞒不了我独指神偷,来,乖乖地告诉我‘绿玉韦陀’中的藏宝究竟在谁身上?”
  “不晓得!”
  “哈哈,不晓得就试试老夫的手段!”
  说笑中右掌缓缓举起,向小翠亳不经意地抓来。
  小翠知道他身怀绝学,掌中一定暗含杀着,身形一晃,快如闪电一般,一连攻出三掌。
  也真亏她见机及时,要不然非被独指神偷抓住不可,原来独指神偷那毫不经心的一抓,就在离体七寸之际,突然指影晃动迷离难测。
  不过小翠这三掌也是莫愁仙子的不传之学,一经使出,顿时指影变幻,令人莫辨底蕴。
  独指神偷在大意之中,一招落空,小翠已向左飘出三步。
  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但陈婉贞却看得心头一凛,娇躯晃,叱道:“你究竟是谁?”
  独指神偷哈哈大笑道:“我说我是独指飞魔,人家硬说我是独指神偷假冒,今天我说我是独指神偷,没想到依然有人不信,小丫头,现在连我自己也糊涂啦,你说我是谁,就是谁吧!”
  朗朗长笑中,奇招迭出,分向贞、翠二女袭到。
  二女全力抢攻,依然不是独指神偷之敌,小翠无奈,顿时嘬唇长啸,召来了那只凶猛绝伦的金鹰。
  就这样二人一鹰,力敌那扑朔迷离的独指神偷,初起时尚能勉力支持,可是时间一久,首先是陈婉贞感到出招无力,继而小翠也累得香汗淋漓。
  反观独指神偷,却在谈笑中神威焕发,招式愈演愈奇,那只金鹰迫不得已只得长鸣示警。
  蜜石惊天与诸葛玉虽然闻声而来,但已经远不济急,就在这危机一发之际,夜风中衣袂之声又起,那神秘的蒙面姑娘,恰似天外飞来。
  族中与她落地无声,玉掌一翻,就向独指神偷攻去。
  独指神偷脚下一挫,横里飘出三步,喝道:“你是谁?”
  那蒙面女郎一声不响,玉掌微抬,刷地一声,扯下了面上黑纱。
  陈婉贞与小翠看清这姑娘面目之后,全都惊“啊”一声,但独指神偷却像得意已极,仰面发出一声振耳欲聋的长笑。
  原来这姑娘朱唇皓齿,眉宇间英气迫人,可不正是那名动武林的冰心魔女东方艳?
  小翠知道先前暗中岀言把独指神偷引来的一定是她,忙道:“东方姐姐,你真拿他什么“绿玉韦陀’里的藏宝了么?”
  冰心魔女似乎对小翠别具好感,闻言微微颔首,绽出一丝罕见的笑容道:“不错,你不信么?”
  小翠似乎真没想到,凭东方姐姐这样漂亮的人,竟会偷人家东西,闻言大眼连眨,满是惊愕之情道:“我……我……信,不过,我听师父说坏人才偷人家东西呢!”
  冰心魔女又是淡淡一笑:“你说姊姊是坏人么?”
  小翠急道:“啊,不,你说你是拿的,不是偷嘛!”
  小妮子脸上罩着面纱,虽然无法看到,但听那情急的声音,可以想见她此时一定把小脸儿羞得通红。
  冰心魔女似乎感到无比的安慰,闻言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道:“小妹妹,你可把我说得太好了,拿和偷还不是一样么?不过姊姊能从江湖神偷之手把东西偷来,却也值得骄傲呢!”
  这时那笑声已歇的独指神偷,又复哈哈大笑道:“鬼丫头,你认为偷去‘绿玉韦陀’我真不知道么?哈哈,你上当了!我不过想借你手中‘翡翠寒晶匕’取出个中藏宝而已,好,现在该拿出来了吧!”
  独指神偷说话中把两手一摊,露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态势。
  但冰心魔女见状,非但没有取出“绿玉韦陀”中的藏宝,反而傲然一笑道:“我上当,你也没有讨到便宜,不错,‘绿玉韦陀’中的藏宝业已取出,可是……”
  独指神偷心头一震,连上两步,急道:“可是怎样?”
  冰心魔女泰然自若道:“可是‘绿玉韦陀’中的藏宝,我已送人!”
  “这话当真?”
  “你不相信么?”
  独指神偷沉吟半晌,说道:“你这丫头说话倒有九成可信,但不知那人是谁?”
  “我既能作主送人,就能一力承担,你问别人则甚?”
  “嘿!那我今天真得看看你这鬼丫头能有多大能耐?”
  肩不动,步不摇,身形闪电般欺进八尺,右掌一探。
  这一招将出未出之际,突闻陈婉贞娇叱一声:“慢着!”
  独指神偷闻声止步,双目一瞪道:“你这鬼丫头又有什么话说?”
  陈婉贞摘下了罩面薄纱,露齿微笑道:“晚辈尝闻武林中有两位奇人……”
  “谁?”
  “一位是独指飞魔欧阳天,另一个则是你独指神偷令狐独!”
  “怎样?”
  “这两人一盗一侠,但在江湖中却同享盛誉……”
  “哈哈,鬼丫头,难道你恭维几句,今夜之事就能算了么?”
  “哼!谁恭维你了?独指飞魔欧阳大侠浪迹江湖,惩恶除奸虽然出手狠辣,到乃不失侠义本色,可是你独指神偷……”
  “哈哈!我独指神偷怎样?”
  “你独指神偷却有点传闻失实,假冒欧阳大侠形貌,已属不该,连向江湖小辈下手,更是有失身份,今宵若肯放手一走就罢,否则我三人联手,可不定胜不了你!”
  独指神偷闻言大笑道:“哈哈,好利口的丫头,也罢,从现在起我就恢复本来面目……”
  话至此右手一挥,已把那幅面具扯下,顿时露出个面目清癯的老者,月光下但见五绺银须飘拂,慈祥恺悌,如同空山松鹤,出岫青云。
  三女万万也没有想到独指神偷竟有这般风采,不由看得目瞪口呆,敬畏不已。
  可是,独指神偷此时却面色一沉道:“至于姑娘所说的第二点,老夫今宵却不能从命!”
  小翠眼睛一瞪道:“那么你真想打架么?好!陈姐姐、东方姐姐,我们一起来。看他能把我们怎样?”
  独指神偷又是一阵沉吟,继而沉声说道:“并非老夫贪心,实因炎雷遗宝关系着武林兴衰,假如姑娘送与侠义之人,老夫自可不必深究,否则,纵然今日落个以大欺小之名,我也就说不得了!”
  心魔女冷笑一声:“说不得又能怎样,难道我还真怕你不成?”
  独指神偷哈哈一笑:“好!有志气,有胆量,比你那装神弄鬼的老子强得多了,来!出手吧,我今天不伤你就是!”
  冰心魔女东方艳生性何等高傲,闻言冷笑一声,玉掌一抬……
  战机一触即发,不料陈婉贞突然身形一晃,抢在冰心魔女身前说道:“东方姐姐,既然‘绿玉韦陀’中的藏宝落入小妹手中,这事就由我来承担!”
  冰心魔女面色一沉:“谁说炎雷遗宝在你手中?此事与你无干,赶快替我退下!”
  陈婉贞闻言神情一愕:“什么?难道你放在桌上的……”
  冰心魔女眼睛一瞪,叱道:“住口,炎雷遗宝连城不易,我放在你桌上干嘛?”
  陈婉贞取起那只布卷之时,匆促中曾经打开看过,里面包的是一幅黄绢,上端写着两行蝇头小楷,说明那乃是取自“绿玉韦陀”中的炎雷遗宝,要自己转交玉弟弟……
  可是,她此时为何又不肯承认呢?
  小妮子玲珑心肝,略一思量,已悟出冰心魔女之意,不禁感激不已。
  独指神偷经验何等老到,察言观色,已知炎雷遗宝确在陈婉贞手中,不过他虽然看出破绽,却并没有下手劫夺,反而出乎意外地颔首赞美道:“难得,难得,东方绝有你这种女儿,真令人不敢置信,也罢,看在你这丫头份上,十年深仇就此撇开了!”
  独指神偷在武林中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不过他那种正义凛然的气度,可实在令人又敬又畏,冰心魔女那样高傲之人,此时也不禁敛衽施礼道:“东方艳多谢前辈成全!”
  独指神偷淡淡一笑,转过脸来向陈婉贞说道:“‘绿玉韦陀’本是枫林二老之物,落入你手可谓理所当然,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彭叔叔是殷鉴,尚望善自珍藏是幸!”
  话毕身形一晃,就待转身离去。
  但陈婉贞一听他提到银须叟彭浩,不觉心头大震,见状急道:“令狐前辈!”
  独指神偷停身笑道:“你还有何话说?”
  “前辈知道我彭叔叔死因么?”
  “你彭叔叔明是死于五丁手暗算之下,但实际……咳,此时对你说也无益,将来碰到你父之时,我再向他详说吧!”
  声音一落,人如风卷流云,瞬息之间,消逝在昏黑的夜色之中。
  独指神偷充其量不过是江湖宵小之首,想不到功力绝世,气宇雍容,在此流露出一代大侠的风范,陈婉贞目注他消逝的背影,颇觉怅然若失。
  等到她定下神来,冰心魔女已不知在何时走得无影无踪,小翠姑娘也正悄立在夜风之中,惘然失神呢!
  钩月西下,夜风更烈,天际透出一线曙光,这该是回去休息的时候了!
  可是,在今夜苍茫的月色下,似乎处处蕴藏着危机,就在二人愕然失神之际,夜幕下突然飘起一条人影,悄没声息地向陈婉贞扑到。
  凭陈婉贞的功力,实在无法躲开这不意的一击,惊惶之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虽没有吓退来袭之人,但却惊醒了失神的小翠姑娘。
  小丫头虽然年轻,但在武学修为上实在远胜陈婉贞,只见她娇躯一晃,五指闪电飞出,一招“孔雀开屏”迳向来人攻到。
  这偷袭之人,似乎也非庸手,虽然眼见小翠的攻势凌厉,依然不肯稍退,沉肩吐掌,拍出一股强劲掌风。
  轰然一声,人影乍分,二人同时退出两步。
  那人似乎没有料到,这样年轻的姑娘,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神情不觉一愣。
  借着暗淡的月色。二女已把来人的形貌看清,只见他长袍曳地,大袖摇风,脸罩黑纱,面目难辨,一愕之后,又复欺身而上。
  陈婉贞与小翠不约而同的晃肩吐掌,拍出两股掌风。
  此时又传来一阵鹰啼,遥闻有人长啸相和,陈婉贞听出这引吭长啸之人,正是私探不归谷的玉弟弟,顿时心中大喜。
  那人似乎也见出时机急迫,蓦地沉哼一声,左掌右拳,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小翠打出三拳,拍出四掌。
  这七招,招招功深力沉,蕴含奇变,小翠不敢硬接,芳肩一晃,向后飘退八尺。
  这一下正中了那人之计,只听他哈哈狂笑,身如疾风暴起,十指箕张,恰像是泰山压顶一般向陈婉贞抓来。
  陈婉贞眼见闪躲无及,匆忙中举掌一接,顿觉罡风刺骨,压力千钧,身形猛一踉跄,那人十只钢指已如闪电般搭上肩头。
  小翠自忖功力并不在此人之下,但终以经验不足,中人狡计,眼看救援无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耳闻嗡然一声,情不自禁地以手掩目,不忍再看。
  陈姐姐恐怕……
  小妮子几乎不敢细想,可是,她竟没有听到陈姐姐伤重呻吟的声音,相反地,耳畔却传来一阵巧笑:“嘻嘻,小翠,你是怎么啦?”
  啊!这声音好熟!小妮子猛一睁目,霍!陈姐姐正含笑地瞪着自己呢!怪!难道她……
  她正不信陈姐姐能挡得那人全力一击之际,突然,她发现场中情势已变,那怪人跑了,卓立在夜风之中的人影,则是自己最最敬服的诸葛哥哥。
  她猜想得到,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定是诸葛哥哥赶了来,才把那怪人打跑了,她又惊又喜地欢呼一声:“啊!陈姐姐,可把我吓死啦,好姐姐,我没有拦住那个坏人,你不会怪我吧?”
  陈婉贞见她那稚憨无邪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好妹妹,我怎会怪你呢?我真该谢谢你啦!”
  小翠一片纯真,乐得小脸红红地笑道:“谢我什么呢?你该谢谢诸葛哥哥才对啊!”
  说到此处,一眼看到诸葛玉呆立在夜风之中,顿时一惊道:“诸葛哥哥!你……受伤了么?”
  诸葛玉被她从沉思中一下惊醒,笑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是在想这人是谁啊!”
  “想到了没有?”
  “看起来有点像,但却不一定是他!”
  话声落处,突闻夜风飒飒,石惊天已如半截铁塔般飘落身边,只见他用手一抹额角汗渍,气喘呼呼地叫道:“老三,再有十里我可就跟不上啦,这两个丫头,到底遇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说来让我听听!”
  诸葛玉淡淡一笑道:“小弟一时之间也未看清,看背影颇像少林寺的飞龙禅师!”
  “飞龙禅师?难道凭这两个丫头再加上那只金鹰还对付不了他?”
  小翠眼睛一眨,接口道:“飞龙禅师就是刚跑的那个坏蛋么?哼!我才不怕他呢?”
  石惊天见状仰天大笑:“哈哈,看不出你这丫头嘴皮倒硬,既然不怕,还要那金鹰长鸣告警干啥?”
  小翠红唇一噘:“谁要那东西告警了!是它斗不过独指神偷,才自作主张地长鸣告警,把你们引来的嘛!啊!真亏它把你们引来呢,不然东方姐姐给我们的什么宝贝,真要被飞龙禅师抢跑了呢!”
  诸葛玉闻言一怔:“独指神偷?会有这么厉害嘛?”
  小翠睁大眼睛,说道:“啊!他本领好大哟!我和陈姐姐,再加上凌云,三个合起来都打不过他呢!不过他人倒是很好,听说东方姐姐已把宝贝送给我们也就走啦!”
  她左一口东方姐姐,右一口宝贝,可把诸葛玉与石惊天坠入五里云雾之中,尤其是石惊天,急得哇哇大叫道:“鬼丫头,你们搅的什么名堂,究竟是什么宝贝,你们怎又与那女魔头碰上的啊?”
  小翠被他这一连串问得瞠目结舌,茫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宝贝啊?你们去问陈姐姐吧!”
  陈婉贞仰望一下天色,笑道:“你们看,天都快亮了,回去慢慢地说吧!”
  冷风,吹开天上的浓云,夜!从人间悄悄地溜走了!
  萎靡无力的太阳,蹒跚地爬上长天……
  天底下依然是一片白,在那无垠的白雪上,远远地出现四粒黑点,那正是赶向金笛寺的诸葛玉、石惊天,以及贞、翠二女。
  陈婉贞与小翠,像是一双临凡的仙女,在雪地上嘻笑追逐,石惊天雄伟英武,不时发出坦率的朗笑。
  只有诸葛玉,像是陷入了一座忧郁的荒谷,他在默默地沉思,沉思那神秘的冰心魔女,为何要把这千方百计得来的武林瑰宝送于自己。
  他摸出那幅黄绢,手掌大小,像是一片凋零的桑叶,上面画满了莫名其妙的图形,有大的、小的、长的、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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