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情殷旧友 巩霜鬟婉语进良箴 巧遇真人 张锦雯荒山闻异事

2024-07-27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二女到了水云村，见着张锦雯一问，才知日里刚由船上隐形飞起，小船上两少年似已觉察，忽然连舟带人一齐隐去，扑了个空。心想小舟不会远去，便把泛舟附近一片水面下了禁制一试，也无回应，也未现形。便觉出对方不是易与，益发留意。正在这时，恰有几只商船由侧驶来。张锦雯因在那一片水面下有禁制，船行至此，必遇阻滞。

　　张锦雯素来行事谨细，恐启舟人骇异，刚把禁法一撤，待放来船通过，猛觉微风飒然，由前面吹过。循声一注视，日光之下，瞥见两线光华在左侧闪了一闪，带着极微细的破空之声，已朝西南方天空中飞去。知道对方已然乘隙飞遁，忙即跟踪追赶。满拟对方飞行决不如此迅速，又是隐形追赶，未被觉察，多半可以追上。哪知料错，不特对方飞行甚速，并似知道身后有人急追，到了上空人目难及之处，遁光忽加长大，格外明显。始而一味朝前急飞，容到追近，倏地隐去。张锦雯略一停顿寻视之间，忽又转向侧面现出。

　　似这样时隐时现，追了一阵，渐渐由西转向东南，在空中转成大圆圈，又绕回来。张锦雯这才觉出对方安心作闹，起初遁走，并未被自己法力禁住，乃是因那操舟小孩无法脱去，恐被寻到，盘问出他们的来历踪迹，特意行此调虎离山之计，将人调开，好放小舟遁走。

　　照此情形，对方不特机智灵敏，法力也非庸手。只不知他那遁光和行动，均非妖邪一流，自己三人踪迹已被窥破，既不似怀有敌意，何以如此隐秘引避，不肯相见？

　　张锦雯越想越觉藏有深机，立意要把他们追上。又想：“适在大船上飞起时身形已隐，竟会被他们警觉。后来追临切近，遁光必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会儿又行出现，引自己去追。所用飞剑虽是仙府奇珍，如论功力，并还未到上乘境地。对于身后来人相隔远近，偏会看得那准。出没闪避，更是又灵又快，直使人无从捉摸。

　　“师门隐身法最是神妙，除正教中几位首要的长老前辈外，寻常外人便是近了他身，也未必能够觉察。何况自己因见对方奸猾，志在必得，到了后来，连破空之声均行收敛。他仍能够警觉，只一追近，相隔二三十丈以外，遁光必隐。分明身边带有查听形声异宝，不然哪有如此准法？再照前追，必追不上。未将来历问明，双方对面交手为敌以前，不便冒失施展法术法宝。与其这等哑追，莫如率性现身，问明来历，何故如此行径？再如不应，便施展法力试探便了。”

　　张锦雯念头一转，查看所追之处，已然绕回洞庭湖附近，湘江和傍江诸山均在脚下。时已黄昏入暮，默算途程，从君山西追，到了巫峡荆门一带，再绕圆圈，到夏口之东数百里，又渐渐回绕，始终环着洞庭、湘江一带，已绕了两个多大圈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把身形现出，边追边喝道：“前行二位道友，请暂停云路，贫道武当门下张锦雯，有话奉问。”

　　语声才住，前面遁光果然慢了下来。张锦雯心中一喜，方欲追将过去，细询来历姓名，内中一个貌若雷公，瘦小奇丑的少年，忽然现身回顾，朝张锦雯把丑脸一翻，哈哈笑道：“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各干各事，又不与你沾亲带故，有甚话说？我还告诉你，谁有本事，谁杀这伙妖孽，建这一桩功德，少要管人闲事。我们并没有碍着你们。先前因为这天空是公的，谁都能走，我们爱在空中往返飞翔，自然不能拦阻别人。只不惹我弟兄，便没有事。所以你追了这一大阵，没有理睬。现既发出话来，可见和日里禁制湖水一样，立意要和我们作对。你要放明白些，我弟兄二人一再相让，并非怕你。再不知趣，苦苦纠缠，惹我性起，管你是谁门下，也只好不客气了。”

　　说时遁光只缓得一缓，依旧疾驰，边说边飞，并未停止，只双方隔得近些。同行另一少年似恐张锦雯难堪，不住低声劝阻。丑少年不听，仍是大声数说，说完方住。

　　张锦雯乃武当七女中第一人，是半边老尼的嫡传弟子，素来沉稳练达。追了半日，已早看出对方决非左道旁门之士，这才现身追问。及听对方发话稚气甚深，再一临近观察，分明两个未成年的幼童。丑的一个身材瘦小，更和十多岁顽童一样，偏有这等功力，年长的一个根器虽佳，造诣好似还不如这丑的。

　　张锦雯暗忖：“近来各正派门下并未听说有这两个少年高弟。再者，师门均有交往，素无嫌怨，并多有渊源。如为诛邪消灾而来，理应同仇敌忾，互相协力才是，如何隐避不肯相见？才一开口询问，又是这等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细详语气，又似知道自己来历，故意如此。如说少年心大贪功，想要自力完此大功大德，不愿外人参与，不特这两人的法力对付那么多的厉害妖人未必济事，就算有此本领，照以前二人形迹甚是慎秘，连眼前有限两个妖人尚且唯恐被其觉察，如何在事情毫无把握之际，却疾声厉色先得罪人？又似于理不合。”心中好生奇怪。因对方口出不逊，正待乘机诘问，也和他不客气，反唇相向。

　　丑少年忽又笑道：“虽然妖法厉害，我们也只为朋友尽心。可是要凭你们这几姊妹，也是一样不能成功，徒惹怄气。依我相劝，趁早回去，免生烦恼，徒劳心力。那操舟小孩是个凡人，甚也不知道。我弟兄二人为怜他年少行孝，借着雇船为由，稍为周济，你们寻他无益。话已说明，以后最好各不相扰。信不信由你，我二人要失陪了。”

　　张锦雯方喝：“且慢！”丑少年说到末句，手向胸前微微一按，立有一片明霞飞来。张锦雯骤出不意，疑有暗算，忙用宝剑防身抵御，不料竟是虚的。那明霞光极强烈，只在面前闪得一闪，便即消失，其疾如电，神速异常，连剑光均未及接触。同时两少年也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张锦雯素性虽是和平，见对方如此无礼轻视，也生了气。忙施法力，满空搜索禁制时，哪有半点踪影。没奈何，只得沿着湘江回飞。因见湘江流域土地肥沃，人烟稠密，山野之间也有不少村落，恐惊俗眼，仍把身形隐起。

　　剑光迅速，眼看飞离洞庭只百余里，明月已上东山，天宇澄洁，清辉广被，夜景幽绝。正在暗赞三湘云梦山水之胜，遥望左方一座高山危崖上有三人对月聚谈。先当是附近山民登山赏月，没甚在意，已由侧面远远飞过。因觉内中一个少妇衣饰华美，不似山中妇女。偶一回眸注视，又看出那危崖高踞山阴深处，不特附近无甚人家，形势又极险峻。如照常人来说，便即能够攀升，也非当晚所能上下。附近更无投宿之处，又是童山，除可眺远之外，别无可取。

　　张锦雯越看越觉可疑，轻轻飞近前去细看，共是两男一女。女的这时刚刚起立，正在指画形势和两同伴商计，年约花信，颇有几分姿色，言动风骚，眉目之间隐含荡意。只是一足微跛，好似以前受过重伤。两男同伴俱是道装少年，相貌阴险，目光闪烁，一脸邪气。一望而知是三个左道中的能手，似在互商一件紧要事情。本来争论颇急，当张锦雯快要飞近崖侧时，妖妇把手一挥，忽止住同伴，不令开口，一同向外注目倾听。

　　张锦雯虽连破空之声掩去，飞得又轻又缓，由侧面绕来，终恐对方邪法高强，被其警觉，忙运玄功，将师传金牛剑和防身御敌之宝准备停当，以防妖人凶狡，深浅难知。自己势孤，万一变生仓促，好作应付，一面留神查看，哪知男女三妖人并未觉察有人掩来，只朝自己适才去路凝眺谛听。

　　隔一会儿，内一黄衣妖道忽由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向上一松手，立化一团明如皎月的寒光，悬在三人面前。略为注视，口中说道：“三姊，你看哪有人影，就有人，也早飞过去了。”

　　妖妇道：“你怎如此看法？适才明明有人在我们面前，如是无心经此，隐身飞过应该远去才对；如何刚飞过去便没了声息？这一带人烟稠密，便君山也非正经修道栖隐之所。这人飞行如此神速，功力必非寻常，忽在前面降落，必有原因。我想竹山教那伙蠢牛迁延日久，许把对头引来也未可知。坏他的事无妨，我们到时，岂不又多出好些阻力了么？可惜你这面镜子只照五六十里方圆，不能照见君山洞庭一带。为防两面对头警觉，不到时间，不便在他近处显露形迹。地势又是这里最好，只是美中不足，难于兼顾。万一被我料中，虽然不怕，到底多费心力。这人如是为了君山之事而来，多半是个劲敌呢。”

　　另有一个黑妖道插口道：“照此说来，不特那人隐身近处可虑，弄巧我们踪迹也被看破。就许是发现三人在此隐声隐迹，飞将回来窥伺，并不是在前面降落呢。”

　　黄衣妖人不服道：“我有这面镜子，隐身法有甚用处？这厮如来窥伺，正好送死，我们早看出来了。”黑衣妖人冷笑道：“那不见得吧？自从你在中条山将阳镜失去，剩了半面，功效已然大差。寻常隐身法，近照自能现形，要遇上高明一点的强敌，就无用了。”

　　黄衣人闻言，好生不快，面色一变，正待开口，妖妇似知二人貌和心违，互相嫉忌，见起争论，忙分解道：“那倒不会。我一听有人飞过，当时隐蔽不及，率性置诸不理，便是防他要窥探，诱使入网。可是我最留心那飞行之声，实是过去以后，并未回来；飞得更是又低又急，真是无心疾驰过此。如非停得太骤，直无可疑之处。要是见我三人，回来窥伺，不必这面镜子，就我左耳这只聆音环，也听出来了。”

　　张锦雯早看出前面数十里的山河人物影子齐现镜中，清澈如绘，已然照近洞庭湖边境。自身影子近在咫尺，却未现出，知道师传隐身之法神妙无方，心才略放。见妖妇口里说着话，耳却偏向左边，左耳上所带形状奇古的金环闪闪放光，好似听得格外用心。自己站她对面，先前并未见此景象，看出耳环正生妙用。但察妖妇神情所注完全在左，对着自己这面仍似无闻无睹，毫未警觉。知道宝镜虽不能照见形迹，那耳环颇为可虑。

　　张锦雯正在小心戒备，暗中窥探，妖妇忽向二妖人微使了一个眼色，面带诡笑，一双媚眼隐泛凶光。二妖人也微微点首示意，不约而同朝妖妇左侧看了一眼，暗中手掐法诀，一个更伸手入袖，似要发作。张锦雯心方一动，猛瞥见一片明霞电一般闪了一闪，同时震天价一个迅雷发自左侧。耳听适才所遇丑少年在空中喝道：“看在送我这面镜子的情分，饶你们三个狗男女多活两天吧。”来去迅速已极，霞光明灭之间，三妖人面前镜光忽然不见。声随人去，瞬息已杳，听到末句语声，已然远在遥空。

　　另一面，三妖人原早发觉有人在侧窥伺，只不知适在崖前飞过的人也暗中飞了回来，一心注定妖妇左侧。满拟敌已入网，不怕逃走，正待用妖法迫使现形。不料敌人身有至宝，只是故作失机，一心觑便夺那宝镜，实则并未被邪法困住。妖妇又过于自恃，以为敌人行动均可听出，遂致吃了大亏。总算见身左敌人身形也未在镜中照出，料非庸手，虽落在禁网以内，也许情急相拼，稍为加了一点小心。当明霞闪耀，大片雷火下击之际，三妖人便知不妙，不由又惊又怒，各由身上冒起一片绿光，将雷火挡住。紧跟着，一同把手一扬，各发出好几道青绿光华。大片红如血的箭光暴雨也似朝敌人发声之处飞去，人也跟踪破空而起。

　　三妖人每日均聚在崖上，本有一圈埋伏禁制。张锦雯因觉妖人不是易与，到时处处留神。相隔较远，存身之处恰在禁圈以外的崖角左近，恰巧不曾踏入禁地。及见双方发动，才知除自己外，先遇丑少年也在侧窥伺。难得踪迹未露，本想暗助一臂。心念才动，三妖人已纷纷施为。

　　丑少年虽是隐身神妙，飞行迅速，妖人邪法异宝声势也颇惊人。妖妇手上并未持有法宝，扬手便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妖光，俱自五指尖上发出。五股血焰脱手化成一片赤红光华，然后如雨一般分布开来，变作数亩方圆碧森森紫阴阴的光箭，比电还疾，漫空飞去。

　　妖妇因隔太近，立处较高，张锦雯恰当丑少年的去路，妖妇虽是向空追发，不知身侧有人，也被光雨稍为扫中了一些。觉出力大异常，如非事前早有戒备，遍身俱是金牛剑光环护，几乎受伤。就这样微微一擦过，觉着护身剑光与妖光两下相触之间，身子竟几乎受了震动，只为三妖人追敌心切，全神贯注上空，自己又未出手施为，才未被其觉察。

　　张锦雯暗想：“那两妖人深浅还未十分看准，即以妖妇一人功力而论，丑少年恐不易操胜算。尤其厉害的是那片妖光发动之快，直是罕见，一出便散布半天。三妖人立即跟踪飞起，一转念的工夫，已然直上遥空，再想出手暗助，已是无及。丑少年若动手稍缓，瞬息必不能脱，就照情势，是否被他追上，也说不定，丑少年适才说话行径虽存轻视，终是正教中人。此次也奉师长之命，为了诛邪除害而来。初出茅庐的少年，多半贪功自傲，目中无人。不问如何，终算同道中人，双方师长定是相识，即或无甚渊源，也应同仇敌忾，不值与他们计较。妖人如此厉害，万一不能遁走，或是被他追上，抵敌不住，这样好的后起人才，如遭妖人毒手，岂不可惜？”

　　念头一动，立即破空飞起，跟踪追去。目光之下，遥望前面天际，紫绿色的光华穿向碧霄自云之中，宛如繁星翻空，花雨飞洒，艳丽悦目。照此穷追，估量逃人未被追上，必已发现逃人形迹；无如起身稍迟，急切间还难追上。

　　张锦雯正催遁光加急飞行，猛觉飞行停滞，身子受有一种潜力往下牵扯。自己隐身飞行，外人极难看出，师门剑道，非比寻常，用的又是师父新传的金牛剑，威力神妙，何人有此法力？不禁大惊。忙低头一看，下面一座小山坡上，坐着一个形貌枯瘦的道士。身旁立着两人，绝似前见两少年，手向天空，往下微抬。张锦雯因飞得甚高，正在身不由己，陨星飞泻一般往下飞坠。

　　初觉时未免心惊发慌，没看真切，及见无力相抗，又渐明白不是恶意，率性改逆为顺，就势运用剑遁，加急飞坠。一面仔细看时，道人仍坐石上，已认明是散仙中最有名的老前辈百禽道人公冶黄，知是师父老友，此举必有原因，心方一喜。再看两少年，已隐形不知去向。

　　张锦雯晃眼落地，礼拜叩问道：“弟子适见男女三妖人追赶一个少年，疑是未见过的后辈同道，妖法厉害，恐其势孤，意欲赶往相助，不知师伯在此，忽命下降，不知有何指教？”

　　公冶黄笑道：“你知那三妖人的来历么？”张锦雯躬身答道：“弟子识浅，实是不知。”

　　公冶黄笑道：“这乃玄门中的大败类，自受长眉真人重创，隐迹已久。此是他新收门下孽徒，你未遇过，虽不知底细，但是各异派中名手所用独门法宝飞剑，令师应有指点。适才妖人施展他孽师独门秘传散花神针追敌时，你正隐伏他的身侧，相隔颇近，应当看明，竟没想起他们的来历么？”

　　张锦雯听公冶黄说得慎重，知非小可。虽然想起一个怪人，但觉此人所用飞针还要神奇，光色形式均与妖妇大不相合，好似不是一家传授。尤其此人先原孪生怪胎，姊妹两人自小得道，平日最是恃强好胜，目中无人。因护犊好胜之心太甚，门下弟子不是得他真传，十之八九的轻易不许在外走动。一经令出，便决不许外人轻侮。

　　终于为了这些怪僻刚愎的心性，第一次因异派中另两个大名鼎鼎人物的名号与之同名，易于含混，受同道一言之激，强要对方更名。此事如换他人，已难见诺，偏巧对方也是两个怪物，晤面以后，只两三句话，便即动手，恶斗了五十四日。后虽经人和解，双方也觉法力相等，两不能胜，只得愤愤而罢，却由此伏下危机。两同胞伤折一人，所留又是性恶的一个，护着几个恶徒，任其横行，无所不为，终于被长眉真人当着她面，将其所有恶徒全数诛戮。此人自觉奇耻大辱，又无法报复，从此匿迹销声，隐伏荒山，潜心修炼。

　　当时自称长眉真人杀她徒弟，是因在事前设有圈套，门人又不争气，背师妄为，以致被对方问住。自己向来言出必践，不得不袖手旁观。但是当初要长眉真人放走诸门人元神时，曾有约定：非等这些门人转劫再世，报复前仇，决不出门走动。照此人的口气和以往传闻，这些孽徒不出则已，出必与峨眉、青城两派为仇，法力必极高强，难于抵敌。

　　适见三妖人虽非庸手，看他们受丑少年暗算情景，似还不配算这怪人的再世嫡传高弟。张锦雯心拿不定，便答道：“弟子只见两飞针是由五指尖上发出，连那光色发红与好些异处。家师对于异派中主要人物来历本领，以前虽多详示，今夜所遇，却未想起。”

　　公冶黄道：“此人师长也是异派中有数人物，令师当然说过，你也不是想不起，只拿不定是否罢了。”

　　自来天下事无独有偶。当天残、地缺两个孪生老怪物昔年在崆峒修炼，同时闽浙交界的荒山中也降生下两个怪物。不过天残、地缺是男身，又是两个整体；这两怪物也是一胞双生却是女体，还不同之处，上半身短了小半边肩头，左右手臂，各少一条，腰腹之间皮肉相连。怀孕三年，方得生下，落地便能说话。本身父母认为怪物，弃置山涧之中，欲令饿死。哪知此女天生异禀，较寻常两三岁的婴儿力气还大得多，又极有智慧，知道父母弃她，自在涧中，嚼食草根、藤叶、野果之类充饥。

　　不多天的工夫，身体逐渐坚实长大。无意中又吃了一株灵草，越发力大身轻起来，月余光阴，便能纵跃轻灵，捷如猿猱。人更灵巧，涧底蛇虫之类已不能伤她，反为所制。只因涧深数十丈，石壁陡峭，无法攀缘，每日在内哀哭。

　　过了数月，生母不忍，瞒着乃父，将她用藤拽上来，藏在附近崖洞以内，给些食物。哪知因二女一落生以草木果实为食，积就成习，不吃人间烟火。而且行动如飞，并不需人料照，倒也省事。后被乃父知道，终念亲生，不忍再下毒手。只不许出山，或在人前露面。也就听其自然，因是孪生连胎，同时落地，便以左右来定长幼。

　　四五年后，二女长得竟如成人。最奇怪的是，二女虽是连身，饮食起居，俱在一起，不能分离，相貌偏是一丑一美，俱到极处。父母见二女，不仅聪明孝顺，除衣服外，从未父母操心耗费，并还暗助樵采耕作。二女不时打来许多野兽，采取山中贵重药草，多么险僻人迹不到之区，她都能去。以前附近原有毒蛇虎狼之类，皆被除去，以致家道日益殷富。于是父母也一年比一年怜爱，只觉连体残缺是件憾事。觉得很好两个得力娇女，偏天生这大缺陷，变作一个怪物般的身子，使其不能见人。痛惜之下，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着天缺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