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封地窍 奇宝奠灵川 斗妖人 神光降魔火
2024-07-27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话说景公望见灵姑面有愠色,知是收她飞刀引起,暗忖:“你那飞刀何等厉害,才一照面,便下毒手,我如非事前戒备,将刀收去,焉有命在?这也怪人。”无如师父曾有严命,不许与各正派门下结嫌,意欲唤住解说明白。谁知灵姑才一离去,金船忽然自行上升,大有离水飞腾之势。

  景公望原意一到便可将船压制,使其归入江心水眼,堵塞那地肺中元磁地窍,以免仇敌由那暗算,抄那神驼乙休故智,为铜椰岛他年隐患。忽生异状,大出意外,不由大惊,先以为灵姑闹鬼。景公望也是好胜性情,适才收过灵姑飞刀,话未言明,不便再和商说。一面运用元磁真精炼成之宝将船镇住,禁其上升;一面将船头金霞分开,向外注视。见灵姑业已回转木船,同了彩蓉正指金船耳语,面上愤仍未消。金蛛仍伏当中木船之上,口中喷出丝络,将金船兜住,也未收回。四外蛛粮毒果随波而来,直注蛛口,不见有一点挑弄神气。但是金船仅能镇住,并还略借金蛛网紧之力,如想压令下沉,直是无效,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何缘故。

  俟了好些时,杨瑾忽然飞来,将众妖人一齐除去,同往木船之上与灵姑见面。杨瑾见金船尚未沉落,也觉奇怪,不顾多说,忙往金船上飞去。景公望正在无计可施,一见杨瑾飞到,前在峨眉曾经见过,知她法力高强,心中大喜,忙即礼见求助。杨瑾知金船本身灵异,当初船中必有镇压之宝,细查无迹。景公望起初上船时,船中并无异状,自从灵姑一走,船便凌空欲起。先时颇疑因收灵姑飞刀误会生嫌,故意作弄,及看神情,又觉不像。

  杨瑾闻言,便料压船之宝被灵姑无意取走。笑道:“吕道友入门不久,行事慎重,无与道友为难之心。许是她无心中破了船中禁制,或将镇船宝物取走,我一问自知。然知她生性好胜,她那飞刀乃西方太乙之精所炼,系其师镇山之宝,百邪不侵,只有令师所炼真磁能够吸收。她已炼到与身相合地步,起初误犯道友,认成仇敌,岂料竟被真磁吸力收去,难保不无芥蒂。道友可故做为难之状,等我约她同来,使其挽回一点颜面,异日彼此免有嫌隙。你看如何?”

  景公望比灵姑还要好胜得多,闻言自是不愿。无奈时机瞬息,师父正在铜椰岛磁峰底下,运用真磁元气由地肺中遥为吸引,静等金船一落,江中水眼便由磁力吸住。封闭此间地室,休说时辰错过,以后要费无穷心力手脚,便是地底原有的水火风雷也是难以禁受,自然早完一刻少受好些苦难,只好允了。

  景公望素来心深,喜怒不形于色。杨瑾好意借此为两家化解,见他答得又快又谦和,当时竟未看出。随用法华金轮荡开船头光霞,将灵姑唤来问道:“灵妹除那奉命取的两件宝物外,还曾发现什么没有?”灵姑见景公望神情愁急,这大工夫金船还未入水,料知为难,便答道:“我知景道友法力高强,小妹留此无用;又恐外面妖人众多,蓉姊一人守护金蛛万一有失,便即退走,实未发现什么异迹。”

  杨瑾见灵姑一来,船立稳定,越知镇船之宝在灵姑身上。方要开口,景公望见船势复稳,越当是灵姑有心为难,见她还在推托,忍不住接口说道:“我适上船鲁莽,因道友飞刀灵异,不似寻常飞剑,来势那么迅急,稍缓一瞬即有性命之危,逼不得已,将刀收去。现已时机紧迫,家师在岛上立等复命,我为冒犯道友延阻多时,归去必受家师责难。现在时机已更紧迫,行即延阻,莫非道友尚不肯相谅么?”

  杨瑾听出语气不好,正要代为分解,灵姑已微怒道:“听你说话,好像我在暗中为难你似的。我这末学新进,道术浅薄,除了那口飞刀外并无他能。适才刀才出手,便被你收去,幸蒙相让,才得收回,还敢班门弄斧,自找没趣?”

  杨瑾忙道:“灵妹不要多说,事出误会,那镇船之宝实在灵妹身上,必是你随手收取,没有想到罢了。”灵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暗无光华的铁块,随手取出,问道:“是这件么?我取宝时见在案上。上次元江取宝,师父曾带出几件东西,说那并非法宝,乃是古时器皿用具。今日以为同类之物,意欲留作赏玩,随手取出,景道友便即飞来,何尝知道那便是镇船之宝呢?”杨瑾笑道:“此乃羲皇平治水土时济川之宝,名为里圭,看似金铁所制,实是千万年前一块宝玉。广成子道法通玄,早已洞悉未来,特意用作镇船之宝。金船神物,禁法未撤时尚能变化飞腾,况又撤去,离了此宝如何能行?”

  随由灵姑手中接过,问明此宝原来所在,放了回去。然后对景公望道:“此宝休说灵妹不知底细,连我也是往年听家师无意中谈到,不想竟在此处发现。此宝尚有好些妙用,可惜时机紧迫,未及试验,以饱眼福了。我还有一位道友同来,现在上面与青海二番僧斗法,未分胜负,尚须往助。我令灵妹收回蛛丝,请道友行法镇压金船,去封锁那水眼地窍吧。”

  景公望原以为船已无法浮起,自己如能突出意外,使其骤然沉底,也可挽回颜面,所以禁法仍在暗中运用。谁知灵姑到后,船虽不再上升,仍浮水面,未曾下落。闻言一看,船外四面被蛛丝网住,吃禁法往下压住,根根绷直,船竟不能移动分毫,这才想起网船蛛丝未撤,不由又是一气。此物又非金铁之质,只用元本真气吸收。有心用飞剑斩断,又恐明伤对方和气,有违师训。如再因此发生争执,更多延阻。只得恨在心里,笑答:“杨道友盛情相助,实是感谢。急于回岛复命,请速赐吧。”

  杨瑾便即作别,和灵姑飞回木舟之上。灵姑见那小金蛛蹲伏船头,身已发威暴涨,目闪怒光,喷吸江波,吞噬那随波而来的蛛粮毒果,口中不住吼喘,大有力竭之状,与初去时松快神情迥异。再看所喷蛛丝,雪练也似又挺又直,似将挣断。知是金船压力大增,已吃不住,心中大惊。丝网已由禁法结紧,解开需时,又在事急,忙喝:“你愿自断蛛丝么?”金蛛怒吼了两声。灵姑知它不舍自断,正待亲身入水行法解禁,杨瑾知来不及,忙将颠仙最后一道解禁灵符要过,大喝:“景道友暂慢行法,由我入水解网,否则道友与金蛛势将两败俱伤了。”景公望闻言大惊,料非虚语,哪敢再打断丝强脱主意。

  他这里一停手,丝网便即松懈。杨瑾说完,飞身水底,一会儿解了禁法。金蛛张口一吸,千百银丝网直似一股白烟,齐往蛛口内吸入,恰巧毒果也所剩无几。灵姑见金船沉没,杨瑾已由水底现身,飞往江崖之上,八姑和武当七女也随了飞去,只女昆仑石玉珠一人在船,心喜大功告成,便任金蛛将余果食完,以作犒劳,才行收入朱盒以内。

  这时风停雨住,碧空晴霁,只是江崖上满是金光红霞,星月光华俱为所掩。灵姑知青海二番僧尚未伏诛,正商量上岸助战。石玉珠回顾卞明德躬立船后,目注崖上,似想上去又不敢的神气,笑问道:“现在诸事已毕,雷雨皆收,不久天明,你师父除却青海二恶,便要忙着送回他好友花无邪的元神。万一到时顾不到你,岂不白费今晚一番苦心?还不乘他未走快些上去?”

  卞明德答道:“家师已许收录,又将法宝交与弟子代掌,料无见弃之意。只是番僧有相神魔尚在弟子所持宝网之内,经弟子用法牌连击之后,网内冒起火焰,起初还见神魔所化红绿星光明灭不休,自从邓仙姑和后来那位仙姑上去,相继发了两次大雷过后,网中火星便没了影,也不知消灭与否。有心冒险上崖探看,又恐番僧妖法厉害,诡诈多端,乘隙劫夺,弟子法力浅薄,怎是敌手?为此踌躇不决呢。”

  卞明德心想木舟关系重要,一到便在后梢上伫立未去。前面石玉珠刚一回舟,便代灵姑行法察护金蛛,无暇留意,这时才看见他手中还持有一网一牌。便笑道:“难怪你不再发愁,原来你师父把他向齐家两姊妹借来的青鱼篮和文殊敕令交你执掌呢。番僧虽恶,邓、杨、易三位道友俱是他们的克星,此时势穷力竭,正在挣命,想逃身都来不及;如有余力,早就化身追了下来,还要等你上去再行劫夺么?神魔难禁佛火神光恒久烧炼,此时无踪,许已消灭也未可知,还是随我们上去吧。”卞明德自己巴不得能够随上,立即恭谢携带。灵姑因师父曾说木舟累赘,用完任便处置,无须带回,初意焚毁,又觉可惜。方在寻思,听石玉珠催着上去,只得任其暂停江面,连禁法也未及撤,由石玉珠行法护送起卞明德,一同飞身而上。

  三人刚要到达,便见崖顶彩光潋滟,金霞围拥之下,两道银虹一左一右,龙飞电舞般剪了两剪。跟着两声轻微炸音过处,两朵尺许青莲花四外血焰拥护,上面立着二番僧,疾如星驰,冲破千百层金光霞彩,径往西北方逃去。三人方料番僧元神逃走,猛听右侧一声迅雷,西北方忽现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明霞,横亘天半,其长无际,行将上来。

  二番僧左闪右避,欲逃无路,转眼之间,上下四外明霞同时出现,竟似网鸟一般将二番僧元神擒住。随见光霞齐收,杨瑾同了女殃神邓八姑、女神婴易静、武当诸女,各由对面往右侧发雷之处飞去。再看右侧,立着吕璟和一位周身烟笼雾约的少女。明霞缩小甚速,番僧元神已被兜来。

  吕璟手托一个小白玉瓶,手指处,瓶里也冒出一股彩烟,两下迎合,吱的一声便吸了进去。这时众人也都相次飞到,聚在一起。吕璟又从卞明德手里将收有番僧神魔的丝网要过,略看了看,覆向瓶口。彩烟二次冒起,伸入网口,卷了两卷吸回,方始收入法宝囊内。

  互相礼叙,才知那少女便是花无邪,原是佛门弟子,因未及正式被度便犯师规,逐出门墙,又投在一位散仙门下。仗着得有两门真传,又极勤奋,眼看兵解之后即可转劫成道,为了一部金经,被二番僧杀害,拘去元神,禁闭青海海底,受尽苦难。

  吕璟也是散仙一流人物,与花无邪多年至交,情逾骨肉。为了救她报仇,备历艰危,终非番僧对手。新近才由穷神相助,指点玄机,除自送灵符外,并代向峨眉掌教真人关说,借了几件法宝。吕璟知花无邪与东海紫云宫齐、秦诸女仙相识,前因诸女仙奉命海底虔修,连去两次,宫门未开,仅由把守宫门的独角神鲛传语谢客,期以异日。

  现值花无邪苦孽将完,诸女仙也早功行圆满,又往求助,果然宫门大开,由金须奴引去宫内,与诸女仙相见。又因诸女仙有的要参与元江取宝之役,不能都去。商量结果,由秦紫玲带了金须奴和神鲛同往。仗着法宝威力,令神鲛自前海穿行海底,潜达后海,一举破了禁制,将花无邪元神救出。

  这里番僧正追彩蓉,先吃杨瑾用法华金轮一挫,跟着与杨瑾同来的女神婴易静又复赶到。斗不多时,忽得警兆,大吃一惊。先还妄想发动埋伏,与花无邪两败俱伤,谁知紫玲早料及此,下手神速,已是无及。跟着邓八姑、杨瑾和武当诸女先后加入。番僧方欲重施邪法毒手再拼一次,如不敌再行逃走。杨瑾的师传佛门四宝和八姑的雪魂珠俱是番僧克星,如何能敌?番僧邪法施为不久,全被破去,又想逃走,便吃众人宝光困住。对头花无邪也为秦紫玲用师传灵符送到当地。几面夹攻,将二僧包围,魔火焰光逐渐消灭殆尽。

  蛮僧恃有小金刚不坏身法,在宝光、飞剑笼罩之下,相持了片刻。最后吕、花二人告知众人,暗中设有埋伏。杨瑾见是时候了,便令邓八姑用雪魂珠罩定蛮僧,生出幻相,破了禅法,同时将般若刀飞出,故意使他借刀兵解。二僧果然震破了天灵,飞出元神。吕璟忙将埋伏发动,把所逃元神收去,青海二恶方始伏诛,只剩两具死尸盘坐在地。

  吕璟因要护送花无邪回山修炼,说完前事,带了卞明德先行。武当诸女也各告别起身。只女昆仑石玉珠和灵姑一见倾心,彼此莫逆,因见彩蓉去后,灵姑独自回山未免岑寂;又知灵姑曾答应庙中道士,用五丁神斧开山平水,为当地生利除害,意欲先助她成此善举,再护送她回转大熊岭,便和同门诸姊妹预先言明,不曾随去。

  武当诸女走后,灵姑便和杨、邓、易三人商议神斧开山与削平江心伏石、永除滩险之事,并求施大法力相助。杨瑾道:“来时令师命我传话,说青城朱真人新收弟子裘元夫妇和岷山白犀潭韩仙子门下女弟子美魔女毕真真、丑神姑花奇,现在黔蜀边界榴花寨附近苗山中的湖心洲上,与妖女天蚕仙娘恶斗。妖女邪法厉害,还养有无数恶蛊,裘、毕诸人恐难抵敌,命你赶去相助。事完无须回山,便和裘元夫妇做一路,在外积修外功。

  “如今既有这场大功德,自然办完再走。我闻裘元虽是资禀极厚,因入门年浅,法力还不怎样。他妻南绮乃天狐之女,从小得父母传授,姊妹二人都读不了丹书法诀,炼有不少法宝,颇具神通。毕、花二女更是在小辈同道中享过盛名,因为当年杀劫太重,吃韩仙子将她们禁闭地穴,又苦炼了些岁月,道行自更精进。妖女任多伎俩,也未必能奈何她们,晚去些时无妨。此时离天明已近,我们只能用禁法将上下游舟船禁住,再行法起雾,使天晚亮些时,免惊俗人耳目。你入门不久,外功未立,仍以你亲自下手为是。”

  灵姑知有三人在侧,事无不成,好生欣喜。随又说起滩平以后,拉纤土人失了生计。还有那五只木舟不能带走,作何处置?杨瑾想了想,笑道:“灵妹善根真厚,厉害全都想到了。这个不难,等你用五丁神斧将庙后危壁开通,可嘱咐庙中道士假托神灵,将崖后一带肥地尽先分给那些拉纤苦人,岂非一举两得?千里江峡,险滩甚多,其势不能用神斧一一来治。率性由我略施小术,使五只木舟暂沉江中,自行往来游去,遇有沉船落水之人,看他缘运如何,只一遇上,便即自行浮起,将人浮到岸上。此法虽只能有四五十年灵效,到底也救不少人命。天已不早,就此下手吧。”说罢,五人同往江神庙飞去。

  宜从善、金百炼自从卞明德被人带了逃出,提心吊胆,伏窗偷视僧人动作,看了不少怪异情景。后来僧人忽然飞去,石台恢复原状,雷雨也渐停歇。正在悬想正邪两方胜负,准备天明前往江崖探看,忽见诸女仙飞落。料知大功告成,僧人不会再来,好生欢喜,忙迎进屋去,跪拜行礼。灵姑唤起,说了开山平水来意。二人益发高兴,当即陪往庙后危崖之下。

  杨瑾便令邓八姑和易静、石玉珠分头行法降雾,使天色晚明个把时辰;并将当地停泊的舟船移出三十里以外,把离黑狗滩十五里的上下游一齐隔断。同时由灵姑下手开山。

  那片崖壁高达六七十丈,除崖脚两处小洞穴外,通体浑成,陡峭如削,两头俱是危峰峻岭,便能攀缘上去,也无可通行。只鲁清尘去秋发现的狭长山谷,紧贴壁下与江神庙隔崖斜对,为全崖最薄之处。灵姑本想挥动神斧,对准谷口自顶下劈,将全崖分裂为二,率性开出一个奇景。杨瑾拦说:“世事无常,此地既有这种天生形势险要,不如就在壁上开出一个能容牛车出入之路。留此奇险,以备万一将来有甚事变,里面的人既可闭关自守,外间的人也可入谷避乱;省得门户洞开,无险可恃。”

  灵姑应命,唯恐宜、金二人语焉不详,又亲自飞向崖后,相准地势,取出那柄五丁神斧,如法施为,立即长大了好几倍,精光耀眼,不可逼视。杨瑾深知神斧威力,早令宜、金二人后退。灵姑持斧上前,先照准开处轻轻试砍了一下,那么坚硬的崖石应手而裂,碎石块砾四下飞迸,直似快刀砍雪一般。灵姑虽也试过神斧灵效,因往崖顶查看,见崖厚不下三十余丈,未免觉难,想不到如此容易。知必成功,心中大喜,便不再砍,径将神斧握紧,照直开将进去。斧柄上五彩光华精光闪闪,所到之处,宛如摧枯削腐,全没丝毫阻隔。灵姑刻意求工,一面握斧前攻,一面把厚裂之处平削整齐。杨瑾又用禁法将那裂石碎块一齐运向远处山涧中抛弃。不多一会儿,便现出大半条整齐干净、坚厚无匹的石门洞道,地下连点灰星都没有。等全洞开通以后,八姑、易静和石玉珠三人也各布置完毕回转,见状俱都称赞不止。

  五人又沿峡谷前往那片深地查看,果是泉甘土肥,出产丰饶,地利人和,如辟田亩果园,何止千顷。石玉珠还想各起一个地名,八姑说:“此时本该黎明,全仗法术隐蔽,险滩尚还未平。巫峡上空各派中人时常来往飞行,如被外人看破,我们虽然不怕,终是不好;何况灵姑尚还奉命他往:早点办完正事为好,异日再来赐以嘉名吧。”

  宜从善、金百炼虽然自知仙缘浅薄,心终不无希冀,一直相随在侧,一听众仙要走,重又求拜。八姑素来心善,笑道:“你二人缘福虽浅,向道倒也虔诚。平滩之后,我和杨、易二位仙姑还要来此一行,稍为相助总还可以,且等事完来了再说吧。”说罢,五人一同往江峡中飞去。

  到了黑狗滩上空,往下一看,滩在大江之中,上流里许,有一段江面突然紧缩,水势受了束迫,本就蓄怒而来,而滩下面又暗礁兀立,正当来势,骇浪雪奔,惊涛电射,吃伏礁一遏,立时化为急漩。浪最大时,有一二亩大小,一个未完,一个又重将上来。惊看之下,飙轮飞转,黑深深看不见底。无论水面是甚物漂来,只略挨着,便被送入水底中,再也不见浮起,端的险恶异常。这时因经昨晚大雷雨,两边排天危崖上又添了无数瀑布,奔泉万道,好像银龙飞落,直注江中,益发推波助澜,声若雷轰,与滩声相应和,震眩耳目。

  女神婴易静道:“水势这么大,那礁石都在江中,水里不比陆地,礁石一断,江中波涛受了重压,定要激荡起千百丈高下,数百里内水都倒流。我们如将上下游江水截住,使这礁石露出江面,再用神斧削平,本非难事。可是那么一来,怒涛受了阻止,全集上流,崖岸高处无妨,较低之处立即泛滥。事完水再突然下落,数百里内舟船不知要有多少危险。比较还是由水里下手要好得多。为要使灵妹独力成此功德,我们自不便相随同下;如先传了避水法再下,又须多延时刻。大家可有甚避水的法宝借一件让灵妹带了下去么?”

  杨瑾还未及答,女殃神邓八姑知道易静意思,是想代借自己的雪魂珠一用,因知此珠是自己元神所托,关系重大,不便明言。忙笑答道:“入水还在其次,那礁石如小山一般兀立江心,如无镇压之宝,江水受激,为害也是不小。我这雪魂珠大可应用,待我借与灵妹吧。”

  灵姑久闻雪魂珠的珍奇,闻言大喜。心想看看此珠原质,忙即称谢,请传用法。石玉珠道:“此珠乃千万年冰雪精英孕育而成,妙用无穷,奇寒刺骨,外人能近手么?”

  八姑道:“此珠现已与我元神相合,随心所欲,拿去无妨。”杨瑾拦道:“这个不可。此珠亘古奇珍,久为妖邪觊觎,八姊元神所寄,关系非小。目前尚有两个强敌未除,俱是行踪飘忽,来去无声,稍为疏忽,便被走过。三取金船宝物,尽人皆知,灵妹终是力薄,孤身入水,万一有甚妖邪潜踪来此,或是藏在水内,骤起发难,灵妹下时,我飞剑护身,自是无阻,此珠外人也夺不去,也坏不了,终恐遇见赤身教主鸠盘婆一流人物,乘灵妹无力兼顾,加以污毁,岂不又累你要费好些心力修炼,才能复原。借只管借,但由你在水上主持,灵效助力都大得多,何必非交灵妹自带呢?”

  八姑原与灵姑投缘,见她道浅,想借此传授一点法术,闻言笑道:“我不过爱惜灵妹,想使她增点见识。瑾姊既主慎重,我已运用彻地眼法看明水底形势,仍由我在上运用便了。那礁石原与两崖山脉相连,突起江底,四周石脚,地本底下,久受水力冲刷,变为全江底最深之处,石上孔洞甚多,江波到此,出入激荡,益发助长漩涡之势。石高不下五十丈,颇似一个没有底座的灯擎,中间却有一段粗达亩许。江面上窄下宽,下手时务须审慎,不可一下砍倒。先将石顶用神斧斫成丈许小块,再将全礁石依次斫削,就便用以填江铺底,稍杀水势。石旁还有两个泉眼,一东一南,也须留意,不可堵塞。

  八姑嘱咐完毕,口张处,飞出一团冷冰冰的银光,直投江中,江水立即分开,现出两丈大小空隙。灵姑忙驾遁光飞落。八姑将手一指,银光忽翻向灵姑头上,相随同下,上面江水也由分而合。只见江底银光闪闪,似如月照江中,深达数百千尺。三人原是神眼,再有雪魂珠在下一照,越发清晰。见灵姑一到水底,取出五丁神斧一挥,斧上便发出五色霞光,笼罩在礁石顶上,精光闪闪,更不移动。

  杨瑾道:“灵妹这柄神斧真乃稀世奇珍。你看她到底下并没照我们所说的去做,只将斧光罩向石上,石便似磨碾一般碎落如粉,这不比零碎砍断还要平静么?”

  石玉珠道:“当初这条江原是一个山峡,亘古以来便受洪水冲刷,不知经几千万年冲刷出这一条长江,这座礁石本质坚硬,又深藏在洪波之下,按说不致有什么损毁,谁知仍遭此劫。可见成毁有数,任怎样顽强隐伏,劫运到时终无可逃呢。”

  八姑道:“灵妹是因我说恐这礁石崩塌激起波涛,恰见神斧有此碎石如粉妙用,以为这样便可不起惊波。不知石砂太轻,洪流冲荡,不能沉到江底。因巫峡水急,还不至于停滞;如被冲到下流水平江浅之处,必将水道淤塞,又是行舟之害呢。”

  说时再看江中礁石,已被神斧毁去了四分之一。因是神斧灵奇,削碾神速,石砂如粉,随波散去,又被江流冲荡,结为浓雾,宛似一条灰龙,由滩前起往下流蜿蜒驰去。

  水面上浪声滚起,发为瀑音,震撼山峡。八姑道:“这还是化整为零,已有如此声势,如将整石砍断,真不知如何惊人为害呢。”石玉珠道:“石砂这么多,如被冲到下流,也非善策。易道友精明禁制之法,何不施展神通,使它凝聚在一处呢?”

  易静道:“任多厉害禁法,也敌不住造化天然威力。我那禁法只能禁制一时,早晚时效一过,突然溃散,为害更烈。我看此时碎砂已如此多法,如等全石皆碎,更易使下流淤塞。还是想法告知灵妹,仍照邓道友所说,砍成丈许碎块,散铺江中深处,比较好些吧?”

  八姑见杨瑾站在一旁,二目微合,默然不语,知她佛法高深,必在暗中运用玄功行法处置,便笑答道:“瑾姊已有处置,我们不要多说了。”一言甫毕,杨瑾将手一指江心,那条石砂凝成的灰龙忽由下流头掉转。到了近侧,又忽然腾波直上,往半崖腰原有的纤道上飞去,长蛇沿壁般蜿蜒而来,越过三人立处,往上流头驶去,随过随即凝结,紧紧贴在崖腰纤道的外边。这一段纤道孤横危崖之间,仰望峭壁排云,无可攀缘;俯视断崖千尺,江波浩浩。最窄之处,人不能并肩而行,稍失跬步,立坠重渊,端的险峻异常。经此一来,沿着纤道边上平添了一道粗石埂,由此化险为夷,以后纤夫往来经过这一段,便不致有失足陨身之患了。

  石玉珠在三人中道行较浅,以为这石块全是碎石散砂,不过经了禁法凝结,除非运向别处,如想用作石块,主意自佳,只恐日久灵效一失,仍要自行散落,未必便能如山石一般持久。见易静、八姑极口称好,虽也附和,意还有些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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