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彩雾笼沙洲 群丑弥天喧蛊语 流光照川峡 轻舟两岸渡猿声
2024-07-26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点击:

  话说这时南绮的神火已发将出去,一见妖女混入蛊火妖光之中不知去向,满空俱是蛊火金星,毒虫飞蛇,神火烧将上去,眼看烧化了些,叵耐恶蛊数目太多,分化又快,随消随长,越聚越众。又都不畏死伤,前仆后继,有的竟从神火中越过,直朝自己迎面飞来。若非葫芦在手,防卫得快,立即发火将它烧死,几乎受伤。那扑往真真的一路,已然密集在毒幛之上,只不知真真如何抵御。另一路也将飞达沙洲上空,就待下落,不由大吃一惊,恐元儿等在沙洲上有了差池,不敢恋战,径直舍了真真,一纵遁光,立即飞回。

  到了一看,已有好些恶蛊飞到。元儿和花奇二人一个手持网兜,和先前一样往空便捞;一个等恶蛊坠落,不等入网,用剑光一绕便即杀死,正在起劲。南绮落地,见那些恶蛊落地以前还长有数尺,一经杀死,便只剩寸许长短。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恶蛊已知网兜厉害,离地有十丈高下,密密层层,简直断不出有多少数目,恰似一片火云,笼罩当空,将沙洲上石土林木俱映成了红色。

  南绮估量妖女必有奸谋,方将身旁宝幛取出准备万一,忽听空中恶蛊叽咕怪叫之声如同潮涌,轰的一声,天塌一般往下压来。南绮见来势凶恶,那网兜虽然神异,到底未经法术炼过,不知妙用。妖女既敢驱蛊群拼命来袭,定有可胜之道。还是先护住了人,再打主意。于是南绮忙将葫芦往上一甩,放出一团烈焰火球,直往空中蛊群烧去。紧接着手扬处,一片五色烟云飞起,将沙洲罩了个严严密密,料无妨碍,才放了心。一问众人,除原受伤的纪异、花奇外,这一次尚未受着伤害。眼望空中,那团烈火飞上去时,虽将恶蛊烧化了许多,转眼便都飞落烟云之上,乱飞乱叫起来,叽咕之声震耳欲聋,甚是浩大。

  约有半盏茶时,南绮看出恶蛊厉害,似这样相持下去,时候一久,万一仙幛为恶蛊损坏,飞了下来,自己和元儿虽有法脱身,岂不害了纪家祖孙的性命?有心想将身带的一件至宝取出一拼,又恐事如不济,白白丧失了一件至宝。而且恶蛊蔽空,本欲乘隙飞下,万不能收回仙幛,再行施为,势必由仙幛下朝上发出,一个弄巧成拙,不但二宝俱丧,还要引火烧身,自取灭亡。好生委决不下。

  南绮正自愁思无计,忽见天空两道光华似闪电掣了两掣。接着便听霹雳般的炸音连珠爆发,与满空中恶蛊怒啸怪叫之声汇成一片。耳听元儿连喊:“南姊快看!”南绮自过湖以来,因为自顾不暇,始终注视当头恶蛊动作,一直没有想到去看真真在困中能否脱险。及至闻声回头往对湖一看,适才真真被困的所在,不知何时已为百丈青蒙蒙的烟雾层层罩住。雾影中先只见两道白光,一团碧影,带着无数金星,在那万千蛊火妖光丛里飞舞起落,转眼间又多出一道剑光,颇似真真所为。

  南绮忙问元儿:“那青雾是何时降下来的?”元儿道:“我本想和方才一样,拿网兜网那恶蛊。自你一回来,将仙幛放起,不多一会儿,便见对湖飞来两道白光,现出两个道装少女。内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尺许大的红盒,一到便从盒里飞出一个浑身碧绿,满带金星,形如蜘蛛,两翼六脚的怪物。这时满空恶蛊俱密压压围在毕道姊身外那团彩烟上面,见有人来,刚飞了些上去,立刻炸声大作,从怪物口中喷出十七八个碗大的绿烟球,一晃眼爆散开来,化成绿色浓雾,将对湖罩住了。”

  正数说间,忽又听花奇喊道:“恶蛊怎都要飞去了?”言还未了,对湖那个绿蛛倏地冲雾而出,往沙洲上空飞来。后面紧跟着一个手持红盒的道装女子,仙幛上面群蛊刚刚飞起,两下里迎个正着,众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见那绿蛛只有栲栳般大小,一双碧眼,阔口血唇,满身都是金星,六只长脚,一双小翼,爪利如钩。顶上似系有一根彩线,长约数十丈,一头在那道装女子手里。绿蛛口中怪啸连连,声如炸雷,与蛊群相隔约有十丈左右,怪口张处,又是十七八个绿烟球喷出,晃眼爆散,化成数十丈浓雾,崩雪飞洒一般自天直下,将所有恶蛊全数罩住。顷刻之间,那雾越布越远,与对湖连成一片。除了恶蛊悲惨怪叫之声外,只见一团碧影,几道光华,在万千蛊火妖光之中往来追逐,人的面目已难辨出。碧影所到之处,蛊火便似陨星一般纷纷坠灭。

  约有刻许工夫,蛊火渐稀,想是知道厉害,几次三番似要冲突出来。叵耐在雾的中心还可往来飞扑,一经飞到边沿,便似昆虫入网,被雾粘住,停在那里动转不得。再被那团碧影飞将过来一扫,立即消灭无踪。似这样前后经过有个把时辰,适才那么凶恶繁密的满天蛊火,竟然消灭无踪。只剩下一条火龙般的东西,与七八个满身火焰金光、大小长圆不等、颇似妖女初放恶蛊时所见的妖物,在雾影中与那三道光华、一团碧影还在恶斗追逐。这时绿雾益发浓密,除那火龙敢于上前外,那蜈蚣、蛇、蟆等七八种恶蛊,俱围在那绿蛛的四面,欲前又却。末后一条蛇蛊忽然飞近绿蛛身侧,不知怎的一来,竟被打落下去。接着又将一条蚕形恶蛊打落,带着一溜火焰飞坠。

  元儿见大小恶蛊纷纷伤亡,妖女已如网中之鱼,料来的两个道装少女必是真真好友,打算飞入雾中助战。南绮因不知绿蛛的来历,所喷之雾未必无毒,不但不许元儿妄动,连那仙幛俱不许撤去。元儿无事,见花奇跌坐在地,怀中伏着纪异,还在紧按着他的后背。纪光老泪盈盈,满脸犹带忧色。便问:“这会儿工夫可好些么?”花奇答道:“他身上疼痛已止,虽比先时好些,仍是有些昏迷。好在毕姊姊已然脱困,妖女灭亡在即。只要她回来,有我师父的劫还丹,想必不妨事吧?”说时,又听纪异呻吟之声。纪光愀然道:“小孙之伤,如非天生异禀,换了常人,早已当时毒发身死。幸得二位灵丹与花姑冒险相救,为他拘住毒血,暂时虽只疼难忍,尚不致死。可是毕仙姑再不将妖女除去,时候一久,这左肩必废无疑了。”

  元儿闻言,回看山石旁被南绮用禁索绑住的妖童紧闭双目,嘴皮兀自不住乱动,怒骂道:“你这不知死的妖孽,到了这时,还敢弄鬼么?”越说越有气,走上去照着妖童腮帮子就是一脚。妖童骤不及防,口里呼的一声,那白里透红的小嫩脸蛋,竟被元儿踢了个皮破血流,牙齿断落了七八个。纪光见元儿动武,尚存投鼠忌器之心,忙奔过来劝阻,已经无及。再看妖童,已然痛晕过去,口角血流,似有半截数寸长金黄东西颤动,低头一看,乃是一条天蚕蛊。想是衔在口中,欲出不出之际,吃元儿这一脚,被妖童咬成两段。纪光见妖童身上仍藏有蚕蛊,知有恶毒作用,心中大惊,忙看纪异,并无甚别的征兆。方在疑虑,忽闻女子呼救之声从屋后传来,听出是玉花姊妹,喊声:“不好!”忙请元儿拿了网兜,速去施救。南绮不甚放心,估量目前无事,便也相偕同往。

  二人到了崖洞中一看,玉花姊妹俱都用几根头发悬身洞顶,地下屈伸着一条天蚕恶蛊,虽然断成两截,那上半截兀自几番作势,往上飞扑,相离玉花脚底不过尺许。元儿有了先前经历,上前举网便扑,一下罩住。再放出聚萤、铸雪双剑,在网中一转,立即粉碎。榴花喜道:“真好宝贝,这狠毒的小鬼,今番死也。”元儿问故,榴花道:“我二人自从知道师娘二次亲来,识破小鬼毒计,冒着大险,到前面送信。回来后仍恐小鬼放我二人不过,难保不在被擒之后,暗将本命蚕神放出,寻我二人晦气,时刻提心吊胆。果然他拼着两败俱伤,用了随影搜形之法,驱遣一条恶蛊搜遍沙洲,寻到此地。幸得我姊妹方一觉察,便被诸位将他本命蚕神斩为两截,法力消弱。我二人已然叛教,不敢和它为敌,出洞逃往前面,必被追上,咬上一口,必死无疑,只得悬身待救。二位恩人再如慢来一步,这东西势必越纵越高,也难幸免。这本命蚕神一经灭亡,妖童此时决难活命了。不过他敢拼死前来,定看师娘势败,不能救他生还,方会出此下策。毕仙姑想已转败为胜了。”

  南绮此时对她姊妹早已转憎为怜,便把外面情势说了。并说妖女迥非适才得胜光景,已成网中之鱼,早晚伏诛,要她同出观看。玉花姊妹还是胆寒,禁不住南绮强劝,便一同出来。行至妖童被困之处,人已不见,只剩下禁索和一堆血肉留在地上。一问花奇,才知元儿、南绮去后,妖童便即回醒,满脸愤恨,咬着残牙,嘴皮刚动了两动,忽然惨叫了两声,身体立时肢解破碎,化为一摊血肉了。

  原来天蚕童子先奉妖女之命,带了那一篓天蚕,由竹辇后潜隐身形,偷偷飞往沙洲,摆布毒阵,暗放恶蛊,准备将众人一网打尽。彼时真真刚过湖去,众人俱都注视对湖,谁也没看出妖女暗使声东击西的毒计,绕着远道由后面抄来。纪光虽知蛊情,毕竟还浅,明下手还可看出,似这等无声无形,隐秘险毒的邪法,休说看它不破,就是仍用先天易数,布设阵法,也防止不了。南绮又因真真一说,未将仙幛展开防护。所以天蚕童子一些没费力,便将恶蛊布散沙洲之上。等阵法布好,前去杀了玉花姊妹,便即发动。

  也是纪光祖孙命不该绝。天蚕童子因为上一次前来被人看破,几乎受伤,来时颇知戒备,除带了随身法宝、飞叉外,还带了妖女的遁符。准备万一看出不济,一面放恶蛊飞回,自己先用本门灵感搜形之法,寻着玉花姊妹,将其害死,以免事急之时,泄漏本门许多禁忌,贻留隐患。及至他到了沙洲,见进行如此顺利,大出意料之外。但以为能人只有真真一个,余人无甚出奇,既然无觉,正好从从容容严密下手。左近方圆数十里均下有封锁,玉花姊妹无论藏在何处,均可按图索骥,不怕她们逃上天去。妖女原嘱他先杀玉花姊妹,他却报仇情急,以为玉花姊妹已成网中之鱼,不足重视,于是闹得一败涂地。

  当他阵法尚未布完,正在暗中行法之际,南绮忽然想起玉花姊妹可怜,适才妖童从室内出来,必是寻她们为难。后来追逐妖童,一忙乱也无人提起,不知受伤也未。回顾元儿手持网兜,面向对湖来回走着,神态甚为无聊,大有英雄无地用武之状。暗忖:“那榴花虽然脸厚,却也情痴,如叫元儿前去查看,必称心意。”便对元儿道:“适才妖童想害玉花姊妹,这半天无人去看,你去看看受伤也未?”

  元儿脸嫩,恐榴花纠缠,不愿前往。南绮童心未退,说了便要做,非叫元儿前去不可。元儿拗她不过,只得答应。还未行抵后面崖洞,便听路旁树上有一女子喊道:“你身后有蛊,快使你那宝网啊。”元儿听出是那两个苗女的口音,料无差错,不问青红皂白,举网四面一阵乱扑乱捞。

  网过处,竟有数十点蛊火妖光飞落网内。接着从树梢飞落两个女子,正是玉花姊妹,已吓得芳颜无色,浑身乱抖。悄声低语道:“我师娘已命天蚕童子带了万千天蚕过湖布阵,只有此网可破。快到前面,迟恐众人受了暗算,来不及了。”元儿闻言,喊一声:“我看不见这些妖蛊,你们快随我去指点。”慌不迭一按遁光,便往前边飞去。玉花姊妹也跟着飞起。相隔甚近,转眼到达。一落地,玉花姊妹便悄声说道:“快使你那宝网,顺着众人身后网去,不可出声。此时妖童定在东北方震地上行法,尚未看见我姊妹,正好躲过一旁,免随在你身后累赘。等他来到,我们再指给你去擒他。”说罢,各人咬破中指,弹了两滴鲜血在地上,便往众人身侧一块磐石下钻去。

  南绮见元儿同了二女飞回,满面惊惶,窃窃低语。刚近前去要问。元儿忽然纵起身来,举网往南绮身后一捞。悄喝道:“妖童带了万千恶蛊来此暗下毒手,南姊不可出声,免得妖童惊走。”言还未了,南绮见元儿手起处,已有四五条周身火焰金星的妖蚕入网。

  南绮悄问:“你怎知破法,可是玉花姊妹对你说的?快说出来,我好准备,单擒是无用的。”元儿匆匆略说经过。心想:“纪光有医病之德,这么大年纪,莫要将他伤了。”

  想到这里,一纵身便往纪光身后飞去,一网捞去,又是几条恶蛊入网。紧接着飞到纪异、花奇身前,把网一举。猛听纪异一声怪叫,便即倒地。同时元儿网过处,又网了十来条。南绮也已飞到,低喝道:“大家快随我聚到那块磐石旁边,网只一面,恶蛊太多,一则便于防护,二则也可兼顾两个苗女。”

  花奇一见有警,就地下抱起受伤的纪异,一同随了南绮往磐石旁飞去。刚一飞到,便听玉花在石下低语道:“天蚕童子已知就里,正遣无数蛊群飞来。可用宝网四处乱舞,最好不使我师娘看出破绽才好。天蚕不能飞近十丈以内,决难伤人。但是你们看不见,也是无法。待我冒险,用化身引它前来杀害。你们如见附近有两团茶杯大小的血光出现,可用你们的法宝、飞剑照准当中,分上中下相隔五尺以内发去,必能见功。”众人依言,由花奇、纪光医治纪异,元儿举网四外乱舞。

  南绮因二女说最好不令妖女看破,早在暗中行使禁法,将湖边一带掩盖。一面端整法索、宝物,静等血光一现,即行下手,刚刚准备妥当,忽见身侧有两团血光一上一下,并往一处,星光电驶,往左侧飞去。刚飞出不远,似被什么东西暗中阻住,倏又折转,变成一左一右平飞回来。南绮更不怠慢,手中法索、宝物、飞剑同时施为,照着预定计策,往两光之中发去。眼看数十道白光纷纷落地,知道法索业已见功。忙将法宝、飞剑收回,将手一招,白光便从地上滚来。耳听玉花道:“妖童已然擒到,昏迷过去。趁他受伤未醒,天蚕无人驾驭,这位仙姑能发神火,只须用火从他身上烧过,人蛊立时便现形了。”

  南绮刚要依言行事,纪光因这回事败了固是尸骨无存,即使大获全胜,也不好办;况加爱孙受伤甚重,一个医治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到了此时,仍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弄到无法收拾,伤了这附近千百里内苗人的情感,日后不好托足。正在为难,一听南绮要用火攻,连忙拭泪过来,再三拦阻,不到万分破裂,势难两立时,千万不可伤害妖童的性命。南绮见他老泪纵横,神情惶急,知道纪异身受蛊咬,他有些投鼠忌器,应道:“恶妖四处密布,不使现形,隐患甚大。看在老先生份上,暂留妖童活命,等毕道友回来再行法处置便了。”说罢,先对那数十道白光组成的一团空圈施了禁法。然后将葫芦盖揭开,往外一甩,一团火光飞将上去,只绕了两绕,便即收回。火光中一片彩烟冒过,妖童立时现出身形,只胸背衣服被火烧焦,余者并无伤痕,口中微微呻吟,尚未醒转。

  南绮再回头顺妖童来路一看,那万千天蚕恶蛊似飞蝗一般,成团成阵,在相隔十丈以外飞舞上下。每条俱长有数尺,金星闪闪,妖火焰焰,舞爪张牙,势甚凶恶,因被元儿网兜阻住,不得近前。南绮忙施禁法,暗中将蛊群围住,以免逸去。然后请花奇保着纪光祖孙,自己同了元儿手持网兜,飞身上前凭空便捞,相隔四五丈间,一捞就是一满网。二人再指着剑光飞入网中一绕,立时寸断粉碎。倒将出来,重又如法施为。那么厉害的恶蛊,似这样,不消片刻的工夫,便都化为乌有。

  二人耳听玉花姊妹在石下说道:“天蚕已全数除尽,此刻我师娘正用天丝宝幛将那一位仙姑困住。此宝厉害,专污法宝、飞剑,一被网住,便难脱身,快去接应才好。纪异虽受伤,服了你们丹药,命已保住。只须将他伤处的毒制住,不令化开,少时事完,我姊妹便能想法救他。只要师娘不胜,大家都不妨事。妖童因我泄机,益发恨如切骨,趁他未醒,我姊妹仍回原处暂避,以防他以死相拼。”说罢,只见两条红光隐现着两条人影,向后崖蜿蜒而去。

  南绮再看对湖,真真果为一层五色彩丝罩住,暗自吃惊。心想:“真真如此,自己也未必能够取胜,幸得擒到妖女的爱子,毕竟总算有些可以挟制。”便嘱咐元儿好好防守妖童,自己飞身过湖,会那妖女。

  这其间最难过的,就是花奇一个。因知真真性情古怪,本领高强,又得过师父制蛊的传授,先以为必能获胜。谁知真真过湖,起初还占着上风,后来被那一团彩丝围住,方觉不妙,不消一会儿,纪异便被恶蛊所啮。花奇和纪异虽然聚首无有多日,一则二人天性俱是极厚,二则又是骨肉之亲,休戚相关,不由心痛已极。慌急中,随定南绮、元儿飞身磐石下面,聚在一处。忙将身带灵丹咬碎了两粒,撬开纪异嘴唇,塞了进去。又照着玉花所说,两手紧紧按住伤处周围,运用真气阻住蛊毒行化全身。自知真真如果真败,自己过湖也是无用。一心只在救护纪异,不特未顾及真真,便是南绮过湖,身侧不远现倒着一个被擒未死的妖童,也还以为元儿既能擒住,有他在侧,想必无碍,未放在心上。结果几乎害了玉花姊妹性命。

  南绮刚一过湖,天蚕童子便自醒转,知道功败垂成,身入陷阱,皆玉花姊妹泄机所致,气得满口的牙乱错,越想越恨,早打点好了与玉花姊妹拼命的主意。准备天蚕仙娘如能全胜,或将自己救出,固不与这些敌人甘休;如是败了,也决不容玉花姊妹活命。表面上装作重伤难支,呻吟不已,暗中却在运用邪法,将本命恶蛊驱遣出来,去害玉花姊妹。那蛊还未飞出,不料被元儿无心一脚,将妖童腮帮子踢碎,那条本命恶蛊恰在嘴里,妖童骤不及防,一护痛,将它咬作两段。两下里原是性命相连,当时妖童虽然疼晕过去,仗着平日修炼功深,一灵未泯,仍照原定主见,化身去寻玉花姊妹的晦气。

  那本命恶蛊经炼的人心血培养,最为厉害,未出时甚是脆弱,只一出现,便能大能小,变化隐现。玉花姊妹原是此中人,早就防到此着,几经行法抵抗,怎奈妖童自知难活,存了两败俱伤之心。如非南绮一时动念,命元儿前去看视,再等片刻,玉花姊妹力既不敌,又无法逃出求救,势必也将本命蛊放出,与妖童同归于尽了。

  南绮见地下血肉狼藉,甚是污秽,意欲行法将它化去,流入湖内。玉花忙拦道:“这个万使不得。蛊虽死去,余毒犹重。便连适才死的那些蛊,也须等事完之后,由我姊妹将余烬收拾在一处,想法封藏,放在深山野谷幽僻之处,堆埋地底,方免害人;否则日久得着日月雨露滋润化育,其数太多,散布开来,不特纪家不能在此居住,附近数百里的人畜也无有生理了。”

  南绮闻言大惊,忙命玉花姊妹急速行法集在一处,用瓦缸盛起,事完再去埋藏,免得随风吹散,遗祸无穷。玉花对榴花道:“看神气,师娘纵能逃走,也无能为力了。此时我已悟出因果,索性就这样的做吧。”榴花犹自有些畏怯,迟迟不敢下手。南绮刚要催促,忽听远远一声惨呼。玉花流泪道:“师娘死了。”

  这时天空蛊火业已消灭净尽,只见碧森森的浓雾和海中波涛相似,齐往那绿蛛身边涌去,渐渐四外露出天光。不多一会儿,碧雾收尽,现出真真和那两个道装女子。托盒的一个早将盒盖揭开,眼看比栲栳还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缩小,飞入盒内。众人见真真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油光,等到碧蛛收后,真真和那两个女子俱伸手向脸上一揭,才知三人脸上俱蒙着一层薄如明绢的面网。这一现出原来形貌,南绮首先一看那两个女子,一个着黑衣的不认得,另一个正是乃姊舜华的好友缥缈儿石明珠。不禁大喜,不等近前,便飞身上去迎了下来,接了来人一同飞下。

  南绮手拉着缥缈儿石明珠,正要和众人引见,石明珠忙道:“南妹先不要忙,你们祸患尚未除尽呢。”说时目注玉花姊妹,似有疑异之容。南绮已猜知就里,便道:“石姊姊是说这些妖蛊的劫灰么?”石明珠道:“这些恶蛊虽然伏诛,但是它受过妖女多年心血祭炼,奇毒无比。如被风吹散去,得了日月培育,雨露灌润,变化出一种毒虫,虽不似以前通灵厉害,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且其为数甚多,不知化生几千万亿。此时不设法消灭,一旦蔓延,这附近千里以内生灵无噍类了。这两个苗女身上也蒙有这类恶蛊,怎会在此?”

  言还未了,南绮抢答道:“姊姊放心。这两个苗女姓聂,一名玉花,一名榴花,原是妖女的门人义女,被迫来投,如今已改邪归正。她们也说是恶蛊劫灰久必为害,正想法聚在一处,用坛子装好,寻一隐僻处所埋藏呢。”石明珠道:“你将它埋藏地下,年代一久,纵不被人发现,倘如遇见地震山崩,陵谷变迁,仍要飞散为害,终是不妥。幸得带有金蛛在此,除它不难。只是收集这东西,却非她本门的人不易收得干净。可命她姊妹二人先助一臂之力,我自有用处。”玉花忙道:“我姊妹劫后余生,此时正如大梦初觉,此事当得效劳。”

  说罢,先在地下画上一个大圈,然后将头发披散,禹步立定,两手连招带舞,行起法来。只见四面八方那些五颜六色的灰星彩光耀日,齐往玉花姊妹所画的圈中飞落,不消顷刻,成了尺许方圆一堆,丈许以内,奇腥刺鼻欲呕,众人俱都掩鼻退避不迭。

  玉花姊妹收蛊之际,众人已分别引见。那手持朱盒的女子,乃黔边卧牛峰苦竹庵郑颠仙的得意门徒吕灵姑,因奉师命,拿了朱盒中的神物金蛛,去往巫山牛肝峡下吸取金船。路遇缥纱儿石明珠,互说师门渊源,结了姊妹,相偕来此驱除恶蛊。

  纪光见爱孙兀自呻吟未醒,知是两位仙人,忙上前伏地求救。吕灵姑忙将他搀起道:“我这盒中金蛛食量甚大,令孙所中蛊毒非它不救,但是用它一次,须给它一些吃的。难得有这一大堆恶蛊的尸屑,且等她们收集齐了再作计较。”纪光称谢不置。

  一会儿,玉花姊妹说是蛊已聚齐,并无遗漏。石明珠和灵姑略一商量,从身上取出一叠薄如蝉翼,形似轻纱的面罩,分给众人,吩咐蒙在脸上避毒。众人才往脸上一蒙,便即贴皮粘住,和生成的一般。石明珠等众人蒙好,又给纪异蒙上一片,将余下的藏入怀中,才请吕灵姑行法施为。

  灵姑先对玉花姊妹道:“你姊妹身藏有蛊,金蛛出来,大为不便。苗疆养蛊的人何止数十万,大都与命相连,诛不胜诛。我也许还要大用你们,不愿将你们所炼之蛊除去。欲教你们暂时避开,偏生这些蛊灰是你们行法聚拢,如由外人将禁法破了,你们也要受伤。说不得只好冒点危险,仍由你们自禁自开。少时见了金蛛不可害怕,有我们在此,决不伤及一根毫发。不过退身要快,只要我的剑光一经飞起,急速抽身,自无妨碍。”玉花姊妹慨然应允。

  灵姑请花奇抱着纪异,相隔那一堆蛊灰十丈远近,寻一块山石坐下。又嘱咐纪光退往远处观看。真真、元儿、南绮、石明珠四人各自准备飞剑、法宝,等灵姑一声招呼,速将剑光飞上前去阻住金蛛,以防万一伤了玉花姊妹。

  分配定后,灵姑一手持朱盒,一手掐诀,走向纪异身后。命花奇将手放开,头偏一旁,露出纪异受伤之处。灵姑将手一指盒盖,喝一声:“开!”盖略微升起,飞出适才所见浑身碧绿,满是金点,形似蜘蛛的怪物,大才如拳。一出盒,先在灵姑头上盘飞了两转。灵姑口诵咒语,一指纪异的伤处,那金蛛便落在纪异的背上,一口咬定受伤所在,略一吮嘬。伤处原本紫肿,坟起如桃,立时消平下去。灵姑知道毒已被吸净,忙嘬口一啸。金蛛闻声立即飞起。

  花奇早有准备,更不怠慢,将口中噙化好的丹药吐在手中,往纪异伤处一按。接着一纵遁光,抱了纪异便向真真等身旁飞去。那金蛛飞起,见灵姑手上并未备有它的食物,再见人已飞走,口里连连怒声怪啸,身子便长大了好几倍,张牙舞爪,待要往下扑去。灵姑早取出一根纤光射目的红针指着金蛛喝道:“前面那一堆,不是你的犒劳么?再向我发威,看我用火灵针刺你。”玉花姊妹闻言,忙将禁法一撤,那金蛛径随灵姑手指之处飞去。

  禁法撤后,那堆蛊灰靠前的一面,被风一吹,刚刚有些荡漾散动。恰值金蛛飞到,相隔十丈以外,便即停飞不动,只把血红怪口一张,箭也似喷射出数十道绿气,将那堆蛊灰罩住。只数十道绿气,化成一条笔直斜长的浓烟,裹住那五颜六色发光的灰星,像雨雪一般,往怪物口里吸去,转眼净尽。玉花姊妹知道这东西是蛊的克星,厉害无比,再一亲见这等凶恶之状,益发有些胆怯。那金蛛一口气将蛊灰吸完,意犹未足,一声怪啸,便朝二女当头扑去。

  二女喊声:“不好!”刚待逃命,灵姑早将剑光发出追来,众人的剑光也相继飞起,阻住金蛛去路。玉花姊妹惊魂乍定,耳听灵姑大喝道:“喂不饱的孽畜,难道今日你还不足意么?”随说,将手中火灵针一扬,针尖上便射出千百点火星,将金蛛裹住。吓得金蛛连声怪叫,电也似往灵姑手中朱盒飞来。灵姑连忙收针,将朱盒一举,盒盖微微升起。

  灵姑等那金蛛飞入盒中,才行合拢朱盒,上前与众人相见。真真不意遭此挫败,来救的人又是南绮旧交,老大不是意思。南绮也未作理会。大家一同相率进屋落座。纪异人已醒转,伤愈肿消,只创口有些麻木。石明珠说:“再服一次丹药,便可痊愈。”大患已平,纪光从此可以高枕无忧,自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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