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蛊上九 双剑冢 正文

第六章
2025-11-02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点击:

  话说栖霞二老暗用纵鹤擒龙功,在姑苏城厢撕碎了淮海四毒和毒蝎子吴方的衣服,气得他们抱头鼠窜。
  华紫妍说道:“你们两位老人家也真太喜欢玩儿了,这淮海四毒是坏到骨头眼里去的东西,平常害人无数,今天为什么不乘此除掉他们,反而要放他们逃生呢?”
  二老笑道:“娃儿,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的脾气吗?不管多坏的人,我们也得给他三次自新的机会,如果犯在我们手上三次不改,当然难逃公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南京吧!别叫你师父又跑了,以后不好找。”说着,牵住华紫妍就走。
  华紫妍刚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脚步一停说道:“别忙!我明明追着上官英从这条路上来,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呢?”
  二老笑道:“别痴心了,他有他的遭遇,你有你的前程,你既和他无缘,难道打算和他们搅在一起再去受罪吗?”话说完,不由华紫妍分说,一人扶着她一只臂膊,转眼走得不知去向。
  且说上官英自从华紫妍口中得知史玉的去向,怕华紫妍纠缠,所以不等她说完,随即抢先运起太湖渔隐传给他的绝顶轻功“登萍渡水”,飞驰而去。一转眼就把华紫妍抛下了好几十丈,天色已黑。华紫妍看不清,越来越赶不上他了。
  上官英正赶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两条黑影,一面在忘命前奔,向岔路转弯,一面高喊“小姐”,心里不由一动,追上去一看,正是飞鹅堡的家人,他们是奉命出来追寻史玉的,在石塘山头他们见过上官英,听到过上官英与史玉之间的关系,因此虽然和上官英是仇家,但这一看到上官英如见了亲人一般,连忙喘着气说道:“上官少庄主,我们小姐她……她……”一时情急,喘得说不出话来。
  上官英急道:“你们小姐她上哪儿去了?”
  那两个人越是着急,越是喘得厉害,那儿还能说出话来,只用手指着前面。上官英知道他们所指的是史玉去的方向,也就不再多问,一提气就顺史玉去的方向疾奔而去。因此华紫妍赶到翠云庄没看到上官英。
  单表上官英赶着赶着,已过三更,一路上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心里一着急,脚下加紧,这条路本是环太湖去宜兴的大道,所以不觉又越过荣巷,向去雪堰的路上奔去。
  上官英走出荣巷,不上十里,忽听路旁草际,有人喊他道:“那旁来的,敢是上官少庄主吗?”接着又异常痛苦的哼了一声。
  上官英连忙止步收脚,循声拨草一看,只见一人歪倒在草里,背后倚着一棵小树,因为树荫下太黑,所以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因此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在下戴盛,被恶贼围攻,受伤在此,还请少庄主怜念则个。”说着,又连哼几声。
  上官英一听,知是铁掌翁戴盛,和自己是上一辈的交情,不由一惊,连忙说道:“老前辈伤在何处?为何人所伤?晚辈只要能力所及,无不效命。”
  戴盛道:“伤虽不重,但我自己实在无能为力,非少庄主帮忙不可,我是大腿骨脱臼了。”
  上官英俯身一看,果不其然,心想:“铁掌翁戴盛也是江南有名的武师,怎会腿骨脱臼,倒是一桩怪事?”但人家现在痛苦之中,当然治伤要紧,不便细问。因此,单膝落地,一手按住戴盛的大腿丫,一手握住他的小胫,两臂暗自用力,嘴里说道:“老前辈,忍耐一下。”
  戴盛牙关一咬,说道:“你来吧!”
  上官英不等他说完,已双臂一用力,向外一拉,一拧一凑,只听得“格搭”一响,戴盛大喊一声,满头汗如雨下,但腿骨已自入臼。
  上官英立刻又运掌在戴盛腿上一阵按摩,好半晌,这才释手说道:“老前辈,请自己试试看,能动与否?”
  戴盛试一伸缩,那条腿已运用自如,痛苦全失,一跃而起,向上官英道谢,接着咬牙说道:“我不杀这些恶贼,誓不为人!”
  上官英不知他所指为何?一问这才明白。原来铁掌翁戴盛自从带着女儿戴小霞出来寻访追风客司徒循,走遍江南各大城市,也没打听出司徒循的下落,想到司徒循本是打算上马迹山寻找钢爪道人玄成的晦气,虽说已经时隔五年,或许在马迹山一带仍可打听出一点消息,也说不定。父女俩便在这一带查访起来,这一天来到荣巷,问了一日,仍是没有结当,当晚落店住下,父女俩要了一明一暗两个房间。也合的有事,恰巧这天正是江西十恶从翠云庄上躲避老辣椒师徒的那一天。
  江西十恶躲开老辣椒师徒之后,本想到无锡城里去逛一趟,竟岔到荣巷来,他们本无一定的目的,到得荣巷,天色已晚,便去住店,凑巧,正和戴盛父女住在一个店中。
  戴盛父女一见这些东西,就知道不是好人,但他是个向来不肯多事的人,也没去招惹他们,一拉小霞赶紧回到房中休息。
  江西十恶也看到他们父女,当时未在意。到了晚上,人皆歇定,连店里的伙计也都收拾好了,各自安息。谁知店东老夫妇两口子,虽已年逾五十,这天忽然起了兴趣,上床之后,竟不安逸起来,他们的房间又正好和十恶所住的房间只一壁之隔。老夫妇俩睡的又是一张竹床,那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早就传到十恶耳中,那里还能睡得着,起初是挤在板壁缝里张望,那一段春光入目后,愈觉得难以忍耐。
  郭庄兄妹相视一笑,早就钻入帐中,这一来,那个恶贼越觉难受。飞天恶魔张蕃为人最是凶恶,这时哪还顾得许多,运力一掌,已把板壁破了一个大洞,人也从洞中钻到隔壁房中。那老两口子正在得趣,忽听得一声响亮,板壁已破,跟着房中多出一个面目狞恶的家伙,不由得吓得目瞪口呆,手脚发软,喊既喊不出来,动也动不了身。
  飞天恶魔张蕃哪还说别的,早就走上一步,抓住老头子的肩头一拉一摔,直把个老头子摔昏在地上,一动不动,随即一捋衣裤,纵身上床,也不管老太婆鸡皮白发,竟一个劲儿的猖狂起来。
  其他七个恶贼,就格外的难受了,一个个竟围在床前,向郭庄催促,早点完事,好让他们继续登场。
  郭庄正在要紧关头,那肯就此罢手,反是郭村妹一面娇声微喘,一面笑顾他们说道:“你们也真傻到了家了,放着那边屋儿里现成的,就不会去找了吗?”
  这一语提醒了赤发恶道卞四虎,他马上想到了戴小霞,首先就抢出屋子,直奔到戴家父女所住的窗外。探头一看,屋里黑洞洞的没灯没火,赤发恶道一喜,心想屋里的人一定是睡着了,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贼,倒也怕惊动了店里的人不好办。因此从腰间百宝囊里一掏,掏出个江湖不齿,下三滥的玩意儿,鸡鸣五鼓返魂熏香盒儿来,一打火石,燃着火纸,把熏香盒子上的鸡嘴从窗缝里塞进,一拉鸡尾,一缕幽香,早已散入屋中。
  那赤发恶道正在得意,猛不防身后有人喝道:“恶贼该死,自寻死路!”话音未落,手腕上早着一块飞蝗石,把熏香盒子打落在地,跟着左腿上又挨了一下重的,人向右边直跌过去,滚了两滚,才站了起来。只见一个老头一弯腰,已从地上拣起熏香盒子,向石头上重重的一摔,“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赤发恶道定睛一看,原来是铁掌翁戴盛,海燕儿戴小霞就站在他的身边。
  原来戴盛自从看到这些恶贼进店,早就留下了心,虽然关门安置,却嘱咐小霞注意,和衣而卧。及至飞天恶魔一掌打碎了板壁,他父女早已闻声惊起,抽出兵刃,结束停当,悄悄的出了房间。掩到十恶的窗下一看,直把个戴小霞羞得无地自容。依着她就想破窗而入,收拾这些无耻的恶贼,还是戴盛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免生事端,这才拦住戴小霞,父女缩身退到院子里黑暗角落掩住身形。
  直到赤发恶道卞四虎在他们住房的窗下施用熏香,戴盛这才怒气难遏,掏出一块飞蝗石来,打掉了卞四虎手上的熏香盒子,同时飞身到他身后,一脚把他踢翻,拾起盒子,摔烂在地上。
  卞四虎一来认识戴盛,知道不难对付,二来也实在心痛熏香盒子,大吼一声,从背上拔出一口丧门剑,口里骂道:“死不了的老贼,竟敢毁了你道爷的宝贝,就要你拿命来赔偿!”说着,已向戴盛刺来。戴盛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摆铁掌,迎了上去。二人杀在一起。
  这一吆一喝,早把店里的人惊起,一个个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有那胆小的,一看是有人动手,早吓得缩了回去,往被窝里一钻,蒙着头直打哆嗦。虽有几个胆大的站在那儿没走,却又不知道谁是谁非,无从插手。
  戴小霞在一旁急喊道:“各位快来帮着抓贼,店东老夫妇已经遭了恶贼的毒手了。”
  店小二一听店里出了事,奔到窗下一看,看到飞天恶魔正在整理衣裤,老两口子,一个仰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店小二以为他们是真的死了,连忙一面大叫:“杀了人了!有了贼了!”一面奔进屋里取出一面锣,就“当当”地乱敲起来。
  这一来,左右邻舍,都闻声惊起,嘈杂声响成一片。那些恶贼闻声也自心惊,吸血恶鬼郭庄兄妹忙不迭的穿好衣裤,随着众贼,操了兵刃,一涌而出。
  这时赤发恶道卞四虎已连中了戴盛好几掌,吼叫如狼,大喊大骂,在和戴盛拼命。戴小霞一看众贼涌出,怕她父亲吃亏,一挺手中宝剑,拦截上去。
  独角恶龙邱昆一看情形不对,早就一声:“扯啦!”跟着窜到戴盛身边,一挥手中鬼头刀,猛攻三招。戴盛见他来势凶猛,倒也不敢硬接,放过赤发恶道,回身三步,让开来势。邱昆见已救出卞四虎,也不再上,一拉卞四虎,双双上房,越出店外,落荒而走。众贼见邱昆一走,也就跟着上了房,随后而逃。
  戴小霞早就恨透了这些恶贼,见他们逃走,哪肯放过,娇喝一声:“恶贼那里走!”一扭柳腰,跟上了房,追赶下去。戴盛见女儿追去,想拦阻已自无及,只好也追了下去。
  他们这一逃一追,本来是前后脚的事,但戴盛到底上了年纪,而且他的功夫,只在一双掌上,轻功有限。所以一转眼,就落后了几十丈,等到他追出荣巷三五里外,早看到江西十恶已把戴小霞团团围住,在那儿厮杀。
  戴盛这一急还得了,飞步上前,大喊:“小霞别怕,我来了!”说着,也就拔出金背大刀杀了上去。护住小霞。可是英雄不敌人多,戴盛的刀法、掌法虽然了得,那敌得住十恶兵刃齐上。小霞仅凭一身轻功,在那儿躲闪招架,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父女两个,险象环生,尤其是飞天恶魔张蕃的一根白骨锁心鞭和独角恶龙邱昆的一把鬼头刀,更把戴盛父女紧紧逼住,连想跳出圈子逃走的份儿都没有了。就在这时,戴小霞的腿上又中了笑面恶娘子郭村妹一狼牙倒须钩,连衣裤带皮肉,撕下了一大块来,血流如注,人也痛得摇摇欲倒。那边赤发恶道的丧门剑又堪堪刺到,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突然人影一闪,“铮”的一声,丧门剑已被挑开,并且短了三四寸,救了海燕儿的性命。
  赤发恶道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退身抬头一看,只见史玉睁着两只大眼睛,挥剑纵横,嘴里仍是嚷着那么一句话;“我不是你的女儿。”
  史玉这一来,十恶转眼披靡,戴盛也是恨极了郭村妹,找上她就是一掌,把郭村妹打了个偏斜,跟着飞起一脚向郭村妹踢去,这一腿用了十成功儿,眼看已近郭村妹腰际,谁知郭村妹也真有一手,就在戴盛腿风贴身的当儿,猛一旋身,竟被她躲过,同时随手一拂,正拂在戴盛脚上。戴盛这一脚已用足了劲,这一踢空,本就收不住势,再加上郭村妹这一拂,亏就吃大了,大腿骨立刻脱臼,翻身倒地,还算他有两下子,就地一滚,进了草窝,没遭郭村妹的毒手。
  戴盛说到这儿,上官英已自忍不住地追住问道:“史玉和你的小姐呢?她们现在那儿?”
  戴盛道:“我倒下之后,眼看到史姑娘已冲出贼群,一直走去,我女儿跟在她身后,那些恶贼反倒追她们去了。少庄主,你能帮我的忙去追寻一下吗?”
  上官英当然答应,不过他还担心戴盛不能走动,因此说道:“老前辈可以行动吗?”
  戴盛道:“现在我已无妨。”
  二人拔腿向前赶去,这时已近五鼓天明,东方曙光,照着湖水,路上益发清楚,只见一路血迹,迤逦而去。
  他们知道这是戴小霞腿上滴下来的血,戴盛心中万分痛苦,他们一路依着血迹赶去,不久就过了雪堰,路上的血迹却忽然不见。
  上官英和戴盛正在怀疑,俯身寻找,耳中又远远地传来了一声狂叫,接着又是一声哈哈大笑。上官英一辨声音方向,立刻就想起前次上马迹山,用船送他上山的那位瞎子来,这一阵笑声,正是从他那小屋的方向传来,也正是他的声音,因此对戴盛说道:“老前辈,请随我来!”说着,就向那瞎子的小屋赶去。
  上官英走到离屋不远,果然看到那瞎子坐在屋前地上,怀中抱着的戴小霞,已浑身血迹,昏死过去。江西十恶正围在他四周狠命进攻,那瞎子就凭着一根竹枝,安如泰山地坐在那儿,那容得十恶近身,只是不见史玉的影子。
  十恶只要一踏进那瞎子身边五尺以内,就非吃他竹杖点着不可,刚才那一声狂叫就是独角恶龙邱昆吃他扫中所致。这时笑面恶娘子郭村妹手中的狼牙倒须钩又吃搭住,一挑一扯,笑面恶娘子不由得向前一栽,只见那瞎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也来尝尝滋味吧!”说着,竹杖一抖一拨,郭村妹人象风筝似的平空而起,那瞎子又是一声“去吧”,郭村妹已被摔出十尺开外,背脊落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时上官英正打算上前,戴盛叫道:“那不是司徒兄吗?你可把我们父女找苦了。”
  那瞎子叹了口气说道:“戴兄,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把这些恶贼打发走了,救霞儿要紧,现在要我一面护人,一面杀贼,就不是瞎子所办得到的了。”
  戴盛一听这话就要上前,上官英拦住道:“老前辈,且请休息一会儿,这些东西我来收拾他们好了。”说着,拔剑在手,一记“风扫落叶”,向江西十恶卷去。
  那瞎子一听上官英说话,就喜道:“娃儿,你又来了,好得很,前次还承你帮忙,替我出了气,我还没多谢你呢!”
  上官英道:“老前辈说那里话,应该我向老前辈道谢才是,还请原谅我事后没有登门道谢才好。”话未说完,手里一紧,江西十恶中倒有三个手里的兵刃被他削折,跟着他一进身,剑锋直向飞天恶魔卷去,其疾如电。飞天恶魔喊声“不好”,剑风已到头颈,忙一缩身,算他躲得快,也削去了一片头巾,直吓得冷汗直下,那里还敢停留,就势一使劲,斜飘出去,抹头就逃。
  飞天恶魔张蕃是江西十恶中最枭悍的一个,武功也以他为最高,现在他这一逃,其余的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也就跟着一轰而散,忘命逃生。上官英因为一心惦记着史玉的下落,倒也没再追赶。
  这时瞎子和戴盛已把戴小霞抱入屋内,上官英跟进屋内一看,戴小霞竟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衣襟破碎,血人似的昏迷不醒。
  戴盛在一旁直急得泪流满面,连上官英看了,也觉十分不忍,一问之下,才知道那瞎子就正是戴小霞的师父,追风客司徒循。
  司徒循轻功绝顶,飞行绝尘,所以才在江湖上赢得一个追风客的雅号,不过他生性孤僻,善善恶恶,一向自以为是,也不和任何人合作,所以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多。司徒循平生只收了戴小霞一个徒弟,五年的工夫,就把戴小霞造就出一个人才来,人称海燕儿,只因为戴小霞天资不高,所得只不过是追风客的一二而已。
  二十年前,追风客初出师门,便和钢爪道人玄成结下了一段梁子,那时玄成还未出家,俗家姓范,在长江福山口外为盗。那一天正在劫持一艘客船,为司徒循所见,司徒循年少气盛,那容得他行凶作恶,便上前干涉,双方一动手,司徒循竟吃了大亏,还幸亏仗着轻功绝顶,才逃出了性命。于是,二次返回师门,又下了三年苦功,重又下山,寻找玄成算账。
  这时玄成已被栖霞二老赶离福山,投入茅山三清寺,拜下清真人为师。他这一上茅山,并未为人所知,所以司徒循虽踏遍天涯海角,仍未探访出玄成的下落来。及至七年以后,无意之间,得了一部残缺不全的峨嵋真经,上面俱载着峨嵋内功炼气炼剑之法,他才大喜,返回江南,收了戴小霞为徒,也就落脚在戴盛家中。他一住五年,一方面传授戴小霞轻功,一方面自己研习那本残缺不全的峨嵋真经,虽然有许多地方无法了解,但他一向心高气傲,不肯向别人请教,虽说如此,倒也竟被他摸索出不少门径,武功大进。
  五年之后,戴盛有一天偶然听人传言,玄成已夺得马迹山,作为茅山下院,回来之后,把这消息告诉了司徒循。他听了,那里还肯有片刻停留,立刻就收拾动身,要上马迹山找玄成算账,临行前对戴盛父女留下言语,这事前面已曾说过,不再细表。
  司徒循来到雪堰之后,当夜宿店,准备第二天上马迹山,谁知就在这一天夜里,他正依着峨嵋真经上的方法打坐运气,不想方法不对,出了毛病,一口气没能周转天,反引真火上升,双目立时失明。起初还不过是如处雾中,看起东西来模糊不清而已,后来他一着急,愈是想把那口气打通,真火也便是越按捺不住,一夜之间,竟使他的双目完全失明,任什么也看不见了。跟着又急出一场大病来,一病个多月,才告痊愈。马迹山当然无法再去,不过在情绪上倒安定了下来。可是报仇之心始终不死,因此在离雪堰不远的湖滨上,筑了一间小屋住下,练起落叶辨风,闻声觅迹的功夫来,打算练成再和玄成一拼死活,五年之间,他确有了相当的成就。
  那一天又遇到上官英,不由心念一动,打算假手上官英替他报仇。把上官英送上山之后,第二天不用打探,就听到了玄成师徒毙命的消息,因此对上官英很有好感,就存下了一个把峨嵋真经送给上官英的心念。可是又想到也曾答应过戴小霞,所以又想撮合上官英和戴小霞配成一对,不过他一向与人落落寡交,虽然和上官伯勋有过一面之识,但仍然不愿意自己上门去说,所以一再延迟,仍留在那间小屋儿里。
  这天五鼓天明,司徒循刚起身,就听到远处有兵刃相击之声,并闻有人口出秽语,尽情调笑,他已辨出是一群无赖之徒在对一个女子动手,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女子就是他的徒弟戴小霞,但已气愤填胸,因此飞身赶往。
  司徒循虽然是个瞎子,一来这条路他已经走熟,同时闻声觅迹的功夫已经到家,所以并不比有眼睛的人跑得慢,他赶到时正是戴小霞危若悬卵,命在旦夕的当儿。戴小霞一看司徒循来了,恍然福从天降,急忙大叫一声:“师父救命!”
  司徒循虽然已和戴小霞五年没有见面,但一听声音,就已辨出,急忙一摆手中竹杖,风卷而上,只一扫一荡,就逼开了江西十恶,人已到了戴小霞身边。
  司徒循没来,戴小霞还可以撑持一会儿,司徒循这一来,戴小霞心里一宽,精神也跟着松了下来,猛然觉得心里一昏,只说了一声:“师父,霞儿不行了。”连司徒循是个瞎子都没有看得出来,就昏倒在司徒循怀里。
  司徒循也真了得,闻声就知道不妙,一把接个正着,立刻把戴小霞抱起,一手舞杖,逼退江西十恶,回身就奔向小屋去。
  江西十恶一向赶尽杀绝,那里肯舍,早就追了过来,司徒循本想进屋,但一转念,恐怕进屋之后,那些恶贼会放火,所以干脆坐在屋前空地之上,把戴小霞抱在怀里,一手舞杖对付群贼。
  江西十恶这时也看出司徒循是个瞎子,所以更不把他放在心上,咬人恶狗陈昭首先抢上前去,对准司徒循劈头就是一铁尺,长街恶棍陈时也紧跟在后面,铁尺直对司徒循腰间捣去,来势凶狠非常。好个司徒循,真比有眼睛的人还灵,也未动身,只用那根竹杖一挥一绞,快得简直无法形容,早在两根铁尺未动之前,竹杖左右同时打中了陈昭、陈时,把这两兄弟弹了出去,摔倒在地。
  飞天恶魔一见陈昭和陈时刚一交手,就被人家摔出去,不由大怒,暴吼一声,一挥白骨锁心鞭就扑了去。司徒循耳听风声,知道来人不弱,倒也不敢怠慢,竹杖先在身边舞起一圈花来,护住自己,跟着搭住鞭梢,使劲一挑,那根白骨锁心鞭竟被挑得回过头去,直对飞天恶魔自己的头上打去。
  还算飞天恶魔有两下子,眼看不妙,欲躲已来不及,连忙一运腕力,拼命一抖,上身也歪了过去,才算让开了头顶,可是腿上仍然着了一下,直痛得他双脚乱跳。司徒循哈哈大笑,骂道:“死不掉的瘟贼,仗着人多来欺负瞎子是不是?敢上前来,总有你们好受的。”
  这一来,群贼当然不敢上前,但仍围住司徒循不放。他们只用兵刃接近司徒循,但只要兵刃和司徒循的竹杖一接触,身不由己的就会被拖带上前,连撒手都来不及,照样被摔得个半死,独角恶龙邱昆和笑面恶娘子郭村妹,就是吃的这个亏,但司徒循有戴小霞在他怀里,所以也无法把群贼赶走,及至上官英和戴盛来了之后,这才解了围。
  上官英听他话里并没提起史玉,因此问道:“司徒老前辈和恶贼交手时候,没发现另外还有一个女子吗?”
  司徒循歪头一怔,说道:“没有,绝不会有,虽然我是个瞎子,要是另外还有别人,我看不到也听得到,说没有就是没有。”
  上官英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转换目标,去看戴小霞的伤势,忙道:“戴姑娘的伤势不轻,得赶忙医治。”
  司徒循道:“小徒之伤,你能治么?”
  上官英道:“当然能治,皮肉之伤嘛!好,我现在就动手。”
  司徒循看着两眼一翻,道:“不忙,我们可得要先把话说好,然后再治伤不迟。”
  上官英不知道他所指为何,连忙说道:“晚辈既答应老前辈帮忙为令徒治伤,当然一切听老前辈吩咐,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如命。”他的意思,本是治伤而已,可是司徒循却是另有用意,上官英那能知道,所以这话一说出,司徒循跟着问道:“这话是你亲口说的,不会错吧?”
  上官英正色说道:“晚辈虽然年轻,却不敢说话不算数,何况是对老前辈呢!”
  司徒循道:“能这样就好了,我也是言出必行,从不说二话的,不过谁要是和我说二话,我也绝不饶他。”
  上官英听他所说,文不对题,因此没有开口。
  司徒循又问他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上官英回道:“晚辈今年二十岁正。”
  司徒循道:“正好。”
  上官英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正想问他,司徒循又开口说道:“这样好了,把霞儿救好以后,我马上就把那部峨嵋真经传给你。”
  上官英一愣,说道:“这个……”
  司徒循已抢口说道:“我是言出必行,你放心好了,这绝不是骗你,我平生就只收了霞儿一个徒弟……”
  上官英也抢着说道:“老前辈虽然有心裁培,但晚辈早已自有师承,恐怕有所未便。”
  司徒循道:“这就越发显出你的可爱,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把真经传给你,却不是要收你为徒的意思,当然也不要你叫我师父。”
  上官英听他这一说,才放了心,说道:“这样晚辈就受益不浅了,不过晚辈薄效微劳,又怎敢受这样重的厚赐,不是叫晚辈受之有愧吗?”
  司徒循道:“这也没有什么,因为我这样做法,也不是单纯为着向你道谢。”
  戴盛知道司徒循脾气古怪,言出必行,却也没有想到其他,所以也在旁说道:“少庄主也不必客气了,还请赶快动手吧!”
  司徒循又一翻眼说道:“别忙,当然我把峨嵋真经传给你,虽不要你拜我为师,却也还有个条件要你答应。”
  上官英以为他要自己去替他办件什么事,所以说道:“老前辈请尽管吩咐,晚辈无不照办。”
  司徒循道:“好!”马上又向戴盛说道:“戴兄,我替你做了主,你大概也不会反对吧?”
  戴盛不知道他所指何事,也就随口答道:“司徒兄与小弟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做主和我做主还不是一样的吗?”
  司徒循这才站起身说道:“好!你们两家都答应了,我要上官英和霞儿结婚。”
  此话一出,上官英和戴盛都大吃一惊,戴盛张一张嘴,不知如何说才好。上官英却急红了脸,说道:“老前辈,这个晚辈不能答应。”
  司徒循厉声道:“不答应也已经迟了,我是言出必行,刚才已经告诉你,而你也已答应过我。”
  上官英道:“老前辈,婚姻大事,那有强迫人家答应的道理。”
  司徒循一翻白眼,说道:“强迫也好,自愿也好,反正你非答应不行。”
  上官英虽然脾气好,这时也忍不住说道:“老前辈既然不通人情,晚辈这就告辞。”说着,就要走出。
  司徒循早已纵身一跃,横杖阻住门前,说道:“娃儿,你不答应能出得了我这门吗?要让你出去了,我这司徒循三个字倒过来给你看。”
  上官英气白了脸,一摆手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司徒循道:“这是你自己答应过的话,难道还能说了不算数吗?”
  上官英道:“晚辈答应老前辈,是为令徒疗伤,其余均非所知,焉能谓之不算数?”
  戴盛也在一旁劝说,要司徒循收回成命,重新考虑,大家从长计议。可是司徒循哪里肯听,一味自说自话道:“我是言出必行,绝无考虑之余地。”
  上官英见司徒循蛮横不讲理,也不由怒生心底,冷笑说道:“老前辈德高望重,应为晚辈典范,今天这样强人所难,岂是对晚辈应有的态度。况且老前辈久历江湖,深通情理,别说是婚姻大事,即就是生意买卖,也要两相情愿,绝无强买强卖的道理,老前辈这样做法,就不怕晚辈齿冷吗?”
  司徒循听了,大喝一声道:“好大胆的娃儿,竟敢教训起我来了,今天你答应了还罢,否则的话,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上官英也道:“晚辈幼秉庭训,长承师教,一向以礼自持,何敢犯上。”
  司徒循怒道:“你骂我无理是不是?”
  上官英道:“晚辈不敢,不过还请老前辈自重。”
  司徒循道:“我对人的情形,你也该听说过,今天对你也是客气万分,你就应该知足才是。”
  戴盛还要劝说,才说了一声:“司徒兄,你听我说。”
  司徒循早就用手一挥,说道:“这没有你的事,我只问他答应不答应。”
  上官英道:“晚辈不敢如命。”
  司徒循冷笑道:“你这是有意给我下不去是不是?”
  上官英道:“晚辈焉敢如此。”
  司徒循喝道:“那你干脆答应了,不就结了。”
  上官英道:“晚辈不敢冒昧,即就是令徒愿意不愿意,老前辈也不能一定拿得准吧?”
  司徒霞道:“她是我的徒弟,我当然做得了主。”
  上官英实在忍无可忍,也就说道:“难道晚辈就没有父母师长了吗?”
  司徒循道:“只要你答应了,他们面前自有我一力承当,你不用过问好了。”
  上官英道:“老前辈不惜越俎代庖,难道认为天下人都非听你的不可吗?恐怕事情不会如老前辈所看的这么简单吧!”
  司徒循听了,那里还受得了,一张脸气得铁青,两个瞎眼直翻白,喝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畜生,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上官英也怒道:“请老前辈嘴里放尊重点,即就是晚辈有不能如老前辈之意之处,这与家父母何干?这小畜生三字何解?万一晚辈也反唇相加,老前辈岂不是自取其辱?”
  司徒循越发怒不可遏,说道:“废话少说,你有什么本领,只管使出来好了,只要你能够走出我门,我就放你过去。”
  上官英笑道:“晚辈不敢先冒犯。”
  司徒循道:“谅你不敢,就凭太湖渔隐的那几手三脚猫,我也看见过了。”
  上官英见司徒循辱及师长,那能忍得住,也就喝道:“家师行道数十年,在江湖上倒从来没有被人看不起过,即就是上官某不才,也未必就如阁下所想象的那样无用。”
  司徒循道:“那你动手好了。”
  上官英道:“如果阁下不弃,上官某敢请指数,就请赐招好了,上官某虽死犹荣,不过万一上官某手下不慎,妨及阁下一世英名,还请原谅。”说着,也就拔剑在手。
  司徒循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戴盛连声劝阻,那还有用,司徒循早已一杖直对上官英点去。上官英一闪避过,司徒循一招落空,横杖就扫,上官英轻轻一纵,竹杖从脚下扫过。
  上官英那肯怠慢,早就一伸左手,拇、食两指捏住屋椽,一借劲,一扭腰,人就向屋外飞去,他本来打算跳出屋子,拿腿一走算了,也免得多结怨仇。
  谁知司徒循却象看到一样,早就一收杖,舞起一团杖影,把门封住,说道:“你想逃是万万不能。”
  上官英身在半空,去势正疾,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一手,加之四面不靠,无处借力,竟几乎撞上竹杖。所幸他已得太湖渔隐真传,轻功绝顶,见势不妙,连忙一提真气,人又上升了二三尺,手及屋顶,就势一撑,把整个身子硬弹回来,落回原地。
  司徒循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不过要想逃出我这屋门,也是梦想。”
  上官英道:“我已连让三招,并未还手,阁下也勿自视过高,最好就此罢手,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司徒循道:“那有这许多废话,你就还手,我还怕了你不成!”说着,杖又递到。上官英也就不再相让,挺剑相迎,嘴里说道:“那就恕上官某无礼了。”说着,剑杖交击,着着惊险,小屋之中,立时风声震壁,杀气弥漫,反倒把个戴盛看得目瞪口呆,无从劝阻,凭他的功夫也实在插不上手去。
  上官英满想把司徒循逗引离开门口,但始终不能如愿,转眼已过三十五招,上官英一急,便想削去司徒循的竹杖,谁知司徒循的这根竹杖,外形虽然似竹,实在却是百炼金钢打成,上官英用的虽是一把宝剑,也削它不动。这一来,却反而引起司徒循的念头,司徒循也在想:“这娃儿辣手,倒要想法对付。”就在上官英一削他的竹杖,不禁触动他的灵机,一运真气,力贯臂上,乘着剑杖相交的当儿,竟把上官英的宝剑粘住,用力一压一带,就打算把上官英摔倒。
  上官英当然不比江西十恶容易对付,剑一被粘住,立刻感到有一股力量,其大无比的压了过来,竟使自己手掌隐隐生痛,心想不好,也连忙运足真气,堪堪抵住,剑杖凝贴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各不相下。
  这时他们虽然都已停手,看上去只是剑杖相交,没有什么,其实却是双方都在拼真力,杀机四伏,只要那一方面稍为大意,便立刻有丧命的危险。上官英到底年轻,功力稍逊一筹,时间一久,满头大汗如雨,眼看就要落败,加之这时天已大明,旭日东升,上官英的一双眼睛,又正对着那一轮金乌,就越发的觉得痛苦了。
  司徒循心知要想一时赢他,也绝不是容易的事,因此也暗暗称奇:“这娃儿的内功,竟也这样了得。”同时自己已觉得无法再加力量,因为一加力量,两眼立刻痛不可当。
  戴盛在旁边急得嚷道:“两位住手,有话好说。”
  司徒循道:“只要他答应了,我仍可饶他不死。”
  上官英道:“废话,上官英虽死也不从命。”
  司徒循听了,恶念陡生,拼忍着两目疼痛,猛一加劲,喝道:“你既愿死,我就成全了你吧!”
  上官英本已不易支撑,司徒循这一加动,那还支持得住,剑尖立刻就被压低了半尺有余,暗说:“不好!”也就尽出全身的力量,拼死抵抗,可是那里还能抵御得住,剑尖直向下垂。
  这时只要上官英真气一泄,就是司徒循不下绝手,上官英也非重伤不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突然门外灰影一闪,一声:“善哉,善哉!这是何苦?”屋里早多出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和尚来。
  戴盛一看,原来是一尘大师到了,连忙喊道:“大师,赶快替他们排解则个。”
  一尘大师道:“施主放心,一切有我。”说着伸出两手,拈住两人兵器,轻轻分开,说着:“你们各自收回真气,老衲就要放手了。”
  上官英见一尘大师驾到,心头早就放宽,听他这一说,连忙把真气收回,归剑入鞘,可是因为刚才耗损过重,头内不觉有点昏眩,因此也就顾不得和一尘大师说话,随即跌坐当地,运起功来。
  一尘大师又对司徒循说道:“司徒施主难道不想要这一对眼睛了吗?还不赶快运功,否则老衲就无能为力了。”
  司徒循本来也已觉得眼球奇痛欲裂,因为他个性怪僻,不肯下人,所以宁愿两败俱伤,也想置上官英于死地。这时经一尘大师这一说,又知道一尘大师是出神入化的高手,想拼也无从拼起,只好收回真气。他正要说话,一尘大师已开口说道:“现在不是施主说话的时候,且请施主运功恢复要紧,至于这里的一切事情,都有老衲来解决,一定保证施主满意如何?现在老衲就要替戴施主的令媛治伤,大概这里一完,施主也就可以下功了。”
  司徒循听他这一说,那有不遵之理,何况自己也觉得再难支持,因此也不再多说,默坐下去运功。
  一尘大师向戴盛招手说道:“施主,来帮忙为令媛治伤吧!请先取水来。”戴盛连忙应声,找了个木盆,盛了一盆水送到一尘大师面前。只见一尘大师捋起两袖,对戴盛说道:“老衲已逾古稀,出家人以济人为本,大约对令媛也就不用有所顾忌了,这虽然不免有点托大,但为着救人要紧,谅施主也不会见怪吧?”
  戴盛对一尘大师的道德、功力,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有话说,所以满口答应道:“全凭大师作主,戴盛感激不尽。”
  一尘大师这才动手,轻轻撕去戴小霞的浑身衣裤,用水替她洗净了创口,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来,对戴盛说道:“我这丹药虽然抵不上雪山神尼的九转还魂丹,能够起死回生,但对于这些内外创伤,倒也不必费什么大事,令媛服药之后,再由老衲替她运转周身气血,大约休息个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说着,取了一粒丹药,纳入戴小霞口中,又用水化开数粒,遍涂伤口。果然药力神效,才一敷上,血已止住,一尘大师又掏出一叠膏药,把伤口贴好,对戴盛说道:“以后不用换药,也自无妨,令媛有衣服没有,现在就请替她穿上吧!”
  戴盛连声应“是”,所幸他在发现江西十恶图谋不轨,准备对付之时,已把包袱带在身边,因此连忙解下,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裤,替戴小霞穿好,把那套破烂衣裤,也收拾一边。一尘大师也就盘膝坐上,握住戴小霞双手,掌心相接,闭目运起功来。不到一顿饭时间,已见戴小霞额际微微见汗,面色也渐转红润,身体动了一动,双目微睁,人便醒了过来,张目一看戴盛,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戴盛这一喜,那还得了,连忙俯身向前,问道:“霞儿,你现在觉得怎样?”
  一尘大师张目说道:“施主,现在请勿与令媛说话,再过片刻就好了。”说完,又闭目不语。
  戴小霞觉得一尘大师两掌有如火炙,一股热气,在自己周身运行,从头到脚,周而复始,热不可当,突然这股热气,凝聚五中,五脏六腑都好象着了火也似,不由得呻吟起来,也就在这当儿,突觉一尘大师掌心,似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猛然一吸,立刻热势全消,遍体生凉,痛苦顿失,头目清醒,连伤口也都一点不觉得什么,除了稍为有点发软而外,竟比平常还要舒适,好似浅醉初醒的那股劲儿。
  一尘大师这时释手,起身笑道:“幸不辱命。”说着,又从瓶里倒出一粒丹药,交给戴盛,说道:“今晚临睡服下,明天就可以行动自如,不过仍以休息为上,不宜劳动,十天半月之后,大约可以再无顾忌。”
  戴盛接过药,拜谢不迭。
  一尘大师又走到司徒循和上官英面前,说道:“老衲也助你们一臂之力吧!”说着,在他们二人口里,各塞进一粒丹药。丹药一入肚中,二人立刻觉得气机舒畅,疲乏全消,也就先后起身,向一尘大师道谢,不过二人神色之间,仍互相有愤愤不平之色。
  一尘大师早已看出,便先对上官英说道:“小施主不必烦心,史姑娘已回飞鹅堡,虽然此中尚有情节,你我等会儿再谈,现在容老衲先和司徒施主谈几句话。”
  上官英本来最不放心的就是史玉,现在听一尘大师这一说,自然心安,也就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一尘大师乃又转身对司徒循说道:“施主行道江湖,老衲极端佩服,惟天理国法,不外人情,否则的话,虽有一番好心,也就不能为世人所能谅解了,施主以为如何?”
  司徒循听了,不由脸色一红,正要答话。
  一尘大师又说道:“我佛最重因果缘法,种因得果,毫厘不爽。尤其是缘法,更不能勉强。上官小施主与施主缘尽于此,他有他的遭遇,施主也有施主的际合,如果硬要拉在一起,恐怕施主将来反会后悔不迭哩!”
  司徒循道:“我此番本是完全好意,可是他……”
  一尘大师不等他说完,已经截住话头说道:“施主的用心诚然不错,然施主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先走错了一步呢?如果真的如了施主所愿,恐怕不只是对令徒和上官小施主没有好处,反而对他们大有妨碍呢!”
  司徒循听不懂一尘大师的话,不由得睁大了两只瞎眼,露出一脸怀疑之色来。
  一尘大师笑道:“老衲这等说法,施主当然不信,不过老衲可以先还给施主一个印证,如果施主相信了老衲的时候,老衲仍愿为施主效力。”说着,走到司徒循对面坐下,仍以两手与司徒循合掌相向,说道:“施主,闭上眼睛吧!”
  司徒循虽不知他所为何事,但也就把眼睛闭上,听他施为,随觉一尘掌中传来了一股热气,暖洋洋的从自己掌心,缓缓地传遍五中四体,又过了一会儿,三焦之中,忽然一阵轻微的隐痛,但立刻又消失了,只听一尘大师说道:“施主,请试睁开眼睛看看。”
  司徒循一启开两目,不由大惊,原来他已能见物,五年盲疾,竟一朝复明,定睛看了一尘大半晌,不由得双目流泪,说不出话来,起身一屈膝,竟跪在一尘大师的面前,放声痛哭。
  一尘大师连忙双手将他扶起,说道:“施主不必如此,回头是岸,前途无量。”
  司徒循那里肯起身,只说道:“弟子愚昧无知,还求大师超渡,收归门下,以解宿孽。”
  一尘大师侧身避过,又一把将他拉起,说道:“施主将来,虽也是我佛门中人,但与老衲无缘,况且为时尚早。”
  司徒循道:“大师既已使弟子复明,又何忍使弟子再去摸索。”
  一尘大师道:“施主并非真的失明,否则老衲何能为力,那不过是施主练习峨嵋真经时,方法用错,使真气逆凝三焦的一种现象而已,因此老衲才能凭着本身真气,为施主打通三焦,把那一口气顺理过来,所以老衲刚才说施主如果以此传人,怕不叫别人仍蹈施主的覆辙吗?”
  司徒循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灵窍全开,因此问道:“那么大师适才说愿意栽培弟子,是不是可以指点弟子修习峨嵋真经呢?可惜那本真经本身就已残缺不全了。”
  一尘大师道:“老衲正是此意,真经虽残缺不全,这倒无妨,仙佛同源,其理本一,如果施主愿意到灵岩小住数日,老衲怎能不为施主效力,添补残缺呢!”
  司徒循忙又伏身拜谢,接着又向上官英道歉,上官英也深自悔罪,二人这才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场误会,互解冰消。
  一尘大师又转脸对上官英说道:“史姑娘虽已回庄,然而病体并未复原,老衲又为着翠云庄陆小施主的事,要去找寻栖霞二老,所以不能亲去照料,况且这件事也应该由你自己去走一趟,看能不能以人力回天,挽回将来的灾劫。不过你这趟前去,却要特别小心,虽遭受任何困难,也要忍耐下去,否则一个不慎,便越发的难以收拾了。”
  一尘当下从怀中又掏出两粒丹药,交给上官英说道:“你去的时候,最好设法直接面见史堡主,如果再能见到史夫人,那就更好了。你可以以礼相见,向他们说明,是老衲叫你去的。把这两粒丹药让史姑娘服下,其疾自愈,交代之后,不妨立刻告退,后面的事,自有老衲来处理,回家之后,呈明令尊、令堂,就静候老衲的消息好了。”
  一尘大师说一句,上官英应一个是,那份高兴,岂能形容,直等一尘大师说完,才问道:“大师,弟子就一个人去吗?”
  一尘大师想了一想,说道:“当然多一个人一起去比较好,但这个人选倒是个问题,本来让陆小施主陪你去一趟最好,可是他还有他自己的事未了,其余江南群雄,又因为这次石塘山头的事,未必肯去,即就是去了,史堡主也未必高兴,其余又有谁呢?而这事又耽误不得。”
  司徒循在一旁,义于形色地说道:“大师,弟子陪上官少庄主去一趟如何?”
  一尘大师略一迟疑,说道:“好是好,不过……”
  一尘大师话未说出,戴盛已知其意,接口说道:“戴盛不才,也曾和史堡主有过一面之交,同时这次石塘山头的事,戴盛并没有接到史堡主的请贴,大师看能不能去呢?”
  一尘大师喜道:“戴施主肯去,当然再好没有,可是令媛仍需人照应,又当如何安排呢?”
  司徒循道:“这样好了,霞儿暂时由我照应几天如何?”
  一尘大师喜道:“这就再好也没有了,戴姑娘就在这里休养几天,等戴施主回来以后,司徒施主也就可以到灵岩去了,现在话已说明,我们就此分头行事吧!”
  上官英仍不放心陆鼎,又向一尘大师请示。
  一尘大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恐怕谁也帮不了谁的忙了,还是各人定心解决自己的问题吧!”说着,就起身作别,飘然而去。
  当下戴盛交代了小霞几句,又把一尘大师留下的一粒丹药交给她,与上官英起向司徒循告辞,直向飞鹅堡而去。在路上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第二天二人至石塘山,依着戴盛就要先回红梅山庄,拜会上官伯勋,可是上官英却放心不下史玉,一定要先把药送去,然后再回家,说道:“到时候还要留老前辈多盘桓两天哩!”戴盛拗他不过,只好顺着他来到飞鹅堡前。
  上官英也真小心,自己先退后一步,却叫戴盛上前,免得史刚不肯见面。
  天下事也真叫做劫数难逃,恰巧就在这时候,阴司里秀才沈子方走出庄来,他一见上官英,先是一怔,但马上就满脸含笑地迎了上来,问有何事?
  上官英仍以为他是好人,就一五一十地把来意说明。
  沈子方一拍胸脯说道:“上官英少爷请放心,我这就去办,并且也一定想法托人带信给夫人和小姐,让她们一起出来。二位请稍待吧!”说着,转身进庄。
  上官英正在自庆,并且告诉戴盛,沈子方很帮忙,已经去转告夫人、小姐。
  戴盛是个老江湖,一眼就瞧出沈子方不是个好东西,正打算叫上官英以后要注意这个人,话尚未出口,已见由堡里飞纵出一个多岁的少年来,倒也生得一表人材,并且和上官英有一二分相像,手执宝剑,立在二人面前,破口大骂道:“何方来的野小子,胆敢到这儿来撒野。”
  上官英抬头一看,认得那是史刚的外甥,玉面郎君金培英,祖籍扬州人氏,连忙上前一步,拱手作礼,道:“金兄久违了,还认识小弟上官英吗?”
  他以为这一招呼,金培英自会以礼相待,谁知金培英好像不认识他的样子,说道:“你到飞鹅堡来何事?”
  上官英见他如此,心里虽是不快,但仍带笑说道:“小弟奉一尘大师之命,来此面见叔父,送药与史姑娘的,适才已托贵堡沈子方前去通报,还请金兄不要误会才好。”
  他以为金培英不知他的来意,所以才这样说明,谁知沈子方进得庄去,并未通报史刚,反而立刻寻到金培英,向他加油添醋的挑拨了一通,说什么上官英屡次调戏史玉等等,现在又借题儿来了,直把个金培英挑拨得气愤填膺,立刻就要和上官英拼命。
  原来金培英久有爱史玉之心,也曾屡次上门求亲,史刚是他的舅舅,倒也无可无不可,只是史玉看不起他,认为他的武功不能和自己匹配,不肯答应。同时陆佩芳又曾偶闻人言,说金培英在扬州有眠花宿柳的行为,所以不肯草草答应,这事就搁了下来。但金培英倒是真心在爱着史玉,虽然碰了好几次钉子,仍不灰心,每年必定要来两趟,来时也必定带着隆重的礼物来,想打动史玉的一寸芳心。
  这次行至横林附近,正好看见史玉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在路上走,已是委顿百分。原来史玉已三天未进饮食,加之日夜奔驰,人不是铁打的,当然受不了。金培英本不知她的前情,这一见不由大惊,连忙赶上前去,叫了一声:“玉妹妹,你为何这样?”
  史玉这时人已疲倦,而心里仍未明白,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玉妹妹”,不由回头一看,竟把金培英看作了上官英。人在痛苦之中,本有求安慰的本能,这一看错,竟哭了起来,说道:“英哥哥,是你,你害得我好苦。”
  史玉喊的是上官英,可是金培英那里知道,恰巧他的名字上也有一个英字,这一听竟从心底痒了上来,以为史玉是对他而言,因此就握住史玉的手,说道:“玉妹妹,你这是为何?”
  史玉哭道:“父亲,我不是你的女儿。”
  金培英虽然听了半懂不懂,却以为是史玉受了史刚的气,因此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送你回去好了。”
  史玉也未争执,金培英立刻派人雇了一顶轿子,让史玉坐上。史玉上轿之后,就呼呼睡熟,所以二人一路无话,直到飞鹅堡。史刚夫妇闻讯早就奔了出来,把史玉接了进去,因此史刚对这外甥又增加了一份好感。
  金培英也就乘此表露了一点求婚的意思,史刚一来不愿把女儿嫁给上官英,同时又听到史玉一口一声地要出来找“英哥哥”谈话,沈子方一看这情形,心中暗想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可以引是生非,于是从旁怂恿,史刚也就不再考虑,当时就答应下来。倒是陆佩芳知道不能这样做法,坚决反对,但史刚那里肯听,反倒立刻为他们筹备起婚礼来,直把个金培英乐得无从说起。及至有人告诉他,史玉和上官英近来的情形,史玉嘴里的“英哥哥”,不是金培英,而是上官英的时候,金培英起初倒为之一怔,后来转脸一想,也就将错就错,心想只要结婚之后,生米已成熟饭,就是史玉不答应,也无法可想了。所以这时沈子方来向他一挑拨,他那还忍受得住,立刻拔剑冲出堡外,要和上官英拼命。他听说上官英要见史刚,那能容他,喝骂道:“你也配见我舅父吗?你简直是自来找死!”
  上官英还想说话,金培英又喝道:“你既然活得不耐烦了,今天少爷就成全了你吧!”说着,挥剑如风,直向上官英猛攻过去。
  上官英虽然有气,但早就受了一尘大师的嘱咐,那肯和他交手,只是一味的躲闪,不独不还招,连剑都不肯拔出来。
  这一来戴盛的气倒反而冲上来了,他抽出金背大刀,一跃上前,架开金培英的剑,喝道:“有话好讲,何必动武!”
  金培英被他这一架,直震退三四步,上官英也乘势跳出圈子。金培英这一下气可大了,他认为杀死上官英,可以除去婚姻上的绊脚石,谁知却被戴盛救了,早把一肚子气又移到戴盛的头上,骂道:“姓戴的,难道你愿意替他担起这段梁子来吗?”
  戴盛笑道:“这事本不关你,也不关我,你因何不让他们正主儿自己去当面解决呢?”
  金培英冷声道:“他们解决得了么?”
  戴盛笑道:“那是他们的事……”
  他话未说完,金培英突然一剑刺了过去,戴盛岂会让他得手,身形一晃,已避开剑锋。金培英一招走空,不由更气,一挥手中剑,再次进袭。戴盛见他节节进逼,也激起了怒火,金背大刀运劲往上一格,准备与之一拼。金培英那是戴盛的对手,眼看已落于下风,仍使出全力抵抗,无奈对手功力太高,直被逼得手忙脚乱,满地乱滚。一旁的上官英怕把事情弄僵,突然用剑架开戴盛的刀,金培英见有隙可趁,竟一剑刺了过来,这一剑正刺入戴盛腹中,戴盛惨叫一声,人向后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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