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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惮念亡妻 如痴如狂
2024-07-04  作者:高峰  来源:高峰作品集  点击:

  车声隆隆,一辆大车朝山西太原进发。车厢里坐着红胡子,他盘膝打坐,在运气自疗,在运气自解“玉柱指”的点穴。
  三天过去了,红胡子的伤势好了八九成,他心想,“玉柱指”的确名不虚传,他中了一指,就必须花三天功夫,才能复元。
  如果他没有受伤,他又何必要雇一辆大车。
  车厢里,卧着余丽裳,她是给红胡子强行掳去,三画三夜,她天天哭泣,粒饭不进,滴水不饮。
  “你哭够了么?”红胡子柔声说。
  “我不哭,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红胡恶贼,他到底怎样,你不要说谎骗我。”余丽裳软弱地说。
  “你先喝一碗水吧,提提神。”红胡子把一碗水递了过来。余丽裳接过,呷了一口。
  “我已说过十次啦,郭匡还没有死,只不过受了重伤,像他这样功力深厚之人,决不会轻易地死去,你放心好啦,我还未下杀手。”红胡子淡淡的说。
  “你为什么要强行把我掳走?为什么呢?”
  这一问,又使红胡子想起了他的亡妻阿媚,在他眼前的女子,正是阿媚的化身,他默默的望着余丽裳,嘴角里浮起一丝笑意,他在回忆着,在往日他与阿媚那种恩恩爱爱的日子。
  余丽裳见他这样的瞪视自己,心中砰砰乱跳,大声说:“你不要碰我,我已警告你十次啦,你如碰我,我便一刀刺进自己的心房。”
  “飕”的一声,她在衣角里亮出一口匕首出来。
  在温柔之中带有刚烈,也像阿媚,在当日,二十年前,阿媚给易克志的儿子易国仁污辱了,不是一头撞在大石上自尽的么?
  红胡子眼睛一红,说不出话来。
  三天以来,红胡子似乎像一位君子,他的的确确没有碰余丽裳一碰,天天都是如醉如痴的望着她。
  眼光是十分神秘,莫测高深,然而,眼光柔和,全无歹意,作为一个女人,余丽裳是瞧得出来的。
  “你为什么把我掳走?你我一向不相识,我不知你是谁,你也不知我是谁,为什么?”这位“君子”既然不是劫色,又不是劫财,强行把人掳去,为什么呢?余丽裳的确莫名其妙。
  “我,敢不能告诉你,呀,你真像媚娘。”
  “媚娘……她是谁?”余丽裳睁大眼睛。
  “我也不能告诉你,你……你真像她……”红胡子忽然双眼放光,身子颤动,似乎便要挨过来。
  青光一闪,余丽裳把小刀插着自己的胸口,然而青光也只一闪而已,以后再也不见啦,因为红胡子夹手便把刀子夺去,他要夺下武林高手的兵刃,说夺便夺,何况一名不懂武功的弱女。
  “你决不能死,我要你活着,你如果要寻死,我首先杀了你,然后我也死去……”红胡子理智已失,语无伦次,睁开了一对满布血丝的三角怪眼,厉声大喝着。
  小指一弹,那一口匕首已飞得无影无踪。
  “你是媚娘……你是媚娘……”红胡子呵呵大叫,瞧他的样子,活像一头受了剑伤的野兽。
  他压在余丽裳身上,一手把她的上衣裳撕破了,露出了一件肚兜,雪白的肌虏,露了出来,更像媚娘,因为媚娘的皮虏,也像雪白一般。
  “你……你干什么?你……你疯了么?”余丽裳吓得全身发软,要待拒抗嘛,那里有半无气力。
  “阿媚,我要跟你好,难道你会拒抗我吗?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呀。”红胡子一手又把她的肚兜扯去,动手去撕她的下裳。
  御马的车夫听得车厢里吵吵闹闹,忍不住掉头往里一瞧,红胡子大喝一声:“臭贼,你瞧什么?”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便像弹簧也似弹了出来,一掌拍下,那车夫一声没响,就此死去。
  红胡子把受惊的两匹马拉停了。
  这四遇全是荒芜的山野,没有一个行人。
  红胡子把车夫的死尸,掷出十丈之外,钻回车厢,只见余丽裳用被子盖着身子,浑身发抖。
  “你不要死呀。”红胡子一掌杀了人,理性恢复了一些,声音也温和了一些。
  “我没有死,我不能死。”余丽裳定一定神,冷冷的说:“在我没有告诉我姑丈之前,我不能死。”
  “你姑丈,他是谁?”
  “郭匡是我表兄,他爹爹就是我的姑丈。”
  到了此时,余丽裳才知道媚娘是谁,红胡子看来是忆妻成狂了,一个人忆念亡妻而到了如此田地,这个人只怕会是至情至性的人。余丽裳是一个女人,自然是有女人们的天赋敏感。她说话已然温柔了许多,而对红胡子的所作所为,已不怎样怕了。
  人类感情的变化,有时的确使人莫名其妙。
  迅速地变化,激烈地变化。
  “呀,我确是胡涂了,连大名鼎鼎的玉柱指郭通天也忘记了。”红胡子恍然大语,说:“阿媚,我对你说,在我打伤郭匡之前,我已估计了一些后果没有取他的性命,给郭通天留下一点面子,否则,嘿……”
  “你是怕了我的姑丈?”
  “红胡子的武功,决不在玉柱指之下,我怎会怕他?”红胡子哈哈一笑:“如果你说我怕了郭通天,我转头杀了郭匡给你瞧瞧。”
  “那你为什么杀了这车夫?”
  “因为他瞧过你的清白之躯,哼,谁人胆敢碰我的阿媚一下,我拆他的骨,剥他的皮。”红胡子大声说。
  对于红胡子的忆念亡妻,余丽裳本来是有一点同情,但眼见他胡乱杀人,则是心中有说不出的讨厌,她早已决定,将来一定要向姑丈哭诉,要他给郭匡报仇。
  至于她自己的受辱呢?她茫茫然然不大知道,有时觉得红胡子可恨,有时又觉得他可爱。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俗语确是不差。女人的心事,是难于捉摸的。
  听红胡子口口声声的叫她“媚娘”,余丽裳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厌恶,说:“你给我滚出去吧,我要穿衣服。”
  “是。”红胡子柔和地答应。
  过了许久,才见余丽裳出来,原来她的衣裳已给红胡子撕破了,幸然她身边还有针线,缝补了好一会儿,才能出来,脸红红地,怯怯地站着。
  “走吧,”红胡子把两匹马卸了下来,抛弃了大车,“你会骑马么?”
  “那里去?还是太原?”余丽裳自幼在府尹衙门寄居,跟武师们玩惯了,也会骑骑马。“如果你还敢动粗,我决不跟你到太原。”
  “好啦,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动粗了。”红胡子一口答应,但他怀疑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忆念阿媚之时,理智顿失,什么都可以干出来,要他把自己的一条手臂削下,只怕他也肯。
  几天之后,红胡子回到他隔别了二十年前的故居,在这里,他的妻子含笑而死,在这里,他结识了义妹波斯公主碧眼娘,也结识了义兄青须魔等人。
  故居虽然残旧不堪,但还可以住。后院一块石碑,清清楚楚的刻着几个大字:“爱妻阿媚之墓”,仍然存在。
  红胡子一住就是六个月,在这一百八十天之中,他对余丽裳倒也规规矩矩,分房而睡。
  每天,他必到阿媚的墓前,痴痴的坐着,双眼茫茫然,在悼念他的亡妻。
  像这等深情之人,那里找去?余丽裳冷眼旁观,心中大为感动,他对红胡子的观感,又已进了一层,或者说,她已激起了变化,已转到另一个阶段。
  有时,她倒希望红胡子向她动粗。
  郭匡会不会具有红胡子一般的痴情,真是难说得很呀。
  她几次想起了一个念头,就是找他姑丈,红胡子对她不怎样的防范,要逃走不难的,可是,每当红胡子痴痴的望着她,当她是“阿媚”之时,不知如何,她又立刻把逃走的念头取消了。
  红胡子除了痴痴的想着死了的“阿媚”和痴痴的望着活着的“阿媚”之外,就是练功。
  六个月的功夫,不算太短,他已把“神网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一天,红胡子练完内功,说:“阿媚,我该走了,我要到云贵山区,找我的义兄。”他只叫余丽裳做“阿媚”,半年来都是如此。
  “哦?你说是你一人?”余丽裳觉得有点失望。
  “是呀,”红胡子说:“你是独个儿,你是自由了,你可以走,你要到莱州去也成,找你姑丈也成。”
  “我什么地方都不去,我要……”余丽裳粉脸胀了一个通红,喃喃的说:“红胡子,我的……我的心事你难道瞧不出来么?我要永远的跟着你。”
  她鼓足了勇气,才能低声的说了这一句话。
  哈,哈,哈!红胡子仰天大笑,他初时几乎不相信他的耳朵,后来听清楚了,不禁大喜若狂。半年来,他天天尅制着自己,倒算尅制得住,想不到余丽裳居然会这般的对他说。
  “好极了,咱们就成亲,只不过,我不知在天的阿媚怎样说?我猜她多半不会反对,因为你太像她,你就是她的化身。”红胡子哈哈大笑,立刻答应了。
  这一晚,他们就成了亲。
  余丽裳的感情起了激烈的变化,她已经忘记了郭匡,也忘记了她的姑丈。然而郭匡和她的姑丈却没有忘记她。就在婚后的第三天,红胡子到太原城去吃酒,直到傍晚才回来。
  红胡子的酒量是十分惊人的,二三十斤不放在眼内。
  “阿媚,今晚你好好的睡一觉,外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理会,好好的睡你的觉。”红胡子面色凝重,一字一顿的说,他似乎没有醉意。
  “是谁来了,厉害不厉害?”余丽裳淡淡的说,她虽然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没有吃惊,她相信她丈夫的武功。半年来,她亲眼见到不少仇家闻风而至,找红胡子的晦气,红胡子在轻描淡写之中,把仇家打发,没有人能斗得过十招。
  “阿媚,如果我死了,你怎办?”
  “你决不会死的。”
  红胡子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把余丽裳秀发上的一根玉簪拔出来,放在怀中。
  这根玉簪乃是一位男人给她的定情之物,这男人不是红胡子,而是郭匡。这根玉簪插在她秀发上已有两年,她虽然嫁了红胡子,仍然未拔下,红胡子也没有替她拔下,可是,今晚却拔下了。
  余丽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相信红胡子有他的理由,她是依言,一早睡了,心安理得的酣睡,她相信红胡子,相信这位有力的护花使者。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一阵呼啸之声,余丽裳一觉醒来,凭窗眺望,但见在月色之下,三条人影,其中一条,她便化了灰也认得出来,正是郭匡。
  另一人长发飘飘相貌威武,双眼炯炯生光,不正是她姑丈玉柱指郭通天是谁。
  余丽裳心中砰砰乱跳,这两位仇家非同小可,红胡子纵然可以把郭匡打败,但怎能斗得过郭通天?
  只听郭匡大声说:“红胡子,日前你我的争执,你想清楚没有?”
  “郭匡,你不要大吵大闹,不要吵醒我的娘子,咱们不可在这里动手,外面走吧。”红胡子轻声说。
  郭匡“哼”了一声:“我偏偏在这里动手,我要在那负心人面前,亲手把你一刀杀了。”
  “阿匡,外面去。”声音低沉,中气充沛,使人一听,便知道是内家高手,他正是郭通天。
  “飕飕”三声,三条人影不见了,余丽裳心中乱跳:我姑丈亲自寻仇来啦,此事非同小可,便披衣而出,使劲的跟了出去,她不懂武功,什么“轻功提纵术”,“八步赶蝉”一概不懂,但情急之下,奔跑倒也不慢。
  “郭匡,我们得声明在先,你我是一决死战,不许第三者插手,我如不敌,由你怎样处置,你若不敌,这一件梁子也告解决了。”红胡子朗声说。
  他们远远的离开小舍,在数百丈外旷野之中。
  “这是你一厢情愿,我爹爹既然肯出头,一切由他老人家说话,你洗耳恭听好了。”郭匡这样说。
  郭通天大踏步上前,仔细的打量红胡子,双眼放出一阵阵冷电,郭通天乃是当今之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数十年来,中土武林先后出现了三大高手。
  在“鬼眼渔隐”在世之时,武功以他第一,他逝世之后,武林中水静河飞,没有什么能人,十多年之前,才出现了“神州五恶”,五人联手,固然天下无敌,就算其中任何一人,也是可以称孤道寡。
  “五恶”横行多年,突然之间一齐失踪,就轮到“玉柱指”称王称霸了。
  所谓“玉柱”就是中指,郭通天凭之以纵横无敌,就是左右手的两根中指。郭匡的功夫不及他爹爹的一半,仍然能够点中过红胡子的穴道,使他苦了三天。
  郭通天沉声说道:“红胡子,你知罪么?”
  “我有什么罪?”红胡子反问。
  “你既然知道余丽裳那丫头的身份,居然横刀夺爱,连我的外甥女也胆敢据为己有,太不把我这老头放在眼内了。”郭通天冷冷的说:“这是第一罪。其次,谅你一名区区的番邦王子,居然够胆到中土横行,是太不把中土武林放在眼内了,这是第二罪。”
  “你的所谓两大罪,我一条也不承认,你要怎样?”红胡子朗声说:“你是凭什么身阶说话?哈哈,是中土武林领袖么?咱神州五恶何曾把玉柱指放在眼内。”
  “可是,你现时仅得一人。”郭匡插嘴说。
  “红胡子,我给你一条最后的出路,你把那小贱人交出来,你自己废了全身武功,滚回蒙古去,你还有一丝生机,否则,今晚就是你的死期。”郭通天沉声说。
  “你对她怎办?”这是红胡子最担心的,他自己的性命,他从来不操心,余丽裳的性命,才最最宝贵的。
  他爱护余丽裳,无微不至,他刚才拔下她的玉簪,乃是明知今晚必须拚命一斗,斗得过时万事皆休,斗不过时,自己的性命自然完了,希望余丽裳活下来,因为如给郭匡见了这枝玉簪,妒火中烧,说不定会做出杀人的事来,如果不见,或许可以减轻他的怒火。
  “这是我的家事,你不必干涉。”郭通天说。
  “她一失身,就算你送还给我,我也不要了。”郭匡大喝一声,拔剑在手,展身向红胡子扑来。
  红胡子双掌一拍,迎将上去,两人就在倏忽之间,缠斗起来。郭匡的剑法,不怎样厉害,何况他受伤刚愈,功夫未免打个折扣。
  原来郭匡大难不死,挣扎着回家向爹爹哭诉,郭通天大吃一惊,花了不少气力功夫,才救活了他的儿子,父子俩四下找红胡子寻仇,终于在太原城狭路相逢,双方约定,今晚决一死战。
  他们两人斗了二三十招,郭匡一招“凤点头”,若似中宫直进,取红胡子的咽喉,其实是虚着,一等红胡子右手抓向他的剑柄,大喝一声,左手暴起,向红胡子当胸拍下,等红胡子一侧身形闪避之时,左手中指飞弹,蓦地点中了红胡子的“天突穴”。
  这是红胡子第二次中“玉柱指”。
  然而他既没有软倒在地,也没有影响他的功力的一丝一毫,只听他大喝一声:“撤手!”郭匡的长剑,已在他手中,轻轻一抖,“喀喇”的一声响,一口青钢剑已给震成三截。
  这一下,非但郭匡目瞪口呆,连郭通天也大出意外。
  “阿匡,退下!”郭通天说:“红胡子,你的武功不坏呀,中了玉柱指,居然浑若无事。”
  “自从阿媚跟了我以后,我红胡子就算是天下最蠢的人,也知道将有一天,必须跟玉柱指一较高下,我非奋力练功,决不是对手。郭通天,半年以来,我的‘神网功’已练得七七八八,闭穴功夫如果不特别苦练,怎能对付玉柱指?”红胡子哈哈大笑。
  “好,好,老夫且瞧瞧你的闭穴功夫怎样?”
  郭通天亲自下场,形势非同小可。
  这时,余丽裳已经赶到,躲在树后偷瞧,心中扑通扑通的乱跳,一个是她的姑丈,一个是她的丈夫,她实在不知道她该当怎么办?
  郭通天并没有亮出长剑,一掌轻轻的拍来,红胡子双掌平推,三掌一交,各自退了三步,看来是势均力敌,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论内功,还是郭通天胜了一筹,因为他出一掌而红胡子出两掌。
  两人试了这一招,立刻风驰电掣的斗了起来,红胡子双掌挥舞,把他的生平最好的掌法施展。郭通天的掌法,十分古怪,在他的面前幌来幌去,虚虚实实,莫能预测。
  郭通天的掌法驰誉武林,而最厉害的便是“玉柱指”,这一套掌中夹指的功夫,就叫红胡子化了不少气力,才能化解,一时之间,郭通天佔尽了上风。
  红胡子还得小心谨慎,处处提防,提防强敌的左手或右手的中指,突然从天而降。
  郭匡见爹爹佔尽上风,十分得意,大声说:“蒙古臭贼,你知道有今天么?”
  “飕”的一声响,眼前红光闪闪,红胡子终于亮出了大渔网,郭通天一掌拍来,红胡子大渔网一旋,变成一面“盾”,掌力击在“盾”上,反弹出来,郭通天退了一步,不胜惊讶。
  以他这一掌而论,排山倒海一股的劲力,普通的渔网,必被击得粉碎,变作无数的烂绳,但他的劲力反弹,渔网却完整无恙。
  红胡子得势不容情,挥舞大渔网,拚命攻击,有时他阖上大渔网,变成一根木棒,向对方强击,有时又变作软鞭,向对方抽击,有时又变作一面盾,把对方暴风雨一般的攻势,完全挡了回去。
  两人一拆就是一百招,居然两下扯平,两无胜负。
  郭通天使了几次“玉柱指”,但无论他怎样的虚虚实实,大使诱招,红胡子决不上当,把一面“盾”使得风雨不透。
  余丽裳见红胡子不落下风,心中稍为安定。
  她想起了一件“怪事”来。
  那一天,红胡子忽然说:“阿媚,你把家中所有木桶木盘拿来,都盛满水。”
  余丽裳不知他干什么。只好依言。红胡子在院子里练大渔网,他一面挥舞,一面叫余丽裳一桶一桶一盘一盘清水向他拨来。余丽裳不知他干什么,也只好依言。
  忽喇忽喇乱响,余丽裳拚命的向他拨水,她初时以为这不过是红胡子的玩闹,那里知道红胡子在练天下无双的“神网功”呢。
  等到木桶木盘的清水,完全拨完了,红胡子收了大渔网,笑嘻嘻的说道:“阿媚,你瞧我身上的水渍有多少?”
  在他的红色麻布长衫之上,点点滴滴的共有二十四个水点,余丽裳目瞪口呆,大叫“怪事”。
  按理,这样的拨水,他必定全身湿透才是,然而并不是这回事。红胡子笑声忽敛,大表不满。过了几天,他又叫“阿媚”拨水,这趟水滴少一点,还有十多滴。红胡子继续苦练,一直叫他给十多桶水拨下,身上没有一滴水珠为止。
  到了此时,他知道大功告成了。
  郭通天虽然武功绝顶,“玉柱指”练到出神入化,面对大渔网之“盾功”,几乎无用武之地。
  斗了二三百招,郭通天一点没法佔得便宜,轻响一声:“住手,我有话说。”
  他一掌击在“盾”上,借了反弹之力,轻飘飘的反掠五步,收了招数。
  红胡子大渔网一转,红光闪烁,在月色之下,彩色分明,也收了大渔网,猛转两三下,一张径凡八尺的大渔网合拢,揉成一方手帕般大小,放在怀里。
  “好,你的武艺天下无双,佩服!”
  这话出在郭通天之口,自然不是瞎捧,红胡子笑了一声:“郭通天,你们还斗不斗的。”
  郭通天面色一变,忽地大响一声:“小贱人,你滚出来。”原来余丽裳虽然躲着,还是给这位目光如炬的姑丈瞧见了。
  “姑丈……”余丽裳活生生的走了出来。
  郭匡双眼火红,大喝一声,身形一起,要待给余丽裳一记耳光,那料背心一紧,给郭通天一手抓了回去。
  “姑丈,我是跟定了他,我已是他的人,他活着,我跟着他,他死了,我也跟着他。”余丽裳并无恐惧。
  “好!好!你们走!”郭通天说。
  “爹,这怎么成?”郭匡说,他要待跟红胡子拚命,自忖武功还有不如。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郭通天大声说:“走,难道还怕他飞到天外去?”
  红胡子巴不得他们远远的走开,等到他父子俩走得连影子也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爹,我的大仇不能不报,我是无论如何……”
  郭通天叱喝一声:“爹爹自然有计较,我在未能一鼓作气把红胡子杀死之前,还以不动手为妙。”
  “爹,你有把握么?”
  “我瞧他那‘神网功’也不难破,只要使用三分剑法,三分剑法你明白么?”
  “呀,三分剑法,我明白了。爹,你是去找二师叔莫天虹,是不是?”
  “正是。”郭通天决然地说。
  红胡子决定了,此地已不可久留,他的仇家有的是,但最厉害的便是玉柱指,他刚才俛倖保存了性命,吓走郭通天,其实以功力而论,他决不及对方。
  “走,我们到云贵山区去,我的义兄武功好得很,我还得请他教两招。”红胡子说。
  “我就不喜欢你们打打杀杀,半年来,我亲眼看见你打伤了十五个人,打死了七个,红胡哥,难道你不动刀子就不可以生活么?”余丽裳对血腥仇杀,实在有点厌了,她温柔文静,红胡子要授她武功,说什么都不肯。
  “好吧,”红胡子想了一想,说:“好吧,我们四海云游,双宿双飞,中土名山大川,有的就是,我们玩一个够,你说妙不妙?”
  “但你得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杀人。”
  “但人家逼着我呢?”
  余丽裳叹了一口气,说:“还是退让吧,你轻功高强,你说不斗,天下间又有谁追得上你。”
  “是,不错!”红胡子哈哈大笑,点头连连。
  他们两人于是动身,北上大同,据说大同有很多古迹名胜。游过大同,转程东下,据余丽裳说,她在山东多年,从来未上过泰山,真是生平憾事。
  红胡子举手赞成,说:“中国的古代圣人孔子说过:登泰山而小天下,我对他这句话,真是不服气,我倒要瞧瞧泰山是怎样的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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