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魔鬼岛上　惊险迷离

2024-07-04  作者：高峰  来源：高峰作品集  点击：

　　明月在天，繁星点点，红胡子在衙门后院瓦面上出现，四顾无人，轻轻的跃下来。
　　轻功高强，着地无声。
　　在一个角落里，有一条黑影同时出现，此人使出“轻功提纵术”，在瓦面上奔跑，也是没有半点声响。
　　这衙门庞大无伦，红胡子不知那位小媚娘住在那里，也不知她是府尹小姐或是丫头。
　　他在后院里走来走去，突然间在一座假山石后面窜出两个人，“谁？站着！”其中一个要说这句话，可是，在“谁”字还未有说出口之前，已给红胡子点了“哑穴”和“软麻穴”。
　　这两人大概是护院武师之类吧，武功与红胡子比较，等于三岁小孩子跟三十壮汉。
　　凡是有窗的地方，凡是有灯光的地方，红胡子都去窥望过了，那位小姑娘还未在他眼前出现。
　　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出两名小丫头，嘻嘻笑笑的在说着府中的许多是是非非。
　　红胡子心想，来了，只好如此。蓦地闪将出来，一手把其中一名丫头抓了去，他手法有如闪电，他的举动有如鬼魅，人已不见了，她的同伴仍是絮絮不休，懵然不知。
　　“像这个样子的小姑娘是谁？她住在那里？”红胡子把媚娘的相貌形容出来，向小丫头询问，地点在一个最黑暗的角落里。
　　“你……你是人是鬼？”那小丫头吓昏了三次，颤抖地说。她吓昏了三次，红胡子也救醒她三次。
　　“我是人，我要找这位小姑娘，你告诉我成吗？”
　　无论红胡子怎样的耐心地说，那个小丫头语无伦次，问非所答，因为她已给吓得死了八成，她断定给妖怪抓了，决不相信红胡子是人。
　　红胡子嘛，一部赤红色的大胡子，根根如铁，样子的确像一头妖怪。
　　“好吧！”红胡子怒喝一声：“难道我不能把整个衙门的所有房子打开了？”
　　没有回答，因为小丫头又昏迷了。
　　“砰”的一声，红胡子一脚踢开一对木门，房中住着府尹的公子，吓得尖声大叫。第二对房门又给踢开，跟着是第三对第四对。
　　红胡子这一搅，整个衙门都吵醒了，几面铜锣敲得当当响，所有护院武师都在被窝里跳起来，举起了无数火把，叱喝捉贼。
　　红胡子打开几多对大门，他不知道，总之凡是木门，都给他一脚踢开。
　　最后，在一个小花圃中，一间精巧的小舍里，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媚娘”，原来她是府尹的一位远亲，在衙门里寄居，芳名叫做余丽裳。
　　她不是孤零零的独居，香闺之中还有一个人，此人冷傲地站在床边，身裁高大，盾清目秀，一对眼睛，放出两道冷电，红胡子只瞧了他一眼，就知道此人是武林中一流脚色。
　　余丽裳真的很像媚娘，无论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很像，身裁嘛，也是一般的娇小玲珑，粉颊之上，也是一对浅浅的梨窝。
　　她自然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害羞地垂下头，一名陌生的男子这样注视她，使她满脸羞红，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在她身边，有一位有力的“护花使者”。
　　“你……你真像我的媚娘，我的媚娘在二十年前死了……”红胡子喃喃的说道：“不，她并没有死，仍然活着，在我的眼前，不正是我的媚娘吗？媚娘呀，我真是想得你好苦……”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那青年男子冷冷的说。
　　“我，我在找我的媚娘……”
　　“你发疯了是不是？瞧你的打扮，也属武林之流，怎的如此卑下，乱闯小姐的香闺？”那青年哼了一声。
　　“她使我忆起了媚娘，我……我真的发疯了……”红胡子大叫一声，身形一展，一招“饿鹰扑兔”扑向余丽裳——他心目中的“媚娘”。
　　那青年双掌一圈，蓦地一掌向红胡子胸口拍来，红胡子左手一搭，搭着他的手掌，右手如风，发了一招“大印掌”，那青年微“噫”一声：“好功夫！”手掌有如滑鱼，从红胡子的手抓之中滑出来，后退三步，避了“大印掌”，凛然地说：“你，你到底是谁？”
　　“你瞧我一部红胡子，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那青年猛然省悟，五年前，神州五恶在武林中横行，把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后来，五恶突然一齐失了踪，武林中又归于平静。
　　五年之后，五恶之一红胡子又再出现了。
　　那青年惊讶万分，说：“原来你是红胡子，居然是红胡子，这……这真是令人难以相信。”继而又冷然地说：“你三更半夜，闯进我的情人的香闺，目灼灼看着我的情人，你太无礼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红胡子说道。
　　这时，护院武师闻声而至，一涌而来，把这小舍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大叫捉贼，在火光中，在叱响声中，有几名武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红胡子对他们一眼不瞧，左手后曲，在背后跟武师们交手，一手一个，把武师们掷出门外，一面说：“你是那一个门派的弟子？我未能瞧出来，有谁能够在我的手抓之中溜出来，武功必然可观。”
　　那青年笑了一声：“凭了红胡子三个字，还瞧不出来么？你仔细看着了。”他就跟红胡子一样，右手与他扑击，左手却去对付武师们。
　　斗了数十招，那青年一掌劈过来，劲风飒飒，凌厉之极，红胡子运掌相抵，要待跟他硬接一招。
　　岂料那青年的右掌与他相触，就在将触未触之时，突然中指一弹，蓦地点中了红胡子手腕“尺泽穴”。
　　这一弹，神出鬼没，在绝无可能之中，在红胡子万万料不到之中，完成了。
　　红胡子叫一声：“好！”身形后退，靠着墙边站立，他的右手腕，“尺泽穴”被点中，一条右臂好像废了一般不听使唤。
　　十多年来，红胡子与青须魔等纵横江湖，所向无敌，从来不曾给人点中过什么穴道，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
　　武师们见有机可乘，一涌而上，把红胡子重重围着。红胡子右手废了，还有左手，他手臂一张，众人眼前一花，但见一张红色的古怪的武器亮了出来，上下左右旋转，武师们的大刀长棒都给弹了出去。
　　红胡子左手一伸一缩，那件古怪的武器突然合拢，变成一根棒，抖得笔直，“蓬”的一声，一名武师不知厉害，冒险轻进，给这“棒”击中，惨叫一声，像烂泥一般软倒在地。
　　原来他的胸骨、脊椎骨，肩胛骨、臂骨、腿骨给：“棒”击得粉碎，身躯没有骨胳支撑，便像烂泥一般死了。
　　红胡子挥“棒”如风，把武师们一个一个的打死，凡是中“棒”的，便立刻身亡。
　　如此的武功，惊天动地，武师们那里还敢再斗，抱头鼠窜，在室中，于是又剩下了三个人。
　　“这是你的大渔网，”那青年叹了一口气：“天下无双的一件独门武器，旋转起来，可以当作一面铁盾，是最佳的防禦武器，合拢了像一根木棒，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又是最佳的攻击武器，红胡子，我羡慕你。”
　　“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大渔网的厉害，”红胡子说道：“你该把师承姓名见示了吧？”
　　小姑娘余丽裳见她的香闺死尸横陈，血流满地，不禁吓得昏了，软在床上。
　　红胡子见那青年低头沉吟，似在思索什么，突然出手一挥，大渔网又张了开来，把余丽裳罩进网中，哈哈一笑，转身便走。
　　大渔网便有这等妙用，也可以捕人。
　　红胡子展开轻身功夫，掮了大渔网，扑出小舍，越过围墙，奔向荒郊。
　　大衙门空有数十名武师，眼见这个红胡子大魔头杀人于指顾之间，那里敢再斗，那里还敢追赶，只在后院里大声呐喊，交差了事。
　　红胡子奔了一程，到了一个荒僻的地方，把小姑娘放了出来，在月色之下，睁开一对三角形的怪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喃喃的道：“真像，真像，你便是我的阿媚，媚娘！”
　　小姑娘嘛，仍然昏迷未醒。
　　“呵，你看够了么？”一个冷峻的声音：“红胡子，你站起来，我们来决一死战。”
　　冷峻的声音，发自那青年，原来他一路穷追不舍，追到这里，手中挺着一把长剑。
　　“好，你先报个名字来。”红胡子把小姑娘放好，使她倚在一株大树下，唯恐她着了凉，把外衣除下，披在她身上。
　　“我叫郭匡，这位小姑娘是我的表妹，也是我的情人，每天晚上，我都潜进衙门看她，红胡子，你把我的情人掳走，请问是何居心？”那青年说。
　　“郭匡！这名字未听过，一个无名的小辈，居然点中红胡子的大穴，真是天下奇闻，师承呢？”红胡子不胜惊异，说：“或许，我隐居了五年，武林中出了无数的少年英雄，你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不知道。”
　　“我的师承，等一会儿你便知道了，你对这位姑娘很细心呀，侍候周到，可是，她却是我的情人，你把她掳了，要待怎样？”
　　“她很像我的亡妻，我见了她，便像见到我的亡妻一样，阿媚是复活了，自今以后，我要她天天在我身边，就像往日阿媚天天在我身边一样。”
　　红胡子一提起阿媚，眼睛红了，声音咽哽。
　　他对天下人都无所爱，只有恨，唯独对于他的亡妻阿媚，他献出了一切，献出了真纯的爱，刻骨铭心的爱！
　　他爱阿媚，胜于爱他自己。
　　他对他的爹爹，他的民族，他的同胞，甚至连他的结义兄弟，都无所爱，只爱一个人——阿媚。
　　他这句话，像一柄尖刀，刺进了郭匡的心房。
　　郭匡就悬最有涵养的人，也忍耐不着，冷冷一笑，说：“你中了我的‘玉柱指’，还可一斗么？”
　　“我的右手废了，我还有左手。”红胡子说，他一听“玉柱指”三个字，不由心中凛然一惊，他注视着这位青年人，宇气轩昂，潇洒飘逸，确定像是“玉柱指”郭通天的子弟。
　　郭匡说：“红胡子，你也是武林前辈，你自然听过玉柱指三个字，你听过了没有？”
　　“你是郭通天的弟子还是儿子？”红胡子说。
　　“这个你不必理会，总之，你已中了我的‘玉柱指’，饶你内功如何深厚，自解穴道的方法如何精通，在三个时辰之内，你的右手还是有等于无，红胡子，你单凭一只左手，斗得过我么？”郭匡淡淡的说。
　　“斗得过又怎样？斗不过又怎样？”
　　“你还是向我的表妹叩两个头，赔个不是，走你的路吧。”郭匡长剑一挥，飒飒几声，一甩手，长剑有如一道银虹，掠空而过，插在三丈之外，一株大树上，长剑摇了几摇。
　　听他这句话，郭匡非但自恃必胜，而且还不必使剑，赤手空拳便可以打败红胡子。
　　红胡子哈哈一笑，说：“你的甩手剑不坏，不知掌法如何，红胡子就要领教领教郭通天子弟的功夫。”
　　说着，身形一展，一招“大鹏展翅”，右手虚拟，左掌直击，朝郭匡胸口直拍，郭匡双掌一圈一送，蓦地搭着对方的手掌，两人各运外力，使劲一推，腾腾的各自退后三步。
　　郭匡大叫：“好哇，你伤了一根手臂，功力仍然不差，瞧着了。”
　　双掌挥舞如风，把本门最上乘的掌法施展出来，红胡子自从练了“神网功”之后，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十五年前的红胡子可比，只见他双掌一伸一缩，或挥舞或摇击，法度严紧，每出一招，均是恰到好处。
　　自然，他的劲力完全在左掌，右臂废了，劲力全消。他们两人一来一往，斗了二三百招。
　　这时，时分已近黎明，天色作鱼肚白，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二三百招。红胡子的武功，本来在郭匡之上，要打败郭匡，决不须要拆五六百招，无奈他右臂有等于无，半力上阵，六百招拆完，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时，余丽裳已经醒转，倚在树上观战，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情郎，又怜又爱。
　　红胡子斜眼瞥见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情发作起来，也不知是怜是爱是妒是恨，大喝一声，左手在怀中一摸，摸出大渔网来。只见他双眼火红，射出一道凶光，大渔网兜头罩下。
　　郭匡知道这件武器的厉害，不敢空手迎战，脚跟微微一运劲，身形斜斜后跃，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身形后飞，堪堪避过兜头的一罩，跃到大树下，把长剑拔了出来。
　　郭匡使出了生平绝技，斗红胡子的半力而不赢，见他亮渔网在手，大声说：“喂，红胡子，我们这一仗难道非打不可么？你快走吧，向我情人叩头赔罪免了。”
　　“你怕了我是不是？”红胡子说：“哈哈，我的媚娘呀，你不要只瞧他，你瞧瞧我的本事吧，我把这个小子教了，就带你到太原去。”
　　郭匡勃然大怒，大声说：“你这老匹夫还是叫的媚娘媚娘的叫我表妹，太过不把我放在眼内了，一柱指郭通天的嫡子，难道还可以给人欺负？”
　　刷刷一剑刺过去，红胡子把大渔网一阖，当作一根软鞭，这大渔网的阖拢，有两种功夫可使，如使硬劲，可以当棒，如使软功，可以当鞭。
　　他的大渔网一张，朝剑身捲来，这一招后发先至，郭匡的长剑，已在半途，却险些儿的给大渔网捲着，郭匡掠剑一圈，这一招，在直剌之间陡然变作横削，以变应变，也是十分快捷。
　　他们两人各以生平最好的功夫拚斗，一斗便已是二百多招，可以说，是武林中罕见的剧斗。
　　然而，余丽裳并不懂武功，只见两人来来往往，斗得十分激烈，她的情郎虽然满头大汗，大呼酣战，但她并没有替他担心，因为她以为，她的表哥情郎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只见郭匡左掌倏的推来，这一推排山倒海般厉害，红胡子急急把大渔网交给右手，左掌一翻一带，化解了来势，跟着踏步进招，大渔网又交回左手，连接挥下，郭匡回步反走，以反手剑法接招。
　　这一拆，十分缓慢，余丽裳自瞧得清楚，她却不知道这一对拆，十分复杂，每一剑每一招，最少蕴藏着十多种变化，也等于说，蕴藏着十多种杀机。
　　只要谁人一疏忽，吃了谁人的一剑或：“鞭”，谁就要当场受伤，甚至登时毙命。
　　高手拚命，当然不同凡响。
　　刚才郭匡给红胡子抢了先着，大渔网一捲，虽然捲不中长剑，但劲风所带，胸口就已麻木了好一会儿。
　　两人又拆了数十招，郭匡大叫：“红胡子，你为什么还要斗？”
　　“我是为了她，难道你不知？”
　　“好，我跟你拚了。”
　　郭匡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一名陌生男人要夺他的爱侣，这真是天下间最难忍受之事。
　　郭匡拚命向前，这赵他们都用了快招，一眨眼又斗了百馀招，比刚才的慢斗，不知快了多少倍，只见两条人影，像走马灯也似，飞来飞去，两人均是力挟千钧，招数沉重，扬起了满空沙尘，附近方圆十丈之内，所有花朵、树叶，都给震得落满一地。
　　余丽裳初时还可以看清楚谁是郭匡，谁是红胡子，到这时，他们越来越快，奔跑之时，有如风驰电掣，出招之时，有如暴雨狂风，她再也分辨不出来。
　　谁是郭匡，谁是红胡子？
　　她所能分辨的，仅仅是外表两人的色彩而已，红胡子穿枉，郭匡穿白。
　　然而这色泽的观察，也不能持久，因为两人的手法，快到连影子也瞧不清楚。
　　她只见视野模糊，忽红忽白，忽然红中带白，忽然又白中带红，忽又变作一团黄色或者淡红色，忽然间又连什么颜色也不见了。
　　能见到的，仅仅是场中一团滚来滚去的烟尘！
　　余丽裳开始替郭匡担心了，因为她知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句俗语是真确。
　　“砰”的一声巨响，余丽裳心中一跳，她知道“两虎相斗”，有了结果啦。
　　她决不希望“必有一伤”的是她的表兄。
　　可是，她是多么的失望呀，地面上躺着一个人，穿白色衣裳，不是郭匡是谁？
　　她“呀”的一声惊叫：“表哥，你没事么？”飞扑过去，伏在郭匡的身上痛哭起来。
　　“你不要哭，他还没有死。”红胡子喘着气，说：“他是受了重伤，你不瞧见么？”
　　郭匡中了红胡子一记“断脉掌”，受了极重的内伤，在外表上，既无伤痕，又无出血，但五肝六腑，却给这一掌震得“肝肠寸断”，受了重伤。
　　余丽裳不是武林人物，怎能够瞧得出来？
　　突然间，郭匡一跃而起，血红了眼睛，大叫：“红胡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怎的下此毒手……”
　　他跃起四五尺，“咚”的一声，又重重的摔了下来，这趟他直挺挺的僵伏不动，似乎真的死了。
　　余丽裳大叫：“表哥……表哥……”俯下首来，听听郭匡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
　　余丽裳双眼一黑，登时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