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伤寒起病谁怜孤寒骨 泼水湿衣又结露水缘
2025-07-07  作者:冯玉奇  来源:冯玉奇作品集  点击:

  阅者诸君,可还记得陆氏说她夫君白紫英有个小叔在外经商未回吗?原来这个小叔名叫紫雄,是紫英的嫡亲弟弟,年纪二十五岁。天下事有凑巧,当志飞、爱卿离开大兴县后三天,陆氏方欲着人去请一位账房来坐柜,不料紫雄却从外面经商回来了。当下陆氏见了紫雄,便很欢喜,说道:“二叔来得正好,店中缺乏人手,你正可以给嫂子来管理呢!”
  紫雄听了,一面安顿行李,一面说道:“嫂子这话怎么讲?哥哥到哪儿去了?”
  陆氏一听他问起丈夫,心中一阵伤心,那眼泪早已滚滚掉了下来,呜咽着泣道:“二叔,可怜你哥哥已在半年前死去了。”
  紫雄听了这话,不禁顿足哭道:“什么,哥哥已死了半年多了吗?啊哟!怎么不预先通知咱一声儿,可怜咱们弟兄分手一年,哥哥竟已作故人矣!”说罢,挥泪不已。引得陆氏更加悲痛,忍不住号哭起来。
  叔嫂泣了一会儿,陆氏方才停止呜咽,收束泪痕,亲自倒了一杯茶,叫声:“叔叔用茶,远道回家,想是辛苦了,请休息一会儿吧!”
  紫雄道:“嫂嫂请坐,咱哥哥身体素来强健,不知患了何病,竟死去这样快呀?”
  陆氏听了,淌泪道:“你哥哥原是身体强壮,不料那晚从友人家里喝酒回来,路遇暴雨,以致淋得浑身湿透。谁知次日使即发热发冷,由疟疾而变成伤寒,虽经医生诊治,但终于不救而死,为时不过两月。那时可怜咱这个孩子还只有三个月呢!唉,想不到这孩子竟有如此命苦哩!”说罢,那泪又像雨点一般地滚下来。
  紫雄瞧她似海棠着雨,颇觉楚楚可怜,忍不住也长叹一声,垂下泪来。这时陆氏又把许多药方取出,拿给紫雄瞧。紫雄瞧了,知道哥哥确系伤寒而死,因问:“灵柩放在何处?可有下葬吗?”
  陆氏道:“已葬在离这儿六里远的石家堡地方,堂前还设着灵座哩!”
  紫雄站起来道:“那么嫂嫂引路,待咱到兄长灵前先去吊祭
  一下。”
  陆氏听了,遂含泪到了堂上,在灵前点起香烛。紫雄走到灵前跪了下去,含泪哭道:“哥哥,想不到分别仅一年,您竟已撒手西归,怎不要叫弟弟心痛啊!”说罢,拜了四拜,却爬不起来,号哭不止。
  陆氏瞧此情景,心似刀割,也哭得死去活来。好一会儿,紫雄方收束泪痕,劝陆氏也别哭了。两人复到书房,紫雄问道:“侄儿叫什么名字,如今可有几个月了?”
  陆氏道:“咱弥月后五天,你哥哥便即得病,现在还只有八个月多一些呢!名叫骏华,叔叔等会儿,待嫂子到房中去抱来与你瞧吧!”
  陆氏说着,便到卧房里,把骏华抱来。紫雄抱在怀中,细瞧一回,觉其貌酷肖兄长,不免又叹息一声。陆氏也偷弹眼泪,一面抱过骏华,一面问:“叔叔外面经营生意如何?是否仍要去的?”
  紫雄道:“咱在外经商也不过如此,心里记挂兄嫂,故而特地回家来探望一次。”
  陆氏道:“既然如此,叔叔何妨就在店中管理一切,自从你哥哥死后,咱一个妇人,内外都要料理,实在忙不过来。如今叔叔回来,嫂子也可以放下一头心事了。”
  紫雄听了,心中暗暗欢喜,遂点头答应。此时室中已上灯火,陆氏给紫雄烫酒热饭,叔嫂又谈了一会儿家中的事务,便各回房安寝。从此以后,陆氏管理里面事务,紫雄管理店中账目,倒也相安无事。
  原来紫雄在外经商,倒挣了七八百两银子,只因为心贪女色,成天在烟花巷中迷恋妓女,以致把七八百两银子,完全花尽。并且在东家那里还用尽了三百两银子。东家原是一钱如命,当然大发雷霆,遂把紫雄辞歇。紫雄在外既无安身之所,只得怏怏回家。但又怕兄长得知责骂,所以本来很是担心。谁知一到家中,知兄长已死,嫂嫂叫他管理店中账目,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心中自然喜之不胜。起初自己也有些懊悔以前的不是,今后必定要重做一个人。后来住了两月,见嫂嫂女流可欺,店中生意又如此兴隆,因此不免旧病复发。每当晚上关了牌门,就到附近私娼里去游玩,把所有收入,花去大半。月底结账,紫雄老推说放账并未收回。陆氏只道他是个好人,也就深信不疑。
  光阴匆匆,春光早已过去,时到仲夏。这天傍晚,紫雄换了白纺绸长衫,拿了折扇,摇摇摆摆,原到一家私娼那里玩去。不料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前,忽然门儿开处,竟有人泼出一盆水来。紫雄猝不及防,竟被她泼了一身。你想,紫雄兴冲冲地要想去嫖私娼,谁知有人把他新衣服泼湿,这不是要大光其火了吗?正欲回身破口大骂,忽然听得有个女子娇滴滴声音说道:“啊哟!这可怎么好?”
  紫雄一听,慌忙回眸望去,原来却是一个俏丽的妇人,上身只穿一件薄薄的纱衫,下身一条绸裤,露出两只小小的金莲。她酥胸半掩,卷高了衣袖,仿佛正是兰汤浴罢的模样,见紫雄回眸过来,便红晕了脸颊儿,对他盈盈一笑,又送给他一个媚眼,便自逃进里面去了。
  紫雄本是一腔怒火,自被她临去那秋波一瞟,同时又加上这个甜甜的一笑,顿时把他要发泄出来的怒火,立刻抛到东海大洋去了。心里荡漾了一下,一时也不禁为之神往,心中暗想:这妇人的丰姿倒着实不错,她既然对我嫣然一笑,可见是含有些意思的了,咱何不进内去和她见个礼呢!但转念一想,这个不对,万一她屋中是有丈夫的,那咱不是要担个调戏妇女的罪名了吗?
  紫雄这样地一想,因此欲前不前地正在沉思。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见里面匆匆地又走出一位老媪来,向紫雄满脸堆笑地叫道:“哟!这位大爷可不是盛兴酒店的老板吗?真对不起得很,咱的大娘没留心,把大爷的长衫泼湿了,大娘心里真不好意思,所以叫咱出来请大爷进内坐会儿。大爷把衣衫脱下,让大娘给你烫一烫干吧!”
  紫雄听了这话,不觉喜出望外,忙向那老媪含笑问道:“老妈妈怎么认识咱呀?”
  老媪笑道:“大爷贵人多忘,那天老身到大爷那儿沽酒,少了几个铜子,店小二不答应,后来不是大爷说算了,店小二才没话了吗?老身因此认识大爷一定是店内的老板了。快请里面坐,快请里面坐。”
  紫雄听了,这才记得了,心中暗想:有这黄婆一拉皮条,那咱的艳福就不小了。遂一面点头,一面大胆进内。那老媪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两人到了客室里,见里面并没一人。紫雄忙道:“你家大娘在哪里?这一些小事,原不要紧哩!”
  正说时,只见内室里姗姗走出一个妇人,正是刚才倒水的那个。她已外罩一件薄罗衫,两颊上犹涂了两圆圈的胭脂,秋波脉脉含情,满脸春色,笑盈盈地走到紫雄面前。那老媪早介绍道:“大娘,咱还道是谁?原来就是盛兴酒店的老板呢!”说着,又向紫雄道:“大爷,这位是咱的大娘,你们大家见个礼吧!”
  紫雄听了,早已抢步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下揖去。妇人亦忙福了一个万福,娇声地谢道:“奴家刚才冒昧得很,把脸水泼了大爷一身,一切还请大爷原谅才好。”
  紫雄亦忙说道:“大娘说哪儿话来,这是咱自己不小心,岂是大娘的过失。如今承蒙大娘垂青,招之入室,得晤芳容,此真三生有幸也。”
  那妇人听紫雄反怪他自己不小心,心里好笑,俏眼儿斜乜了他一眼,忍不住抿嘴哧地笑了。
  这时老媪倒上两杯香茗,一面又向紫雄笑道:“咱真也老糊涂了,大爷认识倒有好多天,却是一向不曾请教大爷的贵姓哩!”
  紫雄笑道:“咱姓白名叫紫雄是也,咱也和你一样糊涂哩!请问大娘贵姓,家里不知尚有何人?”
  那妇人听了,似有无限娇羞之意,垂了粉脸颊儿,却是默然不答。那老媪见她如此不胜难为情的样子,遂代为答道:“咱的大娘杨氏,大爷叫汤天花,原是一个多情的少年,可怜竟生病死了,所以咱大娘是哭得死去活来,一定要削发做姑子去。倒是老妇竭力劝慰,大娘方才罢了。现在家里除了大娘和咱两个人外,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紫雄听了,这才知道这女人是一个孀妇,心中喜欢万分,遂也忙说道:“老妈妈这话真不错,年纪轻轻的人,怎么可以做姑子去,那岂不是辜负了青春时期的生活了吗?虽然你家大爷是死了,但你家大娘应该可以自己找一些快乐,那么人生才有意思呢!”
  杨氏听了,芳心一动,微抬蜂首,向他若有情若无情地一笑。紫雄被她这样一来,真个有些神魂飘荡,目不转睛地竟只管盯住了杨氏出神。杨氏被他瞧得两颊红晕,遂搭讪道:“那么请白大爷把长衫宽一宽,请咱们把那水渍烫干了吧。”
  紫雄听了,哪敢违拗,遂即脱下,交给杨氏。那老媪早接过去道:“大娘,这个给老身拿去吧!你就伴白大爷谈一会儿,这位白大爷的人儿可不错哩!”
  紫雄忙笑道:“老妈妈,你不要把咱赞美得太好了呢!”
  老媪听了,笑了一笑,便自进内去了。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紫雄搭讪道:“请教杨大娘的芳名是什么?今日相逢,真也可称是巧!”
  杨氏嫣然一笑,说道:“可不是,奴家名叫小翠,白大爷府上不知有什么人?”
  紫雄道:“咱们本是两兄弟,哥哥死了,家里只有一个寡嫂,现在这酒店就是由咱掌管着。”
  小翠听了,心里大喜,哦了一声,说道:“原来白大爷还不曾娶亲吗?”她问到这里,两颊早已添上两圈红晕。紫雄见她不胜娇羞的神情,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因笑道:“可不是?咱还不曾娶亲哩!要想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大娘的夫君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数了?”
  杨小翠见问,便眼皮儿一红,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已死了三年了,唉!奴家真是苦命。”说到这里,已是盈盈欲泣的模样。
  紫雄见她这样伤心,遂劝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徒然伤心,根本没有什么益处。好在大娘是明白的人,当然不必拘于旧礼教的束缚,假使有年轻貌美的多情公子,那你不是仍可以再醮吗?只不过眼前很少这样一个人罢了。好像和咱一样,心中虽然想讨一房媳妇,但却也找不着相当的人儿呢!”紫雄说完了这话,不时以目视小翠,小翠哪有不知道的理由,但却故作不知,低头无语。
  这时天色已夜,室中差不多要上灯了。只见那老媪拿着长衫出来,笑道:“好了,好了,可叫白大爷等候好多时候了吧!”
  紫雄一面穿衣,一面连说没关系。这时老媪早上了灯,紫雄觉得还只有初见,究竟不好意思,遂告别出来。小翠笑盈盈送到门外,嘱他常来玩玩儿。紫雄自然含笑答应,他便又到私娼里去宿夜了。
  原来这杨小翠本是人家一个童养媳,后来丈夫汤天花死了,她的公公便看中她,事被婆婆知悉,妒心勃发,遂将小翠痛打一顿,赶出家庭。小翠无家可归,走在路上,意欲自尽,竟遇见从前一个邻居赵氏,把她携到家里,问明缘由,就收小翠做义女。赵氏原是个三姑六婆,她见小翠貌美,意欲挂牌接客,但小翠不肯,说恐被公婆知道,又要领归。因此赵氏东物色人才,西物色人才,预备将小翠嫁一个聚宝盆,自己下半世的生活,可以有了倚靠。果然今天给她撞见了这个白紫雄,所以便欲一心地勾引他。紫雄原是色中饿鬼,自然是乐而接纳的了。
  话说到了次日下午,紫雄坐在柜上,正在算账,只见赵氏走来,向他悄声儿笑道:“白大爷,咱大娘今晚请你喝杯淡酒,不知大爷肯赏光吗?”
  紫雄听了,乐得心花儿都开了,连声答应,一面又问:“老妈妈姓什么?多谢你前来相邀。”
  赵氏道:“咱原是小翠的奶妈,小翠从小就由咱领管,所以她和咱像娘儿一样。咱娘家原姓赵,大爷就喊咱赵妈是了。”
  紫雄微笑点头,说晚上准来,赵妈于是便一肚皮喜欢地回家去了。到了家中,小翠接见,问事情怎么样,赵妈笑道:“有你这个香饵儿,哪怕鱼儿不上钩吗?”
  小翠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咯咯笑了。赵妈附耳又向她说道:“今天夜里,你得放出本领来奉承他,将来那一片酒店,稳稳就是你做老板娘了。”
  小翠含羞点头,于是两人烫酒煮菜,在小翠卧房摆设一席。一切舒齐,时已夜了。不多一会儿,果然有人敲门。赵妈忙去开门,见紫雄笑嘻嘻进来。赵妈笑道:“白大爷来了,咱大娘已候你好多时候了,请里面坐吧。”说着,竟引他直入房中。
  只见小翠凝眸正在梳妆,见了紫雄,便含笑叫声:“大爷请坐,今天很热吧!快宽去了长衫。”说着,竟伸出纤嫩玉手,前来给紫雄脱衣。紫雄只觉一阵粉香扑鼻,甜入心房。一面道谢,一面脱下交她。赵妈早来接去挂在橱里,回头笑道:“酒已烫好,你们可以喝了,咱去端菜吧!”
  小翠秋波斜乜了他一眼,含笑携了他手一同坐下。亲自给他筛了一杯,把纤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笑道:“白大爷,奴家不当你为外人,不知大爷可笑奴家太轻狂吗?”
  紫雄想不到她第二天就有这一步亲热的举动,一时乐得不知所云,说道:“说哪儿的话来?大娘一片真心待咱,咱们真可谓一见如故,三生石上结的好姻缘了。”
  小翠一听,嫣然露齿一笑,举起酒杯,拿到紫雄口边,笑道:“喝酒吧。”
  紫雄见她亲热如此,心里不免荡漾不止,就低头在她手中喝了一口。这时赵妈把菜端上,向小翠连连丢了几个眼色,遂悄悄掩门出去了。小翠握了筷子,又夹了一筷肉,送到他的嘴里。紫雄笑道:“大娘待咱这样好,叫咱不知如何报答你哩!”
  小翠听了,偎过身子,笑着瞅他一眼,温柔得像一头羔羊似的,说道:“大爷说什么‘报答’两字,那不是太见外了吗?”说时,竟把小嘴儿凑到他的脸颊上去,几乎要吻住了。紫雄到此,再也忍不住把脸儿一偏,在她红润润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小翠咯咯一笑,却把身子趁势倒入紫雄怀中去了。
  仲夏的天气,彼此衣服原是穿得很单薄,紫雄经小翠躺在怀中,一阵扭捏,只觉小翠的肉体,软绵绵的好像一团米粉,真是肉感十分,顿时全身每个细胞都觉紧涨起来,血液是流动得快速,这就情不自禁地把她的身子紧搂在怀,捧着她的粉颊儿,发狂似的吮吻了一阵。小翠并不躲避,却更显出风骚的浪态,直把紫雄迷得六神无主,竟将小翠当作活宝一般看待了。两人动手动脚地肉麻了一会儿,小翠又咯咯浪笑了一阵,方才在紫雄膝上坐着,一手弯着他的脖子,一手拿过酒壶,自己喝一口,凑过头去,却灌到紫雄的嘴里去。紫雄虽然常常嫖妓宿娼,亲近女人,但从来也没有碰到这样放荡不羁的妇人过,一时那颗心儿的跳跃,几乎要从口腔外跳出来了。小翠一面不住地灌他喝酒,一面娇媚地笑道:“奴家自从见了大爷后,不知怎的,昨夜竟一夜没有好睡,今天又茶饭不思,所以特地请大爷驾临一叙。不料大爷果然没有推却,奴家实在非常感激。不过奴家既然这样一片痴心对待大爷,不知大爷心中也同样地想念奴家吗?”
  紫雄笑道:“不瞒大娘见笑的话,咱昨夜回家睡在床上,却是合眼不得,一合眼就见大娘含笑站在身旁,同时模模糊糊又做了许多梦哩!”
  小翠听了,芳心大喜,偎过脸儿,哧哧笑道:“大爷这话可当真吗?但是你到底梦到什么啦?”
  紫雄听了,故意迟疑了一会儿,凑过嘴去,附耳低低说道:“梦中和大娘亲热得不得了,醒来时不料下面竟湿了一大堆哩!”
  小翠听了,双颊如霞,秋波水盈盈地斜乜他一眼,啐了一声,忍不住又哧哧地笑起来了。两人对斟对酌,情话喁喁,一个说终身爱你,一个说到死都喜欢你。彼此差不多喝有七八分醉意,紫雄的身上被她坐着,这时皮肤里好像有股电流一般,直通到每个细胞里去,全身便起了异样的感觉。到此便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将她抱到床上,放下青纱帐子,只听两人一阵很调匀含有节拍的哼声,在夜的空气中流动着。小翠为了要博他的欢心,自然是非常卖力,两人卿卿我我,心肝肉儿,喊个不停。直到事后,小翠忽然把他紧紧搂住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紫雄倒吃了一惊,立刻伸手把她嘴儿扪住,低头问道:“咦!你为什么哭呀?被人听见了,那可怎么办好呢?”
  小翠微抬粉颊,明眸中含了泪水,凝望着他,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儿说道:“奴家的身子是已失在你的手里,大爷此刻甜言蜜语地说得好,恐怕往后早已把奴家抛到脑后去了。唉!你们原是见花采花的游蜂,奴家一片痴心,也许是白费的吧!”
  紫雄忙把嘴儿吮吻她的唇皮,默默温存道:“大娘,你别冤枉好人吧!大娘这样恩情对待于咱,咱终不会忘记你的。”
  小翠含泪道:“那么咱活是大爷的人,死也是大爷的鬼,不知大爷肯收留奴家吗?”
  紫雄心里喜欢十分,笑道:“大娘若果愿意嫁给咱的话,那么将来咱一定娶你为妻。好在咱原不曾讨亲,若得大娘这样一个风流的美妇人作为终身伴侣,那真是咱的幸福了。”
  小翠听说,芳心虽然暗喜,但故又撒痴撒娇地躲在他怀中,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家又怎信得过大爷的话呢?”
  紫雄听了,就道:“你不信吗,那么咱发誓给你听,咱日后若忘了大娘,定不得好死,那你终可以放心了。”
  小翠听他念了重誓,芳心大喜。但忽又身儿一扭,故作娇嗔,说道:“只要你真心对奴家,何苦又说什么死活呢?”
  紫雄见她如此模样,真把她爱入骨髓。一时情动,不禁默默地又把她温存起来。直到三更敲过,方才交颈睡去。
  次日醒来,只见赵妈已含笑站在床边,说道:“白大爷,咱大娘如此恩情待你,你千万不要忘记才好哩!”
  紫雄红着脸儿,含笑答应。从此以后,紫雄不再去嫖妓,夜夜到小翠那里来欢叙。把店中银钱,也全送到小翠的手中。两人恩爱缠绵,直快乐了两个多月。小翠又催他早日把自己娶去,紫雄答应她和嫂子说去。
  这天又是月底,紫雄因嫂子等在家中要自己结账去,所以不能在小翠家里宿夜,只好回来。谁知到了店里,见陆氏候在书房,双眉紧锁,好像十分不悦的神气。一见紫雄,便即问道:“叔叔回来了,不知账款可都有收到了没有?”
  紫雄心中暗想:若说再没有收到,嫂嫂一定要起疑心,因支吾着道:“收到了。”
  陆氏凝眸向他望着道:“收来多少?这里应收账目共计要三百两呢!”
  紫雄道:“收回二百两,尚有一百两,下月结清是了。”
  陆氏伸手道:“拿银子来看。”
  紫雄这一来,真个把两颊涨得血红,只得低声道:“银子已被咱用去了。”
  陆氏听了,大惊道:“全花了吗?啊哟!叔叔,你怎么竟糊涂到如此地步呀!要知道你哥哥辛苦一世,开了这家酒店,现在人儿死了,店中全靠叔叔掌管,谁知你把银钱乱花,那你怎对得住嫂子的一片真心信用你呢!”陆氏说罢,躺下泪来。
  紫雄见嫂子并不责骂,反而自己淌泪,一时良心发现,因此走到陆氏面前求饶恕他。陆氏叫他坐下,叹了一口气,含泪说道:“事已做了,那还有什么办法,终原谅叔叔年纪轻,被人愚弄,但过去的事错了,你自己要明白,千万下次不能这样糊涂。”说到这里,又十分温柔地道,“只要叔叔安分守己的,不糊涂,嫂子将来自会给你娶个婶子的。要晓得外面的女人,是只认金钱不认人的。叔叔既花了金钱,又伤了自己身子,那不是糟蹋自己的寿命吗?”
  紫雄听了陆氏这一番话,心中大大感动,因此垂首连声说是。陆氏见他能改过自新,芳心甚为喜悦,遂也不便多说,轻声地道:“叔叔收账回来,想是肚饿,待嫂子给你烫些酒来吧!”说着,便出外端了酒菜进来。紫雄见嫂子这样贤德,心中敬爱万分,忙欠身道谢。陆氏又叮嘱一回,方才自到房中就寝去了。
  且说紫雄一面喝酒,一面暗想:小翠的浪态,实在是够人销魂,这叫咱如何舍得抛弃。但嫂子这样温柔对待自己,自己若再糊涂,良心实在又很对不住她。紫雄这样想着,一面连连喝酒。紫雄在小翠那里,本已喝过了酒,此刻再喝不觉酩酊大醉。在他当初心中转的念头,可见本心尚不十分坏。后来醉了,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感觉:嫂嫂这样柔情蜜意对待咱,莫非她是有意思的吗?她说外面女人,只认金钱,不认人的。又说要糟蹋自己的寿命,嫂嫂给咱讨一个婶子,后来她又眼泪汪汪,含情脉脉。莫非她恨自己不知道她的心事,竟不和她一起温存吗?对了,嫂嫂原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兰闺冰冷,心中怎不要怨恨悲伤呢?咱今夜准定陪伴她去,说不定她就喜欢咱了。紫雄这样一想,便跌跌撞撞地竟直向陆氏房中走去了。
  且说陆氏回到卧房,手托香腮,凝眸望着壁上挂着自己夫婿那张肖像,心里想着叔叔这样糊涂,可怜自己夫君若不死去,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一阵悲酸,陡上心头,忍不住那满眶子里的眼泪,滚滚掉了下来。泣了一会儿,方欲脱衣安睡,不料外面砰的一声,只见紫雄踢进房来。陆氏见他满脸酒气,醉眼模糊,涎皮嬉脸地直奔过来,心中大吃一惊,娇声说道:“叔叔何故如此?”
  紫雄猛可抱住陆氏娇躯,微笑道:“咱已明白嫂子的心,特来陪伴你的寂寞,请嫂子不用怨恨咱了吧!”
  陆氏骤然见他这个情景,芳心又气又急,不禁柳眉倒竖,狠命将他推开,大声叱道:“叔叔这话从何说起,你莫非醉迷了心吗?”
  紫雄笑道:“嫂嫂不是要给咱讨个婶子吗?咱想要娶妻又得花钱,家里现成有着嫂子,既不花钱,又省麻烦,就是咱和嫂子结了夫妇,不是很好的吗?”
  陆氏听了这话,不禁气得浑身发抖,遂手指壁上紫英的肖像,向他大骂道:“叔叔如何说出这等话来,那你真比禽兽都不如了,你从外经商回家,嫂子待你不薄。你今敢如此相欺,你怎样对得住你已死的哥哥呀!”
  紫雄听了这话,猛抬头见那哥哥的肖像,似乎怒目而视,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一半,呆了半晌,不觉羞惭满脸,逃回房去了。陆氏待他走后,想着以后光阴,叔叔是否再起歹心,心中真有无限悲伤,这就忍不住又暗暗泣了一夜。
  到了次日,谁知紫雄匆匆进来,向陆氏打躬作揖地赔罪说道:“昨夜咱酒后失仪,一切还请嫂子原谅,好在嫂子原像咱妈妈一样,想来定能饶恕咱的不是吧!”
  陆氏想不到他今日还会来赔罪,心中先是一呆,今听他又说嫂子原像妈妈一样的话,芳心颇为安慰,暗想:如此尚有人心,因正色道:“昨夜之事,嫂子亦知叔叔酒醉迷心,不然岂是人类中的一分子吗?”
  紫雄听了,含羞不敢抬头,默不作声。陆氏道:“人心原是肉做,荒唐绝无结果,叔叔还请再三慎之。”紫雄连声说是,遂退了出去。
  从此以后,紫雄果然安静了许多,足有半月并未出外,害得小翠夜夜睡不着,天天相思,叫赵妈早一趟来喊,晚一趟来催。紫雄想着小翠甜蜜的滋味,一颗心儿又活动起来,于是晚上又悄悄地到小翠那里来幽会。小翠既见紫雄来了,却故意并不接见,躲在床上,暗暗垂泣。紫雄问道:“怎么啦,翠妹有些不适意吗?”
  赵妈道:“咱大娘真想苦你了,天天淌泪,不想吃饭,大爷也真好狠的心肠呢!”
  紫雄听了,便忙到床边,压在她的身上,把脸儿偎到她的颊上,亲亲热热吻着,叫道:“翠妹,翠妹,你怎么伤心啦?咱真想死你了。”
  小翠听他这样说,恨恨地啐他一口,娇嗔道:“谁要你来涎脸,算咱死了,你一辈子也不用来了。狠心的种子,甜蜜言语,说死说活,现在还不到三个月哩!就忘记咱了,唉!真是个薄幸郎。”说着,竟呜呜咽咽地哭了。
  紫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只晓得一味地怨恨咱,可是咱心中,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呢!”
  小翠听了这话,立刻停止了哭,一骨碌地翻身从床上坐起,手背在眼皮上一擦,凝眸望着他脸儿,问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倒说给咱听听,你家里既没妻子管束你,你为什么不来呢!”
  紫雄道:“你有所不知,咱家里尚有一寡嫂,她因咱用去店中三百里银子,便婉言相劝,咱心中被她感动……”
  小翠听到这里,狠命把他打了一下,娇嗔道:“感动怎么样?就不来了……哦!原来你有了嫂子陪伴,你就想不到咱的好处了吗?”
  紫雄忙辩道:“这个你别胡说,咱嫂子倒是个贤德的人,岂肯做此丢脸的事。”
  小翠听了这话,恨恨地哭到:“好好!咱待你这样真情,你还要挖苦咱,骂咱……你走,你走,你快给我走吧!”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紫雄起初还摸不着头脑,及至仔细一想,方才理会,慌忙将她抱住,赔笑道:“该死,该死!咱说顺了嘴,原属无心,不料你就多心了。咱的好人,亲爱的,咱怎么会忘记你,到死也爱你呢!”说罢,伸手在她胸前抚摸不停。
  小翠啐他一口,把他手儿摔去,恨恨道:“谁还相信你的话儿,你快伴你的好嫂子去是了。”
  紫雄却涎皮嬉脸地又去扯她内衣,小翠眸珠一转,这就有了主意,遂半推半就地任他摆布。到了正在甜蜜的当儿,小翠忽然把两腿夹住,紫雄吃了一惊,急问何事。小翠道:“你用了三百两银子,你嫂子就要说话,那还算是个好嫂子吗?现在你哥哥死了,这家酒店,应该是你所有,不料你嫂子占为己有,那你不是辛苦一世,给她做牛马吗?况且你说她还有一个儿子,将来你真要一些钱儿不能到手哩!”
  紫雄听了这话,心儿一动,说道:“依你怎么样办呢?”
  小翠道:“咱倒有个好法子,只怕你不肯做。”
  紫雄道:“你且说与我听。”
  小翠遂附耳和他低说了一阵,笑道:“好不好?”
  紫雄道:“好虽好,但咱良心上说不过去。”
  小翠听了,恨恨地把他一推,说道:“那么咱和你几时才可做长久夫妇?哼!咱知道你的心了,你和嫂子已私通久了,便欲结为夫妻,把咱不过随时有便来玩玩罢了。你走,你走,咱不稀罕你,从此你就别来了。”
  紫雄正在欲罢不能的当儿,如何肯舍,因此便紧紧覆着不动道:“你急什么?咱答应你照办是。”
  小翠一听答应,心中大喜,便挺身迎战,浪个不停,直把紫雄乐得神魂飘荡,几乎翻身掉下马来。
  到了次日,小翠把赵妈喊来,去叫赵妈干儿子阿三到家,嘱咐他如此如此,事成之后,定有重赏。阿三连声答应,紫雄给他五两银子,叫他先买衣服换去。
  未知小翠想的是条什么毒计,且待下回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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