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噩梦像
2024-10-0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夜,惠比寿神社社务管理处的一室之内,狂四郎向庄作做宫司的舅父打听近日在甲山神咒寺院内供奉的神功皇后像的一些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宫司连祭祀这件事都未曾听闻。他是爱喝酒的人,对世间之事甚是不上心。
  狂四郎思考片刻,随后问道:“那么,我再问你一事,或许你也不曾听闻,近来这一带可曾发生年轻貌美女子惨遭杀害的事件?”
  “那个啊,有!确实有!”
  他本以为宫司多半会摇头否定,然而,宫司表情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止一人,已经死了三个了——而且,遇害的都是大阪至兵库一带的绝色美人,皆死于非命,死相极其悲惨。岂止如此,她们被杀的原因,似乎都与本神社的惠比寿祭祀有关,就连我这个酒疯子,也多少有几分惊讶——”
  宫司开始讲了起来。
  自惠比寿神被奉为福德之神以来,这个神社就作为保佑买卖人生意兴隆的本尊,吸引了许多信众从很远的地方前来参拜。西宫这里的清酒,酿造工艺精良,享誉远近,于是那些酒道家们便想把惠比寿大明神的祭祀搞得气派、盛大一些,这也无可厚非。所以——近来正月十日的惠比寿祭十分热闹,据说堪比江户的初卯[8]和大阪的惠比寿祭的热闹程度。
  ——十日惠比寿祭卖的有什么,装炒糯米的袋子配酒壶、钱箱,小判配金箱的黑漆帽子、煮鳟鱼、小木槌。扎好礼签、扛起细竹摇啊摇。
  除此之外,西宫的惠比寿祭上还有一个景致,那就是“竞选神子[9]”。所谓“竞选神子”,是从临近的十里八乡挑选出清白无瑕的处女,使其手捧滩[10]产的新酿,献与惠比寿大明神的一项神事。说白了就是今日的选美小姐大赛。这项活动非常受欢迎,有的姑娘为能被选为神子,甚至专门从大阪搬到西宫这里来住。
  今年,在祭祀活动还剩三天时,“竞选神子”中留下了三个姑娘。在这三人之中,只能有一人可以当选惠比寿的神子。
  酒商大国屋(西宫市中)阿幸
  酒商福原屋(今  津)阿伸
  料亭一福 (西宫市中)阿系
  在这三个姑娘之中——
  第一个牺牲者就是阿幸。
  事件发生的前日,在喜气又拥挤的大国屋,发生了小小的口角。
  老板娘志贺悄悄对丈夫宗兵卫耳语:“老爷,我看啊,阿幸果然跟佐吉好上了……”
  大阪首屈一指的回船商天满屋捎来信儿说:“阿幸若被选为神子,就请让我儿娶她为妻”。天满屋有十艘千石以上的菱垣回船和樽船,他们不仅运送滩产的清酒至江户,大阪二十四组商家的一半货物也归他们运送。另一方面,他们还放贷,大国屋借出了大笔的款项。
  天满屋上门给自己的儿子提亲,哪户人家会不欢喜。如字面所说,正中下怀。不过,母亲志贺老早就已多少察觉到,阿幸和二掌柜佐吉似乎私心相许。
  “呆子!说什么呢。都是你给惯的,老带她去看戏,阿幸这孩子才当自己是阿染[11],恋上了小伙计吧。现如今,歌祭文[12]什么的已经不流行了。”
  “但是啊,老爷……你看阿幸昨天和今天的样子——”
  “什么!你为什么会生出这种不听父母之命的女儿!”
  嚷嚷了一顿,宗兵卫去店里的帐房坐着了。
  宗兵卫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在成为神子候补时,阿幸还高兴得活蹦乱跳的。自从听到只剩下三人时,她脸色就莫名地变得很难看,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宗兵卫也只当这是姑娘家的心思,他想着在这个选神子的节骨眼上,她一定很紧张。然而并非如此。在只余三人之际,刚好,天满屋上门提亲来了。
  “喂,佐吉——”
  宗兵卫冲着佐吉喊道。佐吉正在宽敞的土间支使学徒,让他们把新酒桶上的青叶竹竿都揽到一处。
  佐吉来到账台前恭敬地站定,宗兵卫突然把一本赊卖的账本递过去,说道:“你去京都走一趟。”
  佐吉俯下身鞠了一躬,不再言语。他已看出老板心中的如意算盘了。去京都跑完这些客户至少也需花费七日,在他去京都的那几日里,若阿幸被选中为“神子”,不管她是否愿意,都必须要接受天满屋的聘礼。
  这几日,佐吉每次见到阿幸,她都泪眼汪汪地哀求着“带我一起逃吧”。每每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佐吉都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佐吉已经二十七了。自十岁那年起,他就在这个家里做学徒,一直被老爷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老爷曾答应他,等他三十而立,就给他一个分号开。不知不觉中他与阿幸情投意合,但那恋情从一开始便注定是苦恋,佐吉压根就没起过背叛主人家的念头。
  但是——突然间主人亲口对他说出“你给我消失”这般冷酷的话,就算是佐吉也沉不住气了。他已做好根据情况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怎么,还傻站着不走干吗,快去准备。”
  “老爷!”
  “什么事?”
  “对不住……请恕我提个任性的请求。这趟差使,可否找人代我前去?”
  “什么!你是说你不去?”
  “是的。一大清早我就觉着头疼得厉害——”
  “瞎话!你不是一大清早都很有干劲吗?……喂,我说佐吉,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你难不成还想倒打我一耙吗?”
  “绝没有的事!老爷,我只是对老爷您的这份情义感到可恨——”
  “你说什么!”
  宗兵卫举起右手,怒气腾腾地一下子越过账台,响亮地打在佐吉脸上。
  佐吉低下头,一动也不动。他那映在宗兵卫眼中的身影,似乎充满了对人世的憎恶。
  “滚出去!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我还没糊涂到那地步!”
  听到他怒喝的声音,志贺慌忙从里间跑了出来,拼命地劝他。然而宗兵卫在气头上,一点都不肯让步。
  不得已之下,志贺说明缘由,希望佐吉在老爷气消之前,先到附近的旅馆躲两三天。
  佐吉收拾好行李,无精打采地离开之后,志贺去了阿幸的闺房,看到她一副已经知晓一切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睛盯着榻榻米的一角发呆。
  志贺试探着跟她说了些宽慰的话,她却没有一点回应。
  那天夜晚,志贺担心阿幸万一会想不开,就抱着枕头去跟阿幸一起睡了,却不料天快亮时,她正睡得迷迷糊糊,旁边的被窝却已空了。
  大国屋上上下下顿时乱作了一团。当然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佐吉。那夜值班的学徒中,也有人煞有介事地说,昨晚深夜时看见有可疑人影偷偷摸摸在店门前徘徊,那一定是佐吉。
  衙门中临时受命的官差下令,放出眼线去四处查探。在逐个盘查了尾崎至西宫一带的所有旅馆后,那日上午,在锅屋町的旅馆二楼,抓捕了藏身此处的佐吉。但是,佐吉说他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根本不知道阿幸在哪里。
  不过,对他极其不利的是旅馆老板“这个客人晚饭之后又出了门,直到过了子时下半刻才回来”这句证言。在眼线的逼供下,佐吉终于坦白,他因为思念阿幸去了大国屋周围闲逛。并声称他可以向神明起誓,自己对于阿幸的出逃一无所知。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阿幸的尸体是在那日黄昏被发现的。她被埋在海边。从惠比寿神社径南走上数町远,穿过稀疏的松树林就到了。在海滩玩耍的孩子们,偶然发现了一块露在沙土外面的绯红绉绸长裙的裙边,扯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一只惨白的人脚,一下子吓得魂不守舍,哇哇大叫。
  阿幸左胸的下方有被尖锐的利器刺中的痕迹。
  人们以为佐吉是与阿幸殉情未遂,一个人逃回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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