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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里求鱼
2025-08-07  作者:陈中平  来源:陈中平作品集  点击:

  大约半盏热茶左右,花中秀再度苏醒了过来。
  她的断臂、泪水,凌乱的发鬓,慢惨的面容,与哀哀的哭泣之声,配上五毒神君的无头尸身,令人心头有说不出的沉重之感,所有在场之人,俱皆悠悠的喘出了一口粗气。
  花中秀二度苏醒过来,神色忽然坚决了起来,那冰冷的神情,使文子凌立刻想起在洞外初见她的情景。
  江秋菱自被五毒神君诱来之后,即被困囚于石室之中,而后昏迷过去,对尔后的一切茫无所知。
  及至她醒来之后,已是在那草丛之中,当下见状忍不住走上前去,皱着眉头轻轻叫道;“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子凌微喟一声道:“小兄目前无暇解说这些……”
  轻轻脱开江秋菱,向花中秀抱拳一揖道:“姑娘,对令尊之事,在下感觉抱歉……”
  在中秀沉肃无言,面色凝重得犹如九月寒霜。
  文子凌微吁一声,又道:“在下一时失手,其实并无杀死令尊之心!”
  花中秀道:“杀死我爹爹的并不是你,而是我!”
  “是你……”
  文子凌奇道:“姑娘这话是说……”
  花中秀轻轻拨开五毒神君的手掌,道:“这十六颗百毒追魂弹,若是打了出去,就算你有八条命,也是非死不可,是我存有不忍之心,阻挡了我爹爹,才使他疏于防范,以致遭了暗算,落得当场惨死,尸骨不全……”
  文子凌呐呐的道:“其实姑娘对在下不必如此关顾,虽是十余颗暗器同发,但在下自信还能够躲闪得开!”
  花中秀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倒是简单,只可惜你不知道这百毒追魂弹的厉害!”
  说着用她的独臂捡起一枚,抖手甩了出去。
  那颗小小黑丸飞出三丈之外,忽然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但见那黑丸爆炸之后,变成了一团黑气,笼罩丈余方圆,像一团黑雾一般,顷刻间消失无踪。
  文子凌皱眉道:“在下仍是项不出威势所在!”
  花中秀板着脸谴:“你怎不仔细看看?”文子凌依言看去,只见那黑雾笼罩之处的丈余方圆之内,所有花木俱皆相继枯萎而死。
  他微微吃了一惊,只听花中秀又道:“一颗百毒追魂弹的威力,足可使丈余方圆之内林枯草,虫蚁俱毙,十六颗同发那威力如何,你可以不难想像了!”
  文子凌呆了一呆,道:“姑娘盛情,在下心感无已,只可惜……唉……”
  他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有长叹一声,收住话锋。
  花中秀忽然发出一串格格冷笑,道:“盛情……”
  血肉模糊的半截右臂扬了一扬,道:“自从这条手臂断去之后,我与你早已把情丝斩断了!”
  文子凌呐呐的道:“那么,姑娘为何……”
  花中秀应声接道:“我已经说过,只是不忍心让你惨死洞内,要杀你也要等离开此洞之后,但现在,我却要让你安全离去!”
  一栗野叟大渉走了边来,道:“姑娘恢宏大度,不失巾帼豪侠!”
  花中秀冷凛的道:“用不你来恭维……”
  微微一顿,幽幽的道:“现在我也看开了,非份之事是强求不来的……文子凌,我并不恨你,不过,杀父之仇,将来我会找你报雪…….”
  文子凌面孔红涨,他想不到这个妖冶的女孩子,在顷刻之间像参悟了一般,会变成这样。
  一时之间,在这个断臂女子之前,他忽然自觉渺小了起来,连江秋菱也默然站于一旁,说不出话来。
  花中秀缓缓转身,神色凛然的叫道:“左右二侍者……四大护洞尊者……”
  两名灰髯老儿与四名守护围栅之人立刻应声而至,齐齐俯首叫道:“公主……”
  由于花中秀的神情动作,六人俱皆泪眼模糊,一片激动之情。
  花中秀含泪道:“六位俱是先父生前故友,虽有主属之分,但先父对六位视同知友,按说该是小女子父执之辈……”
  六人同时俯首道:“属下不敢!”
  花中秀惨然道:“先父已死,顷刻之间,我等就要东西离散,还有什么主属之分……不过,烦请诸位念在与先父相处一场的情份之上,小女子想求诸位代我做几件小事,不知诸位可肯允从?”
  六人同声道:“公主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中秀揩揩泪珠,道:“难得诸位如此忠心,其实小女子也没什么重大之事烦劳诸位,第一,先父遗体拟请诸位在洞外建一墓穴,第二,此洞腐洿之气为害极烈,不应留在世间继续为害,烦劳诸位遣散本洞所有为先父收容之人以后,将之封闭,第三……”
  目光向一粟野叟转了一转,道:“那老儿说得不错,这无叶草果的较大者服食两颗,较小者服食四颗,所受的腐洿之毒就可完全解去,诸位在诸事办完之后,服食两颗,然后就可封洞而去,这些无叶草果大约足够了!”
  那两名灰髯老儿颤声叫道:“老奴遵命!但……”
  目光凄然盯在花中秀脸上,道:“令尊下葬之事,难道公主……”
  花中秀含泪道:“这里是断肠伤心之地,越早一些离开越好,不过,他日我自会来先父墓前祭扫……”
  说着跪在五毒神君尸首之前端端坐坐的拜了四拜,道:“女儿不孝,以致连累爹爹如此惨死,但女儿有生之日,一定替你老人家报雪此仇!爹爹,如果你不怪罪于我,但愿你在天之灵祐护女儿…….”
  祷毕站起身来,又转向文子凌道:“姓文的,你记住,再见之时,就是你我一分生死存亡之战,不是我报了杀父之仇,就是我也死在你的‘弹指神通’之下!”
  文子凌呐响的道:“事既如此,也只有应姑娘之意了!”
  花中秀不再答言,目光冷然一转,大步就走!
  一粟野叟叹吁一声,忽然叫道:“姑娘慢走!”
  花中秀霍然转身,道:“是要把我一并诛除么?果然如此,就请下手!”
  一粟野叟双手连摇道:“姑娘误会了,姑娘如此深明大义,老朽怎会还有这种存心!”
  花中秀森冷无比的道:“那么是为了何事?”
  一粟野叟道:“姑娘忘记己身的腐洿之毒了!”
  花中秀微微一怔,道:“这倒谢谢你提醒了我!”
  说着走向那围栅之前,探手摘下四颗较小的草果,三口两口吞了下去,然后抹抹口唇,转身就走。
  这次不再有人呼叫她,她更是一去也不回,直向出洞的地道之中走去,霎时间消失了踪影。
  场中又复陷于沉寂,良久,还是一粟野叟打破沉默,道:“文少侠,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迳自走向围栅之前,探手摘出六颗最大的草果,勉强一笑道:“老朽不愿多说什么,诸位愿意为敌为友,也悉凭尊意了!”
  两名灰髯老儿之一,面色沉凝的道:“按说我等虽为五毒神君属下,实则与他的囚徒无异,今日能够获得重睹天日,尊驾与那位文少侠可谓是我等恩人,但……”
  声调一沉,接下去道:“不论如何说法,我等与五毒神君总算主属一场,方才五毒公主的一切作为,尤使我等感动……”
  文子凌插口接道:“这样说来,各位要与在下等为敌了!”
  那灰髯老儿哼道:“五毒公主之意是要你们平安离此,这个,我等不便梗阻公主之命,但,一如公主所说,离此之后,再次相遇之时,就是势不并立的仇人,只要我等有一口气在,就要为五毒公主复仇!”
  一粟野叟淡然一笑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此后之事,随诸位去做也就是了!……”
  微微一顿,又道:“如今,请恕老朽等就要告辞了!”
  说毕,示意文子凌与江秋菱,当先向外走去。
  文子凌心头沉重如铅,黯然无言,与江秋菱相偕随后走去。
  一粟野叟似已道路甚熟,不久时间,就已穿出洞外,到了那片景色秀丽,山花遍开的旷地之中。
  文子凌恍如梦醒,悠悠的吐了一口长气。
  一粟野叟脚步不停,却伸手递来四枚草果,道:“快些先把这个吃了下去!”
  但听咀嚼有声,两枚草果已经吃下了肚去。
  文子凌连忙伸手接了过来,略一揩拭,与江秋菱各自吞了两枚下去,那草果十分清脆,但却微带苦味,一经入肚,顿觉一股清凉直上心头,一时之间顿觉五腑畅顺,四肢舒适。
  一粟野叟当先领路,直奔出十余里路,方才收步停了下来。
  江秋菱困惑的望着文子凌道:“凌哥,现在可以把在旅店中发生之事说上一说了么?”
  文子凌颔首道:“说来话长,那夜小兄为人诱走,回店之后,未曾查看菱妹是否仍在房中,不料天亮之后,却发觉麦妹已被五毒神君诱来!”
  江秋菱两眼睁得滚圆的道:“难道你不是也被五毒神君诱来的么?”
  文子凌道:“小兄是在菱妹被他诱来之后,方在你房中墙上发现了死亡之约的柬贴,而后方才找来此处!”
  江秋菱奇道:“什么死亡之约……那夜五毒神君把我引出房外,说凌哥已来此地做客,留话要我随后赶来,我原是不信,但见你房中无人,方才随他而来,那知一入死亡洞,就被他设计抓住,囚了起来!”
  文子凌若有所悟的道:“这样说来是小兄去赴幽冥教北支分坛之约时,你被五毒神君诱来的了……而墙壁上的留柬则不过是为了诱我而来……”
  江秋菱道:“什么幽冥教北支分坛,你能说得详细一点么?”
  文子凌喟然一叹道:“详细情形,我也无法尽述,幽冥教眼下已有三十八处分坛,教中收容的高手无数,并且就要大举而动,血洗武林……”
  目光凝注到江秋菱脸上,又道:“幽冥教组织的真正情形究竟如何,总坛设于何处,小兄虽不尽知,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江秋菱皱眉道:“你快些说嘛!”
  女子凌道:“幽冥教的太上教主就是你的外祖母罗刹女薛花艳!”
  “啊……”
  江秋菱惊叫一声,道:“是她……真的有这等事么?”
  一粟野叟微笑着凑了上来,接道:“大概假不了,因为老朽也已亲自见到了!”
  江秋菱面色微红,道:“凌哥,这位老前辈是谁,你还没替我引见引见呢?”
  文子凌啊了一声道:“是了……都怪小兄糊涂,这位就是一粟野叟前辈!”
  江秋菱又是一声惊叫,眸光利箭般转到一粟野叟脸上,讶然叫道:“您……您就是一粟野叟老前辈……”
  一粟野叟微笑道:“不错,老朽正是一栗野叟!”
  江秋菱叹口气道:“先外祖父遗言要晚辈去大荒山见您老人家,那知在那里访查了您二三十天,也没访查到一点头绪!”
  一粟野叟微笑道:“山野之人懒散惯了,行无踪,住无址,更乏人知道名姓,一时之间,那里就能够访查得着。”
  江秋菱沉重的心情仍是轻松了一些,道:“那么现在您老人家怎么又会自己来了呢?”
  一粟野叟笑道:“人生遇合,也有一定之数,该当相见之时,不拘在何等情形之下,也会相遇,否则强求也是不行!”
  江秋菱并无心听他这些,略一思忖,试探着道:“老前辈与我外祖父一定是极好的朋友吧!”
  一粟野叟颔首道:“那是自然,虽不能算刎颈之交,但却也谊同手足,只可惜……”
  微微一叹,道:“我俩所以日渐疏远,也是由于你那外祖母之故!”
  江秋菱苦笑了一声,又道:“我自幼之时,原认为我外祖父是我的亲爷爷,那知竟然不是……”
  说着,停了下来,显然要一栗野叟自动接说下去。
  谁知一粟野叟含含糊糊的应了一笈,却没下文。
  江秋菱微微一皱眉道:“老前辈曾到遥合黎山么?”
  一粟野叟也一皱眉道:“老朽像是去过一次,但详细情形却记不得了!”
  江秋菱见他支吾其词,似是对自己的身世不愿出口,忖思半响,只好开门见山的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据我外祖父说,只有老前辈能道其详!”
  一粟野叟噢了一声,道:“这个……”
  “老前辈莫非有难言之隐么?”
  “不……不过……”
  江秋菱焦急的道:“不过怎样,难道……”
  一粟野叟长叹一声道:“这其中关系着一个人的名誉,老朽此时尚难断言……”
  江秋菱放下脸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老前辈为何要这般吞吞吐吐?”
  一粟野叟凝重的道:“并不是老朽不肯细说,实则老朽尚有一事存疑,在未得证实之前,不愿轻易说了出来!”
  江秋菱颇感失望的道:“这样说来,我的身世仍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一粟野叟苦笑道:“但也有一点可以证实的!”
  江秋菱忙道:“那一点呢?”
  一粟野叟道:“你的生身之母却是十七年前名震武林的碎心仙子江菁筠!”
  江秋菱并无意外之感,眉梢微蹙道:“您老人家能够如此肯定么?”
  一粟野叟坚决的道:“肯定之至!”
  江秋菱道:“那么……那位江心美姑娘呢?”
  “她也是碎心仙子所生!”
  “啊……”
  江秋菱大出意外的道:“这么说,我与她是亲姐妹了?”
  一粟野叟道:“不但是亲姐妹,而且你与她还是一胎双生!”
  文子凌闻言不由一震,此刻他忽然记起了许多事实。
  江秋菱与江心美不但面貌酷肖,连讲话的声音,举手投足的动作也有诸多相似之处。
  只怪他对这些事不曾注意留心,否则他早该怀疑到这一点才对。
  忖思之间,不由拍手一笑道:“是了!这就对了!”
  江秋菱睨视他一眼道:“什么对了?”
  文子凌道:“你们俩人实在像极了……”
  江秋菱是见过江心美一面的,那时是在红枫谷之中。
  文子凌冒险救出江心美,但立时就与崂山三道发生了纠纷。
  那时她虽然也看了江心美几眼,但当时在深夜之中,江心美被捆绑得像头毛猪一样,根本也未看清她的面目,是以难记起她是否与自己几分相像。
  忽然——
  正当江秋菱欲再开口之际,却听蓬的一声,文子凌竟无缘无故的一跤摔了下去。
  这一着太出意外了,一粟野叟迅快的转身四顾一周,以他的视听能力,立刻查知至少数十丈内并无敌踪。
  那么文子凌之猝然而倒,绝非遇袭受伤!
  但他是如何一下子摔了下去的呢?
  江秋菱则神色大变,俯身急急叫道:“凌哥,你……你是怎么了?”
  只见文子凌面色赤红如火,额头灼热炙人,气息短促,已是有些昏迷,难以说出话来!
  江秋菱顿足道:“他病了,一定得了什么急病!”
  一粟野叟苦道:“练武之人寒暑不侵,甚少卧病之理,就算会病,也不致猝然之间,就会病到这种程度!”
  江秋菱苦着脸道:“那么他……他……他是怎么样了呢?”
  一粟野叟终究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当下先把文子凌周身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及至发觉毫无一丝异样,方才喃喃的皱眉道:“这就奇了!”
  江秋菱担心的道:“难道他……没救了么?”
  一粟野叟苦笑道:“现在无法查出他的晕厥之由,纵然能够医治,也是无从下手!”
  江秋直言大惊,忍不住嚎哭道:“天啊,为什么我的命这样苦哇……”
  一时泪下如雨,不可遏止。
  一粟野叟皱眉道:“姑娘莫哭,就算你哭上三天三夜,也无法把他哭好!”
  江秋菱收束了一下悲凄的心情,道:“老前辈难道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为什么忽然这样的么?”
  一粟野叟道:“虽是看不出来,眼下倒也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查出!”
  江秋菱迫不及待的道:“是什么办法呢?”
  一粟野叟郑重的道:“查不出外伤之处,又看不到内伤之征,若要查出他的病伤之由,只有问他自己!”
  江秋菱苦笑道:“他已陷于昏迷之中,如何能够问得出来!”
  一粟野叟道:“办法倒有,只是老朽不敢轻用!”
  江秋菱道:“为什么?”
  一粟野叟叹口气道:“老朽怀有九转丹三颗,此种丹丸可使病危之人暂时清醒,甚至有如常人,但却不能持久,至多不过盏茶时光…….”
  江秋菱道:“那样也好,至少可间出他负伤致病之由,就请老前辈看在我那死去的外祖父份上,给他一颗吃吧!”
  一粟野叟凝重的道:“老朽何惜乎一颗丹丸,不过这药虽有好处,却也有害处!”
  “什么害处?”
  “服下之后,虽可转为清醒,但如果再度昏迷之后,伤病会因之更加恶化,也许会加速致命……”
  江秋菱怔了半晌,忽然坚决的道:“还是给他服下一颗吧!”
  一粟野叟道:“姑娘决定这样做了么?”
  江秋菱颔首道:“如查不出伤病之原,顶多使他拖上一段时间,结果只怕也要糊里糊涂而死,倘若给他服下这种丹丸,因而查出伤病之原,也许会找出救治之法!”
  一粟野叟双掌一拍道:“姑娘到底是懂事明理之人……”
  说着探手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撬开文子凌牙关,轻轻放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而后伸手一按结喉穴,但听咕噜一声,药丸已经咽入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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