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知已知彼 魔笛测试群雄
2025-04-14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悟果禅师摇头苦笑一声,道:“回来!”
  声调中含有一种令人不能不从的威严,独孤雁终于又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但他却冷冷地道:“老禅师还有什么教谕?”
  悟果禅师苦笑道:“淳于世家挟愤倡乱,倒行逆施,自然不会长久,但当年淳于世家遭遇之惨,也是亘绝千古之事,故而始有今日之乱!”
  独孤雁微愠道:“事出百年之前,今日江湖之上死亡相继,又岂皆是当年行凶之人?”
  悟果禅师正色道:“独孤施主可信来世之说?”
  这一问,倒把独孤雁问住了,他既不愿说相信,又无法说是不信,因为这是谁也无法证实之事。
  当下呐呐半晌,答非所问道:“莫非老禅师是说今日遭劫之人是当年围攻淳于世家之人转世之后……”
  悟果禅师慨叹一声,信口做歌道:
  “因亦果
  果亦因
  因因果果总难分
  今生报
  来世报
  已身不及子孙报
  劝施主
  莫生嗔
  生老病死皆有因
  ……”
  歌声未完,却忽然身子震了一震。几乎一下子摔了下去,同时红润的面色也一下变得苍白如纸。
  独孤雁愕然一惊,沉声疾道:“老禅师怎么了?”
  悟果并未答言,但却立刻好转了过来,苦笑了一声,道:“世间万事,因果相连,丝毫不爽……”
  伸手向室外一指,又道:“依此而论,可谓前因之果,亦可谓后果之因,老衲百年苦修,虽略有参悟,但仍难逃因果轮回!”
  说罢慨然一叹,瞑目不语。
  石室外搏斗正烈,但自燃藜居士一声惨呼之后,并未再听到呼叫之声,似是战况已陷入胶着,仍是难分胜负之局。
  四不和尚的“黄粱引”仍在不停吹奏,想见得到横躺竖卧的群雄仍然昏睡不醒,一无所知。
  独孤雁心中正为焦灼,但悟果禅师叫住自己后,却满口因果,尽讲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后又是瞑目打坐,不闻不问,仿佛他与此事完全无关。
  独孤雁双眉深锁,举步欲去,但略一迟疑,又复收步道:“老禅师是当年围攻淳于世家的主持之人,但老禅师却夷然安坐,不知因果的关系又是怎样说法?”
  悟果老禅师双目一睁道:“老衲就要说到此事了……自在此闭关之后,老衲每晚一更至二更之间,是院中散步闭坐之时,但今晚却取消了此事!”
  独孤雁颔首道:“对了,晚辈倒忘记问您这是为什么了?”
  悟果禅师诵声佛号道:“为什么?老衲一反往例,提前入定,就是应百年前因所结之果,以便于来人下手!”
  “什么?……”
  独孤雁几乎跳起来叫道:“晚辈不懂您说些什么?”
  但他心中却不禁有些吃惊,单凭直觉的判断,他已可想出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悟果禅师微微笑道:“独孤施主破关而入之前,难道没有人离去么?”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晚辈确曾见到有人疾射而出,但……不知那人是谁?”
  悟果禅师平平静静地道:“就是淳于世家的老夫人,百年前在老衲剑下婉转乞命之人!……”
  慨然一叹,又道:“是老衲当时一念不忍。放她一命,才种下今日的恶因!”
  “设若老禅师当年把她杀掉呢?”
  悟果禅师震了一震,道:“当年如果将她杀掉,今日绝不致再有淳于世家之乱,但……只恐有比淳于世家倡乱江湖更为不幸的事故会因而发生!……”
  独孤雁叹口气道:“淳于老夫人呢?”
  “走了!”
  “去了何处?”
  “雁荡……”
  “是受了老禅师的精诚感知。”还是因老禅师的因果之说有所参悟,因而不再参与此间屠戮之事?”
  “两样俱都不是!”
  “那么!……”
  “她之此来,完全是为了手刃老衲,洗雪昔年跪求之辱,灭门之仇!至于此处,天下群雄虽多,她却有充分的自信,只凭她长媳一人,足可为所欲为,杀所欲杀,使天下群雄叩首求饶,自然,她也没料到……”
  慨叹一声,住口不语。
  独孤雁困惑万端,大是不解,他有无数的疑问要问,也有无数的疑问需要思索,但他此刻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空漠,一时茫然不知所以,故而对悟果禅师的未完之言,也没有追问下去。
  忖思之间,只听悟果禅师伸手一指道:“看到那壁上所悬的宝剑么?”
  独孤雁冷冷地道:“可是老禅师百年前血屠淳于世家所用?”
  悟果禅师颌首道:“一些不错,这剑名为‘龙泉’,原是少林一脉镇山之宝,但上代祖师已将之赠与老衲私人持用,故而此剑已随老衲一百余年!……现在老衲就以之赠与施主,以符宝剑赠与壮士之意!……”
  独孤雁淡然一笑道:“无功不受禄,晚辈并不垂涎此剑……”
  悟果禅师摇头微吁道:“受与不受,悉凭施主,但老衲有一事奉托,尚望施主俯允!”
  独孤雁呆呆地道:“晚辈如有能效劳之处,自当尽力!”
  “我少林一脉,自老衲而后,已一代不如一代,目前更已式微不振,长此而往,不愁日趋没落,中道覆亡。老衲欲求施主日后鼎力助我少林,使能香火永继,不受凌夷足矣!”
  他把求字说得十分郑重,显示出他对此事的沉重之情。
  独孤雁尴尬地一笑道:“老禅师这话太过离谱了,少林一派中不乏有道高僧,而且下院七十余处,僧侣众多,晚辈年事既浅,又非佛门弟子,与少林一派更属风马牛不相及,老禅师怎么把这重担加到晚辈头上?”
  悟果禅师顾自接下去道:“少林僧众虽多,但却没有能克承大业之人,施主虽非佛门弟子,但挟老衲之令,以整少林,相信没有敢于抗命不遵之人……”
  说着扬空一抓,但见一股迥旋之力过处,悬于壁间的“龙泉剑”,已经抓到了他的手上。
  悟果禅师把长剑郑郑重重递了过去道:“此剑即为少林最高令符,施主此剑在手,不论是少林当世掌门,抑或是长老院中的长老,无人敢于不遵施主之命!”
  独孤雁心中烦乱已极,但悟果禅师的郑重神色,使他无法拒绝,当下不自觉地接剑在手,又叹口气道:“纵然答应此事,只怕也是力不从心,难以完成老禅师的重托!”
  “为什么?”
  “晚辈生命垂尽,已经只能再活两天了!”
  悟果禅师微微一笑,目光迅速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周,并不追问原因,顾自认真地说下去:“果有这等不幸之事的话,一切自可做为罢论,否则,仍望施主答允!”
  说着忽而口齿启动,似是与谁在做传音入密之言。
  独孤雁大为困惑,静待多时,忽听悟果禅师又道:“老衲参修百余年,对师门达摩遗学,薄有所成,绝技数招,因恐门人不肖,未敢尽传,今以之赠与施主,虽不见得比施主自悟之学高明,但放自当世之中,连淳于世家的邪门绝学在内,也能勉强应付一下,那口诀就在剑鞘之内,虽是寥寥数语,但却是我少林门中最为高深之学,近六七代以来,得传此学者不过老衲一人而已!”
  独孤雁受也不好,不受也不好,一时不由茫然失措,无言而立。
  悟果老禅师轻轻诵声佛号,道:“逃得过百年,逃不过一朝,因因果果,轮回无休!……”
  独孤雁眉头深蹙,道:“老禅师口口声声在谈因果,淳于老夫人究竟如何能放过老禅师,晚辈尚不知……”
  悟果禅师苦笑一声道:“她并没放过我!”
  “没放过您?那么老禅师……”
  “如果老衲仍然存心一搏,胜负之数,尚难逆料,但老衲是束手待戮,以应此劫……”
  只见他面色又复逐渐变得苍白,独孤雁大吃一惊,连忙放声叫道:“老禅师,老禅师……”
  悟果老禅师双目神光尽敛,无力地看了独孤雁一眼,轻声念道:“阿……弥……陀……”
  佛字不曾出口,人已蓬然摔下地去。
  独孤雁讶然俯首看时,只见他胸前已被击穿了五个大洞,直透后心,但却没有一丝血迹渗出。
  他看得心头大为骇然,这种致命之伤,任何一个功力深湛之人,也该早已委地而死,但他居然能挣扎着不倒下去,而且从容无事地与自己交谈了半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他拉开剑鞘,果见其中缠了一幅绢条,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五招功技习练的口诀,最多不过数百字。
  他迅速的把那绢幅看完,其中每字每句,都已深印脑海之中,最后,两指一捏,那绢幅火光一闪,登时化做了片片飞灰。
  他看着散落于地的绢灰,茫然地念着道:“因果,因果……”
  他的心实在乱极了,他想起了丐帮遇害的李帮主,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九棒铜牌。.
  那是丐帮的最高信符,他有着复兴丐帮的责任,以及策立帮主的义务。
  如今,他手中所捧的“龙泉剑”,则是少林一派的最高信符,他也有着振兴少林一派的责任!
  至于自己,虽然铁血秀士汪公凌并未真死,而且若论血亲关系来说,尚是他的二伯父,但他毕竟是铁血门的第二代传人,也不能使汪公凌苦心孤诣所创立的这一门派遭到没落。
  此外,天南毒圣、段晓云、砚池女侠母女,自己的生身父母,亲妹妹林月秋……无数的事故,使他痛苦,使他不安。
  当然,更使他痛苦的则是只有两天的生命。
  一时之间,他如醉如痴,茫然呆立,出神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啼哭之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只见外间以慧凡禅师为首,已经黑压压跪了一地,尽是少林弟子。
  慧凡禅师老泪纵横,一面叩首触地,一面嘶哑着叫道:“恩师……恩师……弟子一俟恩师圆寂大典过后,即相从于地下,永侍慈颜……”
  只见他袍袖之上,已有数处破损,而且气喘咻咻,声嘶力尽,显然一来是悲痛过度,二来则是方才搏战中筋疲力竭。
  独孤雁自悟果禅师死后,一直若醉若痴,对石室外的搏斗情形,并未再加以注意,双方胜负一无所知。
  淳于大夫人情形如何,是已被群雄所杀,还是铩羽而退,得胜而归?他无从揣测,但四不和尚的笛声已然停止,室中所跪的少林弟子,除慧凡禅师而外,皆是曾受音功所制之人。
  悟果禅师的遗体已由两名少林弟子扶了起来,除开双目已闭之外,颜色如生,像极了入定中的情形。
  不久,慧凡禅师首先站了起来,但身形一转,又向独孤雁跪了下去。
  独孤雁大吃一惊,一面伸手搀扶,一面呐呐叫道:“老禅师这是为何?……这……叫在下如何担当得起?”
  慧凡禅师站起身来,道:“老衲跪的不是施主,而是施主手中的‘龙泉剑’!那不但是先师毕生佩用之物,而且也是少林一派中至高无上的符令!”
  独孤雁此刻才发觉那龙泉宝剑犹自捧在双手之中。
  当下连忙递了过去,道:“此物既是如此重要,快请老禅师收下……”
  同时他心中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悟果禅师遇害而死之事。
  但慧凡禅师双手连摇道:“不!不!方才之事,先师早以传音入密向老衲嘱咐过了!”
  独孤雁像放下一件心事般地噢了一声道:“老禅师都知道了!”
  慧凡禅师凝重地颌首道:“不但少林兴废存亡全系于施主之手,连应兴革的大计,也全由施主安排教训……”
  独孤雁苦笑道:“这……虽是悟果老禅师的临终之言,但在下如何能担当得起……”
  慧凡禅师顾自接下去道:“施主不要过谦……这龙泉宝剑对少林任何地位尊崇之弟子均可随施主裁夺诛杀,先师以此重任托付施主,自有至理,老衲即刻会饬本派现任掌门传谕宇内各处少林弟子,一体遵从……”
  说着旋身沉喝道:“还不快些拜见独孤侠士……”
  跪在地上的数十名少林弟子,均是少林派中颇有名头之人,闻言齐声恭喏一声,但却无人移动。
  慧凡禅师诵声佛号,道:“你们没听到老衲的吩咐么?”
  少林弟子中有人呐呐地道:“独孤侠士?莫非……”
  慧凡禅师板着脸道:“独孤施主就是独孤雁!”
  “啊!……”
  所有挤在室内的少林弟子俱皆同时发出一片惊呼。
  独孤雁淡然一笑,探手撕下了人皮面具!本来面目立刻显露无遗。
  一个少林僧人沉声叫道:“独孤雁手段毒辣,生性残酷,日月山中连杀了各派高手九十三人,北邙山中将静慈师太蚀为一滩粉屑,他是个双手沾满血腥之人,恩师怎能将‘龙泉剑’交与他手?……”
  说话的是少林掌门天心禅师。
  慧凡禅师面色一变,道:“为师将掌门大位托付于你,原期望你能发扬少林德威,使少林一派立于万世不拔之基,但你不识良窳,不辨黑白……”
  声调一沉,喝道:“独孤大侠是先师临终前交托之人,连老衲亦须听彼之命,尔等难道要抗拒祖师之命么?”
  所有少林弟子俱皆俯伏在地,合什稽首道:“弟子不敢……”
  少林掌门天心大师更是惶悚无状,伏地无语。
  慧凡禅师冷哼一声道:“还不快些向独孤侠士请罪!”
  于是,以天心禅师为首,俱皆向独孤雁拜了下去。
  独孤雁本来怀有谦虚心情,但对少林掌门天心等前居后恭,微有不满之意,故而泰然受了一拜,淡淡道:“诸位法师请起!”
  天心大师满面通红,投注了独孤雁一眼,再度合什道:“老衲昏溃,冲击之处,万望独孤侠士海涵。”
  独孤雁面无表情地道:“在下本无资格干涉贵派之事,但一来受知于慧凡禅师,二来受托于悟果禅师,在下纵欲恳辞亦不可得!……”
  说着将手中的“龙泉剑”徐徐挂于腰间,凝重地道:“在下不敢有负悟果老禅师之重托,今后说不得凭着这柄‘龙泉剑’,对少林一派的内外事务有所干预!”
  天心大师喏喏连声地道:“全凭独孤侠士支配,老衲无不从命!”
  独孤雁淡淡哼了一声,道:“少林一派,向被倚为武林泰山北斗,而今数年以过,却与其他各派并行江湖,屡受挫败,丧尽颜面……”
  天心大师呐呐地道:“都是老衲领导无方之过!”
  独孤雁目注慧凡禅师,沉声道:“在下凭恃此剑,意欲撤去天心大师掌门之职,可行得么?”
  慧凡禅师连忙俯首合什道:“以先师的龙泉宝剑,就算对之诛除,又有谁敢不遵!”
  独孤雁微微一笑,突然沉喝道:“天心掌问丧权辱位,有·负少林历代祖师之重托,应即免除掌门之位!”
  天心掌门闻言立刻双膝跪地,呐呐地道:“老衲愿领重责!”
  同时探手怀中掏出一方黄绢包裹的玉印,双手递了上去道:“掌门玉玺,敬请独孤侠士收纳!”
  独孤雁并不去接玉印,却向少林弟子群中扫了一眼,叫道:“天道大师……”
  天道大师连忙俯首应道:“老僧在!”
  独孤雁朗声道:“少林掌门大位暂由尔接任,俟武林承平,妖氛涤静之后,再回少林举行授位大典!”
  天道大师颇出意料之外,但却不敢推辞,连忙将天心手中玉玺接了过去,道:“老衲无能,只恐有辱大任!”
  接着先拜过独孤雁,又拜慧凡禅师,方才站了起来,肃立一侧。
  慧凡禅师诵声佛号,道:“施主处事明快果断,老衲敬服之至!”
  微微一顿,又道:“群雄目前皆在小院之中,对独孤施主的面容或有难于谅解之处,施主的面具最好还是暂行戴上!”
  独孤雁此时方才记起淳于大夫人与慧凡禅师等的搏斗经过,当下连忙问道:“外间之事如何?”
  慧凡禅师慨叹一声道:“那人果是淳于大夫人,邪门神功,高奥难测,燃藜居士不幸重伤而死,连老衲也几乎受重伤……”
  “她呢?”
  慧凡摇头道:“在老衲等十余人群攻之下,总算未致被她逞凶到底,但也未将之擒捕,让她漏网逃走了!”
  “逃走了?……”
  独孤雁叹口气道:“这一逃后患无穷,只怕淳于世家必会二度倾巢来犯,那时……”
  慧凡禅师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那妖妇的武功委实太出人意外了,老衲等只有燃藜居士一人丧生,已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过……”
  微微一顿道:“那位‘正义门’主以及其他十五从人,却俱已束手被擒!”
  独孤雁噢了一声,忽道:“此地可有安全处所?”
  慧凡禅师怔了一怔,道:“本寺戒持院,为一地下石室,不知……”
  独孤雁忙道:“既如此,且把所虏之人悉数囚入戒持院中,派遣高手严加防范!”
  慧凡禅师连声应道:“老衲遵谕……”
  回首向天道大师喝道:“独孤侠士吩咐之事,还不快些去办!”
  天道大师恭应一声,就欲返身而行。
  独孤雁微微皱眉道:“且慢!”
  天道大师连忙止步垂手道:“独孤侠士还有什么吩咐?”
  独孤雁沉声一哼道:“所虏之人不论男女,一律点闭穴道,用牛筋反缚手足,以免发生意外,至于那位‘正义门’主……”
  说着沉思不语,但额头青筋暴露,钢牙咬得格崩作响,显见他心情激动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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