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2025-05-14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顾盼之间,来到石室入口之处,只见这石室相当宽敞,陈设华而不奢,另有数道门户通往别处,室内间无人影。
  文天浩举步入室再次发话道:“主人吝于一见么?”
  “姓高的,你这叫上门欺人!”
  门户众多,加上石室迥声,一下子分辨不出声音发自何室。
  文天浩模仿他师父的神态腔调,大刺刺地道:“本令江湖规矩求见,并已领受迎宾之礼,主人毋乃太过?”
  那苍劲的声音道:“高如山,如果你想全身而退,老夫念你初犯。指你一条生路·····”
  这一对一答,文天浩已判出声音发自左首第一道石门,当下口中发出一阵“哈哈!”狂笑,一见身欺到了门边,目光向里一张,不由暗吃了一惊,石室内,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口巨大的铜棺再抬头一看,登时如中雷殛,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利那间停止了运行。
  铜棺后的壁上,挂了一幅妙手丹青,画上人,赫然正是“谷中凤”。
  “谷中凤”是真的落在此间了。
  她已遭了不测么?
  铜棺中装的是她么?
  再一看,画上竟然题了“音容宛在”四个字。不错。这是遗容。
  文天浩脑内“嗡嗡!”作响,身形晃了两晃,几乎栽了下去。情同手足的凤姐姐竟然物化了。
  这幕惨绝人寰的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她为何死在这里?
  为何入殓铜棺?
  为何给下了这容?
  文天浩想不透,但这意外的变故,使他几欲发狂,好半晌,他在发觉室内角落里还坐得有人。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
  难道此老便是“魔魔真君”?
  “圣手仙翁”口中,年岁已愈两甲子的便是他?
  文天浩一个大步,跨入室中,面对白发老人,强捺狂乱的情绪,栗声道:“阁下敢莫便是洞天之主?”
  老人面目一变,两道冷电似的厉芒,直射在文天浩面上,冷冷地道:“不错!”
  “阁下尊号是‘魔魔真君’?”
  “那是老夫先师!”
  文天浩心头一震,原来“魔魔真君”业已仙去,此老是他的传人,当下一咬牙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人冷森森地道:“洞天第二代主人,不必提名道号,你闯本洞天为何?”
  文天浩手指画像,激越地道:“这是何人?”
  老人面色大变。霍地立起身来。怒声道:“无礼。你敢唐突老夫的爱妻?”
  文天浩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爱妻,难道“谷中凤”已失身于这白发老人?他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祖父而有余。
  “她……她是你妻子?”
  “不错!”
  “她如何死的?”
  “这你管不着!”
  文天浩一个倒弹,到了外面宽阔的巨石大石室中,狂吼道:“老匹夫,你与本令主滚出来!”
  “桐柏之鹰”与两名黑炭头般的巨人,自另一门中出现,怒目而立。
  白圣老人缓步出室,寒声道:“听说你在中原武林被人尊为江湖第一令?”
  “不错,有这回事!”
  “你擅闯本洞天,意在何为?”
  文天浩一抖手中“血剑”,咬牙切齿地道:“杀你这老匹夫!”
  “桐柏之鹰”与两巨人齐齐怒哼出声。
  白发老人不由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在石室内激荡反应,有如骇浪惊涛,震耳欲聋。
  文天浩胸中的杀机如火如荼,待老人笑声止息,才冷厉地道:“老匹夫,你笑够了?”
  老人目中射出了杀芒,以栗人的音调道:“姓高的,你为什么巴巴地赶来找死?”
  文天浩咬牙道:“她为何是你的妻子?”
  “这就奇了,她为什么不能是老夫妻子?”
  “她如何死的?”
  老人面上起了抽搐,目瞪如蛤地道:“这与你何干?”
  “当然与本令主有干”
  “你……认识她?”
  “我们情同手足!”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血剑令主”年近古稀,怎会与“谷中凤”情同手足呢?
  老人战栗地道:“什么,你与她情同手足?”
  文天浩硬着头皮道:“一点不错!”
  “没听她提过?”
  “她何必要告诉你?”
  白发老人仰头望着屋顶,口里喃喃地道:“她难道还有私心?我如此对她,只差没把这颗心,剖出来给她,她还是有私事隐瞒着我……不会。这是谎言,谎言……!”
  最后两个字是狂吼出来的。
  文天浩却是气炸肺腑,看老人的神情。他没有失心疯。说的话也不像是假的。仅仅三个月。
  “谷中凤”会爱上一个白发老人,且已玉殒香消。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白发老人怒气勃勃地戟文天浩道:“姓高的。你说!”
  文天浩杀气腾腾地道:“本令说了什么呢?”
  “你说与她情同手足,根本没这回事,如果有,她早已告诉了我。你说说看,闯我这福地洞天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她!”
  “你还是坚持这句话?”
  “事实本是如此!”
  “你怎知她与老夫隐居在此?”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古以来,没有绝对的秘密,没有揭不开的谜底!”
  “你准备做什么?”
  “带她离此!”
  白发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巍巍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激越地道:“你胡说,你怎能带她走?”
  文天浩不由啼笑皆非·这老不羞的土已掩到眉毛·人已入棺材一半,却表现得如此痴情,莫非他是个老色迷,抑或是心智不全?但这未免太不近情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翁,痴情一个绮年玉貌的少女,真是千古的奇闻。
  心念之中,切齿道:“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白发老人回头望了石室内壁上“谷中凤”的遗容一眼,梦呓般的道:“你没死,你活在我心里!”
  文天浩怒极反笑道:“老匹夫,你的行为令人作呕!”
  白发老人抬头张目,凝视着文天浩。略不稍解,目中精芒,转变成了绿色,有如色鬼火,望之令人不寒而栗。
  文天浩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之下,忽觉气翻血涌,脑海逐渐混浊,登时心头大震,立即意识到对方所施定是武林已失传的“天魔眼”邪功,当即收慑心神,运起师门秘技“无视大法”,果然气血归经,脑海一片澄明。
  白发老人惊声道:“高如山,你真的是有两下子,竟能抵挡老夫的独门神功……”随说随收回了邪功。
  文天浩也散去了无视大法”冷冷地道:“这些吓人不必搬弄了,你能接本令一剑,本令立即抽身”
  [一剑?”
  “不错!”
  “嘿嘿嘿嘿。你视老夫为何为人?”
  “敌人!”
  “老夫接不上呢?”
  “死!”
  “哈哈哈哈,大言不惭,高如山。你还打算活着离开这洞天么?”
  文天浩一振手中“血剑”,寒声道:“让事实来证明好了!”
  白发老人大喝一声:“剑来!”
  “桐柏之鹰”立即传入左方第一间石室中,捧出一柄古色斑烂的巨剑,双手奉与老人,老人伸手拔出剑来,剑鞘由“桐柏之鹰”带开。
  文天浩看对方的剑,黑黝黝地毫不起眼,但长宽厚均已超过一般剑刃的规矩,但他明白,愈是这样的异常剑刃,愈加不能小视。
  老人持剑在手,一运劲,剑尖鸟芒暴涨,轻轻一挥,八尺外一个石墩,竟被芒尾一剑为二,有如切脑摧枯。
  文天浩不由暗自咋舌,看来此剑必是上古仙兵,绝不亚于自己的“血剑”,与欧阳公子的“佛光剑”。
  老人显示了这一手之后,沉声道:“高如山,老夫仍怀疑你的来意?”
  文天浩不带半分感情地道:“为什么?”
  “你并不认识她,这只是你的借口,你必另有企图……”
  “她业已物化,认不认识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必须付出应付的代价!”
  “什么,要老夫付出代价?”
  “不错,完全对!”
  “凭什么?”
  “因为你毁了她!”
  蓦在此刻,一条婀娜人影。幽然出现在正首石门边。
  文天浩目光扫处,如中电殛似的一震,心神俱颤,乎脱口而呼,但他仍立时止住了,现身的,赫然正是“谷中凤”,这太不可思议了,那遗像,那棺。这老怪物到底是弄什么玄处?她没死·她仍活着。
  “谷中凤”目光迟滞,游扫了室内现场一遍,粉腮一无表情,看样子,她的心智已被禁制了。
  白发老人侧过头去,老脸上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眸光突然变得慈和了,口里像哄小孩似的,显得十分温柔地道:“进去吧,你不要出来!”
  “谷中凤”柔顺地点了点头,转身……
  文天浩栗呼一声:“不许走!”
  “谷中凤”木然回过娇躯,面上现出微微吃惊的样子。
  白发老人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天浩按捺住狂动的情绪,咬了咬牙道:“本令找的便是她!”
  白发老人老脸连变。道:“什么,你找的是她?”
  “不错,你把她怎样了?”
  “你……到底找的是谁?”
  “她!”
  “你说与她情如手足,指的便是她?”
  “不错!”
  “你没看错?”
  “那岂非笑话!”
  “不是东方素云?”
  文天浩不由一愕,东方素云四个字根本就不会听说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下一摇头道:“本令不认识什么东方素云,找的是她,‘谷中凤’!”
  白发老人怪笑了数声,道:“老夫早说过你不认识她!”
  “桐柏之鹰”突地开口道:“原来欧阳仲与阁下是一路……”
  白发老人一转目,道:“什么欧阳仲?”
  “桐柏之鹰”打了一躬道:“是一个江湖后起之秀,外号‘铁心辣手一书生’,找的也是……”
  白发老人一挥手,道:“不必说下去了!”
  文天浩内心激动如潮,星目棱芒毕射,冷峻地道:“她是被什么邪门手法所制?”
  白发老人冷哼了一声道:“这你不必管!”
  文天浩怒声道:“本令现在要带人!”
  “什么,你要带她走?”
  “正是这句话!”
  “办不到!”
  “老匹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必须留在此洞天之中,永远的。”
  文天浩几乎气破顶门。咬紧钢牙道:“你说个理由?”
  白发老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要与她朝夕相对!”
  文天浩怒极欲狂,向前欺了一个大步,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杀机,切齿道:“看来只有流血一途了?”
  白发老人毫不迟疑地道:“本来就是如此!”
  “哈!哈!”连声,“桐柏之属”与两名巨人,齐齐拔剑在手。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文天浩手中“血剑”缓上扬,心神归一·凝重十分,这是他第一次以“血剑令主”身份,使用这柄“血剑”,白发老人的功力,究竟有多高不得而知,但从他手下人“桐柏之鹰”的身法而论,不言可喻,定然相当惊人,同时他手中所持是一柄兵刃,能否一击奏功,实在没有把握。
  基于这顾虑,文天浩把功力提到了十二成,血芒闪烁,令人惊心。
  白发老人手中巨剑也告斜扬而起。
  双方势子,似无懈可击。
  “桐柏之鹰”与两巨人,目不稍瞬,紧紧迫注场中。
  彼此的心里十分明白,这将是泣鬼惊神的一击。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结住了,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谷中凤”愣愣地望着双方,像一个木美人,灵秀的神韵。已完全不存在。成了一副躯壳。
  “呀!”
  “呀!”
  惊人的场面出现了,但只是那么极短暂的一解,看不出是谁先出手的,也看不出双方所使的招式,旁观者的印象中,仅是红光与鸟光互一绞扭,瞬即分开,随之而发的,是一声震耳欲裂的金铁交鸣。
  文天浩屹立原地,半步也不会移动,“血剑”保持上场之势,赤芒折折。
  白发老人面如噀血,手中空空如也。那柄巨剑业已掉落地面。
  “桐柏之鹰”与两个巨人兄弟。面目失色,呆若木鸡。
  文天浩也暗自心惊,这白发老人的功力实在惊人,如果不仗着“血剑”,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老人全凭那柄古剑保全了一命,乌芒挡住了赤芒,但生死也只在毫发之间。
  如果,文天浩再出一招,老人绝活不了。
  白发老人当然更是明白,对方没有存心要他的老命。他的三名手下,看这情况,也被镇住了文天浩收回了“血剑”,冷冷地道:“本令主可以带人走了吧?”
  白发老人面上顿现痛苦之色,久久才道:“好,你带她走吧!”
  文天浩十分不解,这老人为什么要劫持“谷中凤”,还给她绘了遗像,现在,他又表现得如此痛苦,这是为了什么?其中有什么蹊跷?
  老人长叹一声,目注“桐柏之鹰”,道:“你送他们出去!”
  “桐柏之鹰”恭应了一声:“遵主人之命!”
  老人转身便走……
  文天浩一抬手,道:·“阁下慢走!”
  老人没有回头,冷凄凄地道:“你还有何话说,老夫业已认输了……”
  文天浩沉声道:“请解了她的禁制?”
  老人冷酷无情地道;“堂堂江湖第一令,难道解不了这小小的手法,哈哈哈哈……”狂笑声中,进入那摆放铜棺的石室中去了。
  文天浩呼吸为之一窒,基于好胜的心理,他说什么也得争这一口气,怔了片刻之后,转向“谷中凤”道:“姑娘随本令走!”
  “谷中凤”木然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文天浩心中一痛,好端端一个武林奇女,被弄成这个样子,当下和声道:“因为你不是此间人。本令主要带你回去。”
  “谷中凤”柳眉一蹙道:“回去?回去哪里?”
  文天浩急在心里,苦在心头,耐着性子道:“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谷中凤”摇了摇头,道:“我记不得了,我从什么地方来的?”
  文天浩万般无奈,只好上前抓住她的手,道:“等离开这里,我再慢慢告诉你!”说完,目注“桐柏之鹰”,道:“请阁下带路!”
  “桐柏之鹰”似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随我来!”说着,举步走向左下方的石门。
  文天浩强拉着“谷中凤”,随后跟上,好在她没有反抗。石门之内,是分歧的隧道,左穿右插。像是进入了迷宫。
  工夫不大,来到了尽头,“桐柏之鹰”按动机扭,一方磐石,缓缓移开,一阵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令人精神一畅。仰首可见谷顶闪耀的星斗。
  出了石洞,正是来时“桐柏之鹰”消失的乱石堆处。
  “桐柏之鹰”一抬手,道:“可以请便了!”
  文天浩心念一转,尽量把声音放得缓和地道:“本令可以与朋友谈几句话么?”
  “桐柏之鹰”似乎颇为不耐地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非敌即友,非友即敌。有个问题,希望朋友能据实回答?”
  “请讲。区区能答即答。”
  “第一,这位姑娘是否仍是清白之身?”
  “这点区区可以保证。”
  “很好,第二点。贵主人劫持这位姑娘入洞天的原因是什么?”
  “桐柏之鹰”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告诉阁下无妨,因为这位姑娘长得与本洞天第二代主人的亡妻一模一样,主人思念主母心切,是以把她带回洞府聊慰老怀,别无歹意。”
  文天浩深受感动,登时恍悟过来,那石室中的遗像,根本不是“谷中凤”,但两人的确惟妙惟肖,像出自一胎。这实在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了,当下一颔首道:“情有可原,这段过节算是抹过了!”
  “阁下尚有问题么?”
  “呃!还有一点,‘铁心辣手一书生’欧阳仲与朋友明晚约会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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