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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血溅洞房
2025-11-30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点击:

  浓浓的雾。
  在浓雾里行走,最多可以看出三四步远,在这个小小的限度之外,便是混沌一片。同时边走得边擦拭凝在睫毛上的雾水,否则一步也看不出去,变成假瞎子。不能走快,得一步一步地踏出去,以免绊到石头或撞到树林,耳朵也得竖直,以防迎面突然而来的人马。
  现在,马庭栋就是在浓雾里一步一步地走着,村野小道,加上路况不熟,他走岔了好几次,平白耗去了不少时间,心里急,但一点用也没有。
  他的头发衣服全已被雾水打湿,眉毛在滴水,这是场罕见的浓雾,尤其是在下午,更属稀奇。
  “看样子,绝对无法在预计的时辰内赶到地头!”马庭栋喃喃自语。
  他拭了拭眼睛,一抬头,吓了一大跳,眼前是两扇关着的大木门,差点就撞了上去,原来是走偏了路,斜到路旁来了。
  门里传出嘈杂的人声,这是什么地方?仔细一看,门边还有块招牌,隐约可以辨出是“耿大娘茶面馆”六个歪斜的字。
  卖茶兼卖面,这是乡野路上的特色。
  马庭栋倒是精神一振,他在前头问路时有人指点他,到了耿大娘的店子,距离水庄便不远了,不到五里地,而且是直路,如果是好天气,轻松地便可走到,但在这大雾天,五里路走起来可就不那么顺当了。
  门是虚掩的,目的在挡住门外的雾气。
  马庭栋推门进去,反手合上门。
  里面燃着灯,不及平时的一半亮,但景况还可以看得清楚,座间一共七八张白木方桌,连喝茶带剥干果下酒的约莫十来个客人,都在谈论这场罕见的大雾。
  柜台里坐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不用说就是店主耿大娘了,台边斜趴着一个毛头小子。
  马庭栋走近一张靠柜台的空桌子坐下。
  毛头小子抬头启眼道:“客官是喝茶还是……”
  马庭栋道:“沏碗青茶,来碟瓜子。”
  毛头小子先端上现成装好的瓜了,然后才转身沏茶送上,将就在拐角坐下来。
  “我小愣子这辈子头一次见识这大的雾!”毛头小子像是自语,又像是朝马庭栋搭汕。
  “唔!”马庭栋顺口应了,一声。
  “小愣子,你磕牙就像是闲磕瓜子!”耿大娘开了口:“你什么这辈子那辈子的,你一共才吃了几天饭?”
  “嘻嘻!”小愣子冲着柜台咧了咧嘴:“大娘,是这么……说说的。”又转回向马庭栋:“客官,看您的这身整齐穿着,八成是到水庄喝喜酒的?”
  “嗯!不错!”马庭栋用碗盖拨着浮在碗边的茶梗。
  “客官,恐怕……赶不及坐席了。”
  “不要紧,只要人到表示恭贺之意就成了!”
  就在此刻。店门被推开,座间谈话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进门的,是个很扎眼的怪客,竹笠遮去了大半个脸,只露出毛刷般的下巴,黑袍,左袖虚垂打了个结,是个独臂人,剑挎在右肋下,右手按住剑柄。
  马庭栋心中动了动,在他的印象里,没见过这一号人物,从形体看,是江湖健者。虽然对方没完全露脸,但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一份无形的逼人之气,只要是练武的人便可感觉得出来。
  小愣子伸了伸蓬乱的小毛头,迎上去:“客官,请里边坐!”
  独臂人缓缓移步,到最靠角落的桌边坐个。
  小愣子跟了过去。
  “客官喝茶还是……”
  “喝酒!”声音低沉但相当有力。
  “小店……只有白干……”
  “成,大壶!”
  “客官,这下酒的……”小愣子似乎有些胆怯,可能在这种乡野地方很少出现这类型的怪客。
  “能吃的全搬来!”
  “是!”小愣子应了一声,急急转身到柜台边,朝耿大娘挤挤眼,然后瓜子叠花生加盐豆、豆腐干子套笋丁……一古脑送了过去,再回头端酒壶拿杯子。
  “当啷!”酒杯被摔碎在角落地上。
  “碗!”独臂人吐出了一个字。
  小愣子半晌才会过意来,忙去取了个饭碗双手奉上,替他斟满第一碗酒,正待转身……
  “站住!”
  “……”小愣子缩紧了脖子。
  “此地距离水庄还有多远?”
  “这……不远,四五里地,客官……”
  “少问,怎么走法?”
  “出门朝左边直走!”
  “好啦,你走开。”
  小愣子回到柜台边,深深喘口气。
  马庭栋心里在想:“这独臂人也是去喝喜酒的么?瞧他的德性,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水庄主一生纵横江湖,所结交的当然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大少庄主娶亲,娶的又是江湖道上才艺双绝的白三姑,可想而知这次婚礼等于是一场群英大会……”
  客人陆续散去,只剩下几个喝酒的还没尽兴的样子,但谈话的声音却稀落了,场面静了许多。
  独臂人一口一碗酒,然后就是一把配料慢慢往嘴里扔,始终不抬头望别人一眼,似乎有意掩藏真面目。
  “大娘,雾还没散?”小愣子皱着眉头问。
  “天早黑了,雾散不散都是一样,反正是月黑头。”耿大娘回头朝窗子望了一眼。
  马庭栋暗忖:“这独臂人猛灌白干,看样子不像是去喝喜酒的,可是他刚才又打听去水庄的路……”
  “咯”地一声,独臂人把一块碎银重重放在桌上,起身离去,的确是干脆,喝一大壶酒,总共只耗了一盏热茶的时间,大盘小碟的配料倒是剩了不少。
  门没关上,外面灰蒙蒙一片,独臂人一转眼便消失了。
  自己也该上路了。马庭栋站起身。
  “小愣子,茶钱?”
  “噢!客官,十文大钱!”
  马庭栋伸手在袋里一摸,把所有的制钱全掏出来,放在桌上,大约有二十文之谱。
  “谢啦!”小愣子哈了哈腰,收起钱,又忙着过去拿独臂人留下的那块碎银。
  马庭栋出门上路。

×      ×      ×

  水庄。
  这里没有水,连条溪沟都没有,是一座背山而建的大宅院,只因为主人姓水,所以被称作水庄。
  庄主便是纵横江湖大半生而盛名不衰的水无情水老英雄,他在十年前洗手封剑,谢绝江湖。
  雾已经变薄,天空偶而露出星星,走路的可以辨出路的影子。
  马庭栋抵达水庄,只见灯彩依旧,只是宾客寥落,喜气业已阑珊,进门,报了名,立即有人通禀进去,通过穿堂踏进院子,庄主水无情已宏笑着迎了出来。
  “马贤侄,久违了。”
  “小侄马庭栋见过世伯!”
  马庭栋深深一揖:“谨向世伯恭喜,请安,并祝大世兄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好,好,哈哈哈哈!”
  “小侄是听说大世兄今日大喜,所以不召自来……”
  “马贤侄能来太好了,你我通家之好,说什么不召自来,这样才不见外,里面请!”
  “庄主!”一个半百老者走了过来。
  “哦!马贤侄,这位是尚总管!”水庄主引介,“这位是马大盟主的公子马庭栋。”
  “失敬!”尚总管抱拳。
  “不敢!”马庭栋回礼。
  “庄主!”尚总管靠前一步:“您还是回客厅去陪客,马公子由在下……”
  “那怎好怠慢……”
  “庄主,跨院西厅里刚摆上酒,接待那位远客,马公子去作陪,岂不甚好?”
  “啊!好,的确很好。”水庄主点点头,朝马庭栋道:“贤侄,你随尚总管去,算是作半个主人吧,厅里还有些久不见面的老友,老夫不陪你,明天再叙,你可要多喝几杯!”
  “世伯请便!”
  “那老夫就失陪了。”
  水庄主转身回厅。
  马庭栋随着尚总管走向跨院。一路只见下人们在收拾打扫。他心里想,现在新郎新娘都已入了洞房,自己要去陪的客人,不用说也是迟到的,但不知是何许人物?
  将近跨院门,尚总管用手朝连接前后院的过道一指,道:“新房就在内院上房!”
  马庭栋“哈”了一声,不经意地朝过道尽头扫了一眼,道,“可惜在下错过了吉时,不能亲向大世兄道贺,真是遗憾!”
  进入跨阶,同样地灯明彩灿窗纱上人影浮动,想是远道来的客人留下过夜的。
  西厢明间里,果然摆了一桌整齐的酒席,但不见人。
  “马公子请,那边!”
  “不客气!”
  到了厅门边,尚总管侧身肃客。
  马庭栋抬眼朝厅里一望,不由“啊”地叫出了声音,太意外了,想象不到的意外。
  厅里也同时传出惊“啊”之声。
  酒席是摆在正中央,客人坐在侧方椅上,所以不到门槛边看不到。客人,赫然是朱大小姐和珍珠,旁边侍立着一个青衣少女,想是庄里派出来侍候女客的。
  朱大个姐和珍珠双双离座而起,两人似经过刻意的修饰。辉煌的灯光下显得容光焕发,姿态撩人。
  “马大侠,直想不到你也来此作客,月前刚分手,实在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朱大小姐笑靥迎人。
  “马大侠。我猜你定是跟我们一样,迟到了!”珍珠加上了一句。
  “可不是!”马庭栋跨进厅门:“本来时间上就有些来不及,偏偏又碰上大雾迷了路。”
  尚总管惊讶地道:“怎么,朱大小姐和马公子是素识?”他跟着进厅。
  珍珠快嘴应道:“岂止素识,熟得很哩!”
  尚总管道:“那真是太好了,请入席吧,三位可以边用酒边谈,请,请!”
  三人入了座,马庭栋与朱大小姐对坐,珍珠打横。
  青衣婢女斟上酒。
  珍珠转头道:“总管也一道么?”
  尚总管笑笑道:“既然三位是自己人,就用不着了,老夫还得里外照应……”
  马庭栋道:“那总管就请便吧!”
  尚总管上前端起杯子,“老夫代主人敬三位一杯,同时告失陪之罪!”
  马庭栋道:“好说!好说!”
  四人举杯互敬之后,尚总管告辞退去。
  朱大小姐朝那婢女道:“春香,你也下去休息吧,我们不用侍候。”
  春香讪讪地道:“这……怎么可以……”
  珍珠摆手道:“去吧,春香,你已经累了一整天了,去歇会,我们老朋友谈心,被当做客人招待反而别扭。”
  春香似乎扭不过,笑笑道:“那小婢就去偷会懒,在隔壁,有事时请唤一声。”
  珍珠道:“好,你去吧!”
  春香行礼退了出去。
  气氛立时融洽起来,这不像是喜宴,而是旧相识杯酒谈心,马庭栋先敬了两人杯酒,然后开口。
  “大小姐跟水庄是……”
  “新娘白三姑是我表姐,我是听到消息不请自来。”
  “哦,这么说……算得上是姻亲关系!”
  “马大侠你呢?”
  “上一代的交情。”
  “是世交?”
  “不错,在下也是不请自来。”
  话锋顿了顿,又道:“事实上我是头一次来水庄,这份交情只是听家父提过,年前在洛阳客邸才真正拜识水前辈和她的两位公子。”
  朱大小姐和珍珠分别回敬了马庭栋一杯酒,大家用了些菜,很自然,毫无拘束。
  “大小姐!”马庭栋转动了一下酒杯:“新娘白三姑是令表姐,据传闻,她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女子,而新郎水治平也是个响档档的人物,两人的结合,真是牡丹绿叶,相得益彰。”
  “但愿如此,我想不到……”朱大小姐淡淡一笑,欲言又止。
  马庭栋却是心中一动,听朱大小姐的口气,似乎这桩婚姻并不如表面上的美好,这是为什么?本来,专程祝贺赴喜宴,是不该谈论新人长短的,马庭栋想就此打住,不再谈下去,但又难以抑制心中那份好奇,因为他对新郎新娘所知并不多。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我这表姐忽然改变主意要嫁人。”
  “这……”马庭栋大为错愕。
  “愿他们白头偕老!”朱大小姐故意避开话题,但又是一句带尾巴的话!
  马庭栋不便再追问下去,举杯劝饮。
  “本来嘛!”珍珠插了话:“女人,迟早总是要嫁人的,不管打的什么主意,一旦碰上了合适的对象,就会改变主意,依我看,的确是天作之合。”
  “怎么说?”马庭栋又忍不住了。
  “新娘三十出了头,新郎已接近四十,这不是……”
  “珍珠,别胡说八道。”朱大小姐阻止珍珠说下去。
  马庭栋心里打了个结,大少庄主水治平的年龄他是知道的,的确已过了适婚的年龄,至于何以蹉跎至今便不得而知了,至于白三姑岁数,倒是头一次听说……
  “朱姑娘、马贤侄,失礼!失礼!”水庄主宏亮的声音传了来,人随即进厅。
  三人起身。
  “世伯!”
  “老英雄!”朱大小姐与珍珠齐声。
  婢子春香也闻声走了过来。
  “请坐!请坐!”水庄主连连摆手:“客人已安顿好,特地来陪两位喝几杯,略尽主人之意。”
  “世伯请上座!”马庭栋离座欠身。
  “老夫是主人,今晚例外!”
  “世伯如不上座,小侄与朱姑娘……”
  “好,好,别为这虚文扫了兴,老夫上座就是,你们坐下!”说着,坐了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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