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众探地牢除恶务尽 单身入虎穴死里逃生
2025-07-12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仍由鬼见愁穆成秀当先引路,陶天佐断后,陶天佑和赵迈居中。穆成秀怕妖人已发觉马二失踪,进探很慢,一步一侧耳,一步一警戒,慢慢地开门掩门,来到了地下室洗尸的所在。妖人并没有觉察。各处履勘了一阵,随后听得地下室上面的房舍中透出不清晰的笑语声。四个人低声传话:“上面人不在少数,要多加小心!”于是晃着了折子,点着了地下屋灯,重勘一遍,确是他们架走马二后,无人进来,一切照旧。退路没毛病了,四个人很快地,然而很轻地,从地下室往上室进探。
  仍然开门掩门,从地下室爬上地面,这三间地下室是建在一排后单房底下的。后单房又不像店房,倒像大宅院的后下房。出了后下房,就是后院,四处寂无人声,也许有人都早睡了。前面正房却人语喧哗,灯光还透过后窗纸,映得后院微明。四个人跃出地下室的出入口,略搜一下,便轻轻蹑足,散开来往各处窥察。
  鬼见愁穆成秀施展轻功,首先蹿登正房后窗台,舐窗往里一看,竟看见了那个胖大和尚和一个瘦脸绅士高踞上座,正在饮茶,旁边侍坐的、侍立的有着七八个歌童女伎模样的人。这不是店房该有的情景。穆成秀侧耳要寻听他们的谈话,原来他们喝醉了,说话已不清楚,只听见“道亲、王爷、祖师,再来一杯,再来一杯”的劝饮声。可是那一边二陶进搜别院,另有发现,赶来急打手势,催鬼见愁快快过去。
  在店房小小一座跨院里,他们发现了佛堂法坛。佛烛半明半灭,炉器香烟缭绕,有一位瘦猴大仙,闭目阖睛,端然打坐,在法坛上装蒜;坛两旁立着四个仙童,已经困成瞌睡虫了。“又是四个倒霉孩子,这一帮妖人把天真无邪的幼童毁害多少!”
  穆、陶、赵琢磨着,便要对这大仙人下辣手。这大仙手持尘拂,背后还插着宝剑。穆成秀心想:“这东西也许有两手本领,”不可不小心。”把掏出暗器来的陶氏弟兄暂且拦住,他要试一试大仙的眼神。由技击家讲来,验看一个人的武功乃至道术,可从他的眸子分出深浅。
  穆成秀掏出一块飞蝗石子,正要试投一下,不料那大仙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睁开眼,直勾勾瞪视,伸手一指,喝道:“好孽畜!”
  这一喝,莫说陶氏昆仲,连穆成秀也吃了一惊:“不知怎的,教他听出动静来了!”穆成秀没动地方,二陶都退后一步。
  等到窗外人再上前细看时,大仙手指处,并非向窗外,乃是向坛下。穆、陶、赵顺着手向下来看:“哈,坛下黑影里,还跪着一个呢!”
  “真他娘的,倒把我吓了一下!我还当他未卜先知,闭着眼就看见窗外呢。”
  穆、陶、赵看透了大仙的伎俩,果然眼大无神,纯然是个妖孽,便准备下手捉拿。却不料艺高人胆大,背后有能人!他们各处潜搜,惊起了两个行家。客房中歇息的人,内有应聘新到的两个绿林豪客,竟似听出动静,结束停当,抽刀而起,从鬼见愁穆成秀、陶天佐、陶天佑、赵迈身后悄悄地掩来了。
  “汰,看镖!什么人?”
  且问且下手,照陶氏弟兄首先攻到,因为是相隔较近。陶氏弟兄却也警觉,霍地一窜,闪开了暗器。在小院中,双方交了手。
  穆成秀应变不乱,先下手为强,一任二陶拒敌,他手发暗器,穿窗打入一支钻心钉。大仙应手而号,随声而倒,直栽下法坛来。穆成秀低叫:“赵师弟,快追去捉妖,我来应援二陶。”他已看出掩袭而来的二客,身手矫捷,是个劲敌,于是飞鸟掠空,扑到敌前。赵迈扑进法坛捉妖。
  二客挥刃急斗,并喝道:“你们可是鹰爪?”真是做贼的心虚,他俩把穆成秀、陶、赵当了追缉他们的捕快了。
  “朋友快说话,你们可是山东来的朋友?”
  “是灵霄殿派下来捉妖精的朋友!”二陶嬉皮笑脸地回答。此时他们嫌小院回旋不开,且斗且走,双方俱已转到店院空旷处了。
  二陶开玩笑的话,激得一个好汉出口恶骂,另一个好汉却听话知因,怦然心动。又见穆成秀冲上来,其锋锐不可当,便急急叫道:“朋友别动手,你们要是冲大成教太谷僧、白罗汉来的,便与我们弟兄无干,我们是过路的合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朋友,我们失陪了!”
  两个剧盗说着话,手底下加紧,脚底下加快,把兵刃猛向穆成秀一攻,以攻为退,倏地抽身,跳出了圈子,扑奔店墙。穆成秀挥动了点穴橛,向二陶急说:“你们搜店,这两人交给我。”二贼一转身,蹿上店墙,穆成秀跟踪他也一纵身,追上了店墙。二贼飘身而下,觅路急走;穆成秀施展开身法,翻墙跟踪,蜻蜓三点水,倏地赶过去,拦住了二贼的去路。
  二贼大怒,回身上步挺刃,齐声喝道:“我们不是怕你,你何必苦苦地追赶?”
  穆成秀上步回答:“我也不是追你,我是给二位送行,还有几句话向二位说一说,问一问。”
  “你问吧!”
  “你说吧!”
  穆成秀先问二贼的姓名,二贼反诘穆成秀的姓名。穆成秀道:“我叫鬼见愁。”
  “哦。久仰,久仰!”
  “你二位呢?”
  “我们是哥俩,萧英、萧杰。”
  “久仰,久仰!”
  “穆兄台为何事在此动手?”
  穆成秀爽直地回答了,然后反问二人。
  二人说是应罗田富户李五爷之聘,给他护院。“我们本不愿给财主当看家狗,无如我弟兄在山东背着命案,杀了一个恶霸,恶霸很有势力,追捕得紧。我弟兄无可奈何,要借李某的家,隐避一些时。”跟着说自己弄不清楚李某人的底细。
  穆成秀道:“原来如此,你说的这李五爷外号李五皇上,大概抢男骗女,挟财为恶,残害男女幼童。他又勾结上太谷僧、白罗汉、红莲仙姑,一心想称孤道寡,作威作福。”
  “呀!”
  “你哥们难道一点摸不清?”“一点摸不清。”
  “现在总听清了吧?我在下是路见不平,追拿妖人,为民除害,正感人单势孤。意欲奉烦二位拔刀相助,赶到罗田县李五皇上家,救幼童,捉妖党!”
  萧英、萧杰听得呆了,穆成秀又催了一句,半晌才答道:“穆仁兄,我可真是对不住!此事我本应遵命,追随各位,替人间除害。无奈我先已受聘,李五算是我们的东翁,去了,岂不是倒戈害友?”
  穆成秀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
  萧氏弟兄却又说下去道:“我弟兄的意思,我们不便出头,我们先设法却聘,另外替你老兄转邀两位朋友出场,不知老兄以为好不?”
  穆成秀道:“也好,就是这样办吧。”
  二萧道:“我们也不回店了,就此告别,改日再会。我们给你邀好了朋友,就在某日,某地方,找你老兄接头。”
  “好,好,好!”
  彼此一拱手,说:“请,再见!”
  萧英、萧杰退出了是非场,鬼见愁穆成秀急急折回店房。二陶和赵迈已然把全店房的人捆的捆抓的抓,扫荡完了,把被难的男童女伎也都救出来,正在放火,要烧店灭迹,穆成秀说:“咳,使不得!现在还有这些遭难的男女孩子,还有这些胁从人犯,杀不得、放不得。我们一放火,四邻必来救火,你们怎么弄?”
  二陶咧了嘴,好在火刚放,赶紧扑灭。穆成秀问赵迈道:“那个大仙,捉住了么?”赵迈道:“捉是捉住了,这东西连滚带爬,已然逃出法坛,我把他按住了……”说到这里住了口,陶天佐道:“我嫌麻烦,赏了他一匕首,送他上了上清宫,见太上老君如来佛去了。”
  穆成秀又哼一声,仍问赵迈:“那个跪在法坛的人,和那四个童子呢?”
  “童子现在这里,那个跪坛入道的信徒,乘乱跑出去了。等我追上大仙,把他擒住,再找这个信徒,已然溜没影了。”
  穆成秀道:“吓,你们办得好利落,好干净!还有那胖和尚和瘦绅士呢?”
  二陶笑道:“和尚宰了,绅士跑了。”
  穆成秀道:“你们砸锅啦!妖党既然逃走了许多个,一定跑去给李五皇上送信,李五皇上和太谷僧一定要有准备,你们说是不是耽误事?”
  二陶忙道:“现在我们还可以急谋挽救,我们脚程快,我们立刻动身赶到罗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穆成秀道:“也只可如此,这里善后的事,我们紧着办。只是这一伙被害的男女难童没处安插……”赵迈忙道:“就烦那两位绿林好汉萧英、萧杰,把孩子们救走此地,送回原籍,岂不方便?”
  “可惜的是二萧已然走了,而且仓促之间,交给他们,也未必妥靠。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把孩子们救出店外。”穆成秀说罢,引领陶、赵马上把孩子们凑在一处,匆匆收拾了,把客店中柜房中的浮财,扫数取出来,散给这些男童女伎,教他们各奔家乡,自寻生活,然后一把火烧了店房。穆成秀等就要奔赴罗田,去访拿妖人李五皇上。
  赵迈对此不甚同意,他向穆成秀说:“清洗妖窟,搭救被害的人,固然要紧,可是我们不要忘了正事。我们必须先把镇九江丁鸿和四流山虞百城的线接上,再办别事,方不致误。”穆成秀和陶天佐、陶天佑都不以为然。他们以为插刀留柬之后,九江官府已经胆裂,镇九江丁鸿等可保无事。可是抄店之后,白罗汉、李二王爷,一死一逃,若不赶紧下手,李五皇上一有准备,就不好拿了。赵迈一个人,扭不过三个人,就一齐赶到罗田县,很快地窥探李五皇上的动静。
  李五皇上家,果然事先得知变故了。首先透露消息的,倒不是店中逃走的绅士和店伙,反而是头一个挨捆的厨子马二。二陶弟兄以为马二已经扼死了,把他当死尸捆放在田边空地坑洼中,盖上了乱草,他竟活了。嘴堵得不严,教他吐出来了,天明喊救,被人发现。他获救之后,连店也没敢回去,一直跑到李五皇上家报信。然后李五皇上派人探店,这才知道他的店房密窟教江湖能人剿灭焚毁了。
  他既图谋不轨,他也怕犯案。故此他乍一听说,那些个难童女伎教人救走,残害幼童的命案当然也败露了,他心上十分的疑惧。但等到穆成秀、陶、赵四人赶到罗田时,李五皇上被他手下那群妖人再三鼓舞煽动,出主意,想对策,把颗心又稳下来了。
  太谷僧傲然发话:“我主爷请放宽心,我们道法高强,恶徒敢来生事,我一个也不教他得逃活命。”李五皇上道:“我只怕恶徒上官府告密。”太谷僧道:“那也不要紧,县太爷跟庄主你是莫逆之交,县里真要是来查究,庄主再送给他一点钱,什么事都完了。”李五皇上发愁道:“上回我已破费不少了,这回又得教县官狠咬一口,你不知道这位县官食嗓大得很哩。”太谷僧哈哈大笑道:“庄主你要图大事,安能惜小费?将来你得了天下,这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了。你的钱搁在县官宦囊里,和搁在你的箱子里,正是一样,早晚都得奉还你。”
  太谷僧倒慷慨得很,李五皇上未免心焦。心焦当不了事,现在仍得想法子,提防有人堵上门来找。李五皇上的辅佐也纷纷推测说:“据马二讲这些剿店强徒,不像鹰爪,倒像江湖人物。怕是那些个拐来当太监的孩童,失踪之后,他们家中父兄烦出镖行拳师,武林好汉,一路寻访来,搭救他们的。救走了人,想必就没事了。”李五皇上摇头说:“不对,他们拿起刀来就杀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马二不是说么,他们一定要找我来,你们不要大大意意,你们得想法子保驾呀!”又很怨恨地说:“你们硬说不要紧,等到要紧时,你们别要哈哈笑,教我一个人倒霉呀!”
  李五皇上竟是如此地缺少“兴王气概”,除了怨恨,更无英断。辅佐们一齐说:“庄主放心,我们是你殿下之臣,为我主爷创江山,焉能临危袖手,坐观成败?对头若来,我们一定要拼命,保驾的。”
  可是辅佐们尽管瞎吵,对于当前的事变,应该怎样拼命护驾御敌,这些从龙之士,竟没有半个人提出妥当办法来对付。太谷僧一味吹气冒泡,自夸法术灵妙,敌人来一个,死一个,别人也有恃无恐,随声附和。罗田三友的红莲仙姑,言谈更妙,她不想御敌保驾之法,却引着头卖弄风姿,专跟太谷僧抬杠。太谷僧告奋勇,仙姑就说破话;太谷僧说道法可以杀贼,红莲仙姑就说武功才能御患;太谷僧说晚上要提防刺客,她就说夜间不要紧,要留神白昼;太谷僧说这一定是武林镖客,受人委托来找失踪的小孩,她就说不对,这准是官面来剿贼店,李二王爷做得不机密,把事情弄砸了。哪里是兴王君臣“御前会议”,简直是男女妖人斗法拌嘴,蛤蟆吵水塘。红莲仙姑的故意捣蛋,把太谷僧气得翻白眼,她倒咯咯的笑起来。胡搅了一阵,到底晚上怎么样,谁也没说出准主见来。有一两个护院武师,肚里有点办法。见“我主爷”过于宠信罗田三友,武夫负气,也就“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了。
  僵持了好半晌,末后还是一个武林打手忍耐不住,提出了自己的办法,劝李五皇上增派坐夜巡更之人,持兵刃戒备。又催促太谷僧、红莲仙姑,请由今夜起,赶快登台施法,禁御意外来袭的强徒,并说:“我们是粗人,只知拿刀动杖;你们有法术,还不赶快施展出来,查看对头的动静和来踪去影么?”
  太谷僧、红莲仙姑傲然应声道:“那个自然,我们的法术一定要全拿出来,咱们是文武道术,各显其能!”
  “对!”
  于是乎“御前会议”就这样吵了一阵,跟着便瞎抓起来。
  武师有武师的做法,磨刀备箭,照着防备贼来攻庄的做法,乱搞了一阵。
  术士有术士的做法,红莲仙姑仍用她那一套骗人伎俩,除了登台念咒,还是登台念咒。太谷僧却变了卦,不知怎的,他竟猜到抄店的人是冲他来的,他的师弟白罗汉,又被敌人杀死,上了天堂。他不愿意追随师弟,也升天堂。他暗暗地布置了一旦有警,赶快“脚底下明白”的妙策,也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他阴沉极了,暗中潜做打算,他谁也不告诉。
  李五皇上昏聩到极点,当初满腔帝王梦,现时又怨天又怨地,逼迫他手下的辅佐:“你们得给我们想办法。”店房被抄,白罗汉一死,似乎吓破了他的胆:“万一出了事,我唯你是问。”他对谁都是这一套抱怨责备的话,竟有点讹人的味道了。
  他想不到这些混饭吃的妖人和拳师,只会架秧子,吃财主,不会替主人公分忧御敌。他们只想当开国功臣,不会当赴难勤王的忠臣。他们从来就没有琢磨过“忠臣不怕死”这一套,只懂得“帮闲骗富户”。挨到了夜晚,居然也有些人做起御敌事情来了,也就是武师持兵坐夜,法师登坛念咒。
  这时候鬼见愁穆成秀、陶天佐、陶天佑、赵迈等一齐来到罗田县境了。按指定的地点,和萧英、萧杰邀来的帮手,彼此会了面。
  二萧邀来的帮手,一共三个,一个叫邵宏图,一个叫飞猴李柏,一个叫大力柴青,都是江湖上有成就的拳师,和二萧是师兄弟。连穆成秀、二陶、赵迈共凑了七个人,要凭七八个人搜庄捉妖,实觉人单势孤。七个人密商了一阵,只好采取擒贼擒王的办法,乘夜急袭,专拿太谷僧、红莲仙姑这两个妖人,李五皇上这个人,究竟是个伏地蛇,若要动他,人手更嫌不够,并且他一向所作所为,虽然略有耳闻,也当细访。飞猴李柏便开口说:“我·们先摸两天,再动手。”众人都说好,就暗暗访察起来了。
  不料这一访,李五皇上的“乡皂”,竟非常恶劣,可当得起为富不仁,欺压善良,结交官府,称霸一方的考语,提起来竟人人唾骂。至于收纳妖人,宣扬大成教,挟财渔色,骗诱孩童,也实在有据。这个李五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该轻饶。
  七个好汉访了两天,仍苦于人力不足,若要捉妖人,除恶霸,同时并举,还得另外想法。穆成秀和二陶左思右想,想到鄂北还有熟人,飞猴李柏也推荐了几个朋友。可惜此时他们都无暇分身,亲往邀请,遂由穆成秀和李柏写了两封信,转托邵宏图,另烦同道,驰往求援。又耽误了几天,李柏所邀的人竟扑了空,仅仅由鄂北邀来五个帮手,凑在一起,不过十二个人。可是李五皇上的护院打手,以及妖党信徒,足有百十号人。而且李五既是罗田绅豪,可算是地头蛇;动手之时,也须防他以当地绅董,报官请兵,把捉妖群侠诬为明火打劫的强盗。穆成秀、李柏两人为首,与众帮手做一夕筹商。陶氏兄弟道:“管他娘的呢,我们动手吧。我暗敌明,我们骤然袭举,足可以把太谷僧、李五皇上一包总拿住的。他们人多,全是废物!”柴青、邵宏图也道:“我们十二个人一定马到成功,穆老兄不必太仔细了。”
  这些草野豪杰,一向是胆大气豪的,都说:“我们管保弄不砸!”左不过一个土豪,几个妖人,几个打手,算是要犯,剩下的大成教徒,无非是胁从之辈!他们全是李五皇上的佃户,受逼入教;他们绝不会尽忠护教,实在是怕财主,不敢不附和。他们一向受害,敢怒不敢言;我们把搭救他们的意思表明了,他们准保一哄而散,恐怕卖命保真主的人一个也没有。穆成秀道:“我假装乞丐,到村子里刺探,就听见这些佃户啧啧窃议,人家还没真当皇上,就把人们惩治得这样苦,真要是登了金龙宝殿,我们全活不成了。李五手下那伙恶奴闹得更凶,整天逼迫乡下姑娘媳妇,进庄院听经礼拜,拜红莲仙姑为师,往往害得两口子打架,爹娘骂女儿。年轻小伙子,也被迫到庄院信道站班,苦不可言,佃户们真是怨声载道,我们一动手,一定替穷人们解恨。只有一样憋扭,我们人少,捉妖党容易,救难童却麻烦。”飞猴李柏道:“既如此,还是找内线。里应外合才好。不知李五皇上手下的武师,有咱们认识的没有?有嫌恶李五,嫉恨妖人的没有?多少能够拉过一两个来,给咱们卧底,就不怕敌众我寡了。”鬼见愁摸着大头,皱了半晌眉说:“我们再多耽误两天,继续往里头钻钻看。”群雄说定,分别改装,围绕着李五皇上的庄院,续行深入刺探。这天正赶上市集,乡民们忽然竞相传说:集上出现了一个神算子,千百年眼。未卜先知,算法奇验。而且这个人出没神奇,忽然在集上卖卜,眨眼间,忽然又在村边上出现了,好像是会分身法一般,教人捉摸不透。给人算卦,胆大敢言,往往出语惊人,吓你一跳。这样的神奇之谈,立刻传到李五皇上的手下人耳中。为了献殷勤,立刻有人报告李五皇上:“咱们这里又出现异人了,是个卖卜先生,未卜先知,一定是我主爷洪福齐天,才引得异人下降。庄主何不叫这算命先生算一算?”算命先生的奇迹,李五皇上不很深信,却也动了好奇之念:“把他找来,试一试看。这个人是怎样的打扮?”手下人把算命先生的言谈举止,形容了一番。这位先生并不是双失目,乃是个睁眼瞎子,三十来岁,外乡口音,怪模怪样,自称千百年眼,神算子,非为卖卜,乃是奉师命,寻找异人,访道求贤。手下人夹七夹八讲了一阵,李五皇上的帮闲有的说:“这一位一定是个奇人,庄主爷应该把他搜罗过来。”有的说:“不对劲,恐怕是个奸细。”又有的说:“奸细能把庄主怎么样?现在县太爷就是庄主的好朋友。”最后仍有一个人说:“不管奸细也罢,奇人也罢,总该先叫进庄院,盘问一下,岂不是好?”于是由李府上派出两三个人,寻找这千百年眼神算子。很快地就在市集上,把神算子找到了。原来这正是陶天佐,他乔装改扮,串村卖卜,已经好几天了。直到市集这天,才耸动了乡下人。他正想进窥李五皇上的妖窟,只苦混不进去,现在居然来邀,不由大喜,拿了算卦的招子、小药箱、小锣,随了李宅帮闲,进了李府。穿宅入户,被引入内厅,李五皇上端然正坐,命从人给算卦先生下首设坐。李府上的帮闲细细打量陶天佑,倒是满脸江湖气,只是眼珠子骨骨碌碌的,似乎不大老实。帮闲们开口询问:“先生贵姓?”回答:“湖广人氏,湖北的。”“先生原来是外乡人,怎么流落到异乡,串乡卖卜呢?”回答说:“实不相瞒,我在下乃是奉师命云游四方,寻访真主的!”“什么,寻访真主?”“正是,我在下修道多年,精研道法,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夜观天象,知道文曲星、武曲星早已下界,要扶保真主。只不知真主出现在何方?我觑星九九八十一天,只看出紫微星君光芒下照。似乎出现在江南分野,可是准方向估不定。是我重上衡山,拜谒恩师,亲承指教,才知真命主出现在罗田一带,按八字推详,此人该是三十八岁,属牛的,拥有良田,广宅,有人、有势、有大福命……”“咦,咱们庄主可不是三十八岁,正属牛么?”
  “不要瞎说,先生给我们庄主先算一算。”
  “那太容易,请庄主把生辰八字赏下来。”
  “庄主是丑年、寅月、卯日、辰时……”
  “哦,这可是大贵之命……”
  陶天佐装神弄鬼,胡诌起来。其实他并不会算卦,至多会黄鸟衔帖罢了。他常常奔走江湖,巾皮彩卦的口头禅,耳濡目染,得到了一些,可惜略知皮毛,病在浅尝,若被行家一盘道,立刻就问短了。当着李五皇上及其帮闲,他胡天胡帝,信口乱扯,仓促间倒把李五蒙住了。然而太谷头陀来到了。他早就学会一套跑江湖的本领,听了一会儿,觉出毛病,就退出内厅,向手下人询问:“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手下人一说,太谷僧摇头道:“不对!这个人来历可疑!”忙把一位护院武师找到,两人暗暗嘀咕了一阵,就齐到内厅,认真地盘诘起来。陶天佐渐渐应付不下来,被人发觉了对算卦是一窍不通,登时弄得“图穷匕首见”!他那市招暗藏兵刃,太谷僧一句跟着一句地盯着问话。武师假装旁听,冷不防把市招拿过来,信手一抽,抽出一把匕首。
  “哈哈!你这东西是贼!来人呀,快给我拿下!”
  陶天佐仓促间还想支拒,李府武师全拥上来了。有一个武师说:“朋友,你是干什么的,你说实话吧!看这样子,你还想动手么?”竟把陶天佐抓胳臂,架肘腋,拖到下面空屋子里,捆起手来,吊在屋梁上,由李府几个帮闲,拿了藤条,且打且问:“小子,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谁打发你来的?”
  陶天佐口说:“冤哉,枉哉!我在下本是下山访贤,你们怎么把我当作坏人?有我这样的坏人么?”
  拷打良久,得不到实供。陶天佐反而做出认命受刑,以身殉道的模样,自言自语说:“这原本是我在下一步魔难,我家师早就提示我了,不经磨炼,不能成佛,想不到我的魔难出现在此地!”虽遭痛打,他倒豁出去了,一声也不哼。帮闲们打得腻了,换了人再打,太谷僧也来亲自拷打,竟没打出实话来。太谷僧向李五皇上说:“这个人一定是奸细,今晚三更,把他活埋了吧。”
  李五皇上亲自到空房讯问,见陶天佐衣服都打烂了,依然无招,便走过去,亲自问了问,陶天佐说:“庄主,你是大有福命”之人,你不要听信小人之言,残害我一个世外人呀!孽是他们造的,祸可是庄主承当呀。我不过是个走江湖,吃开口饭的!他们竟把我当了奸细,要想屈打成招!庄主,这是你的事,你不要受人架弄啊!”
  李五哼了一声道:“你既不是奸细,怎么他们盘问你,你答不上来呢?”
  陶天佐道:“我是道家,他是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问我的话,我本来不在行么。反过来,我要问他,他也一点答不上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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