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万恶妖人竟然生剖孕妇 无知土霸妄想南面称王
2025-07-12  作者:白羽  来源:白羽作品集  点击:

  然而,克服困难,须有限度。十数天后,赵迈又病倒了。而且穆成秀在路上走,不但眠食无正规,而又忽然施展夜行术,紧跑起来,忽然又耗起来。遇见道路传言,人间愤语,他就要刺探。譬如刚在一座破庙住下,师兄弟睡下了,半夜一睁眼,赵迈看见穆成秀没影了。等到天亮,又睡在身旁了。清晨该上路了,穆成秀缩作一团,要补睡一觉。八个字的批语:他是“起居无时,行止无定”。往往是今天误了行程,明天就该跑步。穆成秀虽然是大师兄,脾气确乎有点乖僻,他又有点刚愎自用,总而言之,“穆师兄乃是怪人也。”赵迈却是个常人。
  可是这一来耽误正事了。赵迈病了好几天,不能走动,陶天佐、陶天佑也被牵扯得走不成了。四个人重聚在一块,一面给赵迈延医治病,一面由陶天佐、陶天佑向大师兄发话,把大师兄的怪诞脾气,痛痛地抨击了一顿。穆成秀还强调夺理:“我这是好意,我这是给赵迈弟一个磨炼。”陶天佑道:“哪里有这样磨炼的?你也得照顾到赵师弟的体力呀,你不能把他磨出病呀。”陶天佑道:“不对!这不是磨炼,这简直是贻误要务。我们现在需要赶紧和镇九江、四流山联系,我们得快赶紧着走,不能沿路逗留,因小误大。要磨炼盟友,得看缓急。大师兄,你犯了任性逗留之罪了!”
  穆成秀起初还狡辩,到底被二陶痛切驳倒。他扪着大脑袋,翻了一回眼珠子,好半晌忽然笑道:“是,是,是愚兄错了!我就算犯了逗留之罪了。”
  陶天佑道:“不只是逗留之罪,还有轻重倒置,拿正事不当正事办的毛病。”
  穆成秀道:“对!这都是一连串的,一错百错,通通出毛病了。实在讲起来,我是嫌赵师弟斯斯文文的不大对路,我要矫正他,可就矫枉过正了。”
  陶天佑道:“你那一套也不能算是正。你忽东忽西、忽睡忽醒的劲头,只有我哥俩跟着你,还能盯得住,换一个人,谁也受不了啊。”
  穆成秀道:“你挑的不对……”刚说出口,却又赶紧咽回去,道:“对对,我行的尽管正当,可是我这讨饭花子的做派,确也不算正常。老弟,以后我知过必改。”
  这么一闹,等到赵迈病好,二陶就提议换拨,由陶天佐跟穆成秀一路,陶天佑跟赵迈一路,这样就好办多了。
  于是继续登程,奔赴四流山。只走了几天,赵迈和陶天佑已经赶出两三站。穆成秀又犯了老毛病,自恃脚程快,落在后头了。陶天佐一犯脾气,说:“鬼见愁,你一个人煞后吧,我也陪伴不了你。”攒起脚力,很快地赶奔前站,与陶天佑、赵迈合成一路。穆成秀笑骂了一声:“我就一个人煞后!”便剩单人,算是暗中跟随他们了。
  这一天,刚走进鄂北罗田县一个村镇,天色已晚。赵迈便和陶氏弟兄,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二更以后,陶天佐、陶天佑枕了小包袱睡下了。赵迈向灶上讨了一盆热水,脱袜洗脚。刚刚洗完,忽然听店房后窗沙沙一响,赵迈微微一动,回头低问窗外:“是谁?”
  窗外低声笑道:“是我。”
  赵迈道:“可是穆师兄么?”
  窗外说:“快开门,是我!”
  赵迈慌忙拭脚穿鞋,陶天佐已然一跃而起,低叫道:“鬼见愁,你不会跳窗洞么?”却已下地开门,穆成秀掩了进来,一口吹灭了灯,过去就推陶天佑。陶天佑伸手一刁腕子,道:“大师兄又搅惑人来了。”
  但陶天佐在未灭灯以前,已看出穆成秀神色有异,料知有事,忙说道:“别打岔,师兄什么事?”
  摸着黑,师兄弟四个人聚在床边,赵迈没经过这样的事,未免沉不住气,首先开口问:“师兄怎的了?有什么事故?”
  穆成秀道:“你们住的这座店靠不住!”
  赵迈失声道:“难道是黑店?”
  陶氏昆仲手摸兵刃道:“看出哪点破绽来了?”
  穆成秀道:“反正有毛病,是不是黑店,还难说。————也许毛病不在店内,在四邻。”
  陶、赵齐问:“怎见得?”
  穆成秀低说道:“你们进店不久,我就溜到店门了。我却没进来,要转一转。忽然看见一个高大肥胖的和尚,走到店门口,他也是不一直地走进来,却抬头看了看牌匾,忽然绕到店后。我觉得他奇怪,就慢慢地溜达着,缀在后面。他拐过墙角,我就蹲在墙根。那时候天刚黑,似乎他并没觉出有人暗缀。他东张西望,末后挨到墙底下,站住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子来,隔墙抛了过去。隔了一会儿,后墙上有人探头,向下望了望,看见和尚,就向他招手,又向旁边指了指。那和尚便向那指示的方向走去。又是一个墙角,和尚转眼之间拐过墙角,看不见了,墙头的人也缩回去了。我这才直起身来跟追,拐过墙角,再找和尚踪影不见。那里什么没有,只有一座草棚。我进了草棚,里面空空如也。你们看这份诡密,能说没毛病么?”
  赵迈听得发呆,以为这不过是个和尚钻洞,也许是偷情,不见得算是黑店。陶氏兄弟却一面听,一面结束停当,背起兵刃道:“走,咱们仔细蹚蹚道,那里一定有什么蹊跷。”便催赵迈穿袜整衣,收拾利落了。四个人侧耳凝神,听了听四面动静,约莫已在三更时候。穆成秀轻轻开了房门,当先引路,陶、赵三人紧紧相随。
  陶天佑最后出屋,便回手带上了门。几个人悄悄溜出店院,却喜店中人全都入睡了。穆成秀一指店墙,陶天佐飞身上去,伏身窥察无异,飘身跳出店外平地之上。赵迈不会上房,穆成秀骑在墙上拉,陶天佑蹲下来,叫赵迈踩肩头,往上攀登。两人帮忙,把赵迈架弄出去了。
  穆成秀当前引路,陶氏弟兄和赵迈紧紧相随,曲折找到草棚左近,四个人分开来,先窥看人踪,次履勘地形。草棚这边是一片空旷之地,孤零零有几棵柳树;空地以外,是一块禾田。四个人反复寻勘了一遍,似无可异,重新来到草棚内外。晃火折火照看,棚中空空洞洞。大概原是个磨坊,此刻废了,却靠墙根,立着一个大磨盘。穆成秀仔细察看了一回,低声说:“毛病在这里了。”熄了火折,陶天佐伸手,就要用力搬。穆成秀急道:“慢慢的,轻轻的,不可用强。”他怕的是有消息机关。果然所料不差,陶天佐手劲不小,两只手试行搬移,竟分毫搬弄不动;不但磨盘沉重,还似生了根一样。陶天佐立刻重新站好了姿势,就要拿出全力,穆成秀忙推开他,自己过来,翻翻摸索,竟摸着机括。只一推,便很圆滑地推开了
  磨盘开,窟穴现。“不好,这一定是地道!”里外漆黑,眼睛看不清楚,用手一摸,穴那边还有档头。穆成秀推开档头,立刻从窟穴中扑出一股子阴风,挟着霉温气。那么,窟洞之内,必有地道,必有地室,已无可疑了。
  四个人决计入穴探险。四个人分开办事。陶天佑和赵迈在外巡风,两人一个藏在棚外,一个蹲在草棚内。穆成秀和陶天佐拔出兵刃,摸着黑,先从俯腰进入地洞去。这洞初进很矮很窄,渐·进渐深,忽然开朗,约莫走出三四丈,由地道达到地室了。
  地室有门,门隙透光。穆、陶互相关照。提气蹑足,分立门两边。听了好半晌,里面微有动静,不闻人声。却从门缝中,微微觉得扑出热风。门缝太小,看不见内面。陶天佐心急,伸手要挖门缝。穆成秀拦他不及,门那边忽然有人出声:“谁呀?唔……没人?真他娘的,像下地狱、熬油锅一样,总教人起鸡皮疙疸,浑身发毛!屈死的小娃子,和娃子妈,你们不要闹鬼。冤有头,债有主,可没有我马老二的事呀!”
  陶天佐再也按捺不住,突然肩头用力,猛一靠门扇,门扇开了。
  灯火之下,地室之中,一个大胖子背身蹲在地上,在一火炉旁,大盆前,正在鼓捣什么。门扇骤然一开,胖子回头惊看,失声叫出来:“谁?做什么?”陶天佐一个箭步,窜上去把胖子按住。胖子极力挣扎,穆成秀倏地赶上来,急忙堵嘴扣喉。胖子只哼了一下,狗似的躺倒,幸未噫出声来。穆成秀急急往盆里瞥了一眼。大盆中是一个死小孩。
  穆成秀勃然大怒,陶天佐吐一吐舌头:“好家伙,钻在地窖害人呀!”穆成秀立下重手,把胖子闷过气去。随即叫陶天佐火速把胖子拖出外面去,陶天佐便掐脖颈,扛死尸似的,往地道原路走。穆成秀留在后面,马上开始了寻搜。地室有三间,人只胖子一个。来不及搜地室的上面,便先倒闩上地室门,灭去了则才扑门拖拉的痕迹,吹熄了灯,恢复原状,退出了地道,来到草棚,掩上磨盘。这个胖子好沉,足有一百八十多斤,陶天佐弄了一身汗,才把俘虏架弄出去。陶天佑、赵迈一齐动手接力,很快地把胖子架胳臂抬腿,撮弄到禾田地。穆成秀也赶到,动手把胖子弄活转来,急急逼讯内幕真情。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为什么藏在地窖宰活人?”
  胖子喘息良久,被逼问数次,方才惶惑地说道:“我叫马二,本行是屠行,现给本家当厨掌灶。我不是宰活人,我是给本家主人洗死尸。”
  “那盆里明明是个小婴孩,你怎么给弄死的?”
  “不是,不是,我敢起誓,这没有我的事。那是从娘胎里一剖出来,哭了几声,就死了的。那是一具童尸,主家教我剥洗剥洗。好汉老爷们可以细看,尸上没有刃伤,我是受人雇,给人支使,我绝没害人!”
  “受什么人支使?你可知道杀孕妇,剖婴胎该当何罪?你分明是个妖人,不算主谋,也是帮凶!”
  “好汉老爷别这么说呀,我不是帮凶,我只管洗一洗,剥剥皮,我并不管宰活人。我不干,主人不饶我。我是被逼无奈!”
  “你主家是谁?”
  “我还闹不清楚呢!他们不教我说,说了就拘我的生魂,炼摄魂幡。老爷们饶了我吧,别问啦,你老爷自己访去吧。”
  赵迈听得毛发直竖,穆、陶一齐激起义愤来,低喝道:“你还替妖人隐瞒,你就是帮凶!赶快说实话,举出你们的教首来!如若知情不举,教你尝尝厉害!”陶天佑掐住了胖子的手,使力一夹,如拨子一般。胖子疼痛,失声待喊,穆成秀早防备到了,马上一伸手,便掐住喉咙,略使几分力,胖子又差点闭过气去。于是松了手,陶天佐抽出匕首刀来,往胖子脖颈上一蹭:“还不快实招,再不招,先宰了你,给惨死的婴孩报仇雪恨!”
  胖子喘了半天气,方才实招。先招出他的东家姓李,叫作李二爷,李永照,就是这座店房的老板。李永照是鄂北罗田县大户李永光李五爷李五皇上的本家。李五皇上有财有势,“乐善好道”,家里供养着一位红莲仙姑,道法高深,有很多信徒。“可是李五皇上信的那门道,还不如我们李二爷。我们李二爷好交朋友,眼皮很杂,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他都能交得上,就因我们李二爷现开着店房,什么样的江湖异人、过路英雄,他都有办法碰得着。因此,我们李二爷就交结了一位陆地真仙……”
  “陆地真仙……他叫什么名字?”
  马二道:“这位真仙,叫作太谷僧,清世洁佛。”
  穆、陶三人一齐惊说道:“太谷僧?这个名字好熟!”
  赵迈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管着和尚叫真仙,把僧道混为一家了!”
  那马二说:“可不是,人家太谷僧是把僧道儒三教归一,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算来是一家,人家太谷僧常常这么讲究。”
  赵迈道:“放狗屁!”
  穆成秀也忍不住笑了,说:“糊涂浆子一锅粥,你别打岔,叫他说下去。”马二继续说:“人家太谷僧老佛爷道法真高!”
  赵迈嗤道:“又是道法,你不懂得道法和佛法是两件事么?”陶天佐推了赵迈一把道:“你不要咬文嚼字,叫他赶快讲清楚了。”
  马二说:“太谷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又会相面批八字,看骨法,炼丹捉妖,长生不老。人家的道行可大了。他那天住店,看见我们李二爷供奉着骡山老母,就讲起道来,一夜就长谈,把我们李二爷说得顽石点头,五体投地。顶要紧的是,他算出来我们这地方,该出真主。说我们李二爷鸿福远大,贵不可言。李二爷起初还瞧不起自己,后来经太谷僧指出李二爷身上有三根仙骨,若肯修道,可以成仙;若要做官,可以封侯拜相。倘得能人辅佐,祈天造命,就许能够登九五之尊。把个李二爷说得虔诚信仰。后来李二爷讲到他的本家李五爷外号李五皇上,为人更信道,更有财有势,家中供着红莲仙姑。太谷僧就问李二爷,这位李五爷住在何方?李二爷告诉他离店五十里,罗山县西境。太谷僧就恍然喜叫道:“哈哈,原来大贵人出现在这里呢!”立刻烦李二爷引他去见李五爷李五皇上。
  穆、陶、赵四个人互相推了一把:“想不到江湖上传说的妖僧,太谷和尚落在这里了!”便催马二扼要的赶快讲。马二接着说:“太谷僧跟着李二爷,见了李五爷。李五爷的局面,比我们李二爷又大了,光看住宅,就像皇宫修的那么排场。那太谷僧当然早从李二爷口中,把李五皇上的一切底细打听清楚了,一见面,就口念‘阿弥陀佛,我贫僧奔走江湖已经十几年,不想今日,果然得过真主!’趴在地上就叩头……”
  穆成秀、陶、赵四人齐声问道:“李五皇上现在做了皇上没有?太谷僧这个人现在住在李五皇上家中没有?”马二道:“听说李五爷快做皇上了,已经把龙床龙袍做好了,封我们李二爷为一字并肩王了,太谷僧现在就是护国真灵佛祖师。”
  可是太谷僧进封为护国佛祖,也煞非容易。“他就和红莲仙姑斗了三天三夜的法,据说是用尽无边佛法,这才把红莲仙姑战胜。他们两位在和解之后,太谷僧这才进封了护国真灵佛祖,称为我主爷驾前的罗田四友第一位……”
  “罗田四友,还有三友?”
  “那三友第二位是太谷僧的一个师弟,人称白罗汉任松,一身的好功夫,会钟罩、大力重手法。第三位就是红莲仙姑,三十多岁,生得漂亮极了,道法也高,就是不如太谷僧。第四位已经占算出来,是青巾玉面儒童仙尊,据说是位白面书生举人秀才,将来可以请他当护国军师,可是至今还没有访着。太谷僧给找了一位,姓刘,是个秀才,很有刀笔的能耐,岁数大点,红莲仙姑却坚不肯认,她说这位刘秀才才学不高,还是小事,可惜他福命不大,五行中又与李五他相克。李五爷是船底木命,刘秀才是金命;金克木,妨真主,害国运,是决计要不得。最好是水命,才能保养真命主。因为这个,一位佛祖,一位仙姑,又抬了一天杠,盘了一天道。末后还是我主爷跟刘秀才谈了一回话,没有谈拢,就算拉倒了。这一回可算是红莲仙姑胜了,现在还是托人四处寻访护国军师儒童仙尊呢。听说访着儒童仙尊之后,我主爷还要效法刘先主,三顾茅庐,御驾亲请哩。”
  穆成秀、陶天佐、陶天佑、赵迈问到这里,一齐惊诧,想不到潜搜黑店,找到一个妖僧的劣迹。但是还有死孩子这一件事,穆成秀再叮问下去:“你们这地道地窖玩的是什么鬼把戏?你是个屠夫,却来当厨役,你一定宰过活人!看你横眉竖目,决计是个刽子手。你老实说,你害了多少人命?”
  马二极力支吾,说自己从来没害过人。这个死孩子,不是他害的,他没有弄死过一个人。就是说误伤人命,那也不怨他。白罗汉逼着他阉割活人,阉割了两个人,实是上命差遣,事不由己,不信可以问白罗汉去。自己还为了这个,受了责骂。现在人家白罗汉就是来亲自动手的。马二推了个干干净净。穆成秀不由发怒动手,捏紧他的手腕子,狠狠一用力,他闷哼了一声,几乎疼死过去。放松之后,他这才呻吟说:“我说,我说。”
  马二于是揭穿了又一个害幼童的罪迹。自从太谷僧、白罗汉先后到了罗田,施展“法术”,先给李五皇上净宅相坟、造风水、破恶祟。改建了几间房,添了几起楼,泄了宅中“白虎”余气,又给李家坟园,添上地皇黄龙尾。他们说:“这一来李五爷的一统天下,足可后福无穷,奉天承运万万年,至少后嗣可当二十八代帝王。”
  据说李五爷信心还不坚,虽然想争天下、登龙位,却怕祸灭九族。罗田三友异口同声劝驾,说我主爷不过是觉着地方小,臣辅少,有些迟疑。古人说:圣人无土不王,文王以百里兴。可是我主爷现在就拥有数顷良田,还有这些佃户,已经是有人有土了。现在只不过是辅佐将相不足。我们三友可以尽力传道,广招信徒,古人云圣人以神道说教。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归一,一以贯主,我们“大成教”行下去,一定可以搜罗几千几万信徒,可以运用他们起事。
  赵迈插口问道:“哦,原来是大成教!你们李五爷、李二爷就都信么?”
  马二道:“怎能不信?现拔着这法灵验,信徒越来越多,佃户们谁要是信了大成教,李五爷就不再追欠租,也不再夺佃了,信了教就是教亲,跟庄主李五爷都成一门同道,你想,谁敢不信?尤其是年轻的女信徒一旦入了大成教,就可以随便到庄主宅院,穿门入户,听经受法,跟一家人一样了,好吃好喝地待承着。真有些女人舍身入道,整天整夜在庄主家中法坛上修炼,连自己家都不肯回去了。可是其中也有女人只去一趟,便痛哭流泪,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后来便因为她信这不笃,真心不够,闹出了大差错,弄得女人教男人痛骂狠打,女的上吊寻死,男的马糊涂街,因而激出来夺佃被驱逐,忽然失踪……一连串的惨剧。”却是这种暧昧情形,马二不能全知道,知道了也是不敢全说出口。就只这样,穆、陶、赵已经听得毛发直竖了。“好妖僧,简直罪恶滔天了!”
  于是穆、陶、赵催促马二:“快说下去!”
  马二道:“这一来,大成教信徒传布得很快很广,地面官也知道了,好像是县太爷曾把李五爷传了去问话。”李五爷和县令盘了几天道————骨子里是李五爷花了很多钱————县太爷不但不追究,还赏了一块匾:“劝善化俗。”说大成教三教归一,可以正人心,息邪说,隐消乱民不轨之心,忠君报国,有益王道。自从县太爷一赐匾,大成教在表面上又打起了勤王事、保大明、讨流贼、御外寇的“光明正大”的旗号,算是奉官批准了。罗田三友太谷僧等向李五皇上庆贺;李五皇上大喜,信心增强,赶造地下宫殿,黄袍龙床,王灵大宝,封侯拜爵,秘造旗帜甲仗,闹了个凶,备了个全。像中了魔似的,李家宅中男女疯疯癫癫,关上门,下地窖,称孤道寡。于是乎大山金资,拐卖少女童男。女孩子准备选偏妃,当宫女。至于男孩子呢,马二说准备着教他们当太监。
  陶天佐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当太监,当太监?”马二说:“就是这一手,小的我才受了罪。我虽然当过屠户,可是我只会阉割牲口……”
  鬼见愁穆成秀不由暴怒道:“好王八蛋,草菅人命。你、你害死几个了?”
  马二嗫嚅道:“我我我上命差遣,概不由己!”
  “王八蛋,我问你害死几个?”
  “还不实招么?”陶天佑捣他一拳。
  马二无奈,这才说道:“十二个童男,只试了两个,就阉割死了。那十个还活得好好的呢,就是不大吃东西,总哭,都瘦成鬼了。宫女们也很糟糕,有两个老婆子,专给她们缠脚。要登在两丈多高十二座莲台站稳。并且不管登宝殿摆驾,登法坛排班,登莲台迎仙,她们总哆哆嗦嗦打战,越打她们不教她们害怕,她们越害怕越叫唤。弄得日日夜夜得看着她们,她们总寻死觅活。”
  穆、陶、赵再也忍不住了,一齐骂道:“一二十条孩子们的性命,就教你们这群妖人恣行淫虐,任意宰割,你你你万死不足抵罪!”
  “好汉饶命,上命差遣,罪不在我!”
  “你这个凶手!”陶天佐疾恶如仇,照准马二就下毒手。
  穆成秀道:“等一等,我们还要向他追究那一帮孩子现时困在何处?还有妖人太谷、白罗汉、红莲仙姑,以及李五皇上、李二王爷!”
  可是陶天佐抢先下手了,用重手又把马二弄死过去,本来跪诉,栽倒在禾田里了。穆成秀怒斥道:“陶老大,你这家伙太混账,来不来的就行凶。你看你把个活口弄死了,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你赔我吧!”
  “治活他还不容易?”“你摸摸看,都没气了。”
  “没气了,不过多死一个妖奴,多臭一块地,世界上并不短少他一个。”
  “你还不认借?”
  “我就不认错!”
  陶天佐也后悔了,但是他还是晓晓抗辩。穆成秀道:“我没有工夫跟你吵,现在赶办正事要紧。审讯这小子,耽搁工夫太大了,我们快去到地室搜寻妖人,搭救孩童去吧!”
  “马二这具死尸怎么办呢?”
  “也许还醒得来,先不要埋,你把他捆上,堵上了嘴,放到没人处,以免贻害禾田主。”
  陶氏昆仲赶紧照办了。觅一荒林土,把马二捆堵了,放在土坎内,上加浮草、落叶,免被发现。然后穆、陶、赵迈四个人齐趋草棚,重下地道。
  这一回更加审慎,因为不晓得地道内地道上妖人有多少,只得四个人各仗兵刃,一齐钻地道,进内探险,寻妖、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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