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变生幽谷
2023-04-15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檀羽冲听她说得真挚,不由得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悲伤,他不忍把自己已受了重伤,只怕命不久长的事实告诉钟灵秀,当下忍着眼泪说道:“好吧,你既然愿意跟我,那就走吧!走到哪儿算哪儿!”
  他想起娘亲的心愿自己已是无法替她完成了,自己想要结交的江南侠义道都已变作“仇人”了,正如钟灵秀说的那样,如今他只有一个小姑娘愿意陪他了。思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放声歌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檀羽冲已是再也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钟灵秀这一惊非同小可,抱着檀羽冲的身子摇了摇,叫道:“大哥哥,你别吓我,你醒醒,你醒醒呀!”
  檀羽冲没有给她摇醒,他的眼睛也闭上了,不过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
  但他虽然尚未气绝,钟灵秀却已是束手无策了。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本身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有什么办法救活檀羽冲呢?难道眼睁睁的就看着他死亡!
  她抱着檀羽冲哭道:“大哥哥,你可不能抛下我,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忽地只见一条人影,飞快跑来,转瞬到了她的面前。
  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
  原来她早已看出檀羽冲受了重伤,正因为她放心不下,这才去而复回。
  “你的大哥还没死,你走开,让我瞧瞧他伤得怎样?”赫连清波说道。
  钟灵秀拔出短剑,拦在檀羽冲前面,喝道:“不许你抢走我的大哥哥!”
  赫连清波微笑道:“小姑娘,你对你的大哥哥倒是忠心得很呀!不过,我不是来害你的大哥哥,我是他的朋友。”
  钟灵秀道:“我认得你,你是玉面妖狐,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你害我大哥哥害得还不够惨吗?亏你还有脸皮说是他的朋友?”
  赫连清波黯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他的确是已经和我绝交,不再把我当作朋友了。”
  “我不怪你骂我,但你保得住你大哥哥的性命吗?”赫连清波冷冷的问钟灵秀。
  钟灵秀心中一动,双眼望着她道:“你能够救活他?”
  赫连清波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最少我要比你多一点把握。小姑娘,你已经为你的大哥哥尽了心力了,你走吧!”
  钟灵秀握紧手中短剑,喝道:“你给我滚开,我才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呢,你不过是想抢走我的大哥哥罢了,我告诉你,我宁愿和我的大哥哥一起死掉,也不愿意他不死不活的落在他的仇人的手里!”
  赫连清波见她那副坚决的神气,噗嗤一笑,说道:“我偏不滚开,你怎么样?你保护得了你的大哥哥吗?”
  钟灵秀道:“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有我在他身边,你可休想碰他一下,除非你先把我杀掉!”
  赫连清波道:“我不杀你,我也不要抢走你的大哥哥,我非但不要你的东西,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钟灵秀喝道:“谁要你的东西,你给我……”一个“滚”字未曾出口,赫连清波已是上来夺她的剑了。钟灵秀“唰”的一剑刺出,赫连清波道:“小姑娘的剑法倒是不差,不过,只凭你这点本领,可还保护不了你的大哥哥!”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一个穿刀进掌,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就夺了钟灵秀的短剑,随即点了她的穴道。赫连清波扔下短剑,走过去坐在檀羽冲身边,把躺在地上的檀羽冲的上半身扳起来,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一面替他把脉,一面仔细察看他的伤势,钟灵秀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弹,口也不能说话,只能双眼满含怒意的盯着赫连清波。
  赫连清波把一颗药丸纳入檀羽冲口中,说道:“小姑娘,你哥哥所受的内伤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的多,现在我给他服下的是一颗大内珍藏的小还丹,这丹药有去瘀生新,培元固本之效,在治内伤方面,和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是不相上下的。但是否能够保全你大哥哥的性命,可还要看他的运气。第一,不能让他意气消沉,第二,还得有个人悉心调护他。两者俱备,或者可以令他渐渐好起来。否则,只是能让他拖延一些时日罢了。小姑娘,我说的话,你应该听得懂吧?”
  钟灵秀当然是听得懂的,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说,檀羽冲需要一个真心爱他的人,守在他的身边,给他鼓励,为他护理而已,这个人不用说就是赫连清波自己了。钟灵秀口里说不出话,心里已是在骂道:“说来说去,不过是要抢走我的大哥哥罢了。真不要脸,你这妖狐把我的大哥哥害成这样,居然还敢以他的红颜知己自居。哼,我的性命已经操在你的手上,你何不把我一刀杀了更为干脆?”
  是啊!她是已经给赫连清波点了穴道的,赫连清波大可为所欲为,为何不杀掉她呢?为何还要找寻藉口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呢?
  她随即想到:“是了,她怕杀了我,即使她能够救得活大哥哥,大哥哥也决计不会原谅她。她找藉口来哄我,那也是为了她自己于心有愧吧?”
  她正在心里骂赫连清波,只见赫连清波已经把檀羽冲轻轻放下来,走到自己的面前了。
  赫连清波走到她的面前,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她也瞪着双眼盯着赫连清波,她骂不出声,只能用眼睛表示她的敌意。
  赫连清波“噗嗤”一笑,道:“小妹妹,你的心里是在恼我,恨我对不对?嘿嘿,你越恼我,我越高兴!”
  她好像越说越高兴,忽然伸出手来,向钟灵秀的面庞慢慢贴近。钟灵秀气得双眼翻白,心里叫道:“最好你一掌打死我,我可不能让你侮辱!”她以为这个“玉面妖狐”还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恐怕最少也要打她两下耳光了。
  哪知赫连清波只是在她的粉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接着又笑道:“真是我见犹怜,檀羽冲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那也是他的福气。嘿嘿,我知道你恼我恨我,是怕我抢走了你的大哥哥,我早已说过我不会抢你的任何东西的,你这傻姑娘怎么还吃我的干醋!”
  钟灵秀说不出话,但自己也感觉得到,脸上好像有点发烧了。她在骂赫连清波“乱嚼舌头”,只不过——她自己也分辨不出,她这样恼恨“玉面妖狐”究竟是不是含有一点妒忌的成分?
  赫连清波说道:“你的大哥哥受了重伤,我本来是放心不下的。但如今我则是放心把他交给你了。”
  这几句话倒是大出钟灵秀意料之外了。
  难道这玉面妖狐并不是如猜想那样,以檀羽冲的红颜知己自居,而是认为她才是么?
  她心念未已,只听得赫连清波又在笑道:“你怕我也好,恨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答应了要给你的东西还是要给你的。”
  她拿出一个锦盒,放在钟灵秀的脚下,说道:“盒子里是一支千年的老山人参,要不要随你。不过,你的大哥哥恐怕要过许多天才能够自己吃东西,倘若没有这支人参就保不了他的性命。”
  跟着她又拿出一面腰牌,放在锦盒旁边,说道:“这面腰牌也是给你大哥哥的,由你替他保管。路上倘若碰上公差查问,你可以把这面腰牌拿给他们看,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了。你若有所需,他们还会供应你呢,因为这面腰牌是可以证明你大哥哥是在王府当差的。王府的出差人员是有限期的,你可以说你的大哥哥是请假回家探亲,不幸在家中生了病,为怕误了期限,你这个做小妹妹的只能护送他回京。当然,就只是举个例而已,以你这样聪明,怎样编造说辞,本来是用不着我教你的。好了,我要说的都已说了,我也要走了。嘿嘿,小妹妹,你还在恼我不?你恼我也不打紧,只求你悉心看护你的大哥哥。其实,这也不用我嘱咐你的了,我把他交给你,我是可以完全放心走了!”她带着笑替钟灵秀解开穴道,转过身,飘然而去。很快,连影子也不见了,只有笑声还在远处隐隐传来,唉,她的笑声怎的好像充满着无可奈何的凄凉意味。
  穴道解开,钟灵秀是已经可以活动了,但不知怎的,她还在发呆。
  刚才她还是满肚皮的气,恨不得把玉面妖狐骂得痛快淋漓的,现在她可以骂出声了,可是她又不想骂了。
  不知怎的,她倒是好像有点同情起“玉面妖狐”来了。
  她首先走过去看她的“大哥哥”,檀羽冲仍在昏迷,不过心脏的跳动已是不像刚才那样微弱了。
  但虽然如此,檀羽冲的伤势之重也还是令得她忐忑不安的。赫连清波那两句话还留在她的耳边:“你的大哥哥是否能够保全性命,这还要看他的运气!”
  她在一日之间尽失亲人,本来是指望依靠“大哥哥”的,想不到现在却是易位而处,必须由她来照料“大哥哥”了。她能够挑得起这副担子吗?有感于造化弄人,她不禁心头苦笑了:“那玉面妖狐倒是说得不错,今后我只能求老天爷保佑我的运气好了。”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幸亏”命运安排她担当这件大事,令她无暇去悲痛了。否则以她小小的年纪,又怎受得起这突如其来的,一日之间尽失亲人的大打击。
  檀羽冲的心脏还在跳动,但仍是气若游丝,当务之急,必需让他这微弱的生命能够延续下去。
  她拾起赫连清波留下来的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
  可不可以相信这个“妖狐”呢?狐狸是以狡猾出名的,她会不会在人参上弄什么手脚?
  她不懂得分辨人参的真假,但有一样她是懂得的。她是女人,玉面妖狐也是女人,她懂得分辨另一个女人感情的真假。
  她眼前幻出玉面妖狐的影子,玉面妖狐好像还在注视着她,带着那副无可奈何的笑容,她的疑惧也好像给这笑容溶化了。
  “玉面妖狐或者是个坏女人,但她决计不会害我的大哥哥!”她终于相信玉面妖狐了。
  但檀羽冲脸部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没有知觉,当然也不会咀嚼,他怎么能够吃人参呢?
  她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可有点令她难为情的。
  但她可不能不顾大哥哥的性命啊,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道:“我不是叫他做大哥吗?我叫他做大哥哥,就应该当他是亲哥哥一样。我还要避什么嫌呢?”
  为了保全大哥哥的性命,难为情的事也要做了。
  她用短剑削下一段人参,先把人参放在自己的口中嚼烂,再撬开檀羽冲的嘴巴,好像母亲把嚼烂的饭团喂给自己的孩子一样,喂给她的大哥哥咽下。
  “假如这不是人参,是毒药的话,那就让我和大哥哥一起死吧!”她想。
  过了半枝香时刻,她没有死,精神反而似乎好起来了。檀羽冲呼吸的气息也好像比刚才粗壮一些,像是在酣睡之中,睡得更安稳了。
  她试伸拳踢腿,觉得自己的气力虽然未能恢复如初,但背一个人走路大概是可以了。
  也幸亏她在把人参嚼烂喂给檀羽冲吃的时候,自己也“略有得益”,这才有精神可以支撑得住。但她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又是在一场剧战兼且受了极大的刺激之后,抱着一个大人走路,走了一程,渐渐也觉得疲惫不堪了。
  忽听得有人“咦”了一声,说道:“哪里来的小姑娘?”
  只见山坳处转出一个人来,穿的竟是金国军官的服饰。
  这军官走到她的眼前,睁大眼睛看她,笑道:“哈,还是一个标致的大姑娘呢!这人是谁,你抱着他?是你的情郎还是你的丈夫?”
  钟灵秀忍着气道:“胡说八道,他是我的哥哥。”
  那军官道:“是你的哥哥吗?我还以为是你的丈夫呢?这么说,你还是黄花闺女了!”咧开满嘴黄牙,笑嘻嘻的竟然捏了她的脸颊一下。
  钟灵秀板着脸道:“你知道我的哥哥是谁?”
  那军官笑道:“是天王老子吗?”
  钟灵秀道:“也不是天王老子,不过,或者他的官职比你高些,你看这面腰牌。”
  俗语说“宰相家人七品官”,何况是王府人员。而完颜长之可是金国权势最大的王爷!从完颜王府出来的人,即使是边关总兵也要奉承他的。这个军官,不过是个小小的佐领,最少要连升七级,才能达到总兵的地位。
  军官看了腰牌大吃一惊,说道:“你的哥哥是在完颜王府当差的?”
  钟灵秀道:“你以为这面腰牌是假的吗?”
  这个军官是从边关出差回来的,他在边关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完颜王府的腰牌,当然一看就知道是真的了。
  但他心里还是不能无疑,说道:“小姑娘,听你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
  钟灵秀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不错,我们兄妹是家在江南的,但江南人氏,难道就不能到王府当差吗?”完颜长之的手下,奇材显能之士甚多,汉蒙回藏,各个地方的人都有。
  那军官道:“令兄好像不省人事的样子,为了何因?”
  钟灵秀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刹时之祸福,我也想不到他突然在途中患病。”
  那军官道:“令兄这次南归,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事?”
  钟灵秀道:“哦,你在审问我吗?”
  那军官道:“不敢。我们都是为王爷效力的,我只是想帮令兄的忙而已。比如说,他的公事假如还没有办妥的话。”
  钟灵秀道:“私事呢?”
  那军官道:“当然可以同样帮忙。”
  钟灵秀抬起头来,问道:“前面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道:“叫翠屏山,你瞧那座四方形的山峰,是不是像一面屏风?”
  钟灵秀作出瞿然一省的模样,叫起来道:“是翠屏山,这就好了!”
  军官道:“什么好了?”
  钟灵秀道:“我有个世伯,就是在这座翠屏山上隐居的。”
  军官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望向钟灵秀的目光不觉带着几分疑惑,心里则在想:“既然有亲友住在这里,为什么你现在才想起来?”
  钟灵秀道:“他是先父的好朋友,我小时候他来过我家里一次,以后就没有见过他了,要不是我发觉前面那座山峰是像一道屏风,我还想不起来呢?听先父说,他武功虽然不高,医道却是相当高明的。”不着痕迹地答复了这军官的疑问。
  那军官去了疑心,说道:“这敢情好,那么,你的意思是——”
  钟灵秀道:“当然是就近求医好了。你可以帮忙送我的哥哥上山么?”
  军官看前面那座翠屏山,距离虽然不远,山却甚高。心想:“要爬上这座山恐怕最少也得花我半天工夫,来回就得耽搁一天。不过,总胜于背她的哥哥走一百多里才能回到边关。我为了帮完颜王爷的人耽搁行程,料想总兵也不会怪我。”说道:“多谢姑娘赏面,我自当效劳,但,姑娘你走得动吗?”
  钟灵秀又饿又累,一咬牙根,说道:“走不动也得走!”
  那军官老于经验,一瞧就知道钟灵秀是饿得发慌,说道:“山这样高,我可得吃点东西才走得动呢。姑娘,如果你不嫌粗糙的话,请你也吃一点吧。”
  他的干粮倒是很丰富,有炒米,有干果,有糕饼,还有肉脯。钟灵秀也不和他客气,开怀大嚼,吃了个饱,抹抹嘴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连一杯水也未进过口呢,多谢你这些好东西。”
  军官打开一个葫芦,说道:“难得姑娘喜欢,请赏面喝一点酒吧。”
  钟灵秀道:“我不会喝酒。”
  那军官道:“这是马奶酒,不会喝醉的。不过,它对恢复气力,倒是很有功效。”这马奶酒是他从家乡带回来的,虽然不是名酒,他却极其珍惜,要不是为了巴结钟灵秀的缘故,他还舍不得自己喝呢。
  钟灵秀料他不敢在酒中下毒,说道:“好,那就让我尝尝。”她其实是能喝酒的,一喝就喝了半葫芦,马奶滋补,喝了这半葫芦的马奶酒,果然气力又恢复了几分。
  军官背起檀羽冲往前面走,他在从军前本来是个猎人,登山如履平地。初时他怕小姑娘跟不上他,后来一看,钟灵秀走得比他还快,他也就迈开大步了。
  钟灵秀练过一点内功,一面走一面运用“行功”来调匀气息,越走越觉精神,过了一个时辰,她已经是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如初了。
  那军官没有练过内功,他背着个人,迈开大步,初时健步如飞,渐渐就慢下来,来到了半山,不知不觉已是气喘如牛。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他是个有经验的猎人,一看山上没有炊烟升起,沿途也没有发现曾经有人走过的迹象,不觉疑心再起了。
  “山上似乎没有人家,你当真记得你是有个世伯住在这山上吗?”军官问道。
  钟灵秀说道:“是先父告诉我的,我怎么会记错。到了山上,慢慢找,总可以找得着他的。”
  军官道:“恐怕还要走一个时辰呢!”
  钟灵秀道:“你走累了,是吧?好,那就先歇一歇再走。”
  军官把檀羽冲放了下来,檀羽冲不知是否受了震荡的关系,虽然未醒,却说起话来了。原来在梦中他还在千柳庄厮杀,他是在发梦呢。
  “柳老贼,你好狠毒!”“小妹子,你快走,别理我!”
  他在骂“柳老贼”,那军官可不是胡涂蛋,一听就知,他骂的这个“柳老贼”,不是柳元甲还能是谁?
  他一知上当,立即就抓向檀羽冲,可是他想得到的钟灵秀亦是早已想到了,檀羽冲一发梦呓,她立知不妙,抢快一步,拦住那军官,笑道:“也用不着这样就走呀,你多歇一会儿吧。”
  那军官喝道:“臭丫头,敢耍弄我!”张开大手,向她抓下。
  钟灵秀一闪闪开,说道:“你真的要迫我和你动手么?我劝你还是快快走了的好,我可不想杀你!”
  军官冷笑道:“凭你这丫头也能杀我?”长拳捣出,呼呼挟风。钟灵秀一来确是不想杀他,二来气力是比他弱,不敢硬接,见他来的凶猛,只好又再退后几步。
  军官喝道:“臭丫头,知道厉害了吧?若要我饶你性命,快快从实招来,这人究竟是什么人?”钟灵秀笑道:“我不是早已告诉了你吗,他是我的大哥哥。”
  军官怒道:“你还不说实话,我先杀了你这个假哥哥!”
  钟灵秀道:“你敢动我的大哥哥一根毫毛,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阻拦那个军官,用轻灵的身法,避招进招,觑个真切,骈指如戟,点那军官胸口“膻中穴”,点是点中了,可惜不是很准,只点着穴道旁边,那军官只觉胸口一麻,但却未至于不能动弹。
  这军官是边关总兵的卫士出身,他虽然不懂点穴,但也见过这门功夫的。胸口发麻,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当真要死在这丫头手上。”登时拔出腰刀,恶狠狠的向钟灵秀砍来。
  钟灵秀空手抵挡不住,只好也拔出短剑和他厮杀。那军官砍不着钟灵秀,却给钟灵秀一剑削去他的半幅衣袖。钟灵秀喝道:“念在你送我大哥哥上山的份上,我放你走,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军官已经耽搁了一天行程,那肯轻易罢休,心想:“此人定是要犯,捉他回去,我还可以将功补过。否则如何向总兵交待?”他情知打不过这个“丫头”,一个转身,腰刀向檀羽冲砍下。喝道:“臭丫头,你要不要他的性命!”
  “当”的一声,这一刀劈着地上的石头,他本来想吓一吓钟灵秀的,钟灵秀大惊之下,短剑飞出,插入他的后心。军官大叫一声,扑到檀羽冲身上,扼着檀羽冲喉咙。但他被这一剑伤着要害,气力飞快消失,钟灵秀跑过来一脚将他踢开,把檀羽冲扶起来探一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呼吸,惊魂方始稍定。回头看时,只见那军官已倒在血泊之中,死了。
  钟灵秀虽曾在千柳庄中经过一场血战,但亲手杀人却还是第一次,她内心甚感歉疚,对那军官的尸体拜了一拜,说道:“你莫怪我恩将仇报,我不杀你,我大哥哥的性命可不能保全。”取了那军官的干粮,背起檀羽冲继续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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