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九回 塞外风云
2023-04-23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欲说还休

  银铃子把霍天云请过一边,霍天云已经看出玛芝和阿坚是一样的人,料想玛芝决无害他之心,于是放心喝她送来的百花酒。
  阿坚改用蒙古话道:“玛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玛芝说道:“啊,我也正是有话要和你说呢。”
  阿坚怔了一怔,说道:“好,那么你先说吧!”
  玛芝说道:“我,我……”似乎有点难以为情,不知怎么开口才好的样子。
  阿坚诧道:“玛芝,你怎么啦?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玛芝咬了咬嘴唇,半晌说道:“唉,还是你先说吧。”
  阿坚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说道:“玛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曾经做错了一些什么事情,以至招你恼我?你可以明白告诉我么?”
  玛芝说道:“我并没有恼你呀,为什么你有这个想法?”
  阿坚说道:“我觉得我这次来到,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和以往大不相同。”
  玛芝说道:“你是怪我刚才不许你进来?”
  阿坚说道:“不仅这件事情……”
  玛芝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阿坚说道:“我说不出来。不知是否我的多疑,比如即以现在而论,我也觉得你和我说话好像不大自然。我、我觉得你好像不喜欢我了。”
  玛芝说道:“不,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的。不过——”
  阿坚说道:“不过什么?”
  玛芝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明白告诉对方:“不过,我不能嫁给你!”
  阿坚大吃一惊,说道:“为什么?你嫌我对你不好!”
  玛芝说道:“不,你对我太好了。不过,不过——”
  阿坚叫道:“到底怎样,快告诉我吧,急死我了!”
  玛芝说道:“咱们都希望不要和汉人打仗,和汉人友好,对吗?”
  阿坚说道:“是呀,这是我家的家训,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的。但这和你我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玛芝说道:“有关系的,因为前两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个汉人,有个汉人……”

  柏列来抓人

  阿坚变了面色,颤声说道:“那汉人怎么样?”
  玛芝说道:“他中了瘴毒,昨天被我发现——”
  阿坚道:“后来呢?”
  玛芝道:“他做了我的客人。”
  阿坚道:“那汉人现在何处?是走了呢,还是仍在——”
  玛芝说出的这个消息,不但令阿坚吃惊,霍天云更为惊诧。心里想道:“这汉人不知是谁,听这位姑娘的口气,似乎她和这个汉人竟是一见钟情?倘若当真如此,那可太伤了阿坚的心了。要是弄糟了的话,甚至可能影响他们父子转而仇视汉人的,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阿坚急于知道这汉人的下落,霍天云也急于知道这汉人是谁。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急于要找到这个汉人。
  阿坚那句话尚未说完,玛芝也尚在踌躇未决,不知该不该对阿坚直说,这汉人就在她的闺房。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片喧闹的声音,先是金铃子叫道:“管家,请你等我通报——”她话犹未了,柏列的声音已是响了起来:“给我滚开,我自己会进去,用不着你带路!”
  说时迟,那时快,柏列已是声到人到,大踏步走进客厅来了。
  玛芝板起脸孔,说道:“柏列,你好无礼,未得我的允许——”
  柏列截断她的话,作了个鹭鶿笑,说道:“大小姐,你先莫生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然是有紧要的事才敢擅自闯进这儿。”
  玛芝道:“什么紧要的事?无论如何,也该先向我道明。”
  柏列说道:“我怕等待你的侍女从容通报之后,那个人已经跑了!”
  玛芝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说什么?你是——”
  柏列说道:“我是来抓人的!”玛芝道:“什么人?”柏列冷冷说道:“当然是从外面来的汉人啦!”
  阿坚怒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柏列笑道:“我要抓的不是这个姓霍的汉人!”
  其实阿坚已是知道他所说的汉人即是玛芝说的那位客人了,不过他仍然不能不佯作不知,说道:“那又是谁?”

  要她交出上官英杰

  柏列说道:“阿坚少爷,你问错人了。那个汉人是谁,你应该问大小姐才对。”
  玛芝暗暗吃惊:“这秘密怎的会给他知道?”硬着头皮说道:“你这话说得好怪,我怎会知道那个汉人是谁?”
  柏列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小姐,事到如今,你也别隐瞒了。咱们打开天窗来说亮话,请你把上官英杰交给我吧!”
  玛芝怔了一怔,说道:“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懂!”
  柏列大声道:“我说的是那个覆姓上官,双名英杰的汉人!”
  玛芝松了口气,说道:“什么上官下官,我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过!”
  柏列说道:“哦,那么他现在用的是什么名字?名字可改,相貌是不能改的。大小姐,请你老实告诉我吧,你收容的那个汉人,脸上是不是有一道刀疤的!”
  风鸣玉在房中听得暗暗好笑:“原来这厮把我当作上官大哥了。”
  霍天云不知上官英杰也来蒙古之事,听了却是不禁又惊又喜:“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上官英杰也和我一般遭遇?不知这厮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有上官大哥和我联手,即使他也是同样的尚未完全恢复功力,我与他联手,料想也可以闯得出去了。”
  玛芝扳起脸孔,怒声说道:“柏列,你怎能这样欺侮我!”
  柏列冷冷说道:“小姐言重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我怎敢对你有丝毫不敬。我是来恳求你交人的。”
  玛芝说道:“我从不敢把你当作下人看待,但你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大,莫说是我,恐怕连婆婆也不放在你的眼内了。你怎能诬蔑我收留汉人男子,而且还是一个面有刀疤的丑陋男子!你把我当作什么人?这种话婆婆也说不出口的!”
  柏列说道:“大小姐,你当真不知?但你先别生气,或许那个汉人偷偷躲在你这里,你还未知道呢?”他这样说,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顾全玛芝的面子,但另一方面,弦外之音,却是要自己动手搜人了。
  此言一出,阿坚不禁变了面色。霍天云也是绷紧了心弦。

  以活佛之名立誓

  玛芝说道:“日间婆婆告诉我,要当心有陌生人偷进来,我早已仔细察视过了。我这房子是透明的,要躲也没处躲。的确没有你说的那个汉人!管家老爷,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啦!”
  柏列嘻皮笑脸的说道:“让我替你再搜一遍也不妨事吧?”
  玛芝勃然发作,说道:“除非你怀疑我收藏那个汉人!我以八思巴活佛之名立誓,我这里绝对没有你所要的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男子!”
  “八思巴”是喇嘛教的始祖,是蒙古人最尊敬的第一任“活佛”。柏列听得她这么说,倒是不禁有点猜疑不定了。心里想道:“难道当儿那晚是神智昏乱,眼花看错了人。”原来那日玛芝与风鸣玉乘舟上山之时,柏列的儿子柏当恰好在山上一个冰磨菰下面寻找一种药草,给他看见了。但由于距离颇远,他没看清楚风鸣玉的相貌,只知道是个汉人。故而父亲一回家他就立即告密。
  “不过,当儿又不是发神经病,他怎样糊涂,也不至于分别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汉人还是自己人的!”柏列跟着想道。但玛芝敢以“八思巴”之名立誓,倒是把他弄糊涂了。
  是坚持亲自搜查呢?还是就此罢休呢?精明能干的柏列,一时间也是难以立下决断了。
  玛芝冷冷说道:“你要是信不过我,尽管搜吧!不过,要是你搜不出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我可要和你拚命!”
  她连说两次“那个面有刀疤、名叫上官英杰的汉人”,躲在房间里的风鸣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暗暗好笑。不过幸亏柏列听不出她的话中含义。
  玛芝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他总还是“下人”的身份,除非和玛芝翻脸,否则他又怎能去搜小姐的闺房?
  无可奈何,柏列只好告退,说道:“既然大小姐确定没有此人,老奴暂且告退!”
  柏列走了出去,阿坚和玛芝方始松了口气。
  但他们也没注意到柏列说的“暂且”二字。
  柏列虽然“告退”,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古怪”的想法

  他是退出了玛芝这幢房子,但却守在大门之外。
  “我和你泡上啦!”柏列心里想道:“看这小子能在这里躲藏几时?”
  他打的主意是:一方面由他自己在这里监视,以防上官英杰偷走。一方面派他的儿子去向老夫人禀告,要老夫人来搜玛芝的房间。他的儿子若到天明还未见他回去,当然会到玛芝这里寻找他的。
  屋子里,阿坚和玛芝却是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了玛芝刚才的立誓,阿坚的眉头不禁又皱起来了。
  “玛芝,我不怪你说谎,但你以八思巴活佛之名立誓,却是未免太过份了!将来谎话揭穿,你可要犯大不敬的罪名啊!”阿坚说道。
  玛芝笑道:“我并没有说谎啊!”
  阿坚诧道:“你不是说前天你救了一个汉人么?”
  玛芝说道:“不错。”
  阿坚说道:“那么,可是上官英杰已经走了?”
  玛芝说道:“没有。他还在这儿。不过他正在运功养伤,我想等天明之后方能让你见他。”
  阿坚说道:“他还在这儿,你怎能说刚才不是说谎?”
  玛芝笑道:“你怎么还不明白,那人虽是汉人,但却不是上官英杰!”
  阿坚有点失望,说道:“可惜!可惜!”
  这次轮到玛芝诧异了,问道:“你可惜什么?”
  阿坚说道:“可惜这个汉人不是上官英杰。”
  玛芝说道:“你和上官英杰相识?”
  阿坚说道:“从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个本领十分高强的英雄。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玛芝说道:“你时常有些古怪的想法,我怎么猜得着。”
  阿坚说道:“对了,我刚才的想法要是说给你听,你一定也认为是古怪的。”
  玛芝笑道:“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阿坚说道:“玛芝,你知道我是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我自小就希望你将来能够变成我的妻子!”
  玛芝粉颈低垂,涩声说道:“我知道,可是——”
  阿坚接下去就说:“可是你假如是喜欢上官英杰的话,我会让给他的。”

  怎样的人才是“英雄”

  玛芝听了,大不高兴,柳眉一竖,噘起小嘴儿道:“什么让不让的?我又不是一件货物,我喜欢谁就喜欢谁!”
  阿坚赔过了失言之罪,说道:“我不过是表示对一位汉人英雄的敬爱之心,是以有这古怪的想法。其实,你嫁给别人,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快乐的了!”
  玛芝本来已是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爱上了风鸣玉的事情告诉阿坚的,听得他这样深情的话,却是不禁再一次欲言又止了。
  但阿坚并非糊涂,玛芝虽然未告诉他,他亦已猜想得到,说道:“玛芝,你不肯嫁给我,是不是为了这个新来的汉人?”
  玛芝低下了头,轻轻说道:“我不知道。”她说这话,另有一层意思,她是还未知道风鸣玉的心意,不知道风鸣玉是否爱她。
  但在阿坚听来,她这句“不知道”却已是等于承认了。
  “那个汉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阿坚忍不住要问她了。
  玛芝说道:“汉人中也未必只有一个上官英杰才是英雄。那个汉人能够在冰河中逆流划舟,中了瘴毒也未昏迷,我瞧他的本领也是甚为了得的!”
  阿坚说道:“武功高强固然是一种令人羡慕的本领,却未必就是英雄!”
  玛芝说道:“那你说怎样才是英雄?”
  阿坚说道:“这,这个我可很难回答,我自己也懂得不多。不过,我觉得像金刀寨主和我爹爹都可以算得是英雄。因为他们除了好本领之外,还有好心肠。他们要使得汉蒙两族的人世世代代友好,没有战争,我看这也就是英雄的事业了。据我所知,上官英杰也算得是这种英雄。”
  玛芝笑道:“那位汉人大哥正好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
  阿坚道:“那么,你是很喜欢他了。”
  玛芝却绕个弯儿说道:“并不是你所认为的英雄我就会嫁给他的,比如你自己就是你所说这种英雄。”
  阿坚说道:“如此说来,那个汉人想必还有其他好处?”
  玛芝说道:“你先别缠夹不清,我也并非是说就要嫁给那个汉人。不过那个汉人的确是有许多好处。”

  上官英杰来了

  “他有什么好处?”阿坚抑不住心中妒火,问道。话出了口,方始感觉如此一问,实是显得自己胸襟太过狭窄,心里想道:“要是玛芝当真业已移情别恋,我就算比这汉人更好,那也挽回不了她的心意。何必和别人比呢?”但话出了口,后悔已来不及了。
  玛芝倒是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坦率说道:“他不但武功好,人品好,脾气好。懂的东西也很多,可说是文武全材。我们谈得很投机,可惜他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否则我真想请他做我的老师,教我汉文。”
  阿坚毕竟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刚刚还在后悔说错了话,此时却又抑制不住妒火了,说道:“想必他长得也很俊吧?不似柏列说的那个上官英杰,脸上有道刀疤?”
  玛芝一时没有注意阿坚的脸色,冲口而出,说道:“是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
  阿坚一片茫然,半晌,叹口气道:“玛芝,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对我的态度和以往大不相同啦,原来,原来——”
  玛芝见他摇摇欲坠,吃了一惊,连忙扶住他道:“坚哥,你怎么啦?我不能嫁给你,也不想你太过伤心!好,我什么人都不嫁,咱们永远都像兄妹一般,你愿意吗?”
  阿坚定了定神,强抑自己心中的激动,说道:“不,玛芝,你说得对,每个人都应该可以有他自己的主意。你喜欢谁就喜欢谁,我不勉强你!”
  霍天云在一旁静静听他们对话,却是禁不住蓦地心头一动:“这个汉人有抵御瘴毒之能,又是一个她从来未见的美男子!哎呀,莫非——”想至此处,他心情的激动不在阿坚之下,也是冲口而出,突然就向玛芝发问:“这个汉人姓甚名谁?”
  玛芝说道:“他的姓很特别,他姓风,天上的风。哦,他的名字,待我想想,好像叫做——”
  霍天云嚷道:“是不是风鸣玉?”
  风鸣玉在房间里想道:“这玩笑可不能再开下去了!”
  她正想出来,忽听得柏列的声音在外面大叫:“好呀,上官英杰,你好大的胆子!”
  玛芝呆了一呆,也未曾来得及向霍天云发问,只听得柏列的脚步声已是跑了进来!

  柏列要抓人质

  柏列守在外面,正在等待他的儿子去把老夫人请来,不料老夫人未来,却先来了一对汉人男女。
  这对男女正是上官英杰和谷飞霞。
  柏列大惊之下,连忙发出他的独门喂毒暗器,薄如蝉翼的蝴蝶镖。
  他这蝴蝶镖一发,上官英杰登时也就认出他是谁了。
  上官英杰把玉箫信手一挥,一招“风卷残云”,噹噹噹三声响过,三枚蝴蝶镖全都给他打落。
  柏列武功虽然甚高,但自忖只上官英杰一人,他已是没有取胜的把握,他知道谷飞霞的本领不在上官英杰之下,如何还敢恋战?
  “好汉不吃眼前亏!”柏列蓦地得了一个主意,心里想道:“那姓霍的小子是上官英杰的朋友,他如今武功全失,我纵然打不过上官英杰,难道还不能制服他么?”
  霍天云此时正在默运玄功,调匀气息,忽听得在柏列口中叫出上官英杰的名字,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霎那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心念未已,他立即就听到了上官英杰的声音了。他已经认出了柏列是谁,如何还能放过柏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害了清凉寺的老和尚,又几次三番暗算我们,我正要找你算账!嘿嘿,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吧!哼,你跑到天边,我也要追!”上官英杰喝道。
  谷飞霞倒是有点顾虑,说道:“这座冰宫,太过古怪,不知主人是谁?”
  上官英杰说道:“管他是谁,总不能让这厮跑了。抓着了他,再向主人陪罪未迟。假如他不是这厮同党的话。”
  已经听到了上官英杰的声音,霍天云自是再也没有怀疑了。狂喜之下,立即叫道:“英杰兄,是小弟在这儿!”
  他话犹未了,柏列已是冲入客厅。一手推开阿坚,玛芝要想阻拦也来不及,柏列旋风似的扑到霍天云身前。
  “好呀,你等待你的好朋友救你吧!”柏列火红了眼,一抓就向霍天云的琵琶骨抓下。
  他是要把霍天云抓作人质,用来威胁上官英杰。
  陡然间只见剑光一闪,原来霍天云早已拔剑出鞘,笼在袖中。柏列一抓之下,他的剑尖突然伸出,对准了柏列的掌心。

  风鸣玉现身

  柏列只道霍天云中瘴毒于前,喝百花酒于后,武功业已消失,无论如何也不能恢复这么快的,那知事实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原来霍天云有天山雪莲泡制的碧灵丹,中的瘴毒本来不深;如今又喝了玛芝给他的真正“百花酒”,他以上乘内功心法辅导药力的运行,此时武功虽未完全恢复,亦已恢复了三四成了。
  柏列冷不及防,险些给霍天云一剑刺破他的掌心。他是练毒功的人,掌心的“劳宫穴”倘被刺穿,纵然未至于伤成残废,毒功却要废了。
  霍天云出剑又快又狠,换了一个本领稍弱的人,这一剑非穿透掌心不可。柏列的武功也真个了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缩掌挥袖,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得“嗤”的一声,他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但右掌却是保全了。
  紧接着“噹”的一声,柏列伸指一弹,这一弹正好弹着剑脊,两人功力本来不相上下,如今霍天云只不过恢复了三四成,如何经受得起?宝剑登时脱手坠地。
  柏列冷笑喝道:“好小子,看你还有什么伎俩逃得出我的掌心?”说时迟,那时快,闪电般已是连使了两招大擒拿手法。霍天云一个“移形换位”,柏列两抓抓空。但第三次却是只能闪开一半。只听得“嗤”的一声,霍天云的衣袖也给他撕去了一幅。
  阿坚给柏列用力一推,跌倒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大怒喝道:“住手!”
  柏列还怎会听得他的话,冷笑说道:“你的少爷脾气到别处发吧,躲开点儿,否则休怪我冒犯了你!”
  冷笑声中,他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又向霍天云抓下来了!
  眼看霍天云已是不能逃脱他的魔掌,就在此际,柏列忽觉微风飒然,冷意沁肌。他是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好,便知是有一柄长剑从背后袭来,而且剑尖是指向他背心的风府穴的。
  柏列大吃一惊:“这人剑法好不狠辣,看来还似在这姓霍的小子之上,黑夜之中,认穴竟然如此奇准!”
  幸亏他的武功亦已差不多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心念电转之中,霍的一个凤点头,身似陀螺般的转了过来,避招还招。

  向玛芝下毒手

  但他一转过身来,看清楚了那个人之后,却是不由得越发惊异了!
  这个人是个美貌的少女!。
  原来风鸣玉为了不须多费唇舌解释,她是换上了玛芝的衣裳跑出来的!
  霍天云早已猜到是她,倒是没有太过诧异,不过还是大喜叫道:“师妹,果然是你!”
  这霎那间,玛芝的惊诧却是更在柏列之上了!
  她定睛细看,但见风鸣玉眉似秋水,脸若涂脂,柳腰轻摆,弓鞋莲步,那里还有男子的“气味”?她不禁心里叹了口气,想道:“我真糊涂,天下那有这样漂亮的美男子?我早就应该知道她是女人了!”
  风鸣玉运剑如风,一口气连攻十七八招,攻得柏列手忙脚乱。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已是跑进客厅。他们也是做梦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风鸣玉的,是以虽然不如玛芝惊诧之甚,却也不禁呆了一呆。
  柏列不愧是个老狐狸,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趁着风鸣玉的一路剑法刚刚使完,即将换招之际,蓦地一个“鹞子翻身”,倒纵脱出风鸣玉剑光笼罩的圈子。
  上官英杰喝道:“往那里跑?”但可惜他来得虽快,却也还慢了一步。
  只听玛芝尖声叫道:“你干什么?”她还未曾弄清楚柏列的用意,已经给他一把抓着了。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的一箫一剑,就已同时指到了柏列前心。
  风鸣玉连忙大叫:“快住手!她,她是咱们的好朋友!”
  奇怪的是柏列并没有抓住玛芝当作人质,上官英杰的玉箫还未收回,他已经把玛芝放开,闪过一边了。
  众人不知他弄的是什么玄虚,一时间倒是不敢贸然动手。
  只听得柏列冷冷笑道:“她已中了我的毒针,只有我的独门解药才能救她,你们若是想要保全她的性命,可得先和我谈谈如何交易!”
  原来他最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柏列的如意算盘

  他并非料不准风鸣玉要救玛芝,但却恐怕上官英杰不理玛芝的死活。要知他所知道的上官英杰,本来就是一个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的。要是上官英杰不肯罢休,他就未必肯听风鸣玉的话。
  是以他一见上官英杰攻来,立即想到一个恶毒的主意,把一枚蝴蝶镖插进玛芝背心。因为他必须腾出手来,才能对付上官英杰。
  他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老夫人为了要救她的孙女,只能听他摆布。那样他就可以驱使冰宫所有的人帮他抵御外敌。假如他不下这个辣手,玛芝和阿坚极有可能站在汉人这边,那时只怕他以“管家”的身份,也难役使众人了。
  此时他见上官英杰果然罢手,这才有点后悔:“早知这小子也会顾忌,我实是无需做得这样绝的!”但转念一想:“反正把这丫头拿作人质也是一样要和老夫人决裂,伤了她那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比罢了!”
  “咱们还是谈一谈怎样交易吧!”柏列狞笑说道:“第一,你们要交出一个人来和我交换!第二……”
  玛芝中了毒镖,痕痒难当,心中恨极,一咬牙根,说道:“你们别理会我,尽管给我杀了这个欺侮主子的奴才!”
  此时风鸣玉已经把玛芝拉过一边,正在察看她的伤势。上官英杰忽地问道:“她中的是不是蝴蝶镖?”
  风鸣玉道:“不错,是一枚形如蝴蝶展翅的毒镖!”
  上官英杰道:“好,若是蝴蝶镖,我就有办法可以救她!”口中说话,手上的玉箫又举起来,便向柏列打去。
  但柏列何等机灵,一听上官英杰问及是否“蝴蝶镖”之时,已防他有此一着。上官英杰玉箫点空,他已是踢开侧门,跑出去了。
  上官英杰叫道:“飞霞,你和风姑娘出去追捕这个奸贼!霍大哥,你会讲蒙古话,叫两个侍女进来帮忙。”他知道霍天云受伤未愈,故此用这个藉口留下他。
  霍天云诧道:“上官大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独门暗器的解药?”

  疑心尽去

  上官英杰说道:“我有那位回族名医戈古朗老人所赠的解毒之药,虽然不是得自那恶贼的所谓‘独门解药’,却正好是可以解他这蝴蝶镖之毒的。”
  霍天云道:“啊,原来你也碰上了这位可敬的老人了,他救过我的性命的。”
  上官英杰说道:“你的遭遇,他已经和我说了。咱们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慢慢再谈。”
  金铃子和银铃子进来帮忙,把玛芝搬上卧榻。上官英杰取出解药,递给阿坚,说道:“一半内服,一半给她外敷。”外敷是要解开衣裳,接触伤处肌肤的。其实她们这族并无“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不过上官英杰却还是避免引起嫌疑。
  给玛芝裹好了伤之后,上官英杰向金铃子借了一枝玉簪,点了玛芝有关的穴道,一方面可以避免毒气游走,一方面可以加速药力的运行。
  过了不多一会,玛芝的脸色恢复红润,神智也清醒了。说道:“上官大哥,你的药真灵,我现在不痛也不感觉麻痒了。多谢你啦。”
  上官英杰说道:“你帮了我两位朋友的大忙,我才应该多谢你呢。”
  玛芝想起误把风鸣玉当作男子之事,不禁又是羞愧又是好笑,对霍天云道:“那位风姑娘曾经和我说起过你,你们是早就相识的吧?”
  霍天云道:“不错,她本来是我的师妹。”
  阿坚蓦地想起,说道:“你说要去和林找寻的那位师妹,就是这位风姑娘了吧?”霍天云道:“正是。”
  阿坚大喜说道:“那么恭喜你了,用不着到和林,你们就团圆啦!”
  玛芝觉得他这话有点古怪,心想:“他怎么只是对这姓霍的贺喜,不和这位上官大哥说呢?”
  阿坚似是知道她的疑问,笑道:“那位风姑娘还没和你说过吗?她是这位霍大哥的未婚妻子啊!”
  玛芝怔了一怔,这才赶忙说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玛芝不禁又是愧对阿坚望向她的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了。
  但阿坚却是疑心尽去,笑道:“玛芝,你真会捉弄人,刚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爱上了别人呢。原来你是和我开玩笑的!”

  柏列逃了

  至此,玛芝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将错就错,默认是开玩笑的了。
  阿坚却为风鸣玉担心起来,说道:“柏列的本领很厉害,那位风姑娘还没回来,你们还是跟着去看一看吧。”
  霍天云道:“不必担心,我这师妹本领比我还好,又有谷姑娘帮她的忙,她们是一定对付得了柏列的。”
  但玛芝也不放心,说道:“反正我也无需你们照料了,你们就去看一看吧。她去了恐怕已有半枝香的时刻了吧?”

×      ×      ×


  风鸣玉和谷飞霞联袂出去追敌,她们的轻功都是甚为了得,不消多久,越追越近。
  柏列害玛芝不成,不敢逃向山上的冰宫,心里想道:“她们不会冰河行舟,我还是赶快逃下山去的好。”但他还未曾奔至瀑布的源头,已是给她们赶上。
  柏列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跟看又是一把细如牛毛的毒针。铁蒺藜在暗器中是较为沉重的一类,他以轻重不同的暗器混杂在一起打出,只盼能够徼幸伤着对方。因为这种打法,对方若非身具上乘武功,实是难以尽数躲避。
  风鸣玉一听铁蒺藜的破空之声,便知柏列的功力在己之上,不敢轻敌,立即跃起,运剑如环,冷电精芒,旋风似的一绞。
  这招“云龙三现”接着一招“三转法轮”,正是她父亲临终之前传给她的三绝招中的两招,委实非同小可,剑光绕过,叮噹之声不绝于耳,毒针固然绞成粉碎,三枚铁蒺藜也都给劈开两半。谷飞霞赞道:“风妹子,好剑法!”风鸣玉笑道:“这是我爹爹传给我的刀法,用来化作剑法的。”
  柏列见她剑法如此厉害,更是吃惊。但也幸亏风鸣玉给他的暗器阻了一阻,距离稍稍拉开。
  柏列由于并没想到会在自己的老巢忽遇强敌,身上带的暗器不多。但还有一枚烟雾弹。他把最后这枚烟雾弹打了出来,风谷二人恐是毒烟,避过风头。柏列趁这机会,赶忙飞奔冰湖出口之处,跳上一只小船,顺流而下。小舟给瀑布一冲,转眼没了踪迹。
  风鸣玉知道他比玛芝更熟冰河水性,说道:“可惜,可惜,还是给他逃了。”

  遇见老夫人

  谷飞霞道:“恶人终须会有恶报,暂且由他去吧。你的那位蒙族朋友受了伤,咱们也该回去看看她了。嗯,她长得真美,叫什么名字,你是怎样和她交上朋友的?”
  风鸣玉道:“她叫玛芝,是这里的主人的孙女。我误闯冰宫,和她一见投缘。”想起玛芝对她一见钟情,不觉吃吃的笑。
  谷飞霞道:“你笑什么?”
  风鸣玉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恶作剧告诉谷飞霞,说道:“我有这样的奇逢,不但交上了新朋友,又能够在这样仙境一般的地方和你们相会,还不值得大大高兴么?”
  谷飞霞道:“说得是。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你和霍大哥的。说起来,我们也有一些奇遇呢。”
  两人边走边说,谷飞霞正要说到她是怎样和上官英杰来到此间的,忽见一个老婆婆气呼呼的挥着拐杖,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事,玛芝忒也胡作妄为了。我要亲眼看个明白才能相信,快走,快走!”
  陪着她走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这个少年就是柏列的儿子柏当了。
  原来她听得柏当的报告,说是玛芝收容了一个汉人藏在闺房,这一气非同小可,果然便如柏列所料,立即前来查看了。
  风鸣玉心中一动,赶快去叫道:“老夫人,我也是要去看玛芝的。她受了伤,你是得赶快去照料她才行。”
  “老夫人”大吃一惊,喝道:“是那个汉人伤了她吗?”
  风鸣玉道:“不是汉人,伤了你的孙女儿的是你的管家柏列!”
  “老夫人”和柏当回过头来,此时方知向她报讯的是汉人女子。
  老夫人更是吃惊,喝道:“你是谁?”
  风鸣玉道:“我是玛芝的朋友,也就是柏列对你谎报的那个汉人男子!”
  老夫人虽然怀疑她的身份,但见她是个女子,却也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事情?”
  风鸣玉道:“我刚刚从玛芝那里追凶,可惜却给柏列逃了。”
  老夫人道:“柏列怎会打伤玛芝,我不相信!”

  柏当阻拦调查真相

  风鸣玉道:“是真是假,反正马上就会水落石出!你不相信我,难道玛芝和阿坚,你也不能相信?待会儿你一问他们,就明白了!”
  柏当惊疑不定,但听得父亲已经逃走,倒是去了一重心事,连忙叫道:“老夫人,汉人狡猾,千万不能上她们的当,依我看,可能是她们的同党已经理伏在小姐那儿,伤了小姐之后,又来骗你上钩的!目前,咱们是暂时不能去小姐那儿了!”
  风鸣玉道:“老夫人,你不去怎能明白?”蓦地想起一事,继续说道:“你若不信,我还有证据的。”
  柏当喝道:“臭丫头,你也不问问我爹爹是这里的什么人,胆敢跑来向老夫人挑拨离间,真是可笑可恨!”一面动口,一面动手,转过身来,就要先捉风鸣玉。
  风鸣玉挥袖一拂,喝道:“我知道你爹爹是管家,但他却是恶奴欺主!”柏当那里近得她的身子?距离七步开外,已是感到袖风拂面,好像突然给人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的作痛。
  老夫人半信半疑,喝道:“且慢动手!小姑娘,你有什么证据?”
  风鸣玉把劈开两半的一枚铁蒺藜拿了出来,说道:“这是柏列刚才打我的暗器,老夫人想必认得是他的?他是怕我捉他回来才逃走的!”
  柏当冷笑道:“这算得什么证据?你们一班汉人跑来为非作歹,我爹爹当然要用暗器打你!”
  老夫人心中一动,急忙问道:“你说玛芝被柏列所伤,柏列怎样伤她?”
  风鸣玉道:“他用独门暗器蝴蝶镖伤了你的孙女!”
  柏当叫道:“好,这就分明是说谎了!”
  老夫人一想:“不错,蝴蝶镖见血封喉,玛芝倘若当真被蝴蝶镖所伤,还焉能和我说明真相?这女子却叫我去问她。”
  她正要发作,风鸣玉已经说道:“老夫人,你放心,蝴蝶镖虽然见血封喉,但我们有药可救玛芝,她是绝对不会送命的!”
  老夫人跟着想到:“这小姑娘知道柏列是管家,又知道蝴蝶镖的性能,恐怕并非完全假话了!”

  真相大白

  那老婆婆对风鸣玉的话信了几分,就不由得不着急起来,急于去察看孙女的伤势了。
  “玛芝是我的孙女儿,她现今是落在汉人手中也好,是给自己人伤了也好,我总不能置之不理。柏当,我并非怀疑你的爹爹,不过是要弄个水落石出,你陪我去看她吧。”那老婆婆已经边走边说了。
  柏当大急之下,连忙说道:“老夫人,你就是要去看小姐,也请你稍待些时,让我找到爹爹,陪你同去。免得陷入敌人圈套。”
  风鸣玉冷笑道:“你爹爹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在那瀑布上端放舟直下冰河,此时恐怕早已逃至山下了。什么稍待些时,你去找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他呢!”
  老婆婆听她说得确实,更多相信几分,登时拐杖一顿,面色一沉,说道:“柏当,你要找你爹爹,你自己去找。我可没这功夫等你去把他找回来啦!”
  柏当此时其实亦已知道风鸣玉说的不会是假话了,父亲已经逃走,他如何还敢留在冰宫?连忙假惺惺说道:“老夫人有命,我自当立即去做。不过,老夫人,还是请你小心一些,提防上当。我马上去找爹爹和这胡说八道的小丫头对质!”他生怕老夫人反悔留他,一面说话,一面三步并作两步的便即向那山上的冰湖逃去。
  老婆婆和风、谷二女到了玛芝的住处,玛芝已经能够坐了起来,见着祖母,又喜又惊,说道:“婆婆,我几乎死在柏列手中,你知道么?真高兴看见你来,我还担心柏列害我不成,又去害你呢!”
  老婆婆更是吃惊,说道:“柏列当真是用蝴蝶镖打你?”
  玛芝说道:“阿坚,你把那枚蝴蝶镖给婆婆看。婆婆,你再看看我这伤口。”
  老婆婆一看阿坚给她的那枚蝴蝶镖还有血渍,再察看了一下玛芝的伤口,已知确是给柏列的独门暗器独门手法打伤无疑。
  老婆婆呆了半晌,说道:“真想不到柏列如此狼心狗肺!但这个汉人又是怎么来的?”她指的是上官英杰。
  玛芝说道:“你先莫问他是怎样来,我的性命可是他救的。”

  上官英杰的遭遇

  上官英杰这才有空告诉大家,他和谷飞霞是怎么样来到此间的。
  原来戈古朗曾经到过此山采药,遭了瘴毒,未得深入,便即下山,不过山中奇景,他已得窥一二,虽然未曾看见山上的冰宫,就已知道山上是有人居住的了。回家之后,他费了许多心力,配制能解瘴毒之药,本想再探“仙境”的,但还未有机会再来,渐渐自己亦已年迈,自忖即使不畏瘴毒侵袭,也难抵敌山上的风寒了。
  上官英杰和谷飞霞在他家中养病的期间,有一天偶然听他谈起此事,记在心中。
  这一日他们在山下经过,发现有凌乱的脚印,上官英杰想起戈古朗所说的事,心中忽地有了“预感”,想道:“这凌乱的脚印,一看就知是具有轻功的人留下的。但脚印何以凌乱无章?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本领更强的敌人追踪;一是中了瘴毒,神智昏迷,故而脚步凌乱。”
  他一来是抑制不下好奇之心,和戈古朗当年一样,也想一探“仙境”;二来也想知道是谁误入此山,假如那人中毒的话,他们倘能及时发现,也还有救他一命的机会。救人心切,于是他就和谷飞霞上山来了。
  想不到他们这一来,未曾发现中毒的人,却发现了屡次暗算他们的那个神秘人物。跟着又找到了他们的好朋友。当真是始料之所不及
  “老夫人”对他的遭遇倒没怎样诧异,但听了他的名字,却是颇吃一惊。
  “原来你就是上官英杰?”
  “不错。老夫人敢情听得柏列提过我的名字?”
  “不错,柏列叫他的儿子告诉我,说是玛芝收容了一个汉人,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上官英杰。但何以你说是刚刚到的?这位小姑娘又说她才是柏列所指的那个汉人?”
  玛芝笑道:“婆婆,你怎么一直到如今,还相信柏列的鬼话?昨晚躲在我房间里的,的确是这位风姐姐。阿坚亲眼看见她在我的房间出来,也亲眼看见这位上官大哥在外面进来,帮我赶跑柏列,又救了我的性命的。这些事情,你要是仍不相信的话,还可以问金铃子、银铃子她们。”
  有阿坚和一众侍女作证,“老夫人”当然是相信孙女的说话了。

  提防告密

  玛芝笑道:“这次我几乎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救我的却是汉人。经过了这次事情,婆婆,你该相信咱们和汉人也可以做朋友了吧?”
  “老夫人”对他们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其实先夫生前,就是因为不想去占汉人的地方,无缘无故和汉人打仗,这才归隐此山的。我并不歧视汉人,对汉人深怀敌意的只是柏列。他自小跟随你的爷爷,我看在他是‘老家人’的份上,不合纵容了他,使得他越来越是专横,渐渐连我也不放在眼内,今天还竟然弄出了恶奴欺主的事情!”
  阿坚说道:“其实汉人和咱们蒙古人一样,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早就看出柏列不是好人,也还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狼心狗肺的!”
  “老夫人”思之犹有馀悸,说道:“是呀,幸亏这次有你们几位及时来到,救了玛芝,也帮了我的大忙赶跑这个恶奴。否则我自问对付不了这个恶奴,真是不堪设想。”
  玛芝笑道:“好在发现得早,就像毒瘤一样,越早割掉越好。今天拔了这个祸根,说起来倒还是不幸中之大幸呢!”
  “老夫人”蓦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
  玛芝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不好?”
  “老夫人”道:“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柏列虽然被逐出冰宫,但祸根并未拔除!”
  玛芝说道:“经过了今日之事,他还敢回来吗?婆婆,你把他的恶行说给一众家人知道,我知道他们十九都是憎恶柏列的,他们一知道了柏列的罪行,更不会容他回来了。那时就算柏列还敢回来,谅他也是孤掌难鸣,济不了事。”
  “老夫人”道:“我不是怕他回来害我,我还怕他去害阿坚的爹爹!”
  阿坚道:“哦,他要害我的爹爹?他有什么力量能够害我的爹爹?”
  “老夫人”道:“你可不能小觑他,这种心肠狠毒的小人甚么事做不出来?不错,他一个人当然斗不过你的爹爹,但他可以跑去和林向大汗告密!”
  阿坚道:“告什么密?”
  “老夫人”道:“唉,你不知道,他早已怀疑你的爹爹和金刀寨主有勾结了。”

  此人不除总是祸根

  “老夫人”继续说道:“他曾经怀疑这位霍大哥,就是奉了金刀寨主之命,去和你的爹爹联络的。幸好这位霍大哥应对得宜,说话中没有露出破绽。而不久你也来了,他不敢再问下去。”
  玛芝说道:“但出了今晚这件事情,他却是可以加油添酱去向大汗告密了。”
  “老夫人”道:“就是呀,所以此人不除,总是祸根!”
  阿坚世故未深,此时方始觉得确是可虑,说道:“我听得爹爹说,近年来大汗对他似乎确是不及从前信任,可能已是对他有点猜疑的了。要是柏列跑去向大汗造我爹爹的谣言,大汗可能会相信他的。怎么办呢?”
  玛芝说道:“你必须赶在他的前面,回到和林。”
  阿坚说道:“对,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霍大哥,风姑娘,你们不是都要到和林去的吗?”
  上官英杰道:“我和这位谷女侠也是要到和林去的。”
  阿坚说道:“那更好了,我是打不过柏列的,但有你们帮忙,杀他就易如反掌了。不如咱们明天就追下去,把他杀掉!”
  玛芝说道:“风姐姐,你的伤怎么样?”她第一次改口不叫“风大哥”,不觉有点难以为情。
  风鸣玉笑道:“早已好了。不瞒你说,昨晚我曾经偷偷溜出去,到过你婆婆那里呢。”
  玛芝说道:“好,那么你们为什么不今天就走?现在尚未过午,可以多半天赶路。”
  阿坚笑道:“我刚刚来到,你就赶我走?”
  玛芝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挽留风姐姐多住几天吗?我是为了你着急呀!不过风姐姐,你可得答应我,在你们帮了阿坚的忙后,你要回来再做我的客人。”她心地纯真,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风鸣玉倒是感到有点惭愧了,“我捉弄她,她非但不怪我,还是把我当作姐妹一般。”
  阿坚心里更是甜丝丝的,想道:“原来她还是关心我的。”不觉深情的望了玛芝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说还休。

  接风酒作订婚酒

  “老夫人”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缓缓说道:“柏列匆匆逃跑,在这座山下百里之内是没有人烟的,最早他也得在明天才能跑到附近的牧场买一匹马代步。我给你们挑选几匹骏马作坐骑,三天之内,就可以跑到和林了。即使在路上碰不上他,总可以比他先到和林。”
  玛芝说道:“早去一天不更好么?”
  “老夫人”道:“我不是要阻拦你们在今天动身,但日头尚未过午,吃了午饭再走也还不迟。”
  玛芝瞿然一省,说道:“对,上官大哥和谷姐姐刚刚来到,走了这么多山路,不累也该饿了。风姐姐今天也没吃过东西,怎有气力走路?当然是应该吃过午饭才能动身。”
  上官英杰道:“我们备有干粮,倒并不饿。”风鸣玉也道:“练武的人,少吃一顿饭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也不觉得饿。”
  “老夫人”道:“还有这位霍大哥这次无辜受了委屈,也该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作为陪礼。”
  霍天云道:“这我更不敢当了。”
  “老夫人”笑道:“这席接风酒兼饯行酒你们是非喝不可的,因为我也想借这席酒了结心事呢。”
  玛芝诧道:“婆婆,你要了结什么心事!”
  “老夫人”道:“就是你和阿坚的事呀。你今天已经十八岁了,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我知道你们两人也是彼此相爱的,阿坚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我想就在今天替你们正了名份。阿坚,你意下如何?”
  阿坚欢喜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我正想禀告婆婆,爹爹本来就是要我这次来求婚的。”
  “老夫人”道:“好,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把玛芝付托给你了,你们先行定婚。待到阿坚消除了祸患平安回来,那时再择吉成亲。”说罢便即一手拉着玛芝,一手拉着阿坚,把他们二人拉在一起。玛芝虽然觉得这事来得太过突然,自己都还未曾仔细想过是否要嫁阿坚,但想起阿坚一向的好处,加上不想令祖母失望,终于也就羞答答的低下了头,让阿坚把一枚寒玉戒指套上她的手指了。

  三百年前的世交

  风鸣玉首先上前给他们道贺,握着玛芝的手,笑道:“我们汉人有两句老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玛芝姐姐,阿坚大哥刚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和你所说的话我都听见啦,他对你真是情深义重,恭喜你得到这样一个好夫婿!”
  玛芝想起前情,不觉颇是尴尬。但听得她的贺辞,却也不禁心里甜丝丝的暗自想道:“不错,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坚爱我之深,恐怕婆婆对我的爱,也比他不上。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道:“玛芝,阿坚刚才对你说的是什么?”玛芝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风鸣玉笑道:“阿坚以为躲在玛芝姐姐房间里的是个男子,玛芝姐姐也故意和他开个玩笑,急得他不得了。阿坚大赛,你现在不会吃我的醋了吧?”说得老夫人也都笑了起来。
  风鸣玉道:“这是你们的订婚酒,我可要喝了这杯喜酒才走了。”
  玛芝说道:“也是为你们而设的接风酒兼饯行酒啊。”上官英杰笑道:“我们本来是想早点走的。但这一席酒有三重意义,那是应该先喝了喜酒才走了。”
  说话之间,酒席已经摆好,“老夫人”甚是知趣,酒过三巡,便即说道:“你们对对双双,我一个老太婆插在你们年青爱侣的中间,倒是有点煞风景了。我也应该回冰宫去叫他们给你们挑选几匹骏马啦!”
  “老夫人”离开之后,气氛更热闹了。
  风鸣玉道:“阿坚大哥,我虽然是今天才和你第一次见面,但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甚至可以说,在我们未出生之前,交情已经种下了。”
  玛芝听得莫名其妙,阿坚却是睁大了眼睛,蓦地想了起来,连忙问道:“汉人姓风的很少,有一位风从龙、风大侠是你的什么人?”
  风鸣玉道:“正是家父。”
  阿坚“啊呀”一声叫了起来,说道:“那你就说得一点也不错了。咱们的交情,可说是三百年前已经种下了的。”
  玛芝诧异之极,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则已猜到几分,但也不觉都是把眼睛望着风鸣玉。

  新朋友老交情

  风鸣玉道:“这位阿坚大哥的父亲就是咱们要到和林去拜见的那位阿璞将军。”
  上官英杰和霍天云早已料到几分,但从风鸣玉口中得到证实,也还是不禁欢喜得跳了起来,齐声说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们正愁到了和林,没人给我们引见呢。”
  玛芝睁大了眼睛,说道:“原来你们都是要到和林去找阿坚的爹爹的。但三百年前的交情,这又是怎么回事?阿坚,你和风姐姐这一家有这么深厚的渊源,却为何从来没有听你和我说过?”
  阿坚说了他们两家的先祖渊源之后,继续说道:“这段渊源,我家虽是世代相传,但因几百年来断绝音讯,后代子孙,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远年的故事听了。直到二十年前,我的爹爹才和风从龙大侠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见了面,中断了将近三百年的交情这才重新连了起来。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风姑娘,你则恐怕还未出生吧?”风鸣玉道:“不错。”
  阿坚继续说道:“不幸得很,没等得风大侠再来和林,家父却先听到了风大侠不幸的消息。家父只道这个约会是只能期之来生了,那想得到风大侠乃是一诺千金,生死不渝,在他去世之后,还会吩咐他的女儿来践约呢。
  “一来是爹爹认为此会无期;二来此事牵连太广,是以爹爹虽然告诉了我,却严禁我不许说给任何人知道的。玛芝,你又是一向不理外间之事的人,故此我也没有想到要告诉你了。”
  玛芝笑道:“然则你现在告诉了我,岂非违背了你爹爹的禁令?”
  阿坚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家的人了,我家的故事,你自是有权利知道的。料想爹爹也不会怪我。”
  玛芝却想起了一事,说道:“这么说,柏列那厮也不是完全造谣了?”
  风鸣玉道:“说阿坚的爹爹和金刀寨主早有勾结,那是假的。但我这次前往和林,除了替先父践约之外,也的确是兼具作为金刀寨主使者的身份的。霍大哥赶来帮我的忙,这也是奉了金刀寨主之命的。”
  玛芝说道:“柏列这厮也真是狡狯得很,居然给他猜着了。”

  和林情况

  风鸣玉道:“阿坚大哥,你怕不怕这件事情会连累你们父子?要是你觉得不便让我们到和林的话,那就请你代为禀告令尊,并转达金刀寨主的一点意思。”
  阿坚慨然说道:“家父素来仰慕金刀寨主的为人,难得你既是他的故人之女,又恰好是金刀寨主的使者,他欢迎你还来不及呢。大家都去,有什么事由我担当。”
  上官英杰笑道:“阿坚大哥,虽然你我亦是初会,但我也早就听人说过你们父子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阿坚诧道:“是谁和你提及我的,我又有什么名了?”
  上官英杰说道:“医隐戈古朗。他说你今年春天还曾去找过他。他告诉我,你们父子都是不愿和汉人打仗的,见识和贵国的一般将军大大不同!”
  阿坚道:“原来你们曾经碰见过他,怪不得你们不忌瘴气所侵。”
  上官英杰道:“玛芝姑娘的伤也是他赠与我的药治好的。他还给了我一个药囊,叫我凭药囊作为信物,去求见令尊呢。”
  玛芝笑道:“如今你们有了阿坚带引,就用不到那个药囊了。不过,你们此去和林,还是得谨慎一些,提防风声泄漏。”
  阿坚跟着给他们讲和林那边的情况:“大汗手下,有八个和我爹爹同等地位的将军,其他七人都是各部王公兼作统兵大将,只有我爹爹不是王族。不过主战最力的也只有两位王公。要是能够把大汗推翻,把那两位王公一并除掉,贵我两国,从此化干戈而为玉帛,那也不是难事。”
  玛芝吃一惊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千万不能稍露口风。”
  阿坚笑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当然我不会随便向人说的。”
  说话之间,“老夫人”已经派人把挑选好的五匹马送来。
  玛芝送他们到山口,方始和阿坚拥抱道别。
  下这雪山,可以划舟从冰河顺流而下,也可以从后山的一条峡谷骑马下山。从冰河顺流而下当然要快许多,不过小舟载马闯过激流容易发生危险,所以他们采取了从陆路下山的走法。好在一下山之后,骏马便可展足奔驰,料想是应当比柏列先到和林的。在路上,上官英杰也才有空暇把自己本来是要去灵鹫峰之事说给大家知道。

  碰上若波法师

  霍天云又惊又喜,说道:“原来般若真经是这么一回事。恭喜上官大哥,要是你能够找到这部武林秘笈,那就不仅对你有用,中土武学也将大放异彩了。”
  上官英杰说道:“我倒不是稀罕这部武林秘笈,不过,我是不能让他落在西门化这一类人的手中。”
  霍天云道:“李浩明夫妻怎么样了?”
  上官英杰道:“官府还是要追他交出所失的‘红货’,限期大约只有一个月零几天了。”
  霍天云道:“但他失去的却是假经,要是你把真经找了回来,以真换假,岂不便宜了那个物主——达赖喇嘛的驻京代表。”
  上官英杰笑道:“我现在也还未想到怎样办最好。不过,总得先把那部真经找了回来,才能给李浩明想法脱罪。”
  风鸣玉道:“一个多月的限期,转眼即过,那么你和谷姐姐还是不要再去和林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听说北京的镖行已经联名替他担保,求官府再宽限三个月。但我离开邓家之时,尚未知道是否可以成功?这样吧,我陪你们在和林逗留两天,要是没甚意外发生,我才能放心他往。”
  阿坚也舍不得就和他分手,说道:“对,反正到和林也只须三天功夫。咱们的坐骑跑得快,你往灵鹫峰也可以减少几天行程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但想不到这样的快,却惹出了一件意外的麻烦。
  他们在路上没碰上柏列,但在第二天却碰上了另一个除了阿坚之外,他们都认识的人。
  这个人是西藏密宗的若波法师。他精通梵文,西门化曾经请他来帮忙鉴定过那部“般若真经”的真假的。
  这一天他们快马疾驰之际,忽见前头有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彳亍独行。
  上官英杰正想避开他,他已是回头看见上官英杰了。
  谷飞霞和风鸣玉女扮男装,并且都是改了蒙人装束。上官英杰和霍天云虽然亦是都已经过化装,但上官英杰脸上的刀疤,却是没法抹掉,若波法师一眼就认出了他,跟着也认出了霍天云。
  若波法师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上官大侠,霍大侠,你们跑得这样急,是上那儿?”

  回家见父

  上官英杰说道:“大和尚理该四大皆空,我上那儿,你又何必多管?”
  若波法师哈哈一笑,说道:“咱们总算是老朋友了,贫僧尘缘未了,倒是还想和上官施主结个‘缘’呢!”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对不住,我是赶着去找寻那部般若真经的,所以恕我不能陪你闲聊了!”
  他们的马跑得快,抢过了若波法师的前头,马不停蹄,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跑出数里之地,回头一望,若波法师的影子也不见了。
  风鸣玉道:“上官大哥,你为什么把去找真经的事都告诉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上麻烦吗?”
  上官英杰说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他志在谋夺这部般若真经,所以索性老实告诉了他。但我不告诉他是去什么地方,谅他也猜不着灵鹫峰藏经的秘密。”
  风鸣玉道:“但也不必给他透露口风呀!”
  上官英杰笑道:“我这样做,或许是有可能给自己添上一点麻烦,但却也有一样好处的。”
  风鸣玉道:“什么好处?”
  上官英杰道:“我引他只是注意真经之事,他就不会想到咱们是到和林去见阿璞将军了。”
  风鸣玉道:“你怀疑他和柏列也有互通声气?”
  上官英杰道:“我并不知他们二人是否相识,但总是不能不防。”
  阿坚却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道:“管他们是否相识,总之只要咱们先到和林,这就行了。”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一路平安无事,第三天傍晚时份,果然就到了和林。
  阿坚把客人带回家中,便即去见父亲。
  阿璞看见儿子回来,又是高兴,又是有点诧异,笑道:“怎么,这一次你这样快就回来了?”要知阿坚过去去会玛芝,最少也得在她的冰宫逗留十天半月的。
  阿坚说道:“爹爹,我有两件喜事要赶回来禀告你。”
  阿璞说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其中一件喜事,想必是玛芝的婆婆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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