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惊人之变

2024-03-3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小鱼儿毫不费事的就挤进了人丛，爬上山坡。
　　山坡上，有棵大树，坐在上面，正可纵观全局，只可惜此刻上面已坐满了人，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突然摇头，叹道：“真奇怪世上竟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竟敢坐在毒蛇穴上，若被毒蛇在屁股上咬一口……”
　　他话未说完，树上的人已吓得跳了下来，乱了一阵，却发现方才叹气说话的人，已舒舒服服的坐在树上了。
　　这些人忍不住道：“喂，朋友，你说这株树是个蛇穴，自己怎敢坐上去。”
　　小鱼儿笑嘻嘻道：“哦？我方才说过这话么？”
　　那些人道：“你明明说了的。”
　　小鱼儿笑道：“我只不过说没有人不怕死，敢坐在蛇穴上，并未说这棵树是蛇穴呀，各位只怕未听清楚吧。”
　　那些人又惊又怒，却听小鱼儿喃喃又道：“有江南大侠与慕容家的姑娘们在这里办正事，若想在这里乱吵，那才是活得不耐烦了哩。”
　　那些人面面相觑，只得忍下了一肚子火，有些人又爬上了树，挤不上去的，也只好自认晦气。
　　小鱼儿靠在树桠上，山谷内外每件事，果然都已逃不过他的眼，他觉得这位子实在是好极了，忍不住暗笑道：“一个人若想坐上好位子，没有些手段，是不行的……”
　　只见山谷内的空地上，停着辆马车，那花无缺正悠闲地靠着车门，似乎正在和车厢里的人说话。
　　江别鹤却坐在他身旁一块石头上，也不住的和四面瞧热闹的人微笑着打招呼，看不出丝毫“大侠”的架子。
　　——江南大侠平易近人的作风，朴实简单的生活，正是江湖中人最津津乐道的，人人都觉得他比以往那些“大侠”们容易亲近多了。
　　小鱼儿瞧得在肚子里大骂，只可惜不能骂出声来。
　　小鱼儿也瞧见了那“罗九”兄弟，这两人又高又胖，站在人丛里，比别人都高出一个头。
　　但慕容家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来，四面的江湖朋友已开始有些不满，都觉得他们架子实在太大。
　　花无缺看来却毫不着急，面上的笑容也非常愉快，每当他眼睛望进车厢中去时，那一双锐利的目光，也变得分外温柔。
　　小鱼儿不禁捏紧了拳头，心里说不出的蹩扭：“车厢里的人是谁？难道花无缺真的和铁心兰寸步不离，将她也带来了？”
　　突见人群一阵骚动，十二个身穿黑衣，腰束彩带的彪形大汉，抬着三顶绿呢大轿奔了进来。
　　每顶大轿后还跟着顶小轿，轿上坐的是三个明眸妩媚的俏丫头，一双大眼睛不住向四下转来转去，有些少年人被她们眼波扫过，只觉灵魂都飞出了窍，心里痒痒的，也不知该从哪里搔起。
　　轿子停下，三个俏丫头下了小轿，掀起大轿的门帘，大轿里便盈盈走下三个艳光照人的绝代佳人来。
　　这三人正是慕容双，慕容珊珊和“小仙女”张菁，三个人今天都是宫鬓华服，刻意修饰过，就像是高贵人家出来作客的大小姐少奶奶似的，哪里像是要来与人争杀搏斗的女中豪杰，江湖高手。
　　在山坡上等着瞧热闹的江湖朋友，大多久闻慕容九姐妹的声名，但见过她们真面目的，却少之又少，此刻但觉眼睛一亮，十个人中，倒有九个瞧的呆住了。
　　就连小鱼儿都几乎瞧不出那文文静静地走在最后面的大姑娘，便是昔日跃马草原，瞪眼杀人的小仙女！
　　小仙女今日打扮得的确分外出色，她脱下了马靴，换上了珠履，藏起了扎脚裤，换上了曳地的长裙，走起路来袅娜生姿，也不再像往昔那样横冲直闯，一张宜喜宜嗔的清水脸上，也淡淡地抹了些胭脂。
　　小鱼儿暗笑道：“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像是个女人……但她平日天天都穿得像是要打架似的，真要打架时，却打扮得如此模样，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要花无缺瞧得失魂落魄，不忍心和她动手不成！”
　　花无缺的眼睛，果然已从车厢里移到她们脸上，他那眼色与其说是赞赏，倒不如说是惊奇还恰当些。
　　慕容珊珊，莲步姗姗，走在最前面，裣衽笑道：“贱妾等一步来迟，有劳公子久候，还请恕罪。”
　　她说的是这么温柔客气，花无缺又怎会在女子面前失礼，立刻也长长一揖，躬身微笑道：“不是夫人们来迟，而是在下来的太早了。”
　　慕容珊珊笑道：“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风雅如公子，自当早些出来逛逛的，只恨贱妾等俗务羁身，不能早来奉陪公子。”
　　花无缺含笑道：“夫人说得太谦了，在下怎敢劳动夫人玉趾。”
　　慕容珊珊娇笑道：“公子果然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将来不知道谁家小姐有这好福气，能得侍奉君子。”
　　两人嫣然笑语，竟真的像是早已约好出来游春的名门闺秀和世家公子似的，哪里瞧得出有丝毫火气。
　　众人瞧得目定口呆，暗道：“消息莫非传错了么？瞧他们这样子，怎么可能打得起架来！”
　　只听花无缺道：“南宫公子与秦公子只怕也快要来了吧。”
　　慕容珊珊笑道：“他们家里有事，已先赶回去了。”
　　花无缺怔了怔，道：“他两位若不来，此事又当如何解决？”
　　慕容珊珊淡淡道：“此事本只是我姐妹与公子间的事！”
　　慕容双接口道：“慕容家的事，向来是不容外人插足的。”
　　花无缺又呆住了，道：“但……但夫人们岂非……”
　　慕容双笑道：“我姐妹虽是他们的妻子，但妻子的事，有些也是和丈夫无关的，我慕容姐妹，又怎会嫁给个爱管妻子闲事的丈夫。”
　　慕容珊珊笑道：“公子只怕也不愿娶个爱管丈夫闲事的妻子吧。”
　　这姐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将花无缺说得呆在那里，作声不得，小鱼儿却暗笑忖道：“谁娶了慕容家的姑娘做妻子，果然是好福气，明明是南宫柳与秦剑自己不敢和花无缺动手，但被她们这一说，就非但丝毫不会损了他们的声名，人家反要称赞他们真是个善体人意的好丈夫哩。”
　　要知以南宫柳与秦剑的地位，与人动手确实是败不得的，但他们自知要与花无缺动手，却是必败无疑。
　　所以两人干脆就不来了，这做法当真是聪明已极。
　　只是，他们既放心肯让自己的爱妻前来，想必是深信她们有致胜的把握。
　　小鱼儿不禁又在暗中猜测：“这聪明伶俐的慕容姐妹，不知又要用何妙计？”


　　江别鹤也真沉得住气，直到此刻，才微笑着道：“南宫公子与秦大侠若不来，此事岂非无法解决了么？”
　　慕容双眼睛转到他身上，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瞪眼道：“谁说无法解决？”
　　花无缺干咳一声，苦笑道：“在下又怎能与夫人们交手？”
　　小仙女大声道：“你为何不能和咱们交手？难道咱们不是人么？”
　　慕容珊珊笑道：“公子若不愿和贱妾等交手，就请公子莫要再管贱妾等与江别鹤之间的事，江别鹤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的事么？”
　　她笑容虽温柔，但话却说的比刀还锋利。
　　群豪听了都不禁耸然失笑，只道江别鹤无论如何，都是吃不下这句话的。
　　谁知江别鹤还是声色不动，微笑道：“江湖朋友都知道，在下平生不愿出手伤人，何况是对夫人们？更何况只是为了些小误会。”
　　慕容双大声道：“江别鹤，你听着，第一、这绝不是误会，第二、你也未必能伤得了我们，你只管出手吧！”
　　江别鹤淡淡笑道：“这误会暂时纵不能解开，但日久自明，在下此刻又怎能向夫人抡拳动脚，夫人就算宰了在下，在下也是不能还手的。”
　　这句话说的更是漂亮已极，群豪有的已忍不住喝起采来，就连小鱼儿也不禁在暗中赞叹：“普天之下，对付人的本事，只怕是谁也比不上江别鹤的，尤其在这种场合里，才再显得出他的本事。”
　　慕容双大喝道：“你明知花公子不会让咱们宰了你，所以才故意说这种漂亮话。”
　　江别鹤淡淡道：“在下自己若不敢承担此事，现在也就不会来了。”
　　小仙女冷笑道：“若是换了别人要求人保护他，自己必定觉得难为情的很，但你却还能说得如此光明堂皇，脸皮之厚，倒也少见。”
　　江别鹤大笑道：“幸好江湖朋友谁也不会相信江某是要求人保护的人……”
　　突听一人大喊道：“至少江大侠绝不会自己溜回家去，却让老婆出头来和人家吵架。”
　　小鱼儿瞧得清楚，这呼喊的正是那化名罗九的欧阳丁，慕容姐妹却瞧不见他，也不知说话的是谁。
　　她们索性装作没有听见，心里却知道不能再和江别鹤说下去了，双方手段既然差不多，索性彼此包涵几分还好些。
　　花无缺始终面带微笑，也不知听见没有，不必说话的时候，他是绝不肯说话的。
　　小仙女突然大声道：“这样说来说去，是非黑白，还是分不清，不如还是动手吧，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花公子的高招如何？”
　　花无缺上下瞧了她一眼，笑道：“你想我能和你动手么？”
　　小仙女瞪眼道：“为什么不能，咱们以前虽是朋友，但现在却已是对头！”
　　花无缺微笑不语。
　　慕容珊珊笑道：“花公子想来定然是不肯和妇女之辈动手的了。”
　　花无缺笑道：“在下若是不慎，乱了夫人们的容妆，已是罪过，何况真的与夫人们动手。”
　　慕容珊珊道：“那么，公子之意，此事该如何解决呢？”
　　花无缺沉吟道：“依在下看来，此事根本无庸解决，江兄人望，江湖具知，夫人……”
　　慕容双大声道：“此事必需解决的，公子若没有法子，我倒有一个。”
　　花无缺道：“请教。”
　　慕容双道：“贱妾等说出三件事，公子若能做到，贱妾等便从此不再寻这江别鹤，但公子若无法做到，便请公子莫再管江别鹤的事！”
　　听到这里，小鱼儿终于恍然大悟，秦剑与南宫柳故意不来，慕容姐妹故意如此打扮，正是要拘住花无缺不能真的出手，她们才好拿三件事来难住花无缺，只要花无缺上钩，这一仗便算输了！
　　但花无缺却也不是呆子，微一沉吟，笑道：“夫人说出的三件事，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又如何？”
　　慕容珊珊笑道：“贱妾等又怎会以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来难为公子。”
　　小仙女大声道：“这三件事说出后，你若无法做到，咱们就做出来让你瞧瞧，这样总该算是公平得很了吧。”
　　花无缺笑道：“夫人等若要在下绣花，在下也是万万不能的。”
　　慕容珊珊道：“这三件事自然是不分男女，人人都能做到的，贱妾等只不过是想领教领教公子的武功与智慧而已。”
　　慕容双接着道：“这三件事公子若做不到，而贱妾等却做到了，便可见公子的武功与智慧还不如咱们，那么公子想必也不该再管咱们的事了，是么？”
　　花无缺笑道：“若是如此，在下便从此退出江湖，什么事都不再多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