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法自毙

2024-03-29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点击：

　　话声未了，突听“哗啦啦”一阵响，一只香炉，从屋梁上滚了下来，还带着拉下了一大条白布。
　　那白布上竟写着：“江别鹤，你作恶多端，到现在想赖也赖不掉了！”
　　白布上碗大的黑字，虽在黑夜中也瞧得分明。
　　几人见了，俱是大吃一惊。
　　慕容双失声道：“你……你竟是江别鹤？”
　　黑衣人目中露出惊惶之色，他听了慕容姑娘的对话，已知道自己虽然精打细算，今日还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却连那真正在暗中主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别人中计后必觉愤怒，他中计却唯有吃惊。
　　这主谋的人竟能令他也吃亏上当，有这种可怕的对手在暗中窥伺，今日他就算能脱身，以后还想能安心睡得着觉么？
　　他心机素多，别人只想起了一件事，他已想起了十件，这有时反而害了他，只因他心里有事，就忘了答话。
　　慕容双冷笑道：“堂堂的江南大侠，竟也做出这样的事来。”
　　黑衣人还未答话，只听又是“哗啦啦”一阵响，一个香炉盖从梁上滚了下来，又带下条白布。
　　白布上还是写着海碗那么大的字：“江别鹤，你藏的人已被寻着了。”
　　这些布条，自然是小鱼儿方才早已准备好的，他将布条一端钉在梁上，用香炉包着布条的另一端，又在香炉上系着条又长又细的线，从屋梁上绕到他藏身之地，只要线一拉，香炉滚下来，布条自然也就随着落了下来。
　　方才他听得慕容珊珊越说越不对了，再说下去，他这妙计便要被揭穿，所以赶紧将线一拉。
　　他只想借此拖延时刻，等到秦剑等人赶来。
　　他算定秦剑等人此刻必定已在江别鹤屋里寻着了慕容九，等到他们将慕容九带来，江别鹤纵有一百张嘴，也休想辩说得清了，这计划原是万无一失，他做梦也想不到其中竟会出了差错。
　　两张布条落下后，就连慕容珊珊心里也再无怀疑，小仙女和慕容双更是满面杀气，恨不得将江别鹤先宰了再说。
　　那“黑衣人”既未承认自己就是江别鹤，却也未否认，竟是一言不发，眼睛只是瞪着对方的几柄剑。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必定大声辩驳，拼命解说，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既已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纵然解说，也是解说不清的，他自己陷害别人时，也是计划周密，叫别人无法分辨，是以对此刻这情况，自也瞧得比别人清楚得多。
　　这情况当真是复杂微妙已极，普天之下，除了小鱼儿外，只怕是谁都弄不清楚，谁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慕容双瞪着眼睛，道：“三妹，现在你说怎么？”
　　慕容珊珊叹了口气，道：“先拿下他再说吧。”
　　小仙女等不及她这话说完，掌中剑已刺了出去。
　　她剑法迅急泼辣，慕容双剑法辛辣狠恶。
　　慕容珊珊的剑法虽然急不如小仙女，狠不如慕容双，但眼光敏锐，头脑清楚，每刺一剑，必是对方的必救之处！
　　这三个人，三柄剑，可说都不是好惹的，而且姐妹自幼同堂练剑，招式配合得更是点水不漏。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却也难以应付，挡了几招，剑法突转凌厉，已是以进为退，想夺路而逃了。
　　怎奈对方三个女子，与人交手经验之富，并不在任何人之下，他剑法一变，三个人已全都瞧破了他的心意。
　　他不走还好，这一想走，对方更是认定了他无私也有弊，小仙女与慕容双更是不要命的缠了过来。
　　她们带来的三个丫头，应付外面剩下的黑衣大汉们，竟也是绰绰有余。
　　黑衣人头上汗珠，已湿透了蒙面的黑巾，这才知道名动天下的慕容姐妹，果然不是好斗的。
　　他却不知道剑法还非慕容姐妹所长，暗器轻功，才是她们的绝技！
　　只是此刻她们生怕他见隙而逃，是以才没有抽身使出暗器。
　　只听“嗖”的一声，慕容珊珊一招“分花拂柳”，迎面刺来，剑光闪动不歇，也不知是虚是实。
　　她这一招其实不在伤敌，只在眩乱对方的眼目，好教别人出手，但黑衣人若不闪避，虚招立刻变成实招。
　　黑衣人不假思索，斜身扬剑，小仙女与慕容双果然已在等着他了，剑光如惊虹交剪，左右刺来。
　　她三人所使出的这三招，并非什么高妙的着数，但配合得却实在佳妙无比，三招普普通通的剑式一齐刺来，威力何止大了三倍，闪动的剑光，竟将对方的所有去路全都闭死，眼看是避得开这一剑，也避不开那一剑的。
　　谁知黑衣人一招挡开了慕容珊珊的剑后，竟突然松手，抛却了掌中剑，出手如风，已捏着了慕容珊珊的手腕！
　　这一招变得委实险极，也委实妙极，若非他这样的人，也想不出这样的招式，就连小鱼儿瞧得都几乎失声喝采！
　　慕容珊珊再也想不到对方竟会撒手抛剑，变招已是不及，但觉手腕一麻，对方的身子已欺入自己怀里。
　　黑衣人另一只手已到了她咽喉，叱道：“你们还要不要她的命！”
　　这时黑衣人虽然背后全是空门，小仙女与慕容双的两柄剑，随时都可以将他身子刺上几个窟窿。
　　但慕容珊珊性命已被别人捏在掌下，她两人又怎敢出手，两柄剑抵住黑衣人的身子，竟不敢刺下去！
　　她们的剑若是一动，慕容珊珊便从此再也不能呼吸！
　　但有两柄剑抵住自己，黑衣人也是不敢妄动的。
　　慕容双跺脚道：“快放手，否则我就宰了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们若不放手，我就宰了她！”
　　小仙女道：“你先放，我们就放。”
　　黑衣人大笑道：“男儿不该与女子争先，还是你们先放吧！”
　　慕容双怒道：“我们怎能信得过你！”
　　黑衣人冷冷道：“我也未见能信得过你们！”
　　双方谁也不敢出手，却也不敢放手，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小仙女与慕容双性子急燥，早已急出了满头大汗。
　　慕容珊珊反倒似全不着急，缓缓道：“二姐你们切切不可放手，他是决计不敢伤我的。”
　　黑衣人冷笑道：“我素来沉得住气，就这样耗下去也没关系。”
　　慕容双怒极之下，剑尖忍不住向前一移。
　　那边慕容珊珊立刻就透不过气来。
　　小仙女怒吼道：“你究竟要这样耗到几时？”
　　黑衣人道：“直到你们放手为止。”
　　小仙女满头大汗，似已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鱼儿苦笑暗道：“傻丫头，你着急什么，你难道还怕没有帮手来么？……”
　　就在这时，远处三条人影一闪，刹那间便到了眼前，果然是南宫柳、秦剑，与顾人玉来了！
　　小鱼儿、慕容姐妹俱都大喜，但那黑衣人有恃无恐，竟也不甚惊惶——秦剑来了，更不会让慕容珊珊死的。
　　他只要挟持着慕容珊珊，就不愁走不出去。
　　秦剑见到爱妻被人挟制，面色果然大变，顾人玉江湖经验最嫩，瞧见这情况，更是呆住了。
　　小仙女跺脚道：“呆子，你还不过来帮忙？”
　　黑衣人大喝道：“谁敢过来！”
　　秦剑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朋友有话好说。”
　　黑衣人厉声道：“此事纯属误会，但事已至此，我纵然解释，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什么话只有等我先走出去再说了！”
　　慕容双大声道：“咱们绝不能放手，这人狡计多端，咱们绝不能上他的当！”
　　这时南宫柳已瞧见了梁上挂着的布条，失声道：“阁下莫非真的是江大侠？”
　　黑衣人“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小仙女喝道：“什么狗屁的大侠，此人正是江别鹤！”
　　慕容珊珊喘了口气，道：“你们先别管我，先问问九妹可曾找着了么？”
　　南宫柳叹了口气，道：“我等方才已到江大侠的居所去了一次……”
　　小鱼儿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拎了起来，他们若在江别鹤住所寻着了慕容九，又怎会还对他如此客气，称他为“大侠”。
　　慕容珊珊也已着急道：“九妹难道不在那里？”
　　秦剑急道：“你先别管九妹，你自己……你自己……”
　　南宫柳苦笑道：“九妹并不在江大侠那里，我等只怕是全都被人捉弄了！”
　　小鱼儿这一惊才是非同小可，几乎要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慕容九怎会不在那里，莫非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秦剑道：“我等方才也已见过了那花无缺花公子和铁心兰铁姑娘，都说九妹早已失踪，绝不会和江大侠有关！”
　　南宫柳接道：“方才花公子已觉得此中必有蹊跷，要我等分外留意，若非铁姑娘病还未愈，花公子也想来瞧瞧的。”
　　慕容双怔在那里，剑已不觉垂下。
　　小仙女喃喃道：“铁心兰想来是不致于帮江别鹤说话的。”
　　慕容珊珊叹了口气，道：“我也早已觉得此事有些不对，试想江大侠若存心要我们赎金，为何要自己出头？纵然他自己来了，又怎会不知道我们是谁？何况，他要将九妹藏起，地方也多得是，又何必藏在自己的居处？”
　　这些问题说穿了虽不稀罕，但南宫柳若在江别鹤的居处寻出了慕容九，又怎会有这些问题。
　　秦剑跌足道：“这件事你既然早已想到，为何还要与江大侠动手。”
　　他见到那黑衣人还未松手，自然只得先责备妻子的不是。
　　慕容双却不服道：“他……江大侠自己一句话不说，咱们怎会知道。”
　　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方才纵然说了，姑娘倒又会相信么？”
　　慕容珊珊眼珠子一转，突然问道：“但……阁下是否真的是江别鹤江大侠？”
　　这句话问出来，众人又不觉动了疑心。
　　只见黑衣人终于缓缓放下了手，微笑道：“误会既已解开，在下是否江别鹤，都是一样的了。”
　　他竟是还不肯揭开蒙面的黑巾。
　　秦剑早已窜到慕容珊珊身旁，悄声道：“你没事么？”
　　慕容珊珊一笑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却还是盯着那黑衣人，道：“贱妾等伤了江大侠那么多属下，实是罪该万死，但望江大侠恕罪才好。”
　　她故意将“江大侠”三个语声说得特别重些，而且一连说了两次。
　　黑衣人还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道：“双方既已出手，伤亡自所难免，又怎能怪得了夫人，只是，那暗中陷害我等的人，却实在可恨！”
　　说到这里，他一双冷森森的眼睛，突然盯到小鱼儿的藏身之处，众人的目光也不禁随之望了过去。
　　慕容双大声道：“不错，那人的确是不能放过！”
　　小仙女道：“我若找着了那人，先割下他的舌头，挖出他的眼睛，再问问他为什么要使出这害死人的毒计。”
　　黑衣人冷笑道：“不劳姑娘费力，在下自己也会动手的。”
　　几个人一面说话，一面已将小鱼儿的藏身之处隐然围住，这许多顶尖高手将一个人围住，无论是谁，也是休想逃得了的！
　　小鱼儿掌心也不觉泌出了冷汗，他知道这些人若是抓住了自己，那后果真也是不堪设想。
　　他弄巧成拙，害人不着，竟害着了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他脑筋已动了几百次，却也想不出一个法子能逃得了。
　　这时那黑衣人已冷笑道：“到了这时，阁下还不出来么？”
　　慕容双恨声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他藏在这里，为何不早说？”
　　黑衣人道：“那时我见到暗器自这里飞出，击伤了在下的同伴，还以为是夫人们预先将人埋伏在这里的。”
　　小鱼儿暗骂道：“这双狗眼，倒当真是毒得很。”
　　他骂尽管骂，却已知道自己此番是在劫难逃的了，要想从这些人包围中冲出去，那岂非是做梦。
　　只听黑衣人冷冷道：“朋友再不自己走出来，在下便要令人发箭了！”
　　慕容双突然抢过柄弓箭，大声道：“且叫你见识见识慕容姑娘弓箭上的本领！”
　　小鱼儿那天参观过慕容双的闺房后，便已知道她在弓箭上必有非凡的身手，他可不愿蹲在这里做她的箭靶子！
　　无论能不能冲得出去，他也得硬着头皮试一试。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格格笑道：“这里好热闹呀，莫非是在看戏么？”
　　众人不由得齐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人长袍披发，格格的痴笑着，幽灵般走了过来，却不是慕容九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