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莲花屋睡了个午觉-心想如果前天和昨天都能这样就好了,我赖着床不肯起来。
“……谁啊?吵死了!再让我睡一下!”耳边传来大龙敲门的声音,我把脸埋在枕头里。
“有栖川先生!起床了!要出发了!我知道你很困,可是……起来吧!”
“我一边睡,你一边带我回大阪好了 。”
我半睡半醒梦游似地爬下床来换衣服,接着检査有没有忘了东西,这副德行能检査什么?之后我走出房间。
“你还好吧?你可以在往吉隆坡的路上睡,不过你得走到车子那儿才行。”大龙帮我打气,站在他身边的奥斯卡迅速接过我的行李,我说了声“Terias kasih”空着手走下楼梯。火村和池泽在交谊厅。
“早!己经下午啦?麻烦你了 。池泽先生!您还要再留一天吗?”我睡脸惺忪口齿不清地问。
池泽先生笑道:“是啊!整个金马仑高原可热闹的很,现在离开去怡保实在太可惜,我就是爱凑热闹,想先看看情形再离开。不过你们两个还真不简单,是你们找出犯人的吧?”
“嘘!”火村用食指撝着嘴’
“这件事就别提了!明天的报纸会写着‘此案得以侦破,全亏夏洛姆警长和阿兹朗署长’,我们俩要硬抢人家的风采,小心人家不让我们回去。”
“这事说不得吗?我知道了,总之这三天还真刺激。一路小心了!”
“你也是!一路顺风!”
我也对他说:“一路顺风!”
“那么就让驾驶技术超群的卫大龙我本人,提供特别服务,送两位到吉隆坡。这边请!”
大龙将我们的行李,装上四天前在怡保车站接我们的休旅车,交代莲花屋的员工一些事情后就坐上驾驶座。他发号施令喊着“出发了!”之后发动车子,所有员工挥手为我们送行。
塔那拉打短短的主要街道,瞬间消失在车窗右手边。当我们经过远谷时,我想起店老板约翰,在心中暗自说了声“再见!约翰!”我好像在来往人群中看见一头咖啡色长发,是瑞穗吗?不过我没时间确认,因为我们忙着赶路,店名伟大的餐厅老虎屋,在车窗左边飞逝而过。
“你们休息一下!睡醒了吉隆坡也到了 。”温柔的大龙说道。听到他这么说,不到五分钟我就睡着了。
车子行驶在山路上,我们沿着蜿蜒山路往山下去,车子不时震动使我逐渐清醒。我微微张开眼睛,车窗外尽是翠绿山脉,无论你什么时候看都是。
我一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我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已经到了山下,车子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邻座的火村双手抱胸看着窗外。
“到怡保了吗?”
“还没!你睡得真熟。”
“你都没睡吗?”
“我在和大龙聊天。”
他们大概聊得很开心吧!
“哦!你们在聊什么?”
“我破案时他不是发出了个奇怪的声音吗?我正在问他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纳闷,他好像在害怕什么,我不明白他既然与命案无关,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火村先生!我们就别谈这件事了吧!没什么好说的。”大龙又害羞了,他愈是这样,我愈想问。
“他说他在猜那个假冒艾伦写下死前讯息OOI的人是谁?那三个字可以读成‘卫’也可以读成‘大井’,硬要说的话还可以读成‘百濑’,大龙认为把自己的名字也包括进去,就是百濑虎雄狡猾之处。凶手根本和OOI这三个字无关,所有关系人中谁和OOI无关呢?除了和他完全没有接触,不知道他嫉妒旺夫的夏芮华之外,只剩下曰置瑞穗了。他虽然不认为是瑞穗杀害旺夫,但却相信她和这件事有关,这家伙操心的事还真多。”
“是啊!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们听音乐好了 。”
当大龙准备打开汽车音响时,移动电话响起,他放开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接电话,以马来文简短应答后,把电话交给火村。
“是阿兹朗署长打来的,他说有话要跟你说。”
因为我们赶着出发,并未向他辞行,他大概是想道谢吧!火村接过电话,对方拚命说个不停。
“你说什么?”
火村大喊,害我吓了一跳。
“真的吗?好好!我知道了!”
我们来到日前曾经经过的T字路口,就是位于塔那拉打的十字路口,从这里右转就是怡保。在那之前火村挂上电话,攀着驾驶座的椅背拜托大龙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开回金马仑高原。”
“什么?”我和大龙异口同声地说。如果折回去就来不及赶上从吉隆坡起飞的最后一班飞机。
“我们还特地提早出发,这么一来会赶不上飞机。”
“才四点!不见得会赶不上!他们发现命案的疑点了。”
大龙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们回去!”
十字路口四周没有住家,十分空旷,大龙在路中央把车子调头,扬起的灰尘有窗户那么高。
“我们要赶路,小心摇晃!”他话还没说完就急着踩油门。
不久我们又回到山路,车子东摇西晃的。我开口问:“你说的疑点是什么?”
“我想旺夫之所以企图杀害百濑虎雄,应该是那通日置静郎从车祸现场打回来的电话!所以日置一定打过电话给旺夫。阿兹朗署长为了证明这件事,调阅了日置移动电话的通联记录,结果却没有发现这通电话。”火村无奈地说。
“我真是太迟钝了!明明都已经听过百濑淳子的告白,她不是一边流泪一边说,日置静郎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很庆幸最后听见的是你的声音。’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们相信她,日置静郎在那之后,还问她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旺夫,这就太奇怪了。不!应该说奇怪的不是他打电话去忏侮自己过去犯下的过错,而是他先打电话给淳子再打电话给旺夫。一个人在会说完‘我很高兴最后听见的是妳的声音’之后,又打电话告诉另一个人说‘你父亲是我杀的!’吗?我应该发现其中有问题。”
“可是……”
车子又在跳动,让人咬牙切齿。
“可是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临死前听见心爱女人的声音,净化他的灵魂,所以他才想忏悔也说不定。”
“嗯!我没说不可能!只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向旺夫表白。你听着!署长的电话还有后续!看过日置静郎通联记录的他,又连忙调出旺夫家的通联记录,结果你猜怎么了?大概是在日置静郎在电话中断气的时间,也就是将近凌晨十二点半左右,旺夫家有人来电,打电话的当然不是日置,而是……”
2
绕进塔那拉打警察署的我们,在与夏洛姆和阿兹朗会合后,赶往老虎之家,他们一直在等火村回我们在老虎之家前下车,警长边忙着撺扇子边说:“我们还是搞不清楚,希望由您来厘清,这真的是最后的结果吧!”
“今天早上,我们手上拿着的的确是连续杀人的真相,其中只有一个地方必须修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疑点。”
夏芮华前来应门,她脸色苍白。
“夫人在休息,没有办法起床。”
“我知道。”阿兹朗说。
“我们是来找大井文亲的,我们打电话到办公室去,他们告诉我他人在这里。”
夏芮华一脸不安地让我们进屋,她似乎知道即将有事发生,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她看到应该已经离开金马仑高原的火村和我,并没有觉得奇怪。
“咦?怎么了?两位大师,我听说你们已经回去了。”
人在客厅的大井有别于夏芮华,他十分惊讶!
“我们有事必须找你确认一下,是七月三十号晚上的事。”
“要说英文吗?警长先生们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喝茶?”
“不用了。”
这个答案让站在门口的夏芮华不知所措,她大概觉得不好意思离开,因此留了下来,毕竟是有关哥哥的命案,她也希望能够听听大家说些什么吧!
“接到日置静郎先生电话的人是你吧?”
“嗯!是的!”
“他要你找董事长接电话,但因为董事长出差不在,你告诉他,他要你找淳子夫人接电话,对吧?”
“是!事情的经过夏芮华也看到了,怎么了吗?”
火村轻轻地深呼吸。
“你在一楼书房接的电话,当他要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时,你拿着无线电话跑上二楼,此时夏芮华她……?”他回头看夏芮华,“她正准备送红茶到二楼。”
夏芮华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你接电话时的样子,知道日置静郎和你谈话内容的人只有你?”
“什么?”大井惊讶地说,“那又怎么样?”
“关于旺夫企图杀害百濑虎雄的动机,因为他本人已经死亡,所以不得而知。我们假设日置静郎可能在最后一通电话向他表白自己的罪孽,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査却查不到通联记录,但却发现当天晚上的那个时候,你曾经打过电话给旺夫,是从你的移动电话打的。”
夏芮华的肩膀微微颤抖,我偷偷地看着她。
“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五分到二十七分,正好是淳子在二楼和日置静郎交谈的时候。当时你说要下楼打电话,给人在吉隆坡的百濑董事长,其实你另有目的,你有急事必须告诉旺夫。”
“什么事?”夏芮华问道。她大概是鼓起勇气,才会有此一问吧!
火村转身对她说:“妳哥哥就是因为接到这通电话,才会设计这一场可怕的杀人和自杀计划,并加以实践。也就是说,让百瀬虎雄过去所犯的错误曝光,让旺夫心生杀意的人是大井文亲。”
“不可能!”
这个声音之大,让人不知它是从哪里发出的。我、在场的警官和大井都说不出话来,但最意外的人似乎是火村。
“大井先生是好人!他不会编这种谎骗旺夫的!大井先生很善良!XXXXXX。”
夏芮华不断抗议,我却一句也听不懂。阿兹朗跑上前来,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火村稳定情绪后对大井说:“你还是老实说吧!日置先生为了听到淳子女士的声音,使尽最后的力气打电话给她,却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你。他或许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他将里姆医生推落车厢的同一地点,遇上火车车祸,而最后的一通电话却被你接到。他之所以杀害里姆医生,就是为了你这个命案受害人的儿子,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请求你原谅他,之后拜托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
大井一声不吭地摇着头。
“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之后,就跑下楼来用移动电话打给旺夫,假装你是被重物压着临死前的日置静郎说话,你甚至不需要装成他的声音,你只要痛苦的带着日本腔跟他说话就行了 。你大概是骗他说你是无可奈何,因为你不敢违抗百濑虎雄的命令!我虽然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不过你还是利用电话,将自己对百濑虎雄的怨恨,转嫁到旺夫身上。你操纵他,让他成为你复仇的工具。旺夫当然也怀疑过,也难怪他会觉得这是有人恶作剧,不过这样的怀疑立刻就消失了。因为广播正好开始播报,有关铁路车祸的紧急快报。”
你打电话去的时候,瑞穗正好回家,如果她在那里的话,也许就会识破打电话的人不是她的父亲。
大井小声反驳道:“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你或许没想到旺夫会替你杀了百濑虎雄,你企图煽动个情直爽的旺夫,观察他胁迫质问虎雄的样子,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证据。我说的没错吧!”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不算犯罪吧!我只是利用旺夫,解开我父亲死亡的谜底。”
原来他只是将憎恨的病毒转移到旺夫身上,在一旁等待而已,这样的实验和观察实在惊人!我想起在茶园看到的雨,沿着山壁滚滚而下,朝我们飘来如雾般的云,以及它带来的大雨。大井文亲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这样的云和雨逐渐接近。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算犯罪,但因为造成的后果严重,必须承受道德批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个公认才华洋溢的男子闭上眼睛,他脑海中或许正飞快地计算着什么吧!不久他睁开眼睛说道:“我的确做了教授您所说的事,我对自己犯下道德观念无法原谅的事十分后悔,我一直无法接受父亲突然死亡的事实,并非怀疑这是为了保险金而杀人,而只是无法接受我最喜欢的父亲突然消失。我满腔无法发泄的愤怒,是日置先生告诉我其中的理由的,所以我才会想调查这件事,我很后悔也很抱歉利用了旺夫。”
“你实在太聪明了。”
他纳闷地看着我。
人,无时无刻都在战争,无论你生在平安时代或和平的国家,都必须为了生存而战,即使为了获得胜利,生存下来的方法有千百种,但其中应该还是有无法被接受的方法吧!
大井文亲的胜利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
“大师们快赶不上飞机了吧?”他用日文说。
“我们要走了,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火村似乎也在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夏洛姆和阿兹朗听到火村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火村经过站在门口的夏芮华身边时,自言自言地说:“妳是萤火虫吗?”
3
当我们坐上车,在下山的路上,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丛林一边思考。
关于“恶”!
或许是关于百瀬虎雄、百濑淳子、旺夫、大井文亲每个人的恶,或许是整件事情的开始。
若要论因果循环,最后应该追究的,是那辆被困在平交道上,造成马来铁道重大事故的卡车。
如果不是卡车引擎熄火,如果司机确实维修车辆的话……
老虎或许会一直沈睡。
我睡了一会儿。
“没问题!还来得及!没问题的!”大龙自言自语,一边紧踩油门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时速一直没有低于一百公里,我们把命都交给他了。
“他说没问题!”
“嗯!是啊!还不到十点。”火村说。
“什么?已经快十点了?”从大龙紧张的样子来看,似乎是有问题。
“你别乱来!搭不上飞机我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有大事要办的火村先生。”
“笨蛋!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可是这一趟旅行的负责人。”
我虽然是负责人,但没有必要为卷入连续杀人事件这种意外负责吧!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随老天爷安排了 。
“你认命吧!日本有什么大事等你?”
“该不会是相亲吧?”大龙和我嘻嘻地笑道。
“才没那么轻松!我告诉你们,京都有一户和我们学校关系匪浅的世家来找我商量,说他们家卷入一椿怪异的事件要我帮忙,整件事非常不可思议,似乎不是普通的案件。”
“哦?这我可得听听了!”我探出头来,“你再说清楚点。”
“不行!你对我的调查工作了解得实在不够,明知道我非得赶上这班飞机,竟然还说什么我赶不上无所谓……”
“这是因为我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大龙!来得及吗?又有一个悬案在等着火村教授呢!”
“没问题!就快到了!你们看!”
一翻越山顶,吉隆坡的市区就出现在眼前,那有如繁星和萤火虫森林般的街灯,就连全世界最高的大楼吉隆坡塔也隐约可见。
我们虽然还没赶上飞机……
却彷佛已经进行了一趟夜间飞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