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嶋二人《宝马血痕》
第11节
放牧场的一隅竖立着许多细木桩，木桩上绑着绳子，呈歪曲的菱形，由上往下看，恰似西洋式的风筝——大概称为钻石风筝吧！
一切东西皆已被移走，有多处连牧草也被割掉。但在绳圈范围内，有两位男人和两匹马死了。
“大友先生在这边。”七尾刑事说。
以风筝形状而论，正位于由上端的三角形中心稍往上的位置。也不知是谁如此细心，在该处放置着一束鲜花。
香苗仿佛突然产生错觉——弥漫四周的蝉声似在一瞬间静止。
她茫然望着隆一陈尸位置的草地。被翻掘起来的草根已经干萎，裸露的地面予人一种奇妙的现实感。
命案发生至今已快过十六个小时，床铺上的隆一之脸庞仍深印于香苗脑海里。她忍不住双手抱紧肩膀，这时，手上的手提包掉落地面。
刑事略带顾忌地伸手拾起，拍掉泥土。
“对不起。”接过手提包，香苗望向稍远处的牧草上。在风筝形绳圈最下端的位置，放有另一束鲜花。
“深町先生倒卧该处。”
深町的花束和隆一的花束相隔约五公尺。
“由此状态想像，大友先生和深町先生站在两匹马之外侧，大友先生在这边，紧靠着马；深町先生在对面，离马稍远。”
七尾刑事的话中有着说明给香苗听的意味。
山路从各角度望着绳圈范围后，回到刑事身旁。
“凶手是从哪个方向开枪？”
“对面。”刑事望着栅栏对面的树林。
在香苗她们站立处往南约三十公尺的位置，有道约莫与胸口同高的白木栅栏，那里就是放牧场的终点，杂树林自该处朝山下延伸。
“那边有棵稍高的桦树，树底下掉有弹匣。”
山路走向那边。忽然似想到什么，回头问刑事：“可以吗？”
“什么事？”
“过去看看，不要紧吧？”
“请便！这一带已经搜证过了。”
山路点点头，走过去。他穿越栅栏，进入杂树林，望着这边，在树林各处移动，尝试能够见得到放牧场的各种角度。
七尾刑事默默看着山路的动作。
香苗环视四周。放牧场的地形起伏比她想像中还曲折，能够见到的范围有限。由这里，见不到开车进入的大门和办公室的建筑物，也见不到鱼板形的马廐。对于一向认为牧场绝对是广阔无际的大草原的香苗而言，感觉上相当意外。
香苗听过说明：放牧场全部分隔成七个区域。
目前所站的是其中最南端的区域。若在平常，这里是断奶前的仔马和母马悠游的地方，粉彩也是其中之一。但现在这片栅栏内连匹马也没有，据说是移往他区以利于警方调查。
山麓吹上来的风柔和地拂着脸颊，蝉声乘风飞掠过草上。
山路回到两人站立处，以恨恨的语调说道：“我找到一处很适当的地点。”
“是什么？”刑事反问。
“从该处狙击，在这里根本逃不掉。”
“哦……”
“由于背后为树林，也方便逃脱。但是被狙击的人却无路可逃。”说着，他环视周遭。“连躲的地方也没有。”
“不错。而且这里不太有人过来，距办公室也远，即使听到枪声，凶手在有人赶到之前，已有足够时间逃掉。”
“凶手在很久以前就拟订计划了？”
“应该是吧！你说的没错，那边是绝佳位置，几乎是太好了些……”
香苗讶异地望着七尾刑事。她感觉出刑事最后说的那句话里另有某种含意——太好了些……
刑事大概对这一点无法释然。
忽然，刑事抬起脸来。循其视线回头，见到有两位男人沿着放牧场间的小径走过来。一位是宫脇，另一位大概是牧马夫吧！身穿开襟衬衫、卡其色作业裤，外貌如同小孩。
香苗心想：应该是高中生的年龄吧！
两人钻过栅栏，进入放牧场内。
“什么事吗？”刑事问。
“坟墓……”宫脇说，但底下的声音却听不清楚。
“坟墓？”
“他们替马做了坟墓，我想请你们去看看。”
“这……在哪？”
“那边。”牧马夫指着。
栅栏外果然竖立起两块细长木板，就在放牧场西侧的栅栏正对面。
“什么时候弄的？”
“今天早上。也向警方报告过了。”
“哦，是吗？我没听说。那么，我也过去看看。”
牧马夫微笑，走在众人之前。
香苗对这少年颇有好感，她觉得，在隆一和深町陈尸地点供上鲜花的人应该也是他。
墓牌上写着“蒙巴蕾德之墓”和“粉彩之墓”，一见即能想像是少年所写。
“嗯……”宫脇不满似的漫哼出声，望着墓牌。也许他想像的是完全不同的景况吧！
香苗有些憎恨宫脇了，她想：这样好的坟墓……
她很希望和少年说话，便问：“马埋葬在此吗？”
“不，不是。像那样大的马，埋葬在这里很不简单呢！这里只埋葬着马鬃。”
“只有马鬃！”
原来如此。香苗不知何故觉得安心许多。马死了，马鬃埋在坟墓内，很干净，却又有一点凄凉。看来这少年真的是很喜欢马了——来到幕良以后，香苗第一次产生轻快的心情。
山路和宫脇的话只是让她更为忧郁而已。
“刑事先生，”宫脇说：“凶枪找到了吗？”
“刚才接到连络，说是已经寻获。”
“那么……”
“好像被丢弃于山麓草丛里。”
“不，我是问什么枪。”
“雷明顿。”
“那……”
刑事颔首。山路情不自禁低吼出声。
“除了山路先生外，还有谁知道那枝猎枪在深町先生家？”刑事问。
宫脇回答：“只要是狩猎协会的会员都知道，因为各人使用的器具最常被提出来当话题。”
“这么说，和这牧场有关的人，包括织本市长和鹤见秘书长都知道了？”
“请等一下。刑事先生，这样未免太过火了些吧！你言下之意好像凶手就在狩猎协会会员之中。”
“我并未下此决断，只是在问事实。”
“你要知道，能成为狩猎协会会员必须接受严格的审查，每位都是有良知的人。”
刑事困惑地笑了。“我知道，不需要你担心。”
香苗心想：良知……什么是良知呢？
“对了，刑事先生。”宫脇略微压低声音。“我刚才在办公室听说，从很久之前，就有人想对付深町场长。”
山路神情诧异的望着宫脇。
“对付？什么样的？”山路问。
“听说在汽车上动了手脚。”
“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上周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刑事接着宫脇的话尾说：“深町先生出了车祸，好像是在前往市区途中的山路上，煞车突然失灵，所以撞上路旁的树。后来检查时，发现煞车油压管线被人割断。”
“油压管线……”
“目前，我们也循这条线调查。”
“这么说，割断油压管线的人这回……”
“不，事实如何尚未确定。”刑事缓步走向绳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谁会恨深町……”山路边说，边追在刑事背后。
香苗站在马的墓牌前目送三位男人离去。
少年在一旁寂寞地站着。
“怎么回事呢……”少年喃喃低语。他钻过栅栏，沿小径走向马廐方向。
香苗跟在少年后面。少年以眩惑似的神情望着她。
“可以问你吗？”与少年并肩走着，香苗问。
“什么事？”
“粉彩是什么样的马？”
“黑鹿色毛，一点都不可爱，只会不住乱跳，丝毫静不下来。不过，我很喜欢。”
“黑鹿色毛是？”
“就是它的毛色，通常焦褐色毛的马就称为黑鹿色。”
焦褐色的仔马——粉彩……
“粉彩……谁取的名字？”
“勇次郎先生。”
“他是谁？”
“牧场长的侄儿。”
香苗想起医院候诊室的情景，表情愤怒地坐在哭泣的深町太太身旁的青年……
香苗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认为，这个名字并非宫脇所取，也算是一大发现。
沙地的小径呈缓坡，上坡后，视界突然开阔。前方是并列的鱼板形马廐的红色屋顶。对方则为办公室。放牧场上到处可见马只在悠闲地吃草。
忽然，香苗停下脚步。放牧场对面可见白色小建筑物。
少年仿佛不可思议地望着香苗。
“那栋房子……”
少年循着香苗的视线看去。“啊，那是牧场长的家。”
香苗心想：怎么回事呢？记忆里有那栋建筑物的影像，但不可能的，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我要走了。”说完，少年跑向马廐。
一切东西皆已被移走，有多处连牧草也被割掉。但在绳圈范围内，有两位男人和两匹马死了。
“大友先生在这边。”七尾刑事说。
以风筝形状而论，正位于由上端的三角形中心稍往上的位置。也不知是谁如此细心，在该处放置着一束鲜花。
香苗仿佛突然产生错觉——弥漫四周的蝉声似在一瞬间静止。
她茫然望着隆一陈尸位置的草地。被翻掘起来的草根已经干萎，裸露的地面予人一种奇妙的现实感。
命案发生至今已快过十六个小时，床铺上的隆一之脸庞仍深印于香苗脑海里。她忍不住双手抱紧肩膀，这时，手上的手提包掉落地面。
刑事略带顾忌地伸手拾起，拍掉泥土。
“对不起。”接过手提包，香苗望向稍远处的牧草上。在风筝形绳圈最下端的位置，放有另一束鲜花。
“深町先生倒卧该处。”
深町的花束和隆一的花束相隔约五公尺。
“由此状态想像，大友先生和深町先生站在两匹马之外侧，大友先生在这边，紧靠着马；深町先生在对面，离马稍远。”
七尾刑事的话中有着说明给香苗听的意味。
山路从各角度望着绳圈范围后，回到刑事身旁。
“凶手是从哪个方向开枪？”
“对面。”刑事望着栅栏对面的树林。
在香苗她们站立处往南约三十公尺的位置，有道约莫与胸口同高的白木栅栏，那里就是放牧场的终点，杂树林自该处朝山下延伸。
“那边有棵稍高的桦树，树底下掉有弹匣。”
山路走向那边。忽然似想到什么，回头问刑事：“可以吗？”
“什么事？”
“过去看看，不要紧吧？”
“请便！这一带已经搜证过了。”
山路点点头，走过去。他穿越栅栏，进入杂树林，望着这边，在树林各处移动，尝试能够见得到放牧场的各种角度。
七尾刑事默默看着山路的动作。
香苗环视四周。放牧场的地形起伏比她想像中还曲折，能够见到的范围有限。由这里，见不到开车进入的大门和办公室的建筑物，也见不到鱼板形的马廐。对于一向认为牧场绝对是广阔无际的大草原的香苗而言，感觉上相当意外。
香苗听过说明：放牧场全部分隔成七个区域。
目前所站的是其中最南端的区域。若在平常，这里是断奶前的仔马和母马悠游的地方，粉彩也是其中之一。但现在这片栅栏内连匹马也没有，据说是移往他区以利于警方调查。
山麓吹上来的风柔和地拂着脸颊，蝉声乘风飞掠过草上。
山路回到两人站立处，以恨恨的语调说道：“我找到一处很适当的地点。”
“是什么？”刑事反问。
“从该处狙击，在这里根本逃不掉。”
“哦……”
“由于背后为树林，也方便逃脱。但是被狙击的人却无路可逃。”说着，他环视周遭。“连躲的地方也没有。”
“不错。而且这里不太有人过来，距办公室也远，即使听到枪声，凶手在有人赶到之前，已有足够时间逃掉。”
“凶手在很久以前就拟订计划了？”
“应该是吧！你说的没错，那边是绝佳位置，几乎是太好了些……”
香苗讶异地望着七尾刑事。她感觉出刑事最后说的那句话里另有某种含意——太好了些……
刑事大概对这一点无法释然。
忽然，刑事抬起脸来。循其视线回头，见到有两位男人沿着放牧场间的小径走过来。一位是宫脇，另一位大概是牧马夫吧！身穿开襟衬衫、卡其色作业裤，外貌如同小孩。
香苗心想：应该是高中生的年龄吧！
两人钻过栅栏，进入放牧场内。
“什么事吗？”刑事问。
“坟墓……”宫脇说，但底下的声音却听不清楚。
“坟墓？”
“他们替马做了坟墓，我想请你们去看看。”
“这……在哪？”
“那边。”牧马夫指着。
栅栏外果然竖立起两块细长木板，就在放牧场西侧的栅栏正对面。
“什么时候弄的？”
“今天早上。也向警方报告过了。”
“哦，是吗？我没听说。那么，我也过去看看。”
牧马夫微笑，走在众人之前。
香苗对这少年颇有好感，她觉得，在隆一和深町陈尸地点供上鲜花的人应该也是他。
墓牌上写着“蒙巴蕾德之墓”和“粉彩之墓”，一见即能想像是少年所写。
“嗯……”宫脇不满似的漫哼出声，望着墓牌。也许他想像的是完全不同的景况吧！
香苗有些憎恨宫脇了，她想：这样好的坟墓……
她很希望和少年说话，便问：“马埋葬在此吗？”
“不，不是。像那样大的马，埋葬在这里很不简单呢！这里只埋葬着马鬃。”
“只有马鬃！”
原来如此。香苗不知何故觉得安心许多。马死了，马鬃埋在坟墓内，很干净，却又有一点凄凉。看来这少年真的是很喜欢马了——来到幕良以后，香苗第一次产生轻快的心情。
山路和宫脇的话只是让她更为忧郁而已。
“刑事先生，”宫脇说：“凶枪找到了吗？”
“刚才接到连络，说是已经寻获。”
“那么……”
“好像被丢弃于山麓草丛里。”
“不，我是问什么枪。”
“雷明顿。”
“那……”
刑事颔首。山路情不自禁低吼出声。
“除了山路先生外，还有谁知道那枝猎枪在深町先生家？”刑事问。
宫脇回答：“只要是狩猎协会的会员都知道，因为各人使用的器具最常被提出来当话题。”
“这么说，和这牧场有关的人，包括织本市长和鹤见秘书长都知道了？”
“请等一下。刑事先生，这样未免太过火了些吧！你言下之意好像凶手就在狩猎协会会员之中。”
“我并未下此决断，只是在问事实。”
“你要知道，能成为狩猎协会会员必须接受严格的审查，每位都是有良知的人。”
刑事困惑地笑了。“我知道，不需要你担心。”
香苗心想：良知……什么是良知呢？
“对了，刑事先生。”宫脇略微压低声音。“我刚才在办公室听说，从很久之前，就有人想对付深町场长。”
山路神情诧异的望着宫脇。
“对付？什么样的？”山路问。
“听说在汽车上动了手脚。”
“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上周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刑事接着宫脇的话尾说：“深町先生出了车祸，好像是在前往市区途中的山路上，煞车突然失灵，所以撞上路旁的树。后来检查时，发现煞车油压管线被人割断。”
“油压管线……”
“目前，我们也循这条线调查。”
“这么说，割断油压管线的人这回……”
“不，事实如何尚未确定。”刑事缓步走向绳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谁会恨深町……”山路边说，边追在刑事背后。
香苗站在马的墓牌前目送三位男人离去。
少年在一旁寂寞地站着。
“怎么回事呢……”少年喃喃低语。他钻过栅栏，沿小径走向马廐方向。
香苗跟在少年后面。少年以眩惑似的神情望着她。
“可以问你吗？”与少年并肩走着，香苗问。
“什么事？”
“粉彩是什么样的马？”
“黑鹿色毛，一点都不可爱，只会不住乱跳，丝毫静不下来。不过，我很喜欢。”
“黑鹿色毛是？”
“就是它的毛色，通常焦褐色毛的马就称为黑鹿色。”
焦褐色的仔马——粉彩……
“粉彩……谁取的名字？”
“勇次郎先生。”
“他是谁？”
“牧场长的侄儿。”
香苗想起医院候诊室的情景，表情愤怒地坐在哭泣的深町太太身旁的青年……
香苗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认为，这个名字并非宫脇所取，也算是一大发现。
沙地的小径呈缓坡，上坡后，视界突然开阔。前方是并列的鱼板形马廐的红色屋顶。对方则为办公室。放牧场上到处可见马只在悠闲地吃草。
忽然，香苗停下脚步。放牧场对面可见白色小建筑物。
少年仿佛不可思议地望着香苗。
“那栋房子……”
少年循着香苗的视线看去。“啊，那是牧场长的家。”
香苗心想：怎么回事呢？记忆里有那栋建筑物的影像，但不可能的，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我要走了。”说完，少年跑向马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