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谁杀了她》

第五章(05)

作者:东野圭吾  来源:东野圭吾全集 

  感觉象是沉默了很久,但实际上只过了一分钟。
  “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康正问。
  “知道。其实昨晚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时,我就想到这或许是陷阱,可是又觉得如果真的是也没办法了……到时就把实情讲出来吧。”
  “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是的。”
  “那妳等一下。”
  康正从自己的包包取出一台录音机,按下录音键后,放在餐桌上。老实说,这样的转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全都是我不好。”佳世子平静地开始叙述。“是我害死了园子,对不起。”
  说完,她低着头,睫毛根部开始涌出泪水。简直就像本来被封印的东西获得解放般。不一会儿泪水滚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星形水渍。一幕遥远的过去自康正的记忆深处浮现——他把热水溅到园子背上的情景。
  “妳是说人是妳杀的?”康正问。
  “等于是我杀的。”佳世子回答。
  “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为了杀死园子,来到这里。”
  “妳为什么要杀她?”
  “就像上次和泉先生说的那样。我认为只要有她在,我和润一先生就没有幸福的一天。”
  “妳把园子说得像坏女人一样。”
  听到康正这句话,她猛然抬头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低下头。
  “好吧,妳继续说。星期五妳是几点来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想是十点半左右。”
  “妳是以什么理由上门的?”
  “我说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园子说她不想跟我说话,所以我就说我想道歉。”
  “道歉?”
  “我说我想为润一先生的事道歉。”
  “我不相信园子听了这种说词会让妳进屋。”
  “一开始她很生气,说不要听我道歉,所以我就说我准备放弃润一先生。”
  “哦?”康正凝视佳世子的脸。“不过,妳当然不是真心的。”
  “我的确是为了要进去而说了谎。可是,因为这样园子总算让我进去了。”
  “原来如此。当时园子穿什么衣服?”
  康正的问题让佳世子停了一下,回答:“她穿着睡衣,我想是洗完澡了。”
  “好。继续说。”
  “我说我带了葡萄酒,提议一起喝酒。还说希望她一面喝一面听我说……”
  “可是妳应该不会喝酒。”康正想起从加贺那里听来的情报。
  “我虽然不会喝,但是我说今晚我也陪妳喝一口。园子还讽刺我,说真难得,妳和润一在一起也学会喝酒了吗?当然,被说上这么一两句也是应该的。”说到后面那一句话时,她的语气象是在喃喃自语。
  “园子没有提防?”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吧。不过她应该也不会想到……”佳世子舔了舔嘴唇才继续:“我是来杀她的。”
  康正摇摇头。
  “然后呢?”
  “园子拿出两个葡萄酒杯,在里面倒了酒,两个人开始喝。话是这么说,我几乎只是抿一下而已。”
  “那,莫非妳们谈得很融洽?不可能吧。”
  “对于我是否真的准备放弃他,园子似乎十分怀疑。这也是当然的,抢了好友的男朋友,突然又说要放弃,这种话难怪她不相信。不过我们谈着谈着,她好像渐渐相信我的话了。然后,这时她正好去上厕所,我就趁机把安眠药放进她的酒杯里。”
  “妳是什么时候弄到安眠药的?”
  “很久以前。我和园子两人一起去国外旅行时,因为时差睡不着,她就分了一点给我。那时候的药后来剩下一包。”
  “一包?”康正皱起眉头确认。
  “一包。”她说得非常肯定。
  “那好吧。然后呢?”
  “她上完厕所回来,毫不怀疑地喝了葡萄酒。不到十分钟她开始打盹,很快就进入熟睡了。于是我开始忘我地做了很多事……”说到这里,佳世子便垂下了头。
  “很多事是指什么?”康正问。“这里开始才是重点。妳做了什么?”
  “我真的很忘我,所以细节记不太清楚了。”
  “只说妳记得的就好。”
  “我想,我先切断了电线,把电线贴在园子的背后和胸前。”
  “妳是怎么贴的?”
  “我想是用胶带之类的。因为用的是当场看到的东西,所以我不记得了。”
  “……好。然后呢?”
  “为了要布置成自杀,我把安眠药包放在餐桌上,把一个酒杯拿到水槽,准备待会儿洗掉。之后,我准备让连在园子身上的那条电线通电。园子以前就说如果要自杀,最好是触电而死,所以我想用这个办法才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妳就通电了?”
  “没有。”说着,佳世子缓缓摇头。“我下不了手,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怎么说?”
  佳世子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充血,眼周也又红又肿,而下眼睑和脸颊都因为泪水而泛着光。
  “因为我想起在那天她说的话。她准备再次相信我,甚至还对我露出笑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还……。想到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下手杀害她。”
  “那么,妳是说妳没杀人了?”
  “是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她答得很确实。“我把电线从园子身上拆下来,丢进垃圾筒。然后留了一张字条给她……”
  “字条?”
  “我翻过一页小猫周历,在后面写了﹃对不起﹄,然后就走了。”
  “在周历后面留言……是吗?”这符合康正的推理,但写在上面的内容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期中。“然后妳就离开公寓,上了锁?”
  “是的。当时我用的就是刚才说的那把星期三先偷走的备份钥匙。就像和泉先生说的,园子给润一先生的那把钥匙,当时还在他手上。”
  “偷来的那一把呢?”
  “我到了门外,就丢进门上的信箱了。”
  这与事实吻合。
  “然后妳就直接回家了?”
  “是的。”
  说完后,佳世子呼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那口气彷彿是结束一件重大工作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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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妳的话是真的,”康正说:“园子就不会死,但事实上她却死了。妳要怎么解释?”
  “所以,”佳世子闭上眼睛:“她是在我走之后才自杀的。”
  “妳说什么?”
  “这是唯一的可能呀!因为她是死在床上的吧?我走的时候,园子是靠床坐着睡的。我在接到她的死讯后,才发现自己铸成大错了,我竟然把她自杀的工具都留在她身边。我没办法不去想那条电线,绝望透顶的园子肯定是看到那条电线才一时冲动自杀的。我真的……我怎么会这么大意?”佳世子似乎对自己的话感到十分激动。她语中带有哭腔且愈来愈高,啜泣也变成大哭。
  “园子等于是被我杀死的。对不起,你就恨我吧!对不起。”然后她趴在餐桌上。
  康正没说话,走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装了一杯水。佳世子仍继续哭,纤细的肩膀微微晃动。
  接着,他抽出菜刀,就是凶手用来削电线外皮的那把菜刀。他右手拿着刀,直接绕到佳世子背后,然后把装了水的玻璃杯放在餐桌上。
  康正抓住佳世子的左肩,当下她停止哭泣,彷彿受到惊吓般身体颤了一下。
  “不要动,把头慢慢抬起来。”他说。
  佳世子一抬头,康正便将菜刀刀刃轻轻抵住她的脖子。感觉得出她憋住气。
  “不要乱动,妳一动,我就割断妳的颈动脉。”
  “……你要杀我?”沙哑的声音震动了。
  “妳说呢?再怎么说,都是妳逼园子自杀的,妳自己都叫我很妳了。”
  佳世子全身都僵住了。即使如此,和菜刀比起来,她的脖子抖动幅度更大。因为她不但呼吸变得急促,血管的脉动也彷彿失去控制。
  康正左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小包安眠药,拿到佳世子面前。
  “把这包药吃下去。妳知道这是什么药吧?”
  “你让我睡着要做什么?”
  “妳用不着担心,我还没有落魄到对睡着的女人上下其手。或者妳宁愿在脸上添几个伤口,也不愿意在我面前睡着?”说完,他把菜刀稍微往上移,将刀刃抵在她的脸颊上。
  佳世子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下了决心。她撕破药包,把里面的粉末倒进嘴里,喝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把空袋子丢进旁边的垃圾筒。那是一个有玫瑰图案的漂亮垃圾筒。
  康正拿起挂在冰箱把手上的毛巾。
  “很好,用这个把妳的双脚绑起来。妳动作最好快一点,我菜刀就要拿不稳了。”
  佳世子照着他的吩咐,弯下腰用毛巾绑住了自己的双脚。确认她绑好后,康正把电话放在佳世子面前。
  “打电话给佃。”
  “和他无关,全都是我做的。”
  “我不管,妳打就是了。妳不打,就只是换我打而已。”
  佳世子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拿起话筒。佃的电话她大概打过很多次了,只见她熟练地按了号码。
  “喂,润一先生吗?是我……那个,我现在和园子的哥哥在一起。”
  康正把话筒从她手里抢过来。“我是和泉。”
  “和泉先生……你这是做什么?”佃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
  “我在揪出杀害园子的凶手。”
  “你还没死心?”
  “我要你也过来,现在马上。”
  “等等,请让我和她说话。”
  康正把话筒拿到佳世子嘴边,说:“他说要听妳的声音。”
  “润一先生,我……我把我企图杀害园子的事都说了。虽然我半途中断了,但结果还是把她逼到自杀,这些我都说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佳世子说到这里,康正就把话筒拿走。
  “听到了吗?”他问佃润一。
  “听到了。”
  “你肯来了吗?”
  “……你们在哪里?”
  “命案现场。我劝你最好赶快来,我已经让你女朋友吃了安眠药,她很快就会睡着了。就这样。”
  康正不理话筒里“不要伤害她”的声音,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