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星周《恣虐的乐园》

第38节

作者:驰星周  来源:驰星周全集 

  也许是打针有了效果吧?紫音的体温降到三十七度五了。脸上的红晕看起来似乎也消退了几分。按掉电子体温计的关开后,出租车宛如接收到信号似的,同时放慢了速度。秀指示着司机该怎么走,出租车从大马路绕进小巷子,进入住宅街当中。
  “秀,这里是哪里?”
  “神乐坂。我一个旧识住在这里,请她帮忙也许会让我们有个落脚的地方。你不是想先让紫音有个休息的地方吗?我们现在又不能去饭店。”秀压低了声音说。
  妙子将视线移向车窗外,她听过神乐坂这个地方,但是却是第一次来。她不知道的地方可多了。她熟悉的地方就是池袋,走远一点顶多也只到过涩谷。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来,什么事情都知道,事实上原来只是生活在一个狭隘的世界里。自己竟然这么幼稚,这么愚蠢傲慢。拜紫音之赐,她知道了世界有多么大,她必须让自己更坚强、更勇敢才行。
  “啊,那边,右边的公寓,在公寓前面停车。”
  秀指着的前方,有一栋白色外墙的公寓。那是一栋五、六层楼的公寓。出租车一停下来,秀便从医生的包包里拿出一万圆钞票付了车资。妙子抱着紫音先行下车,将车外的空气饱饱地吸进肺里面,神乐坂的空气有着让人怀念的味道。
  “走吧,妙子。”
  秀一边将找的零钱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一边朝着公寓走过去。出租车从旁边呼啸而去。
  “我问你,你那个旧识家里有空房间吗?再说现在这种平常上班时间,她会在家吗?”
  “没问题的。平常她总是睡到傍晚。不会运气就这么背,刚好她今天大白天就外出吧?”
  秀头也不回地推开大门的玻璃门。用入口大厅来形容,有点言过其实的入口处左手边墙上,排着一列信箱;右手边则有贴着公寓管理委员会通知的告示板,前头有电梯。秀就好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踩着轻快的步伐往前走,按下电梯的按键。
  “以前的旧识?是朋友吗?”
  电梯停在五楼,妙子一边等电梯下来一边问秀。
  “唔,算是吧?”
  秀一边搔着头一边皱起眉头。看起来好像是伤口发疼,也好像是因为被问到不想被问的事情一样。公寓的建筑年代可能比外观给人的印象更久远吧?电梯的门发出喀跶喀跶的声音打开来,里面弥漫着浓浓的生活味。秀按下三楼的键,门又发出喀跶喀跶的声音关上了。电梯开始像打嗝似的一边晃动着一边往上升。
  “什么样的朋友?”
  “看到就知道了。”
  秀仍然皱着一张脸。
  秀会这样并不是因为伤口痛——妙子这样判断,因此她便闭口不再多问。电梯宛如用力打着喷嚏似的晃动着,然后停止了。秀快速地步出电梯,在走廊上往右转笔直前进。
  他站到三〇一号房前面,按下对讲机。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响应,秀一边咋着舌一边连按了几次对讲机。
  “别这样好不好?人家还在睡觉,如果是宅急便的话,待会儿再来啦!”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不怎么高兴的女人声音。妙子大吃一惊,凝视着秀的侧脸,然而秀却不动声色,响应对方道:
  “是我,秀!有事来找你。让我进去。”
  “秀?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回去啦,笨蛋!”
  “别这么说啦,情况有点复杂。求求你,开门啦!我还带了人一起来。”
  “我管你那么多!我要睡到中午,快点走!”
  “求求你。让我进去之后,你要睡再去睡。”秀狂叫着,声音在走廊上回响。
  “别叫那么大声好不好?会吵到邻居啦!”
  “我会一直叫,直到你让我进去。”
  “真是的,好啦!等一下。”
  女人似乎认输了,声音也没了抗拒的力气。里头响起松开门锁的声音,门打开来,一个头发散乱、穿着运动服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我真想杀了你。”
  女子一看到妙子和紫音,顿时住了嘴,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我说的……复杂的事情。喂,阿优,让我们进去吧!”
  “你把现在交往的女人带来以前的女朋友家里?而且还有拖油瓶!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秀称为阿优的女人,用严峻的目光瞪着秀。她脸上脂粉未施,再加上皮肤粗糙,看起来是有点年纪了,不过事实上应该只有三十岁左右吧?如果她好好化个妆,换个衣服的话,列入美人之列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是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所以才找到这里来。喂,到底要不要让我们进去?”
  “进来吧!”
  阿优把手插在腰上,回头走进屋里。
  “谢了,你真是帮了大忙。”
  秀对妙子点点头,跟在阿优后头走进去。妙子重新抱好紫音,轻轻说一声打扰了,便走进玄关。顿时眼前的视线被一座垃圾山给挡住了。收集垃圾用的大袋子,像山一样堆在玄关旁边,房间里面也像台风扫过一样杂乱。衣服散乱一地,厨房的流理台上塞满了用过的餐具和杯面容器。虽然还不至于看到满屋子的内衣裤,不过这副景象也已经到了会让人哑然失声的程度。看起来跟秀的家有点相似。
  “阿优,你还是老样子。偶尔也清理一下嘛!”
  “哪有时间,未经同意就径自跑来的人少说废话!”
  秀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脱下鞋子,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散乱在地上的衣服,走到房间里面的沙发旁边坐下来。妙子也有样学样,穿过厨房,阿优站在另一个房间的门前,两手插腰凝视着秀和妙子。妙子见状突然想起来,她是几年前唱红好几首热门歌曲的摇滚乐团女主唱,当时以两手插腰站在舞台上的形象而爆红。在歌曲排行榜上红了一阵子之后,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当时妙子还经常在卡拉OK里唱她的歌,现在却连乐团的名称都想不起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小鬼发烧了,我想让他先躺下来休息一下。”
  “你的孩子……不可能吧?你毕竟是没用的秀。”
  “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们总算是得救了。先谢了。真的谢谢你了。我想借一下洗手间,刚刚差一点就失禁了。妙子,让紫音先躺下来。”
  秀匆匆交代完毕便走进洗手间。妙子让紫音躺到沙发上,因为没有枕头,紫音好像不太好睡。拿手肘给他垫又好像太高了一点,妙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但是好像没有什么适当的东西可以拿来代替枕头。
  “对不起,能不能借我一条浴巾或什么的?如果有两条的话更好。”妙子战战兢兢地问。
  “他是你的孩子?”
  阿优仍然两手插腰,瞪着妙子看。
  “是的。”
  “你也未免太年轻了吧?你是说你大概十岁的时候就生下他?”
  “紫音是我的孩子。”妙子极力耐着性子说。
  阿优的眼神温和了一些,将插在腰上的两只手放了下来。
  “唉,随便你。毛毯可以吗?还有枕头,我去拿来给你。啊,对了。你会整理家务吗?”
  “整理家务?”
  “是啊。我免费让你用房间,你可以帮我打扫吗?”
  妙子把视线从阿优身上移开,望向洗手间的门。秀没有要出来的样子。他说的失禁大概不是小号,而是大号吧?妙子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吧。”
  “谢谢。你真是个乖孩子。你不会是秀的女朋友吧?”
  “不是。”
  “秀会帮人?人真是善变的动物。”阿优说着便走进后面的房间。

×       ×       ×

  阿优带着毛毯和枕头,以及大型垃圾袋回来。她说“我再去睡一会儿”后,人就消失在后头的房间里。她的意思好像是要妙子将散乱一地的衣服放进那个垃圾袋,妙子把枕头拿给紫音垫着,为他盖上毛毯后,开始打扫。
  “妙子,你在干什么?”
  过了十分钟左右,秀终于从洗手间里出来,见状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说她让我们使用她的家,所以要帮她打扫房子来抵。”
  “真是的,这女人还是没变。”
  秀一边搔着头一边走近沙发,连头皮屑落下来也好像满不在乎一样。他窥探着紫音的睡脸,回头看着妙子。
  “热度呢?”
  “刚刚在出租车上量时是三十七度五,后来就没再量了。”
  “嗯,如果热度降下来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那个混账医生也许真的打了一剂好针。”
  “秀。”妙子压低了声音。
  “那个女人是‘失落世界’的阿优小姐吧?”她边收拾衣服边努力绞尽脑汁想着,终于想出乐团的名字。秀感到很困扰似的搔着头。
  “是啊。”
  “秀跟阿优小姐交往过?”
  “三、四年前吧!已经分手了。应该说是我被甩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秀红了脸,那一瞬间,妙子的手机振动了。
  “等一下,秀。”
  妙子打开手机,是紫音父亲寄来的信。
  我认输了。我投降了。我放弃了,已经准备好赎金。看看我附上的相片,无论如何我都要要回雄介。我该带着钱去哪里找你?
  “那个老爸寄来的?”
  妙子边点头边打开附在信件里面的相片,屏幕上映出一万圆的纸钞。
  “他说什么?”
  “你看这个。”
  秀凝神看着妙子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大约是一百万吧?我想这大概是那家伙能凑出来的极限吧?如果再贪心,可能会功亏一篑哦,妙子。”
  “嗯,这样就够了。可是,秀,我们要怎么做?”
  “先让他等一阵子。我们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就告诉他,会再联络,请耐心等候。”
  秀边说边打信,手指头的动作显得很笨拙,打完这几个字所花的时间比妙子多好几倍。将信件传送出去后,秀将手机还给妙子。
  “现在该怎么办呢?对方太厉害了,如果没有好好拟个计划,可能会被他倒打一耙。”
  “可是,救秀时我就斗赢他了啊。”
  “说的也是,不过……”
  “所以,只要我们好好想想就不会有事的。那个人毕竟也是平凡人。”
  阿优寝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喂,打扫得怎样了?”
  “对不起,现在正在做。”
  阿优整理过头发,脸上也化了些妆。刚才的运动服也换成窄管牛仔裤和长袖T恤。原来她不是去睡回笼觉,而是在隔壁的房间打点自己啊?
  “别只顾着讲话,手也要记得动。还有,秀,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干嘛啦?什么事?我们不会吵你,你去睡觉啦!”
  “我哪睡得着?你们刚刚说的话已经都被我听到了。谁叫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嗓门那么大。你给我清清楚楚地把事情说清楚。什么一百万?什么倒打一耙的?你不会把我也卷进奇怪的事件当中吧?你要给我好好说清楚,或者立刻离开我这里?你自己做个决定。”
  阿优将她曲线美好的小屁股往后一顶,两手插在腰上。化过妆,换过衣服后,她摆出来的姿势,跟在舞台上展现出来的一模一样,充满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