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头颅稀烂的尸体——邦彦的尸体。我杀死了弟弟,我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我陷入一片混乱。抬起头来,看到黑道们纷纷跑了过来。
我不想死——这个无聊的想法闪过脑际。我站了起来,朝宾士疾驰而去。保镖的枪与凤玲都还在地上。
凤玲跌坐在马路上,一脸茫然地望着我。她歪扭着脸大喊:
“国邦……国邦!!”
我拣起手枪,绕到凤玲背后,用枪抵住她。
“站起来!”
远处传来警笛声,而且愈来愈近。
“国邦……”
“站起来!不站起来,我就把你杀了。”
我用枪管轻轻杵了一下凤玲的头。凤玲转过头来瞪着我。
“你杀了国邦!”
“再不站起来,我连你也杀了。”
我原本打算心平气和地催促她,但却讲得剑拔弩张的,凤玲大概也被我的语气吓得站了起来。
“走!去命令他们不要开枪。”
凤玲用台语喊道,黑道们停下了脚步。
“叫他们立刻准备车子!”
凤玲又喊道——其中一名黑道不服地怒声回嘴。我朝凤玲的侧脸旁开了一枪,黑道们见状立刻蹲下了身子。
“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不要杀我!”
“赶快准备车子!”警笛声更近了。
“那些家伙也想在警察赶来之前逃走吧?!”
一名黑道拔腿就跑。我不由自主地举枪瞄准,又放下了枪。那个黑道跳上两辆黑色宾士的其中一辆,发动引擎,车子静静地开动,但看起来慢吞吞的。警笛声愈来愈近了。
“叫他动作快点!”
“我知道啦!”
凤玲用台语催促那几个黑道。只听到一阵咒骂声,宾士开始加速了。
“叫他下车,由你来开。”
我等着车子停到我们面前。
“我脚痛,不能开车。”
“痛总比没命好吧?!”
也叫这个女人闭嘴!——这声音愈来愈无情了。
我用枪管戳了一下凤玲的脑袋,凤玲哀号了一声,黑道只好步下宾士。
“上车!”
我从助手席把凤玲推进驾驶座,然后举枪瞄准黑道。
“你们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把这个女人给宰了!”
我大声喝道。他们听不懂日语,但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把车开走!”
我一坐上前座,宾士便开动了。黑道们追了上来,我打开车窗,举枪射击。其中一名栽个跟斗倒了下去,其他人纷纷停了下来。宾士转了个弯后,一切混乱全被我们抛在脑后。
“要开去哪里?”凤玲紧张地说。
宾士停了下来。这里是个停车场——四周是无边的阴冷黑暗,看不出这是哪里的停车场。
“少啰嗦!”
看到黑道们没追过来,我开始浑身颤抖,想忍都忍不住。
“我的脚很痛,不能开太久。要去哪里,赶快说呀!”
“打电话给王东谷,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我没带手机。”
“那你就乖乖开”
我开始思索,抱着自己发颤的身子苦思对策。不必想也知道——我又听到那声音了,宰了这个女人!然后杀掉王东谷!最后连那个女人也一并干掉!
那个女人——就是丽芬。
我淌下了泪水。
“你在哭吗?”
“闭嘴!”
“你为杀了自己的弟弟而哭的吗?”
凤玲毫不留情地逼问。她那歇斯底里的嗓音震得我耳膜发麻。
“闭嘴!你不也杀了自己的哥哥?”
“那是国邦干的。”
宰了这个女人!——我的血液全都冻结了。
“你和邦彦上过床。”
“没错,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我说的不是以前,你少打马虎。”
每天晚上,邦彦的手机老是打不通,他不可能每天都在执行跟监的任务,一定是去找凤玲的。这是我唯一能做的猜测。
“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和邦彦利用了我。你不仅和王东谷勾结,而且还跟邦彦联手玩弄了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事你还问我?”
“你想太多了。你这么猜,只是要替自己杀死国邦的事找个理由。”
“闭嘴!”我用枪抵住凤玲。“老实招来,不然我就开枪!”
“你知道这些事又能怎样呢?国邦已经不在了,我哥也死了,再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知道这些事又能怎样——但我就是想知道。我不能被蒙在鼓里。
“说!”
“国邦跟我联络。”凤玲面无表情,仿佛整张脸上了一层蜡。“叫我帮他干掉我哥,这都是你害的。国邦原本已经放弃要向我哥报仇了,要不是你杀了张俊郎,国邦也不会变得那么鬼迷心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邦说,我的亲生哥哥疯了,要是好好利用他,也许可以干掉那个家伙。”
我的眼睛深处一阵疼痛,僵硬的肌肉 紧绷得令人难耐。
“你说谎。”
“我没骗你。国邦说,他很讨厌你,一跟你说话就觉得恶心。”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开枪宰了你。”
“有种你就开枪呀!”
看她那挑衅的眼神——看得出此言不假。
我觉得头晕目眩、血液冻结。
“王东谷呢?他——”
“他当然知道内情。他也说,你变得很偏激,简直是嗜杀成性,连无辜的人也不放过。跟我哥一个样。”
“你胡扯……”
我的抗议——听起来只像是微弱的叹息。
“我爸是这么说的:不要急,你哥哥心机很重,要是贸然出手,肯定马上会被他察觉。不过,因为你哥对他这么执着,所以我们有机会。因为他会做出超乎你哥想像的事,到时候我们就机可乘。在这之前要有耐心。真等不及的话,只要向他施压就行,或者搞得他鸡飞狗跳的就可以了。”
凤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哥命令你当白手套拉拢日本人的时候,我爸也叫我把这消息告诉蔡明德。蔡明德一有动作,你就会因腹背受敌而紧张。”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你跟我哥很像,只是我哥比你精明得多。因为我们太了解他,所以你会有什么动作,我们哪可能猜不到?”
我抵住凤玲的枪动摇了。凤玲露出狡诈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哥在高雄叫你杀死那个女人吧?那个日本女人。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
“是我爸发现那个女人在调查我哥的;向我哥通风报信的也是我爸;唆使我哥叫你杀死那个女人的也是我爸爸。”
凤玲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麦克和耗子……笨死了。顾律师打电话来告知你在找我爸,让我爸很困扰。因为你不是台湾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得到我爸,所以才派他们两个上场。尽管我曾表示反对,觉得这么做太过火,不过,我爸一开始就打算让你找到他。”
“所以他故意从我面前消失,是为了让我不安?”
“没错。他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让你和阳子妈妈会面。我爸觉得这样做已经够狠了,但我还不满意,所以才掳走了她。其实,她的地址是国邦给我的,而且还觉得很爽快”
“那你为什么跟我上床?”我嘴唇直打哆嗦。
“你根本不必这么做。你应该不知道我会告诉徐荣一。”
“我不能跟我哥上床,但跟你总没问题吧?”
凤玲笑了起来,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个女人从我身上夺走了丽芬,这个女人和邦彦——统统都要干掉!
我换拿了一下手枪,握住枪管。
“这样你满意了吗?”
“嗯。”
我回答。虽然尚有不了解和不合理的地方,然而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我的血液仿佛已经完全冻结了。
“喂,等我回到高雄,我哥的东西就全部归我所有了。你要不要来?我会保护你不让警察抓到的。”
这个受诅咒的家庭,和它牵扯上的人也会受诅咒。凤玲仍旧堆着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握住枪把砸向她那张笑脸,顿时鲜血四溅,凤玲整个人往后仰,发出尖叫,我又朝她喉咙砸去,尖叫变成微弱的呻吟。和杀死俊郎时一样,我又继续猛砸,直到凤玲无法动弹为止。
我在置物箱里找到了手机,打了通电话给王东谷。
“喂?”
“是我,欧吉桑。”
“是你呀……什么事?”
“邦彦杀了徐荣一,我杀了邦彦。”
“文艾呢?”
“在我旁边。”
“叫她听电话。”
“是可以啦,不过,她已经永远不能讲话了。”
“你这个家伙……”
王东谷顿时哑口无言。
把这个家伙也干掉!——我当然会这么做。接着我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