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那些家伙闭嘴!——我又听到那声音挥之不去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坐在挡球网后头的水泥地上,一场中午才停的雨把红土球场淋得一片湿滑泥泞,看分台上的比数仍是零比零。五局下半结束,桐生被击出三支安打,三振六人,无四坏球,直球也是球速惊人。他的指叉球也是落角犀利,连打击实力坚强的兄弟象队也逮不到攻击机会。
投手丘上是兄弟象队的投手陆文烈,一个智慧型的资深投手。陆文烈的投球技巧颇佳,能变换自如地投出滑球与直球。六局上半,味全龙队的攻势,也只是三上三下便结束了。
攻守交换——我喉咙发干,频频舐着嘴唇。嘉义的蔡明德大概在这场球赛押了上亿赌资,桐生若没妥善达成任务,情况就不堪设想了。蔡明德的耐性看来比徐荣一还差。
桐生开始练投了。他每投出一球,便伸手抓抓止滑袋,并频频拭汗,神经兮兮地东张西望。
混蛋——但这句话没到喉咙又让我给吞了下去。
“冷静!轻松投就好,没有人会察觉的。”
我嘀咕着,紧握着拳。
打者站上了打击区,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四周响起一片欢声——但在我听来,这声音仿佛是从哪个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桐生高举双手,把球给投了出去,一记软弱无力的直球,他此时的球路和五局下半判若两人。我闭上眼睛,只听到一记清脆的声响,又睁开双眼,看到球从右中央滚去。右外野手和中外野手急忙追球,内野手为了中继传球也动了起来,此时打者踩上了一垒。
兄弟象队的球迷看台上一片摇旗呐喊,连我的脚底都可以感受到欢声的震动,这场比赛的初次高潮让整个球场为之沸腾起来。内野手朝投手丘跑了过来,连观众席上的观众都看得出桐生的脸色惨白。桐生挥了挥左手,撵走赶来关心的内野手们。
下一个打者站上打击区,他是个强棒。此时锣鼓喧天、声援的呐喊震耳欲聋。叫他们闭嘴!——
我脑海里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
桐生投出下一球——是个失控的指叉球,打者没有挥棒。我的胃一阵紧缩。
第二球——正中偏高的下坠球,打者挥棒了,力道之强仿佛可以听到棒子划破空气的声音。随着一记清脆的声音,球像乒乓球似的飞往高处,所有观众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这时原本全速后退的左外野手停下了脚步,球强有力地冲进左外野的看台上。
整个球场为之撼动。打者边比出胜利的姿势,边绕场欢呼,只见桐生懊恼地踢着投手丘上的泥土。
我站了起来,飞也似地逃离了球场。
我骑着摩托车在台北巿区游荡。无论骑到哪里,也不论骑得多快,黏腻的空气始终挥之不去。
手机响了。
“告诉那个投手他表现得很好,我们老大非常高兴,下次想请你们吃饭。”
方杰说玩这几句便挂掉了电话,我的胃终于舒服些了。
我骑车作了个回转,邦彦正在等我。
我把摩托车停在忠孝东路和敦化北路口。只见到红色霓虹灯上有两个灿烂无比的大字——“钱柜”,这是家连锁的卡拉OK。
一走进去,我随即被带往包厢。邦彦正坐在仅能容纳五个人的包厢里喝着啤酒。
“怎么想到要约在卡拉OK的包厢……你常来唱歌吗?”
“在这里讲话不怕有人偷听。”
邦彦紧绷着脸回答。他向服务生讲了几句国语,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讲什么——别杵在这里碍事,服务生便慌张地关上了包厢的门。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包厢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L型的沙发,一套卡拉OK设备。我在离邦彦最远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你认为是谁造成的?”
“你说什么?”
邦彦的手一晃,只见盛着啤酒的杯子也动了一下——我反射性地用手遮住脸部。酒杯没丢过来,但我的脸、头发和衣服全被泼湿了。
“邦彦!”
我站了起来。啤酒泼进了我的眼睛,又痛又痒的感觉刺得我睁不开眼,此时一道蛮力又掐上了我的喉咙。邦彦的手扼住我的咽喉,让我难以呼吸。
我试图拉开邦彦的手,但他却掐得和老虎钳一样紧。
“今天味全龙队和兄弟象队的比赛……你怎么解释?”
邦彦说道,但我听到另一个比这还响亮的声音。
——叫这个家伙闭嘴!
我猛喘着气,右手挥拳一阵乱打。拳头打在邦彦的脸颊上,但他仍旧不为所动。
“是你叫那个日籍投手放水的?还是徐荣一下令的?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我快窒息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直往上涌,视野变得一片通红。我用拳头和膝盖反击邦彦,直到把邦彦的脸都打歪了,他才肯松手。
我吸了一口空气,却又飞来一记猛烈撞击。我感到两腿无力,整副身体撞到了墙上。撞得我浑身麻痹,不久麻痹又转为疼痛,只听到邦彦的呼吸声。邦彦的脸孔已经近在眼前,正以充满仇恨的浑浊双眼瞪着我。邦彦右肩一动,我的下巴便挨了一拳,觉得臼齿都被他打松了。
“不要瞒我!”邦彦吼道。
叫这个家伙闭嘴!——只听得到这个声音。我感觉到嘴里充满血的味道,便朝邦彦的脸上一吐。
血红的口水顿时溅到了邦彦的眼角。
邦彦又往我的腹部补上一拳,痛得我捧住肚子。他又朝我的背脊打来,打得我跪倒在地板上。
我无法动弹,任凭身体抽搐着。
“要打架我随时奉陪。”
邦彦扭曲着脸大喊,整个脖子都涨了起来。我伸手抓住邦彦的脚,试图站起来。然而,我却两腿无力,只闻到一身的啤酒味,屈辱让我浑身打颤、呻吟。
“我要杀了你!”
“你老爱装大哥,每次发飙的时候,就冲着我讲些小混混讲的话。这就是你的本性吗?你叫我怎么跟妈妈说?”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时,我已经浑身无力,只能瘫在地板上,任凭室内的灯光照得我头晕目眩。
叫这个家伙闭嘴!——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还是咬紧牙关继续撑下去。
“一想到和你这种人有血缘关系,就觉得恶心。”
邦彦使劲吐一口气。
“说吧!徐荣一跟你说了些什么?今晚比赛放水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不告诉你。”
“你嫌我揍得不够多吗?”
“我不会平白无故告诉你的。如果我想知道什么,你也得跟我说才行。妈妈和王东谷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和王东谷之间又有什么隐情?为什么那么痛恨徐荣一?”
“你敢跟我谈交易?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我身败名裂的话,”我抬起身子,但因为心窝疼痛而动弹不得。“你也会跟着完蛋,你不也杀了人吗?”
“我没有杀人。”
“少唬我了!说吧!你们来台湾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边祈祷一边喊道——告诉我!接受我!否则我脑海里的声音会永远无法消失。
“这是我的家务事,跟你没关系。”
邦彦的眼神冷淡,嗓音也宛如南极吹来的寒风。
“当然跟我有关。我是你哥哥,和你们是一家人啊!”
“我的家人只有妈妈一个。”
邦彦把右手伸进上衣里。他拔出手枪,朝我身旁蹲了下来。
“你的废话太多了,回答我的问题!”
枪口就在我面前,漆黑的枪口宛如邦彦的眼睛。
“我可不是吓吓你而已。要是再惹我,我就开枪。”
“你那么恨我吗?”
“恨你?”邦彦冷笑着,枪口随之颤动。“你不要搞错,我从来没把你当一回事。”
叫这个家伙闭嘴——这个响亮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着。
我把方杰和蔡明德的事告诉了邦彦,但没有提到凤玲——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每次动嘴,下颚便一阵疼痛。
邦彦双手抱胸地听着。听完后才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下一场和统一狮的比赛,徐荣一要日籍投手输球,但蔡明德又躲在徐荣一背后挖他墙角?”
“嗯。这样一来,蔡明德就会大赚一笔,而徐荣一不但会失去面子,还会输钱……我则会被干掉。”
“你打算怎么办?”
“就照方杰说的,就推说那个投手不听我的命令。”
“这么做,那个投手准没命的。”
邦彦抡右拳击左掌,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仿佛正在宣布桐生的死刑。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照方杰的指示去做。”
“当警察的可以放任黑道犯罪吗?”
“我说过,你的废话太多了。我的唯一目标是徐荣一。而且那个投手若不贪财,也不会赔上小命,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我耸了耸肩。凭自己的意愿左右别人的生死——尽管再怎么不情愿,邦彦身上终究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可以把徐荣一的情报告诉方杰吗?”
“蔡明德很讨厌徐荣一。虽然他们属于同一个势力的组织,所以表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蔡明德手段够高明,徐荣一就会失去现在的地位。混黑道的一失势,就等于死路一条。”
此时,邦彦的嘴角露出微笑,他喜滋滋地谈论着徐荣一的穷途末路。他为什么那么痛恨徐荣一?
我一直注意着邦彦下颚那道伤疤。
“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方杰,但跟方杰见面之前务必向我报告,由我决定谈话的内容,而且——”
“你下巴的伤是徐荣一弄的?”
我模仿警察办案的手法,故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断了邦彦的话。邦彦中计了,只见他反射性地摸着下颚瞪着我。
“你怎么会知道?”
邦彦说完,后抿起了嘴唇。也放下摸着下颚的手,紧握拳头。
“废话少说!”
“对不起,你继续说吧!”
邦彦不愿吐露实情,那我就自己调查了。王东谷知道真相,他就在高雄。明后天起,美亚鹫队就要远征高雄,而且我也因为投球失利,让队友们对我益发不满。相信这次转战高雄,我应该也没机会上场,所以多的是时间。
“明后天起,美亚要远征高雄?”
邦彦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吓得我一身冷汗。
“嗯。”
“到时候徐荣一又会找你吧?什么事都行,尽量帮我打听。”
可以问下颚受伤的事吗?——但我只点了点头。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日本女人……到大前天为止还住在美丽华大饭店。”
邦彦又抡拳击掌。
“大前天?”
“我还知道她搭国内班机去了高雄。”
高雄——突然一阵晕眩。小野寺由纪知道我的背后有高雄的黑道撑腰,铁定是洛佩斯告诉她的。
“那个女人在台北见了很多人,还带着翻译,主要是见了黑道相关人士,打听高雄的帮派和王东谷的背景。”
“她为什么调查王东谷?”
“我还想问你呢!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要揭发你的过去——小野寺曾这么说过,所以她把目标锁定在王东谷身上并不令人意外。
“她这么大张旗鼓四处打听消息,总有一天,会传进徐荣一耳里的。”
邦彦说道,依旧不改事不关己的语调。
“日本人真是让人受不了,他们以为每个国家都和日本一样。”
“徐荣一会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邦彦做了一个割颈的手势。
“当然是杀掉她。但如果对方长得年轻漂亮,说不定能保住一命。”
“王东谷也在高雄。”
我故意这样说,邦彦惊讶地扬起双眉。
“真的?”
“我正想去高雄找王东谷。”
“找那家伙做什么?”
“问个明白,想问他的事太多了。”
邦彦摇摇头,垂着手臂,不停反复做着握拳开掌的动作。
“你想知道什么?之前我不是说过吗?妈妈和我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都分开生活将近二十年了。我们和你有不同的过去,有些事情不想被人知道,所以,少挖别人过去的疮疤。”
“我想知道。”我说。
母亲和王东谷的过去。王东谷刀光血影的经历,还有徐荣一。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又曾有过什么纠葛?欲知真相的欲望日益强烈,这一切我都想知道。
“从以前开始你就是这样,一旦迷上了什么,眼里就只剩自己。”
你还不是半斤八两——但我还是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你刚开始迷上棒球时也是这副德性。只要你太晚回家,妈妈就会遭到爸爸的一顿臭骂。你明知这样,却不愿提早结束练习。妈妈每天都交代我去学校叫你回去,说你若不早点回家,就要挨爸爸一顿怒骂。但你从来没听进去,仍是像疯了似的继续练投。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飞扬的尘土、软式球的橡胶味、击球的清脆响声、满嘴沙土搞得我口干舌燥。尽管如此,我仍瞄准捕手手套继续练投,虽然认出铁网外的身影就是邦彦,仍佯装没注意到。
小学五年级时,一个高年级的投手因为车祸住院,球队的教练指名要我代投。你一定办得到——
这句话感动了我。最早对我说这句话的大人就是那个教练,任何人都需要被肯定。这句话听得我无比欢欣,自然不想回家了。
“那时你刚上小学,老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是想哭啊,可是你从不安慰我……这些就是我在日本的回忆。在台湾我们生活得并不好,但还是比在日本好得多了”
邦彦这番话显得有点心虚,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他在说谎。
“你讨厌我,瞧不起妈妈。”
“没这种事。”
“我不是说过不要骗我?”
我欲言又止。邦彦说的没错,我是不喜欢邦彦,也打从心底藐视被爸爸痛打的妈妈。为了忘却被留在爸爸身边的悲惨与屈辱,我被迫营造出想和妈妈、邦彦一起生活的幻影。
叫这个家伙闭嘴!——脑海里的这个声音就是证据。我一心希望邦彦承认我这个哥哥,另一方面却又对他满怀杀意。
尽管如此——我仍想知道真相。我急切地想知道家人在和我分开的那段岁月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我能了解邦彦憎恨我的理由,或许就不会再听到那个声音了。
“我想知道真相。”
我又说了一次。这是我衷心的盼望,如同我想占有丽芬一样。
“就随你去吧,反正你什么也查不到。这里是台湾,我就不信你不懂国语台语的,能有什么能耐。”邦彦说道。
看来邦彦并不知道我的意志有多强烈,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我变得多精明。
我对着邦彦露出微笑,挨拳的下颚一阵麻痛。
我没有去丽芬的住处,而是回到自己的寓所。
照着镜子,嘴唇至下颚一片瘀青。看到这副模样,丽芬肯定会问东问西的,但我连编个理由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冲了个冷水澡,用冰块冷敷下颚,打了电话。
“我紧张得小便都快失禁了。”
桐生激动的嗓音盖过了电话里的杂音。
“被打成二垒安打那球,看起来太明显了吧?打得我真是生不如死啊。”
“刚开始大家都不会习惯,以后就会驾轻就熟了。”
“话说回来,即使投好球,对方若是不肯挥棒我也没辙。加仓先生竟然还能撑到现在,真让人佩服呀。”
“立石有没有对你啰嗦些什么?”
“……他把我训了一顿。还说:难不成你要学加仓那个败类?我不客气地回敬了他几句,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干脆脑中风倒下去算了。”
“其他人有没有指责你?”
“没有……大都只问我是不是今天体况欠佳什么的。”
如果今天是由台籍或中美洲籍的球员投出这种球,铁定会遭到怀疑。然而,日籍选手却另当别论。大家都深信除了我之外,日籍球员是不打放水球的。
“桐生,有关钱的事。”
“啊,对对,既然你都这么提了,我得照拿才行。”
“介绍一家香港的地下银行给你,去那里开个户头,钱都会汇进那里。”
“台湾或日本的银行不行吗?”
“万一户头被查,被问到钱是哪里来的,就完蛋了。地下银行可以替我们保密。”
“知道了。”
“拿到钱之后,可别乱花喔!但话说回来,一万美元也没什么好花的。”
“下次是什么时候?我想早点存到钱回日本。”
没有下一次。桐生,永远没有下一次了。
“我会再和你联络。”
我挂上电话,又拨了一通电话。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吵你。”
“要是想谈生意,任何时间我都奉陪。”
顾志强的英语依旧讲得中规中矩。
“帮我介绍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高雄人,不能是黑道人士,但也不能太正派。最好会讲日语,找不到的话,能用英语沟通我也可接受。”
“你打算找王先生吗?”
“没错。”
“什么时候需要?”
“明后天,我们球队要远征高雄,在那以前帮我把人准备好。”
“给我五千美元,我介绍的人也要五千美元,工作进展顺利的话,再外加奖金。”
“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这就是生意嘛!”
我挂上电话,再拨了一通电话。
“加仓先生?”
是丽芬的声音——听得出她在等我,我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
“你在哪里?”
我压住话筒故做姿态地说:
“对不起,丽芬,我们正在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
“最近球队的成绩很差,教练在激励选手、训话、喝酒,现在在卡拉OK。短时间内可能回不去,今晚就不去你那里了,会直接回我的住处。”
“真的没办法来吗?”
听得出她很沮丧,我也于心不忍,从来不曾有任何人一让我产生过这种情愫。
“丽芬,别这样。我也不喜欢唱卡拉OK呀,也很想飞也似的冲到你家去,可是总不能丢下大家说走就走吧?”
“可是你明后天起又要去高雄,我会很寂寞。”
“丽芬,明天我一定去找你。拜托你,真的很对不起。”
“那家店有小姐坐台吗?”
“全是丑八怪。”
我间不容缓地说道,只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窃笑。
“你骗人……不可以偷腥喔!”
“不会的。”
“你要是敢偷腥,我也要搞外遇。”
“你真要外遇的话,我就把对方干掉。”
原本只打算开个玩笑,但一开口语调却变得异常凶狠。
“开玩笑的啦,口气不要那么凶嘛。”
“对不起!我也没打算要这么凶……”
我俩陷入一片沉默。我觉得俊郎仿佛正在瞪我,丽芬大概也想起了俊郎吧。
“绝对不会出轨的啦,我发誓。”
这时突然听到丽芬的声音,切断了我所有思绪。
“我也向你发誓,丽芬,我不会偷腥的。”
“你爱我吗?”
“嗯,我爱你。”
说完我才察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讲这句话,我甚至没向前妻说过;也不曾向其他任何人说过,因为我从来没爱过任何人。
“我好高兴喔……明天等你过来。不要玩到太晚喔,晚安。”
“晚安,丽芬,我爱你。”
我又说了一次,接着等待丽芬的回应。
“我也爱你。”
说完她挂上了电话,我仍握着听筒,舍不得离开。
这是我头一遭向一个女人示爱,也是第一次有人向我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