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台北市立棒球场练习。吃完午餐正要回专车时,发现袁警官正在等我。
“能借用点时间吗?”袁警官说。
“要侦讯传我去警局就行了,我们老板也说要全力配合警方办案。”
“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老袁温和地微笑着,他的语调和笑容极不相爯。
“好吧……一个小时以内结束的话。”
“可以。”
“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我撇下袁,走进专车,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件衣服。我用毛巾擦拭汗流浃背的湿黏身体,真想冲个澡。
“加仓先生。”
有人叫我,是取代王东谷的年轻口译员。
“什么事?”
我回头——黄姓口译员正在和周仔讲话。
“周先生问,那个刑警找你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小黄和周仔正以台语交谈着。
“和洛佩斯先生有关吗?”
“不是告诉过你不知道吗?”
周仔瞪着我,威吓地靠了过来,说了一句语气严厉的台语。
“他说什么?”
我逼问小黄,他吓得脸色惨白。专车上有四、五个选手,个个都屏息观看这幕好戏。
“刚才他说什么?”
我再次逼问,小黄这才开口回答:
“周先生说,加仓先生杀了洛佩斯先生。”
周仔的眼神浑浊,他似乎只是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而已。
“这真是太扯了!我为什么要置洛佩斯于死地呢?”
小黄和周仔开始用台语交谈起来。情况十分混乱,如果王东谷在场,应该可以沟通得好些才对。
我看着窗外,老袁正窥视着车内的情形。
“周仔——”我打断他们的对话。“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聊个清楚吧?”
我等着小黄把这句话翻译给周仔,周仔又开始大声嚷嚷了。
“这次他又说什么?”
“他说你也杀了王先生……”
这话让我忍不住笑出来,简直是荒谬至极。我不理会周仔,走下专车了。
我们走进球场旁一家咖啡厅。这家店不只是自助式,卖的咖啡也淡而无味。
我一坐下,老袁随即开始聊起天气、景气、棒球——我岔断他的话题。
“我没闲工夫和你闲聊,赶快进入主题吧!”
“对不起!那我就快点……我听到一件不妙的事。”
“不妙的事?”
“是的,林森北路那家酒店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JJoint‘吗?”
“对,对,听说在那家酒店上班的小姐失踪了……”
我探试性地窥伺袁警官的表情,但没有任何发现。
“那又怎样?”
“据说她和加仓先生有来往。”
“你是指理惠吗?”
“她叫做理惠吗?……她的本名叫温晶晶。加仓先生,你有没有她的下落?”
“我许久没有见过她了……你为什么调查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什么?”
“理惠曾经干过妓女。你说我和理惠有来往,其实我只是个嫖客,根本不知道她的本名,只有想嫖的时候才找她来玩玩而已。”
老袁皱起眉头。
“你讲得太大声了……”
“反正没有人听懂日语。”
事实上,整间咖啡馆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其他的就是两个像小学生的女店员。
“可是……”
“一个妓女失踪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吗?你为什么特地问这件事呢?”
“她和洛佩斯选手碰巧是在同一时期失踪的。”
“纯属偶然吧!”
“不,这是……洛佩斯下榻的饭店里的工作人员看到的。”
“看到什么?”
我不由得反问老袁,险些把喝下的咖啡喷了出来。
“那个小姐好像进出过洛佩斯的房间。”
“原来洛佩斯也买了她呀……我一点都不知情。”
我望着咖啡杯说着,老袁的视线锐利得令人招架不住。
“一对发生关系的男女一前一后地失踪了……实在让人好奇。”
“我理解你的好奇,但问我也无济于事,我什么也不知情。”
“还有一个问题。”
袁警官以略带揶揄的语气说道。
“问吧!”
“你还记得一个姓申的男子自首那天,有个男人死在台北站前的新光三越百货的女厕所里吗?”
我装出一个回忆的表情。
“啊,听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那天警局门口很吵,我还问过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呢!”
“有人指称曾在那家百货公司看见你和那个小姐碰头。”
“大概是我和理惠喝咖啡那天吧!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理惠。”
“那天你为什么特别选那家百货公司呢?”
“地点是理惠选的。”
“你们谈了什么?”
“当然是谈钱的事啰!嫖客和妓女之间还能谈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把洛佩斯……当嫖客的事吗?”老袁说道。
这下我摸清楚老袁的意图了。他一定质疑我是不是因为嫉妒杀了理惠和洛佩斯,他只猜对了一半。
“我说过,这件事我现在才知道。”
树林茂密的山里——洛佩斯躺在坑里时那双混浊的眼睛,我铲着泥土覆盖住那对眼睛。直到现在,当时的情景还不时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袁警官叹了口气,啜饮着咖啡,并隔着咖啡杯窥伺我的表情。
“我和理惠在百货公司见面是最后一次,和洛佩斯在警局碰头也是最后一次。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楚了。”
“是吗……问了你这些奇怪的问题,还请你多多包涵!你应该也知道最近社会治安恶化,我们比以前忙得多,所以可能会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
“你不必在意。协助警方办案是市民应尽的义务,外国人也不例外。”
我回答道,嘴里一片干涩。
告别老袁之后,我上了三温暖。如果回到球场,又得和周仔碰面——这只会让我不愉快。
走在路上时,手机响了。
“加仓先生?”
是丽芬打来的。好几天没接到她的电话了,她的声音有些不安。
“丽芬,叫我昭彦吧!”我故作开朗地说道:
“怎么了?”
“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
“奇怪的电话?”
我停下脚步,浑身冒汗。汽机车排出的废气薰得我一身不舒服,车阵的喧嚣也吵得我满脑一片乱哄哄的。
“是一个日本人打来的。对方自称是记者,为了调查俊郎的事件……想约我见面谈谈。”
“对方叫什么名字?”
“叫做小野寺由纪……是个小姐。”
我不去洗三温暖了。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了通电话去日本。
“噢,听说最近你已摆脱打放水球的嫌疑,情况还不错嘛。”
那个杂志记者人在编辑部里。
“有件事想请教你……”
“我刚好也有事想找你查证呢!你和小野寺由纪是什么关系?”
冷不妨被这么一问,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嗯……;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曾提出采访的要求但被我拒绝了。”
“就因为这样,你就为了她打两次电话给我?”
“因为个女人还不错……我只是有点兴趣而已。”
“真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呀?前天,她的照片被刊登在涩情杂志上了。”
“照片?”
我的心窝使劲抽搐了起来。
“那些照片还真恶心。她的四肢被丝袜捆绑,荫部还被塞了一支啤酒瓶。虽然眼睛部分做了遮蔽处理,文章里也没提到她的姓名,但论谁一看就知道是小野寺由纪。”
我故意连她的脸都一起拍下来,还拍了些刻意凸显她荫部遭到凌辱的镜头。
小曾——我要干掉你!
“这个话题在这里炒得火热呢!每家媒体都抢着要采访她,但杂志一出刊,她就躲到国外避风头,连她的足球选手未婚夫也销声匿迹了。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就想到了你,正想打电话找你呢!”
我没办法把那位杂志记者的话听近耳里。
我挂断电话,一路急奔。我跑到球场旁的停车场——事件祸源的发源地。专车里只剩下一个司机。我抓起身旁的一个球棒盒。
司机对我不知说了些什么。我毫不理会地步出了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