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付了七名打者,三振了其中两人,被打出四个内野滚地球,一个四坏球保送,自责分零——这就是我在高雄赛事的总成绩。
一胜三败——这就是美亚鹫队远征高雄六天的战绩。
结果,那是我在高雄出场的唯一一场赛事。
离开高雄之后,球队在台南又打了两场比赛,两场都输了。我也没机会上场投球。
我按捺不住急躁的心情。在前往台北的巴士中,我咬牙切齿地强忍着,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丽芬。离开台北的这段期间,我每晚都打电话给她。
我已经和她约好,一回台北就去找她。
但我还是无法马上去找丽芬。因为小谢约我在“JJoint”碰头。
许久没去店里走动了。和我最后一次到场时一样,店里依旧没生意,只看到小谢和两个陌生的女人在我身旁伺候。
“发生什么事了?”
我嘟嚷道。店里居然已经没半个我认识的人,真澄也不见了,坐在柜台的小曾还一脸红肿。
“加仓。”
小谢以一副老板的模样向我招手。他坐在店中央的包厢里,我隔着桌子和他相觑而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决定买下这家店了。”
我反射件地看向柜台。小曾的脸——是被小谢打的。
“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是徐先生命令的。”
“他要买下这家酒店?”
小谢点了点头。
“没错。接下来你得忙白手套的事,没办法做其他工作。”
一如往常,小谢的日语讲得很破,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所以,连小姐也换了……他要出多少钱?”
小谢举出一根指头。
“一百万元吗?……”
换成日圆是四百万,倒是桩不错的交易。
“不是,我指的是日圆。”
我的嘴唇直打哆嗦,完全说不出话来。
“加仓,你已经是我们的同伙人了。付太多钱给自己的人,不太好。在台湾,是不这么做的。”
小谢露出轻蔑的笑容,一副“你非答应不可”的感觉。
“这也是徐先生的命令吗?”
“徐先生能让你赚到钱,所以这样没问题吧?”
我再次看了小曾一眼,小曾没有抬起头来。
“小曾,这样你就同意了吗?”
我大声说道,但小曾仍旧低着头。
“这跟他无关,我已经付钱了。”
小谢交给小曾的钱,不可能多出我的一百万日圆,他只用一点钱就抢走小曾的店了。
我紧抿着嘴唇,倒不是因为酒店被夺走而懊悔,而是凡事都得受徐荣一摆布让我恼火。
“加仓,一百万日圆,OK吧?”
小谢窃笑着。那两个女人依偎在小谢胸前,眼眸深处还闪闪发光。
加入徐荣一的阵营!——邦彦叫我这么做。
“我了解了。不过,小谢,不管怎么说,一百万日圆实在太便宜了。”
“没这回事——”
我出手制止了小谢。
“一百万日圆,这家店我卖了。可是有什么’肥缺‘,可要分我一杯羹喔!”
小谢露出狡猾的目光。
“没问题,我们是自己人,赚的钱也对分。”
小谢鸣指示意,一个体态丰腴的小姐随即端来一瓶白兰地。
“她是新来的妈妈桑,叫做秋子。”
这个名叫秋子的女人在我身旁坐下,为我斟上白兰地。
“真澄和其他小姐怎么了?”我问道。
我的脑海中浮现理惠的脸庞,真澄她们知道我正在找理惠。若被徐荣一知道,并追问我为什么找她,事情就不妙了。而理惠和邦彦又有牵扯,邦彦正准备把徐荣一打进地狱。
“以前的妈妈桑去别家酒店了。加仓,一起为新的生意干一杯吧。”
小谢举起酒杯,一副不理会那些女人的模样。
我背着他叹了一口气,接过秋子递来的酒杯。
“干杯!”
碰杯后我们一口把酒喝干——这是台湾式的喝法。身旁的小姐也对着我和小谢起哄。
喝干的酒杯又被注入新酒。小谢又一口气把酒喝光,我捧着酒杯,看着小谢豪饮的模样。
秋子贴近我的身体,丰满的乳防碰到了我的肩膀,指甲修长的手指还在我大腿上摸来抚去的。
“加仓,你不喝吗?”
“对不起,小谢,我待会儿还有约。”
“跟女人吗?”
小谢笑了。配合这个笑声,秋子开始动起手指,把我的“家伙”掏出裤外,紧握着上下搓弄起来。
“那么,我们来多谈点生意经吧,老板很想知道。”
老板——我愣了许多才意会到他指的是徐荣一。
“他想知道什么?”
“你搞定日本人了没有?”
“我找对方过谈了,但他对我仍有戒心,也许得再多花点时间。”
“老板很急,特别交代,两星期内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我知道徐荣一在打什么算盘。两星期后,味全龙队和统一狮队将展开三连战。目前统一排名第一,味全仅差一?五胜屈居第二。这场冠军宝座攻防战一定会牵动大笔的赌金,若叫桐生放水,大笔钞票就会流进徐荣一的口袋。
“两个星期……我再努力看看。”
说完我站了起来——我深信桐生会打电话来。
一走出“JJoint”,我马上拦下一辆计程车赶往丽芬在士林的公寓。此时小谢给我的愤怒与屈辱已消失无踪,心中只剩下一股教人发狂的渴望。
丽芬和俊郎的房间已经清干净了。家具搬走了,房间一隅堆着一堆瓦楞纸箱。为了展开新生活,为了走出俊郎的阴影,丽芬决定搬家了。
和我一起住吧——我的要求一下子就被丽芬拒绝了。
还没守丧一年,就不能和其他男人同居——丽芬对此非常坚持。
我和丽芬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莋爱,不管身寸.米青几次,都觉得意犹未尽。
在黑暗中和丽芬轻声细语,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也仍感悱恻缠绵。
世界上这么多女人——丽芬问道:为什么选上我?
因为你就是你呀——我回答。
要是俊郎还活着,我们会是怎样的结局呢?——我问道。
请不要问我——丽芬回答。
是谁杀了俊郎?——丽芬问。
是我杀的——我回答:因为我想占有你,所以祈祷俊郎早日死去。
丽芬哭了。
天亮之前我们都没睡,觉得有再多的时间都不够用。
你喜欢台湾吗?——丽芬问。
喜欢。因为台湾有你,还有我的家人——我回答。
家人?——丽芬睁开了眼睛。
我把母亲和邦彦的事告诉了丽芬,其中还掺杂大量编造的谎言——。
早上六点钟,我离开了丽芬的房间。最后,我还是没把徐荣一送的戒指交给她。
回到家时,邦彦已经在等我了。
“你去那女人家了?”
邦彦两眼布满血丝,眼眶也黑黝黝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
“要进来的方法多的是。我在里面逛了几圈,想不到靠’放水‘赚钱的人,住处却这么普通。”
“赚来的钱花得太招摇,会引人注意吧?”
“你果然聪明,这点我承认。”
谈话中断了,房里陷入无止境的沉默,一股坐立难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我走进厨房烧开水,准备泡茶。
“跟徐荣一见过面了?”
一把茶叶放入茶壶,邦彦便出声问道。
“嗯,他命令我当拉拢日本人的白手套。”
“继续说下去。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告诉我详情!”
我双手捧着盛热茶的茶杯回到客厅。邦彦并没有道谢,只以阴沉的目光瞪着我。
“我一到高雄的球场,他马上派人送花来。”
我坐在沙发上,啜饮着热茶。回家前我非常想睡,但现在却清醒无比。
“花束里夹了一张卡片,是徐荣一写的。”
“那张卡片呢?”
“扔了。”
邦彦咂了咂嘴。
“为什么不留下来?”
“万一被人看见了就不妙了。”
他又砸了砸嘴——一股狼狈的悲怆又涌上心来。
“卡片上写了什么?”
“欢迎莅临高雄,今晚我请吃饭——这类客套话。最后是他的手机号码和署名。”
“你记得他的手机号码吗?”
“记得。”
我在回忆中搜寻他的手机号码,并把它给了邦彦。
“你打过这支电话吗?”
邦彦记下徐荣一的手机号码,我点了点头。
“比赛结束,回到饭店之后。”
“是徐荣一自己接的吗?”
“不是……是另一个男人接的。我等了一会儿,才换徐荣一听。”
“第一个出来接电话的男人讲的是什么话?”
“他一开始讲国语,后来我用日语告诉他有事想找徐荣一谈谈,他才用蹩脚的日语叫我稍等一下。”
邦彦用国语嘀咕着什么。我好像听到一个姓“郭”的人名,说不定这个人就是徐荣一的喽啰之一。
“然后呢?”
“约好见面时间,他就挂掉电话了。”
“你们在哪里见面的?”
“在’China·Chateau‘,上面写着’中华小城‘……”
“那是徐荣一开的酒廊,就在扶轮公园附近对吧?”
“你去过吗?”
“是我在问你问题。”
邦彦毫不客气地斥责我一顿。
“你是怎么去’China?Chateau‘的?”
“徐荣一派人开车接我去的。”
“那个人什么长相?”
“记不清楚了。”
又是一阵咂嘴,只见邦彦焦躁地托着下巴。
“以后要把自己见过的人的特征记清楚,知道了吗?”
“我会尽力的。”
“继续说下去!”
“我被带进’China·Chateau‘二楼的一个包厢。”
“谁带路的?司机吗?”
“是一个酒店里小姐,她讲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她叫什么名字?”
蓦然,我觉得有些诧异。我看着邦彦,他若无其事地避开我的视线。我心想,邦彦和跟那个状似徐荣一情妇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吗?——我被刺戳的神经开始怀疑起来了。
“我没问她,只是——”
“只是什么?”
“不,没事。”
我故意吊邦彦胃口——而邦彦也中计了。
“你别骗我!发生了什么事?”
邦彦朝我逼近,一张脸离我近得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我看到他的眼睛跟我一样是褐色的——眼角则在微微颤抖着。
“我认为她是徐荣一的女人……仅此而已。”
邦彦眼角的颤抖消失了,他别过脸去。
“徐荣一身边的女人多得是,那又怎样呢?”
从他放心的表情可以看出——那女人并不是徐荣一的情妇。
“套房里只有徐荣一和我两人。徐荣一命令我当白手套拉拢日本人,首先锁定的目标是味全龙队的投手桐生。”
我边叙述边回想着那个女人,但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然后呢?”
“谈话结束后,一票人走进套房里,有店里的小姐和几名男子,那几名男子,——”
“大概是徐荣一的手下吧!来了哪些人?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我叨起一根香烟,不想回答。
“徐荣一对我逐一做了介绍……”
“叫什么名字?”
“记不得了。”
邦彦猛然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你记不得了?你在搞什么?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打算瞒着我?”
“我光是应付徐荣一,就疲于奔命了。”
我就像在拍邦彦马屁似地说着,还没点火的香烟从嘴上掉了下来。
“我可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呢!不可能每件事都能一开始就做得面面倶到吧?”
邦彦朝我走来——他揪起我的衣领,以惊人的力道把我往上拉。
“你只要照我的指示去做就行了。”
“邦彦——”
“警方已经知道你跟那个女人厮混的事了。甚至有警察怀疑,你会不会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所以杀了张俊郎。”
“邦彦——”
邦彦的目光如剃刀般锋利;嗓音也犹如针刺般刺耳,无所不用其极地威胁着我。
“你应该知道,惹毛了我,情况就不好收拾啰!”
“少威胁我!邦彦,我要是被逮到,你也难逃一死。”
邦彦的眼神,-宛如^前的对象不过是一只蟑螂。此时勒住,咽喉的压迫感消失了,只见邦彦歪起了嘴来。
“我对爸爸的印象很模糊。”邦彦歪着嘴说:
“妈妈从来不提爸爸的事,我也不愿回想。记忆里,爸爸总在发脾气,只是责骂妈妈,从来没陪我玩,也不曾呵护过我,爸爸只会为自己着想……看到你我才想起来,你的性格铁定跟爸爸一样。”
“没这回事”
殴打妈妈的父亲,和我妻子通奸的父亲——这些影像又开始浮现,只感觉眼前一片血红。
“别拿我跟那家伙相提并论!”
那阵子我整天想离家出走,想办法要离开父亲,既羡慕、又怀念母亲和邦彦。
“既然如此,就证明你跟爸爸不同呀!你得帮我,助我一臂之力。否则,我要把所有秘密告诉那个女人。”
“我已经尽力了。”
“我不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只是不想做而已。”
“好啦,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巨细靡遗地向你报告的。”我说道。
我已不知抵抗为何物了。每次邦彦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邦彦用力叹了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狂乱的情绪。
“继续说下去!”
“隔天我就找味全龙队的桐生聊聊,只是给他一点放水的暗示而已……告诉他如果有兴趣,回台北再打电话给我,一起吃个饭……桐生大概会跟我联络吧。”
“你在高雄期间,徐荣一有没有跟你联络?”
“没有。只有在回到台北后,接到过小谢打来的电话。”
“昨天吗?”
“昨晚在’JJoint‘跟他碰过面。他想知道我和桐生接洽的后续发展,接下来——”
邦彦露出惊讶的表情。
“接下来怎样?”
“他逼我以区区一百万日圆把’JJoint‘贱卖给他。”
“是小谢说要买的吗?”
“嗯。”
邦彦笑了。
“徐荣一吃定你了,这用日语该怎么说呢……”
“软硬兼施。”
“没错。先对你灌迷汤,接着再胡乱要挟,这就是黑道的典型手段。还有呢?”
“没有。只提醒我桐生若打电话来,要马上通知小谢。”
邦彦点了点头。
“我会再来的。”
邦彦打算离开了,一副听完话后转身就走人的姿态。
“等一下,邦彦。”
“什么事?”
走到门口的邦彦回过头来。
“让我和妈妈见个面吧。”
“要是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会考虑看看。”
说完邦彦便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