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团办公室里狗仔队(新闻记者)聚集。王东谷吩咐计程车司机绕到后门,但为时已晚,一只狗仔发现了我,其他的狗仔们旋即一拥而上。
“怎么办?”王东谷说道。
我无奈地耸耸肩。
四处都是闪光灯和国语的怒吼,我只好下了计程车。我拨开狗仔队走向办公室,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不要碰我!”
我奋力挣脱,此时镁光灯一阵炽亮,将会出现在明天报上的醒目标题在我脑海里浮现。
不见王东谷的踪影,大概是怕狗仔队纠缠跑去后门了吧!
“加仓先生,请问你有没有打放水球?”
有人用拙劣的日语发问。
“我什么也没做。”
“那么,为什么……”
狗仔的问题淹没在一片怒吼和快门声中。双腿叉开站在大厦入口处的警卫拉着我的手,冲出了狗仔们的包围。屋内的宁静与外头的喧嚣形成强烈的对比。
王东谷站在电梯前面。
“是警方向记者透漏消息的,好卑劣的手段啊。”
“煽动了媒体会比较容易办案吧!”
我们搭电梯到老板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老板、林总教练、周仔和洛佩斯,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他是个律师。”
王东谷在我耳边低语道。
“早。”我用国语打招呼。
周仔和洛佩斯也对我打了招呼,洛佩斯的眼袋红肿,老板和林总教练面带不悦,律师则是连眉毛也没抽动一下。
“事情严重了。”
王东谷把老板的国语翻成了日语。
“昨天揍你们的是嘉义的海线黑道,全是一些笨蛋!”
老板气得口沫横飞。
“没错。”
“警察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我们必须拟定对策才行。”
“嘿,刚才那老头在说些什么?”洛佩斯捺不住性子插嘴道。
他的左眼充血,颊骨的上方浮肿。如果在他获释之后马上去治疗的话,就不至于如此严重;也或许他若不喝酒,不玩女人,就不至于变得如此丑陋。
“他们是在商量接下来怎么应付警察。”
“我不想听。告诉他,我要回多明尼加!”
老板大声斥责,林总教练也口径一致地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洛佩斯。
“他说什么?”
“他想回多明尼加。”王东谷说道。
“这可不行!”
律师开口了,讲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为什么不行?”
“费南德斯先生,我希望你能扮演一个无辜牺牲者的角色。”
洛佩斯浮肿的脸孔朝我望来——这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答案了。看到洛佩斯这张脸,任谁都会出此妙计。
“总之,就是这样。”我用英语说道。“黑道威胁我们比赛放水,坚持运动员精神的我们拒绝了,却遭到黑道殴打。我们才是无辜的受害者,该责怪的是黑道,不是我们。”
顿时一阵掌声,律师高兴地眯起眼睛。
“加仓先生,你的英文讲得真好,在哪里学的?”
“很久以前,我自不量力地想去美国大联盟打球,所以请了一个美国人教我英语。”
“原来如此。像你这样的人都这么用功了,日本人果真都很勤奋的吧?”
“别啰嗦了,你用国语说吧,老板他们都在瞪眼了。”
“而且,脑筋又转得很快。”律师无视我的话继续说道。“我知道日本战败后奇迹似地复兴的原因。你知道吗?台湾有许多老人很怀念日据时代。”
“都叫你别啰嗦了!”
“身为日本人的你。,为什么专程跑来台湾打放水球?”
我耸耸肩没回答,他就是一理他就会更得意忘形的那种人。
“加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洛佩斯说道。
“请跟费南德斯先生说明一下,老板这边由我向他解释。”
律师面向老板等人,用国语开始解释了起来。
“这个外省小子,台语和日语都不会说,却摆出一副菁英架势。”王东谷厌恶地说道。
所谓的外省人——就是国共内战后随蒋介石来到台湾的中国人。原本住在台湾的汉人则被称为本省人。长期以来,外省人仗恃武力欺压本省人,所以本省人很讨厌外省人,年纪稍长的人讲台语,一部份台湾人也会讲日语,外省人讲的则是国语。而不分本省外省,小孩子全都讲国语,台湾虽小,但内部的龃龋颇大。
“仔细听好喔,洛佩斯!”
洛佩斯点点头。
“你大概会上报纸或上电视。”
“搞什么玩意啊——”
“把话听完嘛!等一下新闻记者和电视台会来采访,你就尽可能摆出可怜相,让他们拍摄,强调你眼下那个肿块。”
洛佩斯露出理解的神色了。
“要我演戏吗?”
“没错,新闻记者很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和黑道挂钩在打放水球。你要说,我们毫不知情,只是被黑道恐吓殴打而已。我们才是受害者!你要用肿得像猪头皮的脸,封住那群新闻记者的嘴。”
“这招行得通吗?”
“就是管用,老板才花大把钱叫他来的。”
我指了一下律师的背影。他身上高价的西装不比徐荣一的西装逊色,从年龄来看,这家伙脑筋聪明得很,否则是赚不到钱的。
“还有一点必须切记,洛佩斯,警察一定会啰啰嗦嗦问比赛放水的事,总之,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
“说出去会怎么样?”
“百分之百会被干掉。今天早上,我见过黑道的老大,他当面警告我——说了就没命。”
洛佩斯的喉结动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算你聪明。”
“你跟他说清楚了吗?”律师回头问道。
“嗯,费南德斯先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安排的新闻记者和电视台很快就会到达。有关采访时的应答,由我负责,你们绝对不要任意发言,知道了吧?”
“警察会有什么行动呢?”
“很快就会赶来吧!”
“要讲到什么程度?”
“据实以告。”律师说道。
“除了我们比赛放水以外的事。”我说道。
律师笑了。
“加仓先生,你当职棒选手太可惜了。”律师掏出名片,名片上印着“顾志强”三个大字。
“需要律师的时候,请不用客气跟我联络。”
“要花多少钱?”
洛佩斯细长的手指夺过名片。
“当然要付出相对的律师费。”
顾志强左手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百达翡丽,在我脑中的悬念慢慢消失了。
采访一团混乱,到处都是闪灭的快门和灯光,以及滔滔不绝地说着国语的记者群。有几个镜头对准了我们,特别是对着洛佩斯的脸孔。可怜兮兮的洛佩斯,是个惨遭黑道勒索的多明尼加人。只有我和周仔的脸部没有损伤,让洛佩斯的面容显得益发悲惨。
顾志强巧妙地回避记者们的质疑,而老板好像在叫嚷着什么。
我们背后的门开了,有数面之缘的职员跑了进来,在老板的耳边通报讯息,老板看着顾志强。
顾志强不知向记者们说了什么,此时响起一片不满的声音。
“警察来了!”王东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