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尼加籍球员打出的球滚到右外野前,观众席随即传出一片欢呼声。中继传球一团忙乱,跑者跑向三垒。八局下半,比数二比一,一人出局,一、三垒上有人。
“加仓,轮到你出场了。”
王东谷从休息区跑了过来,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走向投手丘的林总教练越过别人的肩膀看着我。
“加仓,好好修理一下那个洋鬼子!”
王东谷的日语讲得很流利——但腔调有点奇怪,他神色忧虑地看着打者席的方向。洋鬼子——来自美国小联盟的黑人强力地挥棒而出。
我拍了拍王东谷的肩膀。
“交给我吧,欧吉桑,我可没把那些洋鬼子看在眼里,今晚就在林森北路干杯吧!”
被多明尼加人击出安打的陈姓投手,沮丧地走下投手丘。我依循林总教练的指示走向投手丘,和陈仔擦肩而过。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好像叫嚷着什么。我听不懂台语,不了解他的意思,而且我也没有多予理会,陈仔则在我脚下吐了口口水。鼻腔内愈来愈闷热,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芝麻小事,不值得大发雷霆,球队里难免有不通情理的台湾人。
我在投手丘接过林总教练扔来的球。
“知道了吧,加仓?”
林总教练用国语说着,眼睛则看着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我知道。”
我用国语回答,推开林总教练的肩膀。我是职业选手,哪可能不知道。观众席传来声援与鼓噪的声音。我集中精神开始练习投球。
一个美籍打击者走进左打区,他叫亚兰?马歇尔,取了个中国名字-马修。他擅长打偏高的快球,可是碰到好球带边缘的低球就无用武之地了。
高姓捕手比了个手势,要我投内角滑球,我点了点头,准备投球。我边注意着三垒的跑者,边抬手投出了一球。
好球,亚兰一副不想挥棒的样子。
身体状况不错,球进垒的角度也很漂亮。
第二球,我按高仔的指示投出同样的角度,球点几乎和第一球落在相同的位置。亚兰离开打击区,抬头仰看上方,他准备和我的本领一较高下,但他旋即露出非我对手的表情。
根本不用比——我在投手丘自言自语着。六年前,某大联盟球队曾测试过我的能耐,这种爬不出小联盟,才到台湾赚点小钱的家伙当然打不到我的球。
不过——。
亚兰回到打击区。我拿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七月底的台北,投手丘上热得像蒸笼一样,我伸手摸了摸装止滑粉的袋子,看着高姓捕手的手势——外角偏高的直球,坏球。妥善的配球,只要亚兰挥棒就行,要不然,下一个球——我就要投外角低球锁死他。不管怎么说,亚兰打不到我的滑球。
我做好投球的姿势,做了一个牵制三垒跑者的动作借此调适心情。我往后看,中外野手是洛佩斯,这个多明尼加人性情很好,就是爱钱和喜欢女人。我盯着洛佩斯,他挥了挥手套。
OK,洛佩斯理解我的意思。
我再次作势准备投球。在手套里轻松地捏玩一阵后,抬手投出一球,一个慢速直球落入好球带。
我心想,这种球再差劲的家伙都打得到,如果打不到的话,干脆不要打棒球算了。
亚兰挥棒了,一个高飞球飞向中外野,我看着球飞去的方向,整个脸都绿了。我不是在演戏,这原本是投给亚兰打全垒打的,他竟然只打成这样。
中外野手洛佩斯缓缓往后退去。观众席传出震耳的欢呼声,可是那欢呼声霎时中断了。洛佩斯的脚被草坪绊了一跤,球飞过了洛佩斯身后,在草坪上弹跳。
“喂,太明显了吧?”
我的牢骚被再度掀起的欢呼声给淹没了。准备起跑的三垒跑者,这下一夫当关地奔向本垒,原本在一垒上的多明尼加人也趁机跑向三垒。
洛佩斯起身追球,他抓住球奋力掷出,但不是就近掷给准备中继传球的游击手,而是把球掷向了一垒的方向。内野手们都傻眼了,我也同样不敢置信,这种伎俩未免太明显了。然而,观众们倒是看得情绪沸腾。
等球慢吞吞传接之际,多明尼加人已经跑回本垒了。比数由2:1变成2:3,对方阵营的休息区欢声雷动。
我看着我军的休息区,林总教练满意地点了点打击者只剩两名,我倨傲地解决了他们。可是九局上半三名打击者都被封锁,我们的球队——美亚鹫队吞下了连败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