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秋雄！去停车场，备妥车子。”
“车子？”
“不能让小鬼身陷险境吧？车子是要让小鬼坐的，是为了以备万一。准备好后就回来。”
“我知道了。”
秋雄走出房间。
“这小鬼真不简单，光凭歌声就使一群笨蛋束手就范。为了小鬼，什么也不考虑就飞奔过来。”
“你打算逃走吗？”
“你的观察力很好。广志！我很喜欢你的这点。你看这个。”
伏见伸出包着绷带的左手。
“倒楣的家伙，都是因为你这倒楣的该死家伙，我才会被追究责任的。真是开玩笑啊。”
他恨恨地嘟哝着，被某种东西吸引住的眼睛——正瞪着小指的部分。
“每次一有什么事就疼痛不已，每次一想到就痛得不得了。我一直告诉自己绝不会饶过他们，去他的组，后果如何就不是我所能知道了。有了你的三亿和麻药，就可逍遥好一阵子了。我一个人要独享它们，我是不会受到报应的，因为我这根手指值三亿。”
“我不会把钱交给你。”
“你会交出来的。”伏见笑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说过吧？你很聪明，你应该非常清楚不交东西会有何下场。”
听到脚步声，伏见立刻闭嘴，改将枪口对着我。不要多嘴——无言的威胁。
“伏见先生！车子准备好了。”
“好。那么，把小鬼和女人带到下面。”枪口移动了。“广志！你带着女人。秋雄！你带着小鬼。”
“为什么要带着露西雅走？”
我不由得脱口询问——他报以轻蔑的笑容。
“要不然，小鬼会纠缠不休吧。”
× × ×
我们搭电梯到地下室。背部背着的露西雅很轻，轻到令人愕然。兴奋剂夺走了露西雅的一切。
“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耳际响起诅咒。用憎恶之类的字眼尚不足以表达出感情。使露西雅活着的就只是如此。
“已经没有问题了，露西雅！”
被秋雄抱着的卡拉说。卡拉不叫我的名字。
电梯停了，门开了。一般大小的停车场停了五部车，其中一部黑色的Crown发出引擎声。
“小鬼和女人坐后面。”
伏见说。秋雄打开门，我将露西雅从背部改抱到前胸，像处理易碎品似地轻轻抱着，然后让她躺到车子的座椅上。
“我要杀了你。”
露西雅一直没有停止诅咒，她以微细的声音说个不停。
秋雄让卡拉上车。卡拉坐到露西雅头部的旁边，像个照顾病童的母亲，轻抚露西雅的额头。
“秋雄！辛苦你了。”
伏见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伏见挨近秋雄。
“这没有什么。伏见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做？”
“你慢慢睡觉吧。秋雄！”
伏见的左手动了一下，指尖有东西在发光。秋雄以难以致信的眼神看着伏见，刀子插入秋雄的体内。
“伏见先生……为什么……？”
秋雄握着刀柄，想拔出刀子，却无法拔出来。膝盖顿时无力，整个人倒到混凝土上。
“所以我才说你们是无法出人头地的。”
伏见弯向倒地的秋雄身上，拔出刀子，顿时鲜血喷出。
“坐进去，广志！你来开车。”
他用枪口威吓。我跨过秋雄的尸体坐进车内，等伏见坐好就准备踩油门。
“去哪里？”
“那还用说吗？去有钱和药的地方啊。广志！”
钱和药——就在五反田的投币置物柜。 “药可以交给你。不过，钱就不行。”
太阳穴有金属的触感。不用转头也知道正被枪口抵住。
“你要死在这里吗？广志！”
“我如果死了，你也拿不到钱和药。”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枪口的压力消失了。伏见将枪对准后座的卡拉。
“你认为我不会开枪吗？广志！你认为我做不到吗？”
我摇摇头。
“是啊，我会开枪的。广志！你就死心吧，带我去放钱和药的地方。”
脑海突然产生疑问——伏见嘴里不提卡拉的名字，也不用小鬼这个名词，为什么？我没有时间去思索。我先将排档杆入档，再踩油门，车子开始起动。
“到底在哪里？”
“新宿。”
谎言——事到如今，我依然满口谎言。
“新宿的哪里？”
来到缓坡，前端是停车场的出口——被铁卷门挡住。
“车站的投币置物柜。”
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我再问你一次，广志！钱和药在哪里？”
车子停在铁门前。伏见继续用枪对准卡拉。
“五反田的车站。”
我说。伏见放下瞄准卡拉的枪。
“新宿是个谎言吧？喂！广志！我把你看透了，你不会说立刻就被识破的谎言，你在说谎时，多少会说出实情。新宿和投币式置物柜……我要套出究竟哪一个是谎言。
伏见打开车内的柜子。
“把窗户打开。”
我顺从伏见的声音，动力窗应声打开。伏见取出小遥控器，然后伸出窗外，按一下按钮，铁门开始自动上升。
“我来指挥去五反田的路线。你想些奇怪的事也是无济于事的，广志！你想出什么计谋，对我都是行不通的。”
右手——就伏见而言，那是个死角。我腰间还插着一把枪，只要一拿在手上，我就能让伏见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从这个世上消失。铁门开了一半，我不禁想起和山田逃出这栋大楼时的情景。铁门的对面是大楼的背后，路宽只容两部车会车，与大街相较之下，可说是人烟稀少。
我踩油门。
“先左转。”
伏见的声音。车子发动了。铁门的那一侧有人。响起打到东西的声音，挡风玻璃龟裂了。
“搞什么嘛！？”
伏见大叫。我趴下头。在响起声音前，我就看到了，林的脸，因复仇的喜悦而导致脸部扭曲。
“是中国人。”
叫声——被枪声盖过。车体摇晃。子弹穿透车体的金属声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开车！广志！赶快开车！”
伏见的枪喷火。挡风玻璃被射得碎开了，风迎面灌进来。卡拉发出悲鸣。我赶紧踩油门，旋转方向盘。有种撞到什么东西的钝感。
视线大开——前面是道路，没有人影。后面有枪声，后窗玻璃有弹痕。我不管红绿灯直往前冲。额头流汗，我用左手拭汗，粘稠稠的汗——是血。不觉痛楚。大概是被碎玻璃割伤而不是被子弹打中。车子往远离车站的方向急趋，因为车站有大批的警察。
“放慢速度！广志！”
伏见呻吟地说。我的视线不由得瞄过去。
伏见左边侧腹——被鲜血染红。
“你被射中了吗？”
“你别管。放慢车速，照我说的开。”
伏见的左手——按着侧腹。伏见的右手——握枪对准我。
“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广志！我死时也会抓你作伴。”
伏见的声音相当微弱，仿佛即将被吹来的风吹走。后视镜中卡拉紧抓住露西雅。
露西雅、露西雅——卡拉的呼唤。她没有呼唤我的名字。
唱歌给我听，为我唱歌，卡拉——无声的祈祷。
“前面红绿灯左转。”
我照他所说的旋转方向盘。
× × ×
挡风玻璃破碎、后窗玻璃有弹痕和龟裂，太过醒目的车子。我们从小巷逃避转入小巷。也不知要开多久，也不知道要开去哪里。等察觉时，已经来到尽头。黯淡的白色墙壁与左侧的线路，只有一根街灯矗立的微暗狭路。
“混帐，真倒楣。”
伏见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似地说。被风吹袭的脸 异常苍白，侧腹流出的血都流到脚边了。他拿着枪瞄准我。
“这里是哪里？”
“是哪里都没有关系，拿出手机。”
伏见的声音很微弱，但本质依然没变——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杀了你。
我拿出手机，递给伏见。他摇摇头。
“拨我所说的号码。”
伏见说出号码，我拨号，确认响起传呼声后，把它推到伏见的耳边。
伏见笑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喂！我是伏见——啊，是你啊，我有点不走运，需要协助。”
伏见闭上双眼——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我拿开手机，扣住他的枪。
“你要干什么？”
伏见抵抗，力气微弱。我用力按着，拔出腰间的枪。
“你玩完了。伏见！”
枪口抵住伏见的额头。伏见瞪着我，充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的憎恶——冻结的憎恶。我以相同的眼神回瞪，我的憎恨不输给任何人。
“你再叫我一次混血儿看看。”
我说。
“说多少遍都可以。混血儿。”
我用枪身敲打伏见的手腕，呻吟声越来越大，伏见不由得丢下枪。
“你叫我广志看看。”
“那又怎样，广志——”
我用枪身抵住他的伤口。伏见的脸扭曲了，额头冒出汗珠。
“我是马利欧，叫我马利欧。”
背脊发凉。虽然胃的四周在燃烧，脑海里却有冰块。
“你真啰嗦，广志！”
“你真有胆量啊，伏见！”
我再次把枪口抵住伏见的额头，拉起击锤。伏见突然开口了。
“卡拉……请救哥哥。卡拉！”
我怀疑听错了。回头一看，卡拉的脸正朝着我。
“哥哥？”
“马利欧欺负我。卡拉！露西雅说过吧？马利欧是坏东西，一定要干掉马利欧。”
“你在说什么啊？伏见！”
我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
“卡拉！拜托你了，干掉马利欧。”
我要杀了你——伏见的声音中追加露西雅的诅咒。卡拉突然站起来。
裙子——大概是藤本加代子买的裙子。伸入口袋的手拉出来了，卡拉的小手上正握着小刀。
“离开露西雅和哥哥，马利欧！”
卡拉呼唤我的名字。不过，不是我所渴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