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崎的车站前——到处都有中国人。每一个人都逃不过中国人的眼睛。
“你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利卡鲁德嘟哝着。我连忙点点头。
决定要作战了。利卡鲁德他们就在车站前引起骚动,让中国人发现他们——然后和高联络。毫无意义地在吵闹的巴西人,高应该会觉得奇怪。挂念着钱和麻药,他应该是坐立难安。
“一切就拜托你了,利卡鲁德!”
“好的。过了一个小时,如果你没有和我联络,我一定打电话给警察。”
我离开车站前。
× × ×
每走五步必定回头一望,确认身旁是否有人。腰间插着两枝手枪,右手拿着装了小孩衣服的购物袋。钱和麻药放在五反田车站的投币置物柜内。万一我死了,利卡鲁德就会收为己有吧。
我从SONY工厂向左转,前方是学校,然后右转。前方有人影——顿觉忐忑不安。紧张过度了——我告诉自己,然后开始走路。人影伫立不动,正点燃香烟。牛仔裤配薄外套,看不到他的脸。忐忑不安换成警报铃,我扭头就往回走。
“等一下!帅哥!”
熟悉的声音——是陆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老板在等你。”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枪口正瞪着我,充满憎恶的眼睛正瞪着我。
腹部紧缩——没出声的喊叫。
“我去拿要交给老板的东西。”
我缓缓地回头。陆的腰间挂着枪,附近没有其他人。
“钱吗?”
陆说。我点点头。
“还有药。”
“在哪里?”
“就在附近。”
这次是陆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我会监视不让你逃走。”
“陆先生——”
“我也要去。”
斩钉截铁的声音。他是说,就算天地翻转过来也不能相信你。
“那么就走吧。”
“不要动。”
枪口摇晃。我停下跨步的脚。陆脱下外套抱在右手上,虽然多少有点不自然,但总能藏住手枪。
“让我看一下你的袋子。”
我的视线无法从陆的右手移开。我凝视深棕色的外套,然后把袋子交给他。
“这是什么?”
陆看了一下袋内东西后说。
“用它来换钱。”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没有再多做说明。
“老板说,你正在计划什么事。”
“就算威胁我,我也没有带着钱。”
我发动仅有的理性,抬起头来,然后开始跨步走路。陆转身走到我的左后方,用外套藏住的枪抵住我的腰。
“慢慢走。”
电子铃声响起——手机。隔了一会儿,陆就用中国话讲话。我屏神聆听——完全抓不到他的意思。焦急与绝望不禁使我的胃收缩。计划应声倒地。
“老板要和你说话。”
他把手机递到我的眼前,我接过来放到耳朵旁。
“听说大崎的车站前聚集一群巴西人。”
高突然用英语说。这是不容争论的中国人的作风。
“和我无关。”
“我就说嘛。”冷淡的答案。“钱和药在哪里?”
“大楼中。”
“那栋大楼里有流氓。”
“你都调查过了?”
“巴西人正在监视大楼。”
他不管我所提出的问题。
“说明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你手中拿钱的是东京的流氓,我只是被迫协助他们。所以,钱和药都在流氓手中。”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你打算如何从流氓手中夺取钱和药呢?”
“总是有办法的。你只要等我拿钱和药过去即可。”
“说出你的计划!”
高的口吻突然转变,充满焦躁和忿怒。
“不行。我如果说出来,你就会夺去那个计划。那就用不着我了,我和女人都会被杀死的。”
“我不杀你和女人,我和你约定。”
“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
我正在寻找逃跑的方法,脑浆即将过热,我没有余力来想英语复杂的结构。
“你不说我就杀死女人。”
“杀死女人就拿不到钱和药。”
一阵沉默。似乎可以听到高咬牙切齿的声音。
“就说到这里,我等你的消息。”
紧咬什么东西的声音。他紧咬的是忿怒、屈辱——以及计划。和我的谈话结束后,高就会联络手下监视大崎的大楼。帅哥一走出来就把他抓住,抢回钱和麻药。
“反之,如果等太久,就把女人杀掉,尽量想出最狠毒的方法杀她。”
“我会带钱和药去的。”
“带陆一起去,这是命令。只要不开口,陆看起来就像日本人。把陆算入你的计划中。”
我望了陆一眼,看起来倒也不会不像日本人。
“我知道了。”
“换陆听电话。”
我把手机交回给他,然后仔细聆听中国话的意思。陆的声音越来越紧张。高用恐怖来束缚属下。
陆挂断手机。抵在我腰部的枪口压力突然加强。
“走吧。你如果说谎,我就开枪。”
“我没有说谎。”
在枪口抵住下,我开始走路。
远处传来好几个人在互相怒骂的声音——表示已推动计划。利卡鲁德他们正在车站前吵闹,执行已被破坏的计划。
即使如此,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到了大楼,又恢复死般的寂静。三楼和四楼的窗户有灯光。旁边小巷有两个熟识的巴西人,没有看到中国人。
听到警报器声,是消防车的警报器声。利卡鲁德说过要使用发烟筒。在“粉红猫”的办公室,巴西人的身上散发着酒味。
——喝醉的巴西人因巴西在奥林匹克败北,集体闹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利卡鲁德如此说。
起初是一个警报器声,后来变成来自四面八方。走在路上的行人伫足回首,商店和公寓的窗户打开,爱瞧热闹的人跟去凑热闹。
大楼——紧闭的入口大门打开了,头发染红、鼻子和耳朵都穿洞的小混混走出来。好奇心所趋,他的脸朝向警笛声聚集的方向。
“走吧。绝对不要开口。”
我告诉陆。心脏似乎快从喉咙里飞出来。
小混混发现逐渐靠近的我们,露出凶恶的眼光。 “你们要干什么?”
我要救卡拉,我要让凯属于我的。不容出错的愿望——我向诺纳德祈求。我察觉不出入口大门的那一侧有人。
“我听说吉本先生在这里。”
我说。小混混的脸顿时僵硬。
“你说的吉本是指阿信吗?” “是的。加代子小姐要我先把这个转交给他
我递出纸袋。小混混瞧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啊,是小鬼的换洗衣服啊,她还有一大堆 呢。”
“虽然你这么说……”
“先不管这个,你是加代子的什么人?”
“店里的……”
“啊!是这样啊。”
小混混凡事都自以为是。真是好极了。
“加代子在哪里?有没有和阿信在一起?”
“加代子小姐在店里。吉本先生怎么了吗?”
加代子的店——从事特种行业,我只要摆摆样子即可。
“不关你的事吧。换洗衣服,我帮你收起来,你赶快回去。”
“这个……”
我从帽子上搔头,假装是个脑袋不灵光的男人。
“又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
“脏衣服,加代子小姐说要拿去清洗。”
小混混不禁咂舌。警报器声越来越靠近,也越来越大声。小混混着急似地扭过头。
“这个警报器声,一定是哪里发生火灾了。”
“这个嘛……我没有注意到。”
“没有用的家伙。你后面的人是谁?”
“见习。这里有点不行。”我指着头。“让他搬行李刚刚好。”
“真拿你没办法。我去问一下,你稍微等一下。”
小混混背对着我们。我和陆互望一眼,陆点点头——我往前跨出一步。门的玻璃映出我们的人影,小混混察觉有异。
“你要干什么?”
我用肩膀去碰小混混的背部。藏在左手的刀子——换由右手拿着,然后打开刀刃。
“你给我安静,否则杀了你。”
陆推开门,然后滑进里面。小混混拚命扭动身体。
我拿着刀子的手猛然用力,往肾脏的附近剌下去。小混混的身体向后仰。
× × ×
一楼是大厅,有张当作服务台的桌子,右边的空间很宽广,左边是化妆室,走廊前端有电梯,正面的最里面有后门和楼梯的休息台。我拖着小混混的尸体,满是灰尘的地上沾着血迹。
“钱在哪里?”
陆已经不藏枪了。
“四楼。”
我把尸体放入服务台的桌内。陆走入里面,我尾随其后。
电梯停在三楼。陆伸手要按升降钮。
“住手!”
我低声喊叫——陆回头。
“三楼有人。电梯一启动,或许他们会觉得很奇怪。”
我指着楼梯,陆点点头。我摘下墨镜和帽子,蹑手蹑脚爬上楼梯。来到休息台时停下脚步,观察上面的情形。
我收起刀子,拔出枪。陆的眉毛吊得很高。
“我不是要射你。”
我把枪口朝下。陆把枪口对着我。
“你再对着我,我就杀你。”
“我知道。”
像这种谎言,我多说几次也一样面不改色。
“你先走。”
陆把枪朝向上面的楼梯。我一口气爬到下一个休息台。
三楼——好像有人,我听到人声。
“冲田那家伙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去火灾现场察看了吧?”
“那家伙真不中用。”
脚步声,水流声,是从化妆室传出来的声音。
我握着枪的手开始发抖,胃痉挛不已,如果放松警戒,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枪轻抵住我的侧腹,陆催促我快点往上爬。
我吞下唾液,握紧手枪,依然止不住颤抖。
我等待听不到声音。
双脚无力。
我闭目祈祷,诺纳德!请借给我力量。
声音消失了。我缓缓地爬上楼梯。胃中有东西在乱窜——脚步非常沉重。
还差几阶就到四楼,再几步就可到达卡拉的地方。我在休息台喘一口气。终于抵达四楼,钢铁制的门紧闭。我把耳朵贴向门。门夺走我的体温,引出我的汗水。我似乎听到声音,极微弱的声音。我不由得屏神聆听——是旋律。清澈、高昂的声音,卡拉的歌声。
卡拉正在唱歌,唱歌给某人听。
“是这里。”
我对和我一样把耳朵抵住门的陆说。
“钱和药都在这楼。”
“你怎么知道?”
陆的眼睛就像X光。
“有听到歌声吧?”
我说。陆点点头。
“这里的流氓头子喜欢音乐,一直都播放CD。”
陆的眼睛不由得转动,他正探查我话中的虚实,寻找杀我的理由。
“这里面的情形如何?”
陆的眼睛停止转动。他瞪着门,仿佛门是玻璃的。
我已经听吉本说过房间的格局,再配合我被绑架时的记忆来确认。
左右延伸的走廊,长约十五公尺到二十公尺之间,宽一公尺五十公分。中间是电梯间。隔成四间作办公室用的房间左右夹着电梯。下电梯左手最里面是洗脸台和太平门——我和陆就在它的外面。
卡拉和露西雅在电梯右边的房间。吉本说房间约有三十个榻榻米的大小。里面有沙发、小圆桌、电视、床和电话,而且都固定在右边。门没有上锁。其他三个房间平常都是不使用的,只有在小混混在要乱搞露西雅时,才把她带到隔壁的房间。
我向陆说明——跳过露西亚和卡拉的事,当中掺入一些谎言。陆点点头。
“然后我们要怎么做?”
陆说。太阳穴青筋暴露,握枪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要用这个。”
手机。拨吉本所说房间内的电话号码。在绫濑对凯使用的手法再故技重施,能否顺利进行就要看运气了。如果一直用电话讲话,那外面的联络就进不来。
我没有时间再想其他的方法。不知道小混混们何时才会对那个叫冲田的小混混没有回来的事起疑,也不知道伏见何时回来。
“房间里有电话。我用这个打电话,谈些适当的话题。流氓们的意识应该会集中在电话上,我们趁隙猛然冲进去。”
“你先进去。”
“我知道啊。”
我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在门的把手上,转了一下,没有上锁。我拉了 一下门,造成几公分的空隙,卡拉的歌声变得很大声。我从细缝中窥视里面的情形,积满灰尘的走廊,好几个脚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
我用肩膀抵住门,开始拨号——向吉本问来的号码,最后按发送键,然后将手机抵住耳朵。听到传呼声。隔了一会儿,走廊前端响起电话铃声。卡拉的歌声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