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我们戴上帽子和墨镜。走进“粉红猫”事务所的公寓——有种已隔十年才来造访的感觉。
事务所内和最后我走出这里时的摆设一样，被伏见他们倾倒在地上的帐簿等，放糕点的袋子，喝剩的咖啡罐，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唯一不同的就只是味道消失了，女人们的味道——平常都是弥漫着，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里是哪里？”
“我工作的地方。”
“就是那间卖春的俱乐部？你在这种地方工作？”
“这一带的公寓，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五反田——不可思议的街道，它不是新宿也不是涩谷；只有色情行业非常突出。
找环视屋内，真是浪费，什么都没有改变。不久后，流氓们就会来经营新的卖春俱乐部。在这之前，任何人都可以毫不客气地使用。
“还在监视那栋大楼吧？”
“当然。”
“或许一个小时内就会有什么动静，绝对不可以松懈。”
“马利欧！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吧？”
“或许有双蛇眼的流氓会走出大楼。这么一来，就是一个机会了。”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警察，他是尸体的朋友。”
“尸体？什么尸体？”
“尸体就是尸体，你再怎么介意也不会活过来的。”
警察应该会和伏见的组接触。流氓们一定很讨厌警察的触角竟然伸到那栋大楼吧——早晚伏见都得离开那栋大楼。这只是充满希望的观察？还是有可能变成事实？我一概不知。我只是采取行动而已。都是为了将卡拉和凯弄到手。我被似乎要烤焦的焦躁感追赶得透不过气来。
利卡鲁德使用手机。我拔出枪，剩下三颗子弹。我需要子弹，巴西人会带来吧。我有钱，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弄到手。
不过，我没有时间，没有足以信赖的人，我什么也没有。
不由得晕眩起来，脚底裂开一个大洞。
滚到地上的话机，每晚都打进几十通电话，充满欲望的声音诉说他需要女人。我捡起听筒，线路被切断了。
× × ×
响起电铃声，躺在沙发上心情放松的利卡鲁德突然弹跳起来。我握着枪去应门。
“利卡鲁德在吗？他要我们到这里来。”
我听到葡萄牙语。
“你叫什么名字？”
“克拉迪奥。你是马利欧吧？我们在“普雷特酒吧”见过面。”
“等一下。”
我捂住对讲机话筒问利卡鲁德。
“克拉迪奥。”
利卡鲁德点点头。
“你是一个人来吗？”
我又继续对着对讲机说话。
“不是，还有保罗和阿奇拉。你认识保罗吧？就是帮你调度枪的家伙。”
“请进。”
我没有再向利卡鲁德确认。
× × ×
一小时内聚齐了十二个人，全部都是在六本木“普雷特酒吧”见过的面孔。充满紧张的眼睛、阴郁的眼睛、醉酒的眼睛——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
“马利欧！请说明想要我们做什么事？”
利卡鲁德说。所有人都点点头。
“有几个人曾经见过卡拉？”
男人们的视线相交。有几个人开口，总共三个人，克拉迪奥也是其中一人。
“我们在“欧拉·耶库斯托拉”听过那小孩的歌声，像天使般的歌声。”
“那小孩被日本流氓抓走了，我想救出那小孩。”
突然好几个人说葡萄牙语。
“我不认为那小孩只有那点价值，克拉迪奥！”
我连忙制止吵闹声。
“我说过，那小孩是天使，如果天使被恶魔抓走，援助她正是我们基督徒责无旁贷的事。”
利卡鲁德点点头，回答曾经见过卡拉的男人们也点点头。这时保罗出声了。
“我没有见过那小孩，我不知道那小孩是不是天使。你说要从日本流氓手中把她救出来？我不想为不认识的人赌命。”
除了我、利卡鲁德和认识卡拉的三个人外，其他人都点点头。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保罗，没有人会傻到为别人赌命。不过，如果是为了钱，那又如何呢？”
“钱？”
保罗的眼睛发亮。
“我一人出一百万。请协助我们。”
吵闹声越来越大。闭口的只有我和利卡鲁德。我聆听他们的吵杂声。
“一百万。要不要干啊？
——白痴！区区一百万，万一死了又该如何？
——那家伙吝于出更高价吧？
——应该不单是天使什么的理由，一定还有其他理由。
小心翼翼的现实主义者在大合唱——神经不由得紧绷。
“一百万要我们做什么事？”
鬈发的男人说。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望着男人的眼睛说。
“卡拉在大崎的一栋大楼内，和流氓们在一起。我想要你们在大楼的附近引起流氓们的注意。”
谎言——要吸引注意的对象不是流氓而是中国人。
“不会有危险吗？”
“日本流氓不会胡乱开枪的，这点你们都知道吧？”
“不过——”
喧闹又继续扩大。危险！太廉价了！太荒唐——大家用葡萄牙语你一言我一语。
“安静！”
我大叫。
“所以你们是办不到啰。只要照我的话去做，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能赚到一百万。你们在什么地方可以赚到这笔钱？净说些无用的话，你们不想要钱吗？！”
吵闹声停止了。
“你们是为了什么才来日本的？即使被流着相同血的日本人轻视、虐待，你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国家？是为了钱吧？！”
我站到保罗的面前，揪住他的前胸。
“你说会危险吗？不豁出去，能赚到一百万吗？没胆的家伙。因为你们都是这样，日本人才会瞧不起我们，他们说巴西混球不堪一击。因为你们都是这样，所以连足球也输了。”
“和足球没有关系吧——”
我猛力撞了一下保罗，然后挥动双手，告诉这群窝囊废。
“在巴西输日本的那晚，你们这群人中有人说要去揍日本人吧？”
好几个人不由得垂下脸。
“那时，有人说要给你们钱之类的话吗？有人因为危险就害怕的吗？没有。那时，我们自豪为巴西人的自尊受到伤害了，因此我们挺身一战，去揍那群乐而忘形的日本混球。不是吗？”
没有人辩解。
“巴西输了，输给日本，输给奈及利亚。我们的歇雷逊在奥林匹克输了，你们不觉得懊恼吗？你们窝囊废唯一自豪的是歇雷逊吧？你们不想再一次痛揍日本人吗？请回想那晚的事，回想痛揍日本人时的情景。”
好几双阴暗的眼睛正凝视着我。
“那晚我杀死一个日本人，心情痛快到极点。我不是日本人，我是巴西人。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中断说话，缓缓凝视每一双阴暗的眼睛。
“你做什么工作？”
我问鬈发的男人。
“餐厅的服务生。”
“是日本人的店吗？”
“是啊。”
“工作愉快吗？薪水满意吗？”
“不满意。”
鬈发的男人无力地摇头。
“来日本幸福吗？”
“不幸福。”
“你看过奥林匹克吧？歇雷逊输了，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我很生气，那还用说吗？”
“那么——”我的视线从鬈发男人的身上移到所有人。“这里不是奈及利亚，是日本，我们就让日本人大吃一惊。不只是心情能舒畅，今晚还可以拿到钱。”
我的手伸向放在脚边的背包，里面装的是从公事包移过来的钱。我取出一百万一叠的纸钞，把它丢到保罗的脚边。
“如果这样还觉得很荒唐的家伙，请站出来。我是不会觉得悔恨的。”
大家动也不动，只是咽下口水，盯着纸钞直瞧。
电子铃声撕裂沉默，利卡鲁德取出手机。
“是我。利卡鲁德。……真的吗……你确定？我知道了。你确认一下那家伙要去哪里，留下一个人监视大楼。啊……那就拜托你了。”
利卡鲁德挂断电话，脸朝向我。
“听说那个流氓离开大楼了。”
“一个人吗？”
“不是，说是另外还有两个人。”
机会来了——非常难得的机会。除了伏见以外，没有人认识我。就让这里的一群人引起高的注意，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好。我只再说一遍。大家……想回去的就回去。”
我环视巴西人的脸，阴暗、激动的眼睛回瞪我。
只有两个人避开我的视线。
“我，我刚生小孩。”
移开视线的一个人说。
“不要介意。”我说，冰冷的声音。“加油！去赚小鬼的奶粉钱。”
两个男人逃也似地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