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给利卡鲁德。
“方回来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他回来的话,就不要让他到屋外。”
“马利欧!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挂断电话,走到里面的房间。
“凯被中国人抓走了。”我告诉床上的有坂。
“我要把大家都杀了。”
我用棉被闷住有坂的脸,使尽全身之力按住拼死挣扎的他。然后用枪抵住他的头,用枕头盖住枪,扣扳机。模糊的枪声——有坂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了。
杀死两人了——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身体逐渐冰冷的感觉。我抱着放入兴奋剂的手提包走出房门,搭计程车去下北泽。我要去杀死方。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仿佛听到卡拉的歌声。
门的那一侧——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的互相怒骂。那家伙是强盗,那家伙让我们吃尽苦头,还偷走我们的钱。
方正在咆哮。
我打开门,门没有锁。利卡鲁德和方望着我,方的脸不由得抽筋。
“王八蛋!”
我用葡萄牙语说。然后拔出枪。
“是你太狠毒,不是吗?”
方伸出双手,不由得向后退。
“你在做什么?马利欧!”
利卡鲁德突然猛撞过来。
“冒牌货!”
“我、我是如假包换的日裔子孙。”
“混蛋加三级的冒牌货。”
方的步伐蹒跚,背部撞到堆积的瓦楞纸箱。
“你才是混蛋加三级的强盗!”
“住手!马利欧!”
我的声音、方的声音、利卡鲁德的声音——在我的耳际不断地扩大,变成无意义的波涛。我用枪抵住方的喉咙。
“因为你的关系——”
“我一听到你的日语立刻就知道了,”我的话被方的呐喊声盖过。“我的耳力很好。你就是那个混蛋加三级的强盗,趁隙抢走我们的钱,抢走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所以我才告诉中国人的,你会被中国人杀死,活该,你会受到报应的。”
从方的口里喷出唾液,溅到我的脸上。我不由得扣扳机,轰一声——方被弹到后面。
弹壳落到地上,发出干透的声音。突然响起悲鸣,我把藤本加代子忘了。管它怎样都好。
“马利欧!为什么……”
利卡鲁德的两眼呆滞无神,双手交叉在胸前。
“没有时间祷告了,快逃。利卡鲁德!”
我拉着利卡鲁德的手,他却纹风不动。
“你也想死吗?利卡鲁德!”
我用枪对着他。
“马利欧!我是你的朋友吧?”
“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利卡鲁德摇摇头,然后开始移动步伐。
× × ×
我们从小巷走到小巷,听到远处有警笛声,和好几个人擦身而过。在往新宿的小田急搭电车。
“我们该怎么办?马利欧!”
利卡鲁德小声地说。坐在眼前的年轻女人抬头望着我们。
“看什么!”
我说。女人连忙移开视线。
“马利欧!你恐吓女人干什么嘛。你真是奇怪哦。”
我不由得笑出来。从杀死诺纳德之后,我整个人就不对劲了。现在才察觉未免太迟了。
环视一下电车内,座无虚席,脸部表情松弛的日本人——我想把他们全部杀光。
“你在说什么呀,马利欧!”
我没有答腔。一会儿后利卡鲁德就死心不再和我说话。
× × ×
来到投币置物柜前,拉出手提箱。
“那是什么?”
越过我的肩膀——利卡鲁德的视线盯着背包。
“一看就知道吧。”
我手提着提箱开始走路,背包则交给利卡鲁德保管。
“你和中国人谈过话了吗?”
“是啊。他们现在应该到处说个不停。”
发冷——我的身体表面逐渐冷却。但感觉脑海深处有股似乎要融化脑浆的热气。
我想再次聆听卡拉的歌声,再次要凯喝光我的精夜。切不断的愿望及被燃烧欲狂的欲望,我的身体似乎快被撕裂了。
“啊……”
叹息——或该说是唉声叹气。应该走在旁边的利卡鲁德突然消失了。我回头一看,利卡鲁德站着不动,轮廓很深的脸上因绝望而扭曲着。
“怎么了?”
“那个房间……指纹……”
方的房间留着利卡鲁德和我的指纹。入境管理局都有我们的指纹纪录,警察很快就会确认出我们的身分吧。
“走,利卡鲁德!像你这样露出一张惨兮兮的表情站着不动,未免太过醒目,这样不是办法。”
“我们变成被锁定的对象了。”
“所以,你要说什么?走!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利卡鲁德跨出步伐,但像小孩的脚步。
“警察很恐怖吗?”
“那还用说吗?”
“看看我,利卡鲁德!我正被通缉。不过,像我这样大摇大摆走在外面,也没有谁走过来啊。”
“不过——”
“住口!他们无法区别巴西人和秘鲁人。你曾经做过很过火的事吧,可是,警察曾经来过你的地盘吗?他们只以日本人为对象。”
“不过——”
“我们应该害怕的是流氓,是中国人,而不是日本警察。”
“不过——”
“我们有钱。”我抬高手提箱。“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可以买到护照,也可以整容,这样就可以变成另一个人了。”
“马利欧——”
“你要有点分寸哦。利卡鲁德!”
“你不是没有杀过人吗?至少也要和我商量一下吧。”
顿时眼帘事物都是歪斜的,感觉脚底踩着的路都变成橡胶之类制的东西。我咬紧牙关。再继续以上话题的话,我似乎会杀了利卡鲁德。
× × ×
我们走进咖啡厅,叫了咖啡和三明治。我像猪般地大吃大喝,利卡鲁德却连动也没动一下。
“你不吃吗?”
“我没有食欲。”
我拿出手机。要利卡鲁德所雇用的中国人去散布的谣言——应该已经传到高的耳里。中国人的人脉,出乎想像地深入,且非常巩固地联系着,消息在瞬间就可传出去了。
我打了电话。
“你有绷紧肚皮了吗?帅哥!”
高冰冷、沉着的声音。我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都被他读透了——我要拂去“疑心生暗鬼”的想法。
“女人平安吗?”
“目前是。”
“让我和她说话,我想确认。”
利卡鲁德正屏神聆听我们说话。他焦躁不安地摇晃身体,他不懂英语。
“不要想打什么主意,都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我只想听她的声音。”
“只听声音,不可以讲话。”
高的声音越来越远。
“是马利欧吗?”
是凯的声音。我不由得脑海里一片混乱,心情忐忑不安。
“你还愿意喝我的精夜吗?”
瞬间。
“是啊。”
表示理解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女人平安,你了解了吧。”
听到高的声音,我的身体逐渐冰冷,脑海深处却不断在燃烧。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女人回来?”
“钱和兴奋剂。”
以及我的命——高没有说出口。他在说谎。
“给我时间。”
“不行,现在立刻准备好钱和药。”
“你以为我会带着它们走路啊?去拿可要花点时间。”
谎言——因为我没有能让高同意的方法。
“要多久?”
“三小时。”
停顿了一段时间。高在衡量天平,风险与赚钱孰轻孰重。
“好!就给你三小时。不过,整整三小时,三小时后,你就要将钱和药交给我。可以吧?”
情报应该已传到高的耳里——我人在大崎。高无心等三小时,他应该会突袭我。
“我要去哪里?”
我说——撒下饵。
“大久保,那还用说吗?”
高窃笑的脸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找人,十万火急。”
我对利卡鲁德说。
“哪里的人?”
“在“普雷特酒吧”的那群人,拿着我所买的枪的那群人,可以联络上吧?”
憋住怒火的声音,我气他不能随时保持清醒。
“你打算挨揍吗?”
他张开嘴,然后又闭上嘴。我一直盯着利卡鲁德的眼睛。
“马利欧……”
“很可怕吗?利卡鲁德!”
“我……不是这样,不过……”
“你在害怕吗?”
“马利欧!我说了不是这样呀!”
“你不想救卡拉吗?”
利卡鲁德的视线游移不定。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然后咬紧牙关。
“回答我!利卡鲁德!”
“我想救卡拉,不过,马利欧……”
利卡鲁德摇摇头,好像想拂去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会有明知自己的命将陷于危机中却仍然想救别人小孩的人吗?就算来了几个人,是曾经听过卡拉歌声的那些人,因为她的歌声令人无法忘怀。不过,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会因为我召唤就来。”
“你要抛弃卡拉了吗?利卡鲁德!”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白白送死。如果要救卡拉,就要有相当的准备,不是吗?光是揍人是无济于事的。”
“你害怕吗?利卡鲁德!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没有睾丸的孬种了?”
“我是害怕。”
利卡鲁德说,视线不再避开我。
“我是怕你啊,马利欧!”
脑海中响起声音,理性蒸发的声音。我紧紧咬着下唇,疼痛拉回理性。
“和那群人联络!利卡鲁德!”
我用绷紧的声音说。然后拔出枪,抵住利卡鲁德的下腹部,从桌子的下面——客人和服务生都不会察觉。
“停止做愚蠢的事!马利欧!”
“你要不要试试?利卡鲁德!光是今天我就杀死三个人,在这里杀你也不是件难事。”
我用力抵住枪口,利卡鲁德的脸上顿失血色。
“要救卡拉,利卡鲁德!”
“我知道啦,马利欧,请把枪收起来。”
利卡鲁德嘟哝着——声音微弱。
我把枪收起来。利卡鲁德拿起手机。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就说一个小时后集合。”
“一个小时?不可能吧。”
“集合!”
“真的要结伴去打人吗?”
“我要救出卡拉。”
——以及凯。
“在哪里集合?”
五反田——“粉红猫”的办公室,我身上还带着钥匙。
“五反田。”
我告诉他“粉红猫”的地址。
利卡鲁德开始打电话,葡萄牙语——从耳边飞过。
伏见加上高,用普通方法是无法对付的。凭我一个人要对抗他们,这个担子非常沉重。那么,只能以某人为挡箭牌来突破重围。
“总会有办法的。”
利卡鲁德说。
“巴西如何了?”
我问。
“巴西?”
“足球呀,奥林匹克的比赛。”
利卡鲁德叹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
“你不知道啊,马利欧!巴西输给日本时,为了泄忿杀死日本人。”
我没有时间看电视,报纸也只浏览社会新闻版。
“到底怎么了?”
“输了啊,输给非洲还是奈及利亚的什么球队。虽然获得银牌,真是混帐,金牌以外的其他奖牌都不算数。输了就是输了。虽说是气话,奥林匹克又不是世界杯足球锦标赛。”
“的确如你说的。”
“如果是世界杯足球锦标赛,歇雷逊是怎么也不会输的。”
利卡鲁德的沾沾自喜——我同意的却是另一句话。输就是输——我要把凯和卡拉都弄到手,否则,我宁可一死百了。
× × ×
我们在车站大楼买了墨镜和棒球帽,然后搭计程车去五反田。途中和好几部警车擦身而过,一闪一的红色灯——在脑海中发光。
“稍微停一下。”
我告诉司机。利卡鲁德瞪着我。
“又怎么啦?”
“我要打电话,要打不能让日本人听到的电话。”
我走下计程车。就在前面两公尺处有电话亭。
一一〇——按键盘的手指在发抖。线路通了——在对方讲话之前,我滔滔不绝地说。
“在目黑区的不动前,有栋叫“伟人之家)的公寓,有人陈尸里面。死者是吉本,五反田有个武藤组吧?就是那里叫伏见的人的兄弟。去调查看看。”
“你说的尸体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谁?联络处是——”
我挂断电话。手掌心正在冒汗。
我回到计程车上。
“你打电话给谁?”
我对利卡鲁德的询问充耳不闻。
“走吧。”
计程车开始开动。
如果警察找上伏见的话——我似乎看到前头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