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调度枪枝的同伴回来了。小型的搬运箱,保罗把它放到柜台上,然后打开盖子。
利卡鲁德不由得吹起口哨。
自动手枪五把,泛出冰冷的光芒。利卡鲁德拿把在手上,眯起双眼检查枪枝。
“是托加列夫手枪,而且是中国货。”
利卡鲁德的门路很广——所以他无所不知。
“因为时间紧迫,中国人说只能准备好这些。”
保罗说。“说是明天可以弄到更多。”
“怎么办呢?”
利卡鲁德拉了一下枪身,响起金属声。背脊不由得打了寒颤。
“有这些就足够了吧。”
“是啊。”
利卡鲁德点点头。好像获得暗号似地,其他人开始伸手拿枪。
“中国人还有说什么吗?”
我问保罗。
“问我枪要作何用途?”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只是受利卡鲁德委托,什么也不知道。”
“其他还说什么?”
“说是新宿的中国人发怒在找巴西人,要小心为妙。”
胃开始痛起来。不由得伸手摸一下腰部的手枪。
“怎么了?马利欧!”
利卡鲁德的声音——我不理他迳自走出店外。背贴壁走下狭窄的楼梯,然后从大楼的入口静静地凝视外面。
清晨的六本木,空车的计程车,稀疏的行人。马路对面停着一部车——崭新的休旅车,车窗蒙着一层烟雾,从消音器冒出浓烟。车边有个拿手机的男人,黄皮肤、黑头发。
背部拱起。高的脸孔立刻浮现脑海,随即消失。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马利欧!”
啪嗒啪塔——利卡鲁德也下楼来。
“你和拜托他弄枪的中国人认识很久了吗?”
男人拿着手机在讲话。视线朝向我们这边——我连忙缩回头。
“已经两年左右。他是福建人。”
福建!我想应该和高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中国人毕竟是中国人。就如同不管是里约出生或圣保罗出生,巴西人就是巴西人。
我伸出脸,再看一次男人。男人的脸伸进休旅车的窗内。
“那个中国人很爱钱吗?”
“有不爱钱的中国坏人啊。”
“是那家伙吗?”
利卡鲁德越过我的肩膀探出脸。马路对面的男人正好抬起头。
“我看不太清楚。必须靠近一点。”
利卡鲁德嘟哝着。
我下定决心,跨出一步,然后吸了一口气。
“喂!你们在干什么?”
我大叫。
男人抬起头,表情扭曲,然后慌慌张张坐进车内。接着响起轮胎摩擦柏油的声音——休旅车冒出白烟开走了。
“怎么回事?”
“快逃吧,中国人来了。”
× × ×
“竟敢开我玩笑。王八蛋!那些家伙出卖我了。”
利卡鲁德粗暴地扭转方向盘。黄色的国民牌汽车,又小又破旧。
“为什么要坐这么醒目的车?”
“黄色是歇雷逊的颜色吧。”
歇雷逊——巴西的足球代表队。巴西代表都穿黄色的制服。
利卡鲁德以发光的眼神看着后视镜。加速器踩到底,不过,时速还是没有超过六十公里,用不着担心会因超速而被逮捕。我和利卡鲁德都带着枪。利卡鲁德的脸部表情比平常僵硬。
从六本木通往西走。目的地是池尻,利卡鲁德的公寓在那里。
“其他伙伴没有问题吧?”
“你把自己除外的巴西人都视为白痴啊。不用担心,大家都在动脑筋,不是在日本装门面过活的。”
走在前面的计程车变换车道,利卡鲁德连忙按喇叭。
“王八蛋,我一直都给那些家伙方便,谁知竟然出卖我。”
“那些家伙出卖的不是你而是我。”
“一样。你和我都是巴西人,我和你都是移民的后裔,我和你都来日本,我和你都支持巴西代表。不是吗?马利欧!”
眼睛觉得疼痛,眼睛疲劳了。因恶梦而浅眠,充满怀疑与恐惧的心,辜负了自己的一件件谎言,身心即将崩溃。
“我是我。”
我说道。
“你倒是蛮维持你的本色嘛。”
利卡鲁德发出咂舌声。
× × ×
无所事事的时间——只会增添焦躁不安。利卡鲁德不停地打电话。他的公寓很整洁。我躺到沙发上去,开始把玩电视的遥控器。
新闻——官员贪污渎职事件。
新闻——亚特兰大的奥林匹克。巴西非常辛苦地进入决赛。利卡鲁德大叫太棒了。
新闻——京王饭店的枪击事件。尸体的身分剖析,本部在兵库的暴力团体田所兴业干部,松本忠,四十二岁。同组伙伴西川博之,二十八岁。另一个人身分依然不明。
“是中国人吗?
利卡鲁德手机贴着耳朵问道。我点点头。
“真的不是你开枪的?”
“开枪的另有其人。”
利卡鲁德不相信我。
× × ×
新闻——新宿警察署锁定疑是供犯人逃亡使用的车辆。
新闻——由于犯人可能逃亡邻县,警视厅请求神奈川县警察局与埼玉县警察局协助缉凶。
新闻——新宿警察署限制在现场附近行迹可疑的男人行动自由。被限制行动者是与被害人同属田所兴业的成员,名叫田口辉明,二十三岁。新宿警察署认为田口知道某些详情,正进行广泛旳盘问。
新闻——从枪击事件的客房检验出指纹。其中一人是日裔巴西人,佐伯广志,二十七岁。警视厅全面通缉佐伯广志。
电视荧幕上出现我的脸部。那是刚来日本时的大头照,比现在年轻,也比现在胖,眼里充满着希望,而这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你咎由自取——我听到卡拉的歌声。
“大事不妙吧?马利欧!被通缉的话,不要说是救卡拉了,你什么事也无法做。”
我用遥控器转台,每一台的画面都一样。
新闻——没有发现山田的尸体,也没有从新宿车站的投币置物柜中发现巨款的报导。
“有事要拜托你。利卡鲁德!
“什么事?”
“要帮卡拉的话,请帮忙弄到护照。”
利卡鲁德的触角——利卡鲁德无所不知,他知道在哪里、向谁买、要付多少钱,以及如何弄到手。
“要花一点时间。”
“没关系。三本!你可以弄到手吗?”
“三本是谁要用?”
“我、卡拉,以及露西雅。”
利卡鲁德点点头。
“秘鲁人的护照也没有关系吗?”
应该不碍事。
× × ×
小睡与草草用餐。利卡鲁德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的脸上失去了光彩。
我外出,去买手机的电池和充电器。用公共电话试打凯的手机——不知道是否没有打开电源,语音说是对方收不到讯号。
我再打到高子工作的地方,高子今天休息。于是再打到她的公寓,在报出姓名的瞬间,电话就被挂断。于是我再打一次。
“禽兽!恶魔!!你不是我的亲人,什么也不是。”
我连忙安抚高子。询问她凯和有坂离开时的情形。
有坂非常忿怒。当高子帮他解开绳子时,立刻被痛揍一顿。不过,伤势更加恶化。
凯——好像在思索什么事。附在有坂的耳边说了一些话,有坂只是点点头,打了好几次电话。其间瓦奇纽回来过,凯拿出钱,拜托他帮忙调度车辆和驾驶。然后凯和有坂就离开高子的公寓。
“瓦奇纽在哪里?”
“我不知道。”
“找到他,然后问他把他们两人带到哪里?”
瓦奇纽无法说话,所以无法用电话问他。
“我才不要呢。”
“高子!拜托你!帮我办妥这件事后,我就不会再麻烦你了。”安抚、哄骗加上威胁,最后高子投降了。
“你真的和爷爷是同一个模子出来的。马利欧!不管要做任何事,都要家人照你说的去做,爷爷就是这样。”
猛力挂断电话。
在我待在电话亭其间,有两部警车通过,不过没有停下来。警察在找佐伯广志,他们不知道我现在人在何处。
不要焦急、冷静——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然后走回利卡鲁德的公寓。
× × ×
利卡鲁德正在打包行李。
“怎么了?”
“保罗和我联络了,说是机场附近聚集了一群中国人,只要有外国人在附近走动,就会被拉到小巷内,威胁询问知不知道你的事。”
“然后呢?”
“然后?有伙伴不知道那里情势不妙啊,马利欧!你的头脑没有问题吧?”
我明白了。中国人逮捕挨近机场的巴西人。伙伴不知道我在哪里,不过,有人知道利卡鲁德的住处。
“有地方去吗?”
“我告诉熟识的秘鲁人了。”
秘鲁人——胸口波涛汹涌。不禁想起在新宿当强盗的事,想起曾用那笔钱来买凯的身体。
“为什么找秘鲁人?能帮助你的巴西人不是如过江之鲫吗?”
“因为巴西人彼此之间都有横的联系,或许会被中国人嗅出。不过,如果是秘鲁人……你也知道吧?马利欧,没有巴西人想和秘鲁人做朋友。”
来自同样大陆的人之间会互相憎恶,如果不如此就无法生存。
“结果又如何呢?不管是真正的日裔或冒牌的日裔,在这个国家的日本人眼中看来都是外国人,不是吗?”
“因为同伴中有很多人是冒牌货。”
“的确如你所说的。”
我帮忙利卡鲁德打包行李。
“在奥林匹克开始前回故乡就好了。”利卡鲁德说道。
“这样的话,就无法听到卡拉的歌声。”
“你说得对。”
利卡鲁德笑着说。笑声中透出空虚感。
× × ×
手提皮箱和手提旅行袋各一个。我和利卡鲁德走出公寓,来到大街上拦了一部计程车。
“下北泽。”
利卡鲁德告诉司机。司机从后视镜审视我们的脸。
电视新闻的画面——我刚到日本时的照片。手心不由得冒汗。计程车开动。
“那个秘鲁人是做什么的?”
我边留意司机边用葡萄牙语问他。
“在新宿开一家小店。以秘鲁人来说,他是个好人。”
不祥的预感似乎即将变成现实。
“那——”
在要开口的瞬间,利卡鲁德的手机响了。
利卡鲁德用葡萄牙语讲电话。立刻又变成英语。“是伊朗人。”
他只告诉我这句话。眼睛不停地转动,好像接收到某种讯息。
“你就在那里等,我立刻去。”利卡鲁德挂断电话。“对不起!不去下北泽了,请去五反田好吗?”
司机只是从后视镜看了利卡鲁德一眼。
“有什么消息吗?”
我用葡萄牙语问。
“没有找到有双蛇眼的流氓。不过,电话中说发现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流氓,好像是经常向伊朗人批发电话卡和兴奋剂的流氓。”
“是去过“欧拉·耶库斯托拉”的家伙吗?”
“不知道。不过,我只要看一下他的脸就知道了。”
兴奋的声音——唇边留着唾液。
“冷静啊,利卡鲁德!即使他是和伏见一起绑走卡拉的那家伙,我们也不能突袭啊。”
“我知道。”利卡鲁德深呼吸几下。“不过,马利欧!终于有线索了,或许就可以找到卡拉了。”
“所以你要冷静。我们一疏忽,或许就永远找不到卡拉了。”
把她卖给变态狂——我不想告诉利卡鲁德有关伏见说的这句话。利卡鲁德知道的话,一定会气得发狂,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计程车改变方向。只隔一会儿,我的胸口开始怦怦跳个不停。
冷静——我告诉自己。况且,并不是发现卡拉的所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