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星周《漂流街》

第38节

作者:驰星周  来源:驰星周全集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从明天开始,大家都要努力作哦。”
  高说这句话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林消失了踪迹。我们四人回到高的公寓。
  “林先生在哪里呢?”
  “他有他的工作要做。你有你的工作。”
  高说完后摇摇头,表示不要再追问了。我遵从指示。
  高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陆和韩两人谈了一会儿后,各自在沙发和地上睡觉。似乎会使房子摇动的鼾声随后大作。
  我闭上双眼,等待手机再度震动。胃已不痛了,只剩下头依然隐隐作痛。
  十亿——在脑海中跳舞的数字。不可能有这回事,又不是什么庞大的组织,现在的流氓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大笔钱。耳语似的声音说着,不!不会这样的。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正因为财务困难,一群人才会放手一搏。
  十亿——如果三个人均分,每人可得三亿多。光带这些钱回到巴西,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即使用这双手杀了太一,只要拿出适当的钱,也不会被逮捕的吧。我要在圣保罗买房子,把露西雅和卡拉接来一起住,然后买一间小店铺给露西雅——幻想无止境。只有凯没有出现在我的幻想中,我彻底地把凯摒除在外。
  “真好。”
  我喃喃自语。
  “不管你如何讨厌我,只要杀了你,你就会永远属于我的。”
  心情舒畅极了。脑海中萦绕着被我的刀剌中、浑身是血的凯的倩影,比刚才的幻想更有现实感。

×       ×       ×

  手机震动了。窗帘的另一面开始微明。我走进厕所,按一下接收钮。只要有谁起床,再把手指插入喉咙,造成呕吐的样子。
  “我是山田。”冷静的声音。“没有问题吗?”
  “是啊。不过,拜托简单扼要一点。”
  “声音不要这么粗暴。”
  声音中透露出嘲弄的口吻。我闭目试图使心情平静。
  “好了,言归正传。我已经听宜彦说了大致的情形。首先是十亿的事,不可以轻信。叫松本的男人,他的组是属于神户的组织,去年和关西的大组织起争执,趁着混乱组成这个组。不能通情达理,其他组也几乎不和他们往来。应该不会有十亿元才对。根据我的调查,那一组能动用的钱顶多五亿。那帮人想用那笔钱买麻药充当资本,用五亿买麻药,卖掉就可获得十五亿。总之,不要妄想会有十亿,这样才不会希望破灭。”
  “四人分五亿,无法算出比例吧?” 
  “是啊,马利欧。一人一亿二千五百万,还不够撑起屁股。或许你是另当别论。”
  “要退出计划吗?”
  “我也不是没有一个人就取下全部的方法。如果是五亿的话,倒值得涉身冒险。”
  “你已经想到方法了吗?”
  “这个嘛!你的方法又是什么?马利欧!”
  “我只想到避开中国人视线接电话的方法,但是有很多双眼睛啊。”
  响起笑声。
  “你可真辛苦。”
  “交易是在京王饭店,明天中国人会去办理住宿手续。”
  “京王饭店吗……那就住他隔壁的房间即可。”
  “订好房间后,我找到可以单独一人的时间就和你们联络。”
  “我听宜彦提过。”
  他在试探我的反应。我就勉强应付他。
  “什么事?”
  “听说松本那家伙和君枝大战三回合。我听了以后觉得很生气。你以前经常用窃听器偷听君枝和客人的做 愛声吗?”
  “那又怎样?”
  “听到你迷恋的女人让其他男人心满意足,你作何感想?”
  “没有什么感觉。即使有什么感觉也不能怎么样。”
  “很无聊的答案啊。”
  “你应该很清楚吧?”
  “好了,不说了。我要杀死松本。袭击交易现场时,我要先给松本一颗子弹。”
  “你是想拥有别人的东西的那种类型吧?”
  “你真了解我啊,马利欧!”我听到从喉咙发出的笑声。“明天我等你的电话。”
  电话挂断了,听到陆和韩的鼾声。我连忙关掉手机的电源,就说是电池坏了。
  我想高也不会给我新的电池。
  我抽着烟,不断地思考,间或打个盹。没有梦的睡眠,醒来令人觉得不愉快。汗水淋漓,呕吐后残留的胃液,觉得口干舌燥,头隐隐作痛。太阳穴的内侧,随着脉动而隐隐作痛。
  我起来撒尿和洗脸。我想刷牙,但没有牙刷,于是用手指沾牙膏刷牙。陆和韩相继起床。响起电视的声音。电话在响。我回到起居室,是韩的电话。
  “要淋浴吗?”
  陆问我,我连忙点点头。
  我穿上因汗水而湿透的衣服。我之后是韩,接着是陆,冲水声没有间断,此时响起门铃的声音。我看了一下韩的脸。
  “叫老板起床。”
  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向玄关。打开大门的声音,然后是中国话的对话。
  敲高的房门。
  “老板!请起床。”渗透入胃里的味道扑鼻。“食物送来了!”
  门另一头的高传出动静。韩招呼白衣男人进入屋内。托盘上盛粥的容器冒出热气。
  门打开,高露出一张刚睡醒的脸。拿着食物的男人频频鞠躬。高坐到沙发上。韩付钱给男人后就把他赶走。
  “中国的稀饭。你吃过吗?”
  我摇摇头。
  “饮酒过度的隔天,这个东西最棒。吃吧!今天大家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工作,不能饿肚子。”
  我和韩坐在高的两旁。陆很快地从浴室走出来。
  四个男人开始吃早餐。

×       ×       ×

  从新大久保搭电车去新宿,然后走路去京王饭店。距离办理住宿登记的时间还太早,于是我们在饭店里的咖啡座消磨时间。
  韩的日语不好,现在是无言的时间。真是太好了。
  睡前我一直思索的问题就是交易的流程。高告诉我松本打电话来时,转告他一点半在咖啡座等他。关西的流氓和中国人的麻药交易,我认为不会在这种场所,应该是进屋里交易才对。饭店的房间里,高这边的人马恐怕有三个人,高、韩和我。陆和林在某处待命。而松本那边有两个人,松本也会叫手下在某处待命吧。
  双人房里有五个人。麻药和巨款,我不禁咂舌。我想只要抢钱即可,如果抢麻药,我也没有能力处理。不过山田就不同,他应该有卖掉麻药的门路。
  用五亿买麻药的话,卖掉可得十五亿。
  山田如此说过。合计起来就是二十亿,是个让人昏眩的金额。山田有抢夺之意,而我连想都没有想过,所以他不告诉我这件事。他有要独占一切的念头,开始我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二十亿!如果没有山田,只能获得五亿。不!有有坂在,或许有坂知道兜售麻药的方法。
  二十亿!最初认为有数千万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欲望是无限延伸,永无止境。我摇摇头。啜了一口咖啡,突然间差点吐了出来。山田就出现在视线的角落,是我们坐的桌子对角线的桌子。他叼着一根烟,对我冷笑。
  我不由得看了韩一眼,他应该没有留意到山田。舌头有种涩涩的感觉,我将这种感觉和咖啡一饮而尽。
  “时间到了。”
  韩伸出手表。我点点头站了起来。由我出钱付帐,韩根本就不想看帐单。我们走出咖啡座,山田向我微微招手。

×       ×       ×

  办理住宿登记是轻而易举的事。李先生的房间是二三〇九号房。服务生带领我们去房间,相当宽敞的双人房间。走进房间,左手边是厕所和浴室,前面有两张单人床。右手边是冰箱和写字台,床和书桌之间摆着一组圆桌和椅子。桌子的旁边是连接隔壁房的门。山田应该已经控制了隔壁的房间。入口的对面是整面的玻璃,新宿街上的房子栉比鳞次。
  服务生走出去。韩握着话筒,用中国话和林交谈。我再次环视房间,试着扭转一下连接邻室的门上手把,门上锁,这是理所当然的。山田和有坂会从这里飞奔出来。入口的附近是个死角,只要站在那里,不会第一个被击倒。
  韩讲完电话。
  “林先生要来吗?”
  我若无其事地离开门边,然后发问。
  “马上来。”
  我点点头,然后走近冰箱。
  “要不要喝什么饮料?”
  “茶!”
  突然间脑海中闪过茶的字眼。我把茶包放在咖啡杯内,然后打开热水壶。现在是轻松的下午茶时间。韩和陆不同,不太爱开口讲话。
  “明天流氓会带多少钱来?”
  我问,对方没有回答。
  “老板真不简单,把日本流氓玩在股掌间,赚了不少钱。”
  “老板很可怕,惹老板生气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你要小心一点。”
  我不清楚他是在忠告或是恐吓,于是赶紧住嘴喝茶。韩穿着设计古板的套装,高要李先生穿成套西装。上衣没有鼓起,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没有感觉什么不自然之处——韩没有带枪。
  交易现场会不带武器吗?我希望是如此。插在我腰间的枪沉甸甸地。
  敲门声。我看着韩,韩点点头。于是我赶紧站起来走向大门。鱼眼透镜的那一头是林的脸。我立刻打开门迎接他。
  棉夹克搭配雪白T恤,牛仔裤配帆布胶底运动鞋,右手拿着铝制手提箱。林的脸上浮现笑容,朝我坐过的那张椅子坐下。
  中国话的交谈。我关门看守着。不久后,林将手提箱往桌上一摆,然后打开。泛出黑光的枪,枪下有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我的视线无法移开。
  林把枪交给韩,韩不费力气地把它放到上衣里面。林一直留意我的视线。
  “你是第一次看到枪吗?”
  我摇摇头,林笑了。
  “回老板那里,帅哥!关西流氓要打电话来了。”
  我点点头走出房间。脑海中净是报纸包起来的东西。麻药——好像有五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