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卡鲁德——个性豪爽的金主兼消息灵通人士。我向利卡鲁德借了五十万日币没还,人就消失行踪,他一定为了这件事而气得七窍生烟。利卡鲁德说过要回巴西,他在估算奥林匹克足球赛中巴西获得冠军的
时日到来。尽管初赛中,巴西败在日本脚下——穿着球队制服的日本人面孔再度浮现我的脑海——后来巴西却是连战连胜,踢进最后的八强淘汰赛。
我打了利卡鲁德的手机电话。
“朋友你好。我是利卡鲁德。”
似乎带着酒意的声音,可是我没见过利卡鲁德在白天喝酒。
“利卡鲁德!是我啦。马利欧。”
“哎哟哟……”爽朗的声音透露着阴森的口吻。“马利欧!就是那个借钱不还、逃之夭夭的马利欧啊!你在哪里?我到处在找你。从六本木、鹤见、绫濑到大泉,都找不到你的踪影。你是不是杀了日本人?我正想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我知道六本木的杀人凶手呢!”
不愧是消息灵通的利卡鲁德,东京附近的巴西人发生什么事情,大概都会传到他的耳朵。我杀了日本人——利卡鲁德可能是从雷安德鲁那儿打听来的吧。
“我要还钱唷,利卡鲁德!而且还要郑重地向你道歉。”
“不愧是条重义气的汉子。马利欧,听你这么说,我可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哟!”
“不骗你,我已经有钱了。你还不准备回巴西吧?”
“在巴西队获得冠军之前,我都会待在此地。”
“明天晚上可不可以见个面?我还你钱,另外还有事情要拜托你。”利卡鲁德的人面很广,应该能为露西雅和卡拉找个地方藏匿四、五天。
“老兄啊,你向我借钱不还,到处躲藏避不见面,现在又有事情要来拜托我?无论我是个多么好讲话的人,也要重新检讨和你的交往之道。”
利卡鲁德的声音已无往日豪爽。
“利卡鲁德!你听着,这件事情攸关小孩的性命。”
我压低声调,呼吸间传达出迫切感。
“小孩?”
利卡鲁德——老实的恶棍。如果没有好处,肯定不会帮忙。然而,若以金钱笼络,大概是会相挺的。
“是个女孩子,眼睛看不见,为了我的缘故,现在惹上麻烦。我想把她接到安全的地方,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眼睛看不见的女孩……你是不是在大久保?”
“为什么这么想?”
我忍住哑口无言的窘境,出声问道。
“既是眼睛看不见的女孩,那么牵着她走路的,大概是眼睛上头带有伤痕的妓女吧?”
只要是有关南美裔外国人的风声,大抵都会传到利卡鲁德的耳根。因此,利卡鲁德知道露西雅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不足为奇。
“发生什么事了?马利欧!如果告诉我那小妞的事,我未必不会考虑考虑。”
利卡鲁德——把老婆和女儿丢在里约热内卢,独自跑到日本来。曾经向我展示恶心的照片。如果让他和卡拉会面,相信这个家伙什么事都肯干。接下来,只需从旁唆使、怂恿。
“我杀了日本人,想在警方找到我之前,赶紧离开这个国家。然而,这就需要用钱,你了解我的意思吧?利卡鲁德!”
“来到这个国家,不愁没有大捞一笔的机会。”
脑海里浮现利卡鲁德那副通情达理的表情。 “我在大久保。这样就够了吧。利卡鲁德!如果知道更多的话,说不定连你也会有事。”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马利欧!”
“什么问题?”
“是日本流氓还是中国黑道在纠缠你?”
“那又怎样?”
“我什么也不想问。不、不是,我要问的就是这件事。马利欧!还有,你打算付我多少钱?”
“连同借款,总共两百万。”
电话那头传来口哨声。
“我只祈祷你不死,拿钱来给我。”
口气中似乎带着微笑。利卡鲁德一旦答应了,就不会再重复多言。只要对方不背叛他。
“没和你打声招呼就不见人影,觉得很抱歉。但是我杀了人,你能了解吗?利卡鲁德!”
“老早以前我就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我想尽早将露西雅和卡拉引荐给你,能不能约 个时间?露西雅就是眼睛上方有伤痕的妓女,卡拉就是眼盲的女孩。”
“明天下午如何?马尔塞尔那家伙在<欧拉·耶库斯托拉>有场生日宴会,吩咐我去充当干事。中午过后,我会一直待在那里。”
“欧拉·耶库斯托拉”——位于大冢的小迪斯可舞厅,日裔巴西人出资开设的,马尔塞尔也是股东之一。我曾经在那儿诈赌牌局,遭到揭穿而闹出事情。自从发生那次纠纷后,我就没在“欧拉·耶库斯托拉”露脸过。
“知道了。就在明天,我一定带她们去见你。”
“马利欧啊,有件事情不好意思开口问你。”
“什么事?”
“看你这么热心,是因为娼妇长得不赖呢?还是女孩楚楚可怜呢?”利卡鲁德想问的事不需确认。我不是个正经八百的人,利卡鲁德对此知之甚详。
“卡拉的歌声有如天使一般。不妨叫她唱给你听,会让你想起你老妈。”
在利卡鲁德回话之前,我把电话挂断了。
两只行李箱——大型和中型,露西雅正把衣服塞入里面。
“马利欧,我们准备去旅行。你也一起去吗?”
卡拉坐在沙发上,笑容满面地说道——让我觉得心痛不已。
“我不能去呀。卡拉!我会等你们回来。”
“为什么?”
尽管有些不满的口吻,然而脸上光彩依旧。
“露西雅!”我靠近露西雅,附在她耳边说道。
“明天中午过后,带着卡拉去大冢,在那儿和为你们安排藏身的人会面。”
“我知道了。”
露西雅捡起滚落地板上的小信封袋,然后递给我——整叠纸钞的触感。
“里头有一百万。其余的今晚凑齐。”
“我知道……露西雅!我无意给你们添麻烦。”
“像你这样的男人,嘴巴都会这么说。”
露西雅的侧面表情——看起来与其说是在埋怨我,毋宁说像在咒骂自己为何那么愚蠢招惹上我。
疲惫、焦虑,却没有睡意。插在腰间的自动手枪——塞入怀里的露西雅的百万圆。擦身而过的行人,看起来都像警察,也都像扒手。
走进咖啡店,喝了杯咖啡,点了三根烟。思考山田的事情,思考凯的事情,思考中国人的事情,思考露西雅和卡拉的事情。
电话响了。
“是我。”凯的声音。“有电话。”
“谁打来的?”
“关西的松本打来的。”
烟灰从叼在嘴边的香烟头掉落。
“你现在在哪里?”
“要町。”
“我马上到。通知山田了吗?”
“还没有。”
“我知道……露西雅!我无意给你们添麻烦。”
“在我到达之前,不要通知他。”
看了一下手表,午后两点四十分。在傍晚之前必须赶回高的公寓。我快步走出咖啡店。
拦了辆计程车,从大久保通开往山手通,在要町的十字路口下车。我环顾前后左右,有名警察骑着单车,不在意地经过我的身旁。周遭没有山田,没有伏见,当然也没有中国人。
我伫立十字路口,直到吸完一根香烟。一想到伏见的脸孔,心中就开始骚动起来。等确定骚动平息后,迈步走向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