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在无人的巷道里——我用手机打电话给山田。
“交易是在下周二的下午两点。”
“地点呢？”
“对方不肯透露。”
“是这样啊……对了。你有没有被警方取过指纹？”
“干嘛问这个？”
在入境管理局被强制按捺指纹的不愉快感觉——我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待遇？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关于有坂老妈被杀的案件，我透过以前的管道，向警方打听了 一下。好像房间里有残留指纹。宜彦老被警方关照，遭到怀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你呢？”
狄洼的中古公寓——弥漫着医院般的气味，有坂、凯、加上有坂的母亲，只不过是一天前的记忆，却已变得模模糊糊。我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或者没做过什么。确定的是，我没有擦拭指纹。
“在境管局有被按捺过指纹。”
我嘀嘀咕咕地答道。电话那头传来山田的咂舌声。
“当然。你可没让他们把指纹按得很清楚吧？”
“嗯！”
“来日本之前，你有没有前科？”
“没有。”
“那么，也没有警察记得你的面孔吧……若是这样，大概没有问题。宜彦不管用，如果连你也不行，那可糟糕得很！”
“电视和报纸没有播出我的照片吧？”
“如果查出是你杀的，那就有可能啰。不过，目前只是房间里留有指纹而已。警方马上就会追查到宜彦，这么一来，你在宜彦店里工作的事情也会跟着曝光。还好，即使警方追查你，也是把你当作证人处理，所以不用担心。”
“了解。”
“不过，白天出来走动时，最好戴上墨镜之类遮遮面孔。其实，被警方追查，倒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会让井上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过于蠢动。”
井上——伏见的老大辈。听山田的口气，好像认识井上。
“警方会不会查出是谁杀死店长的母亲？”
“如果找到凶手的指纹，那就简单。然而，凶手大概不至于那么愚蠢。不过，如果警方在宜彦周遭布线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听到那家伙正被武藤组的井上到处追赶的消息。这么一来，道上兄弟就会成为最有嫌疑的人。提起那杀人的小混混，现在说不定正被严则拷打中。”
伏见遭到私刑——光是想到这点，心里就很痛快。
“总之，要对警方留意一些。”
“就这么办了。接下来我要四处打听关西组的消息，暂时无法接听电话。晚上你来要町的公寓碰头，或者来通电话吧。”
“知道了。那么晚上见。”
“喔，对了，有关交易的地点，对方大概不会轻易透露。不过花点钱活动活动，多少可以打听到一点消息吧。对方或许会在言谈之间说溜嘴也说不定。”
电话挂断了。
× × ×
露西雅和卡拉正在看电视。桌上摆着装薯条的纸袋和宠物造型的可乐瓶。
“马利欧！你回来了。”
卡拉出声招呼我。露西雅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就是早餐？”
我不自觉地问道。
“太累了，不想做饭……不好意思，内衣也还没有去买。”
“以后再买好了。”我提着购物袋，迳自站在厨房。
“卡拉！要做饭了。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
“要煮什么料理给我们吃呢？”
“香肠、沙拉、吐司，还有牛奶。”
虽是简单的料理，总比薯条配可乐强多了。
卡拉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熟练的动作让人不觉得她是个眼盲的人。
我在厨房洗菜、做沙拉、烤香肠。由于没有烤面包机，遂以瓦斯炉火烘烤面包表面充数。过了一会儿，露西雅把做好的餐点端上桌面，又将牛奶倒进玻璃杯中，早餐就此完成。香肠的味道扑鼻，卡拉用力吸了一口气。
“好香！”
“趁热吃吧。”
露西亚切开香肠，把香肠和沙拉分装在小餐盘上，然后牵着卡拉的手腕就餐盘的位置。
“小心用餐。”
“嗯，我要吃了。”
露西雅用西班牙语叮咛着，卡拉则以日语回话。两人的对话虽不搭调，然而露西雅对于卡拉的疼惜之情，却已表露无遗。
“我说露西雅，希望你能好好打点饭菜……”
“一旦下厨的话，身上会有油烟味，难免招惹客人讨厌。”
露西雅冷冷地回答，然后大口吃着沙拉。
“可是，光吃薯条和可乐未免太简单了。再说，最好让拉吃点更营养的东西啊！”
“你这吃闲饭的，倒也挺啰嗦呢！”露西雅眯着眼睛看我——眉下的伤痕扭曲可见。“你这家伙也配教训我？”
我被露西雅说得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地吃着香肠。
“露西雅！马利欧！吃饭时不可以吵架唷！”
卡拉说话了。
大家默默地用餐——电视荧幕播放着米高梅的宽银幕电影。我不由得难过，一边回忆往日，一边吃着东西。
“我说，你是不是马上要出门？”
露西雅出声问我。
“有什么事吗？”
“你的内衣，待会儿一起去买吧。男人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挑选才好。”
露西雅用叉子挑着香肠。
“这种事情也……”
话才说了一半，露西雅突然抬起脸，目光投向卡拉，随即转头看我。意思是说——有些事情不想让卡拉听到。
“好吧。如果是一个小时左右，我可以抽空陪你。”
食欲没了，喝完牛奶，想像着露西雅的话中含义。
“好啊！你们两个要单独约会吧！”
卡拉嘟着小嘴。
“别闹别扭了。卡拉，有空的话，带你去迪斯尼乐园玩。”
“真的？”
卡拉的脸上顿时绽放灿烂的笑容。我感到胸中一阵疼痛。
× × ×
“没问题吧？”
便利商店就在公寓隔壁。露西雅拿起一件短裤，望着塑胶套上的牌子，一边问道。
“身体方面已经没事了。”
“我不是在说你。”露西雅提高嗓子。“我不晓得你在干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吧？想到你开始涉入中国流氓的圈子，昨天晚上又衣衫褴褛地回来，而且害我被日本流氓追赶……你告诉我，我和卡拉不会有事吧？看你干的好事，却要把我们拖累进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连想都没想到——不，应该说是在无意识中逃避思考这个问题。高知道露西雅的事情，并且认为露西雅是我的女人。一旦我们夺取了应该入高口袋内的钱，高势必会把露西雅牵扯进去。
“不好意思，马利欧，从今天晚上起，麻烦你另外找个窝身之处好吗？至于先前照顾你的情分，等你的目标达成之后，再来报答也不迟。”
“露西雅……”
“好了，你的表情好生后悔呢！”
露西雅伸手去拿别件短裤，口气似乎对于手上的短裤不中意。我无言以对。
如果我们劫持这场交易，高势必察觉我有涉嫌。露西雅——这个带有特殊气质的风尘女郎，在大久保一带，只要是欢场中人大都认识她，露西雅的住处很快就会传到高的耳里。
“露西雅！对不起。”
“我们怎么办啊？你打算为我们做什么？”
高的魔掌伸向露西雅——还有卡拉。如果我没被逮到，高盛怒之余恐将滥杀露西雅和卡拉，以残酷的手法。就算我把钱退还，并且告诉他们露西雅是无辜的，露西雅和卡拉一样无法幸免，会和我一起被杀。杀掉白种女人——有人在我脑海里嘀咕着。哥伦比亚的妓女和盲女，她们都和我毫无关系，没有人会知道她们被谁所杀。
卡拉的摇篮曲——在脑海响起。卡拉的笑容。卡拉给我的温情。
嘀咕声消失了，只有清澈的歌声还在回荡。
“手头上可以动用的钱有多少？”
我咬着下唇问道。
“有一笔钱本来我想寄回哥伦比亚，大约两百万日币左右。”两百万——总是管用。
“你把钱全部收归手头，然后借我一百万，到时候我一定还你。”
“相信男人可没什么好结果的。”
“我不要求你相信我。可是，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话去做，你和卡拉就会没命的。”
叹了一口气——露西雅呆呆地望着刚拿到手的短裤品牌。
“都没有办法了吗？”
倘若现在缩手不干，一切都会相安无事。可是一旦嗅到巨款的香味，实在很难让人忘怀。
“拜托你了。露西雅！马上把钱收集在身。然后立即打包行李，这两、三天内带着卡拉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再度叹了口气——露西雅将短裤放回架上。
“然后呢？为了你的缘故，要我和卡拉躲藏起来。接下来又会怎样？”
“会有巨款入手。”
我只能点到为止，无法详细说明。
露西雅缓慢地转过头来，目光有如剃刀般向我逼视，眼睛上方的伤痕隐隐挑动。
“到时候如果只是一点零头小钱，我可不会原谅你喔！为了要让这辈子过得舒服一点，我才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赚钱，不惜委屈自己出卖灵肉 ，取悦这个国家的变态男人。”
我点点头。但却无法从露西雅凌厉的目光中转移视线。
“好吧，我回房间打点行李。金钱方面，我想今晚可以准备妥当。”
“我再和你联络。”
“今天我会待在家里不去上班，好久没为卡拉做做哥伦比亚的家乡料理了。”
“露西雅！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算了。只要你遵守诺言，好好地付给我钱就可以了。”
露西雅露出微笑，转身准备离去。
“露西雅！为什么当初你肯让我住下来？”
露西雅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微笑。
“你啊，不像是个会对小孩子心怀不轨的人。而我这种买卖，一个人做起来挺辛酸的，所以想要养个男人，可是，有卡拉在……你了解吧？反正这个社会 到处充满变态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