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与冈岛小声地对谈着。周遭的客人开始陆续起身离去。伏见即使身着昂贵的西装,但还是难掩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流氓气。
他不时刻意地顶我的侧腰及肩膀。
“你在电话中对我说的话,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去死!”
伏见笑了。
× × ×
我被架上了宾士车。坐在驾驶座上的是身穿夏威夷衬衫的小混混,冈岛坐在驾驶座旁边,我和伏见则坐在后座——伏见坐在驾驶座的后方。
“到分公司去!”
冈岛的声音——宾士开始发动。
“不是到事务所去吗?”
伏见说道。
“不快点告诉大叔有坂的藏身处不行,所以去分公司那边比较方便。”
“好吧!那就好好要他全招出来吧!”
“随你便,但可不要弄脏车子喔!”
“我知道!”伏见于是把脸转向我。“好吧,混血儿!我就马上好好疼你一顿吧!”
伏见把手伸进西装的内侧,取出一个筒状物——那是一把伸缩的特殊警棍。他把警棍拉长,抵住我的大腿。
“你还真以为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啊?恭喜你啊!”
“你去死吧!”
我从齿缝间迸出这句话。大腿被警棍抵着。我心中充满疼痛、愤怒及恐惧。
“你再说一次看看!”
“你去死!”
我的小腹好痛,边呛咳边抱住肚子。背上又是一击。
“有坂到底在哪里?”
“你去死!”
我右手的指尖传来剧痛,不禁发出呻吟声。我的指甲裂了,正在滴血。
“这和你的小刀可是一样管用的喔!我可是从小就耍惯了。看来你还是嘴巴蛮牢的,不肯说是吗?”
伏见的声音充满兴奋,眼睛炯炯有神,似乎乐在其中,很亢奋的样子。
“你去死!”不断重复着诅咒,说不出其他话来。
“那个女人在哪里?”
“你去死!”
左手肘的前方又是一击,整个手腕都麻痹了。眼泪不觉渗了出来。
“你和那个女的搞过了吗?怎么样?功夫蛮好吧?!有没有要她含你的老二啊?”
“你……去死吧!”
我忍住痛楚,移动右手。刀子——还摆在牛仔裤的口袋里。把刀子取出来,猛剌向伏见的眼睛——这念头逐渐膨胀着。
伏见改把警棒反手握住,用前端抵住我的喉部,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鼻水和吐气——我整个人被搞得一团糟。
“你拔出刀啊!混血儿!”
伏见笑道。我期盼能拔刀反击。
喉咙被顶着,整个人靠在门上,只想能离伏见远一点。窗外的景色在眼前流泻,并排前进的车子,交错的车子,从这边看得到他们,但从他们那边却看不到这里。
“说!有坂在哪里?”
你去死——我已经发不出声了。
警棍重击在我的小腿上。我对准伏见的脚跟挥脚一踢,却被他躲过了。伏见笑道:“你还蛮有元气嘛!真是令人受不了!”
他用警棍猛击我的小腿。我因剧痛而呻吟,想昏死过去——但却做不到。伏见以绝佳的力道操弄警棍。
“那个女人在哪里?”
“你……去……死……”
我不断反覆咒骂着。不断反覆的痛楚。冈岛和负责开车的小混混不发一语,宾士车安静地行进着。
映在后视镜里的是冈岛因嫌恶而扭曲的脸。
我遍体鳞伤的身躯被拖出车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像发出哀嚎。
“喂!用你自己的脚走路!”
第一次听见小混混的声音。他的回音传入耳底。这是停车场,好像位于大楼的地下室。冈岛和伏见走在前面。前面有部电梯。
“真是个难搞的家伙!”
冈岛回头瞄了我一眼。
“那个女的不是说了吗,这家伙以前的工作就是教训那些变态的客人让他们站都站不起来。假如这样就能要他屈服的话,那不就没得玩了吗?你等着瞧吧!待会儿用些在车上不能玩的招数,好好对付他。”
到了电梯前面。冈岛进入电梯,伏见也上了电梯。虽然想逃——但做不到。我屁股被小混混踢了一脚。
“这栋大楼现在被我们帮派控制住了,”伏见笑道。“整个大楼都是空的。任你怎么哭喊可是没人会理你的。怎么样?这环境不错吧?!”
“你去死!”
整个身躯被整得伤痕累累,被痛楚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脑袋只能一味地咒骂。
“就是这个样子,混血儿!”
伏见笑着说,不变的是他那放出黏人眼神的双眼。他的微笑消失了,伏见突然摆头,我的鼻子就在他的额头之下。眼前被染成赤红一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血滴在电梯的地板。
“从现在开始,我可不会像在车内那般客气了喔!”
去死吧——我甚至没力气诅咒他了。
× × ×
七楼——电梯的按钮板显示这栋大楼有十楼。走过走廊到了最靠里面的门。真是间杀风景的房间——只有一张小桌子及一具电话。
我被命令坐在只有一只脚的椅子上。小混混开始搜我的身。刀子、手机、钥匙串,再加上从凯那边拿来的钱,一一排在桌上。
“这些钱是干嘛用的?
“那是我的钱!”
空无一物的房间——嗅不到人气的房间,这令人想起棺材。我知道恐惧正逐渐高涨。
“你是说这是你痛扁那些变态狂存下来的钱?别笑死人了。”
“这是为了逃避你们……”
“喂!”伏见的脸靠了过来,“进入这房间,嘴巴就给我放干净点!方才的力气呢?”
去死吧——只剩下嘴唇在颤抖。
“说点什么来听听吧!混血儿!”
小混混绕到我的身后,抓住我的手腕绑了起来。我闭上嘴,闭上双眼。请饶了我吧——差点脱口而出,但又咽下了。伏见根本不会放过我的,反倒只会激怒他罢了。
“你有所觉悟了没啊?”
我根本无法塞住耳朵。
“别装酷了吧。混血儿!再过不了好久,你就会跪下来舔我的脚趾头!”伏见的声音很亢奋,由于恶整我而欣喜得全身发抖。我再也忍受不了。
“冈岛先生!”我张开眼大叫。“我说。因此不要让伏见靠近我!”伏见的脸气歪了。像剃刀般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疯了吧!”
“你会全部都说出来吧?!”
冈岛说。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说!”
“请等一下,冈岛先生!这家伙肯定是在唬你的。还是弄得他痛得说实话比较信得过!”
“万一他没老实说,到时你爱怎么整,再好好整他也不迟啊!”
“拜托!这和痛扁他一顿后再要他说有什么不一样啊?请让我好好整他一番。一定叫他一五一十全招出来!”
“你在车上不是好好乐一下了吗?就稍微忍耐点。你现在简直就像条发情的疯狗一样,不是吗?”
伏见的眼睛眯了起来。
“冈岛先生!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冈岛生气地说。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你大哥喔!”
“我在问你,你说我像只发情的疯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冈岛看了小混混一眼,身为大哥的面子可不能在这时候被拉下来。
“你问我什么意思?那我就教你好了。你这家伙在整人的时候,小鸡鸡就会翘起来。这可是任谁都知道的事。变态狂!”
“你说变态是在说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
“冈岛先生!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喔。”
我听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是我身后的小混混所发出来的。他苍白着一张脸观看事情的演变。
“喔?激怒了你又怎样?难道连我也想痛扁一顿吗?想痛扁我好让你那话儿又勃起吗?你才要注意你说的话,敢忤逆我就等于是在违抗井上大叔一样。这你应当很清楚才是。”
“大叔、大叔,大叔不在的话,你是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你再说一次看看,伏见!你要再如此嚣张,小心我给你好看!”
冈岛于是把手伸进西装的内侧,拿出收在刀鞘里的匕首。冈岛卸下刀鞘。
“冈岛先生!你是想杀了我?!”
伏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整张脸是惨白的,而从他双眼中射出的黏人眼神一直停驻在冈岛身上。
“在黑道上混的规矩,今天可要好好教你明白。”
紧握着匕首的冈岛脸上被汗水淋湿,闪烁的双眼似少在找寻逃生的出口。
“好啊!那你就教训我吧!”
伏见往前踏出一步——冈岛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样啊?冈岛先生!不是说要教我懂规矩的吗?”
“喂!”冈岛的声音把小混混吓得身体发抖。“去下面叫人上来!”
“遵、遵命!”
伏见转过身去。
“斋藤,你要上哪儿去?!”
“我,我是冈岛老大的小弟啊!”
“怎么了?伏见,我要他照我说的话去做,你不知道吗?”
伏见僵立着。他那黏人的双眼似乎要把我脸上的皮肤都给看穿似的。
“我倒是痛快地扁了你一顿了!不是吗?混血儿。”
“伏见!”
“对不起!”伏见向冈岛低头说道。“方才脑门一股血猛往上冲,太过头了!”
“知道就好,要搞不清楚的话那就……”
冈岛放下匕首,伏见面无表情地呆立着。
× × ×
“有坂在哪里?”
冈岛说。他坐在桌上直盯着我的脸。
伏见——一付索然无味的样子。一个人离去,站在窗边往下看街上的情景。
“在荻洼的公寓。”
一个散发出像医院气味的房间。我告诉了他们地址和公寓的名字以及房号,叫斋藤的小混混则在一旁记下。照理说有坂和凯应该已经离开那公寓,正转往要町的公寓。
“那可是他的女人的房子?”
“是他妈妈的。详情我也不清楚。”
有坂的母亲虽活着但却濒临死亡,这是我脑海中浮现的影像。我看到伏见的背部,于是这影像就消失了。
“真的是在那儿吗?你要是敢耍我,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今天早上才在那儿和他碰过面!”
“这里面可有那里的钥匙?”
钥匙串,里面有要町那所公寓的新配备份钥匙。我以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摇头。
“那些是“粉红猫”办公室的钥匙和我公寓的钥匙。”
“伏见!”冈岛叫伏见。“到下面带几个年轻的去。”
“荻洼啊!可以用不着我去,叫两三个年轻力壮的去不就好了!丨
“我就要你去啊。”
冈岛的脸斜一边,对着伏见浮现笑容。
“知道了,不要一直火气那么大,小心你脑血管会爆掉哦!冈岛先生!”伏见脸上带着微笑走向门口。
“伏见!”
“知道啦!如果找到有坂的话,不要杀掉他,要把他带回来这边,是吗?!”伏见回头用带刺的声调说道。他的视线越过冈岛直射向我。
“直到我回来,这之间给我乖乖待在这边,混血儿!”
伏见走出去了之后——冈岛叹了一口气。
“这个混小子……”
冈岛以充血的双眼盯着伏见刚走出去的大门,恨恨地说。
“老大……那个家伙不好好处理的话,可就不妙了!”小混混大声说道,声音因亢奋而颤抖。“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大你太容忍他了……”
“你给我闭嘴!”
冈岛斥喝道,小混混于是住口。震耳欲聋的斥喝声,只可惜传不到伏见耳里。
“喂!”冈岛瞪了我一眼,说道:“有坂到底有何居心?听说还要买枪是吗?”
“不知道。我只是受托于人而已。”
找以微弱的声音说——事实上,被疼痛折磨得也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别给我装傻了,小鬼!像你这样的老外才不会铤而走险呢!一定是有什么小辫子给警察抓住了,在这个国家待不去才会如此吧?!”
“我可是日裔。我持有合法的签证,才没有逾期滞留!”痛楚和恐惧。拚命想压抑这些情绪、努力求生的念头实在愚蠢。
“有坂是不是跟你说过,假如你帮他的忙,他就会把没付清的薪水算给你是吗?”
我脑海中浮现凯的脸、露西雅的脸、卡拉的脸。这里到底是哪里虽然搞不清楚,但可确定是在东京都内。
伏见到荻洼最多只要三十分钟。在这段时间内必须好好想想方法,否则后头就会有一顿真正的拷打。
“这是薪水?”
冈岛很做作地问。拿起桌上的茶色信封高举着。
“这到底是什么钱?看来好像有五十万左右。身上都带着这么多钱,干嘛还要跟人领薪水?你到底从有坂那里拿了多少钱?”
“那是我的钱。是我打算寄给在家乡的祖父……”
空无一物的房间,除了我以外,只有冈岛和小混混。冈岛的同伙全部潜藏在这栋大楼。我该逃到哪里?又该如何才能逃脱呢?
“喂!小鬼,有坂可是那儿都去不成的,因为无论要逃到哪里总是需要钱的。该不会是想用枪弄到这笔钱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装蒜了。看来不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电子铃声盖住了冈岛的声音。桌上的手机响了,冈岛看看电话又看看我。
“该不会是有坂打来的吧?!”
“我觉得不是。”
冈岛把手机拿在手上,注视液晶显示面板上的讯号。摇摇头,然后缓缓地靠近我。
“如果是有坂的话,问出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如果不是有坂的话,马上把电话切断。”
冈岛用手指按了通话钮之后,就把手机贴在我耳边。
“喂!”
“是佐藤先生吗?”
是山田的声音。我看了冈岛一眼,然后摇头。
“你拿钱出来的话我就帮你。虽然有点高价,但如果要我帮你的话,就说好!”
他以低沉的声音说得很快,避免传进冈岛的耳朵。
“好!”
“快别说了,把电话切断。在你身边的是不是冈岛?不要让冈岛起疑心!”
“抱歉!我今天有事,有话下次再谈好了!”
“好啊!那么下次再说了!”
我切断电话。
“是谁打来的?”
“一起玩的朋友。”
冈岛一直盯着我的脸。随便你好了——反正我早已习惯说谎。
冈岛叼着烟说:“待会儿伏见那边就会有消息传来,有坂最好在。否则的话,小鬼!我可会把你交给伏见。你也看到刚才我和那臭小子的一来一往,已经把他气得怒火攻心。到时候他会给你什么苦头吃,我可不知道啰。”
“请放过我吧。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半哭泣的声音说,我也只能发出这般哀求声。脑海里却不断回荡着山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