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星周《漂流街》

第20节

作者:驰星周  来源:驰星周全集 

  从股间溢出我的精夜。凯从名牌皮包中取出手帕懒洋洋地拭去。
  “沾到裙子了。”
  “等钱到手再买条新的给你就是了。”
  我口中叼着烟。
  “等钱到手的话,是吗?”以似乎嘲笑的声调说道。已经看不到数分钟前的惊慌神色。
  “如果钱能到手,我一定做到!”我的激情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那股很有可能把凯给杀了的怒气——或许是杀了诺纳德的怒气,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马利欧,你好可怕喔!”
  我口中吐着烟边看着凯。凯正在穿好她的丝袜。
  “在饭店时也像刚刚那样,觉得自己差点要被杀掉。”
  “没这回事!”
  才有这回事呢!你自己方才是什么样的一张脸,脸,自己可曾照过镜子?”
  “没有。” 
  我把烟丢进厨房的水槽。
  “你最好自己看一下,用那种表情下命令,任何女人都不敢不马上把两腿张开,因为谁也不想被杀掉!”
  “不好意思,我只要一生气连自己干下什么都不知道!
  “马利欧!你有没有杀过人?”
  凯一边整装一边走向厨房,扭开水把我刚刚丢的烟蒂浇熄,然后开始洗沾有我精夜的手帕。
  我抓不到她发问的真正用意。
  “当然没有!”
  “你骗人!”
  她用力拧干手帕,然后放入她的名牌皮包里。凯把身体转向我,嘴边微带笑意,慢慢地靠近我,眼光闪烁。
  “像这样的举动最好不要再发生,如果一定要做 愛的话,不要粗暴的,要好好调情的那种好吗?”
  凯在我的耳边细语着。同时我的小腹感到一阵刺痛。
  小刀,是那把在涩谷的“爱宾馆”看到的同一把。凯把它收进名牌皮包里。“下次你再这样对我,小心我刺你!”
  如石头般坚硬冷酷的眼神。
  “知道了!”
  于是小刀不见了。
  “那么我先回荻洼的房子,今晚我会要宜彦来这边,要联络就打手机。”
  凯走出了房间,我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目送她离开。脑海有凯的声音清澈地回响着。
  ——马利欧,你杀过人吗?

×       ×       ×

  我在要町车站旁的柏青哥店杀时间,中了两次全开。收获还可以。等到五点打了电话。
  “山田先生吗?我是今天打过电话的佐藤。”
  “喔!原来是你啊!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货款我也准备好了,要到哪里交货呢?”
  “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要町。”
  “不好意思,能不能劳驾你到银座这一带?”
  “没问题!”
  “那么,就六点半在帝国饭店一楼的大厅候客处。”
  “我们要如何辨识对方呢?”
  “请告诉我你的长相,由我来认你。”
  “我是个混血儿,长得一副洋人的样子。”
  我告诉他自己的长相、发型以及穿着。
  “我知道了,不过请务必记住这一点,要是我认不出你的话,那这笔交易我们就算取消。”
  “怎么可以——”
  “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万一我即使认出了你,可是感觉你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么我们这笔买卖也是吹了。”
  “总而言之,你要是看我不顺眼,这笔买卖就免谈了就是了。”
  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干笑声。
  “就是这么回事,不好意思。我做的又不是可以到处招摇的买卖,再加上最近不怀好意的下三烂很多。”
  “知道了,那么就六点半见了!”
  “为了慎重起见,我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
  他告诉我号码后就切断了。
  “喂——”
  是有坂拉得好长的声音。
  是我。马利欧。今晚我要和山田先生交易了。店长,你见过山田先生吗?
  “头大大的,是个秃头,长得一副平凡欧吉桑的脸,在干坏事的时候总会穿很炫的整套西装。现在变什么样子,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个把钱花在穿着上的德性。”
  得到的是个答非所问的答案。
  “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
  “要再说更白点啊——反正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从额头以上都秃了,还有头大大的,……长得一副男人的脸,因为我不曾好好盯着他看,所以也就只有这样喔!”
  我想抱怨——但忍住了。
  “知道了,那再联络了!”
  不安的感觉在心中盘旋着。虽然说是枪枝的买卖,不过山田先生也未免太过干脆了。我究竟是否该信任他,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       ×       ×

  我从要町搭地下铁到有乐町。在有乐町的百货公司买了皮包和墨镜——像这样的事的确是蛮花钱的。
  凯是对的。
  我背起皮包,戴上太阳眼镜,步行到帝国饭店。还不到六点钟。会客大厅已坐满八成的人。头大且秃的男人有好几个,大家都穿得蛮体面的。
  我躲在大厅靠里面柱子的阴影下,背靠在柱子上等待。每隔一分钟就扫视入口处。
  脑海浮现凯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然后又消失了。又浮现凯持刀面对着我时所露出的冰冷目光,然后又消失了。又浮现露西雅眉头的伤痕,然后又消失了。我似乎一直听得见卡拉唱着摇篮曲的歌声。
  六点二十分时,入口处出现了一个秃头的男人,穿着好像是意大利制的套装,戴着墨镜,手上提着一个铝制的手提箱。
  男人停下来凝视大厅里的咖啡座,然后又把视线转到大厅。我把脸隐藏在柱子的阴影底下,心中默念到五,然后伸出头来看时,男人正要步出大门。
  就是那个男人——山田。我感觉错不了。山田是一个人来的,然后现在又一个人要离开,这是为了要确认我的存在。在这中间都没向任何人做什么暗示。总之,山田是自己单独来的。
  我离开了柱子的阴影,在咖啡座的空位上坐下。点了一杯贵得要命的咖啡。是不难喝,但也不是多好喝。

×       ×       ×

  六点三十分。
  山田又出现了。我摘下墨镜等他来。山田缓缓朝咖啡座走来,面无表情地检视每一个客人的脸。他的眼光我的地方停下来。我装作一副没察觉的样子,继续啜饮着咖啡。过了几秒钟,山田的视线移动了,好像在寻找某个人。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我的同伙。
  山田在好好审视了大厅一番后,步出了饭店。
  三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佐藤先生吗?”
  “是山田吧!你怎么搞的?都已经过了六点半了。”
  干笑的声音。
  “你倒蛮会演戏的。我进到饭店里,你想必已察觉到了吧!”
  “是吗?”
  “别装傻了!站在柱子阴影底下的男人,过了几分钟后在咖啡座装做等人的样子而喝着咖啡,那不就是你吗?要不然我免费把货送给你都可以。”
  果然被发现了。我不禁咬住下唇。
  “抱歉!因为我感到不安。”
  “没关系,不过这倒让我搞清楚你是一个人来,而且也知道你并不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门外汉。”
  “那么买卖呢?”
  “位于深雪大道上的风月堂你知道吗?我就在那边等你。你出了饭店避开警卫的耳目,往银座的方向直走就可以了。”
  “知道了。”
  贵得离谱的咖啡钱——全白花了。

  山田吃着蛋糕,喝的是柠檬茶。
  “你喝什么?”
  他用好像已经认识我很久的口吻轻松地问我。
  “我也喝柠檬茶。”
  我已提不起喝咖啡的兴趣。 
  “这里的蛋糕蛮不错的。来一个如何?”
  我摇摇头。
  “我希望能快点成交。”
  “不要那么急嘛。”
  山田招来女侍,再点了一杯柠檬茶。女侍偷偷看了我一眼。我逐渐不安起来,于是叼着烟,吸了一口烟藉以压抑心中的不安。报上都没报导,警察也没在找我。
  “佐藤先生!你和有坂的老弟有什么关系?”
  山田的声音嗅不出丝毫紧张的感觉,两只眼睛紧盯着离去的女侍的双臀。“只是普通交情。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事!只是我听到一些传言。”
  “一些传言?”
  “例如积欠一堆债务潜逃之类的。”
  我脑海里的警报器响了起来。环顾店内,上班族、女性上班族、家庭主妇,一家很平静的咖啡厅。
  山田脸上浮现一丝浅笑,边啜饮着咖啡。
  “请让我看一下货。”
  “在这种地方怎好拿出来现?”
  “叫我到这种地方来的不是你自己吗?”
  “冷静一点。干嘛火气那么大。来来,你的茶来了。”
  女侍穿着白上衣、黑围裙,轻声说让您久等了。
  我什么都没看,就光听声音,两眼凝视着山田的脸。
  “你是从哪里听到有坂倒债潜逃的谣传呢?”
  我脑中的警报器大作——发出令人昏眩的巨响。透过玻璃落地窗看见走在店前的路人。我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伏见。
  伏见边笑着边进入店内,但紧迫盯人的眼神丝毫不带笑意。他穿着和他一点都不配的西装套装,在他后方是那名叫冈岛的流氓。
  山田对伏见及冈岛点头致意。可是伏见对山田却视若无睹。
  “哟——混血儿。我一直很想见你耶!”
  伏见压低声音说。然后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
  “山田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冈岛坐在山田的旁边。
  “像这种事随时吩咐一声就行了。冈岛先生!”
  满怀愤怒和恐惧,我把手伸向牛仔裤里的小刀。
  “你想掏出刀来做什么?混血儿!”
  伏见轻声说道。我的手僵住了。
  “待会儿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你最好要先有所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