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喊声把自己弄醒了。我感觉眼皮很沉,仿佛被糨糊或者什么东西粘上似的。我强睁开了眼。小文正在盯着我看,我差点发出尖叫声。小文的脸上长着眼、鼻和嘴,没有被涂满黑色。
“你没事吧,阿基?你做噩梦了吧?”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在做梦。我出了一身的汗,感觉脑后、胸口和屁股隐隐作痛,肩膀的肌肉 很僵硬。
“没事。没什么。”
我想要起身,发现两手无法自由活动,身后的双手好像被戴上了手铐。我感到微微的震动,原来我在车里,是在八岳看到的那辆MPV。我躺在后座上,驾驶席和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那两个男的。
我一边小心着被束缚的手,一边再次试图起身。我只抬起了一点身体,就没劲了。我的手脚不自然地酸痛,被注射的药水仍然残存着药效。
“这里是?”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感觉嗓子好像被异物堵住了,估计这也是药的作用。车窗外飘过淡淡的灯光,好像是高速公路的引导灯。
“刚刚过了八王子。”
小文那受伤的胳膊紧紧贴在身体上。对于再次背叛我,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罪恶感。她只是担心被噩梦魇住的我。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竭力发出声音,虽然懒得开口,但不是不能说话。
“有点疼,不过没关系。”
“我被注射了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来了之后,只说一切都交给他们。”
我放弃了起身的努力,低下了仰着的头。
“你给刘健一打电话了?”
我身体使不上劲,也许不光是因为药的作用。绝望支配着我身体上所有的细胞。
“嗯。”小文终于不再直视我。
“为什么?是因为信不过我吗?你觉得我应该赚不到钱……是因为我准备的钱不够?”
“不是,我没有考虑过钱的事。”
“那是为什么?”
“那个人是魔法师。我永远都被他的魔法控制着,无法逃脱。”
“明明可能会被他杀了?”
“如果我被那个人杀了的话……”
小文好像望着远方,眼睛盯着空中的一个点。她不是爱着刘健一,而是依赖着他。就像小孩依赖父母那样,小文依赖着刘健一。就像曾经一直跟在我的后面那样,小文跟在刘健一的后面。
无数的黑脸,被涂满黑暗的视野,我的绝望,小文的希望,劈开黑暗的引导灯,吞没我的黑暗……什么都没有被割开。
“我不会让他把你杀了的。”我小声嘟囔道,没打算让小文听见。但是,我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与没有眼、鼻、和嘴的妖怪不同……
“你是杀不了那个人的。不过,阿基就是阿基。温柔的阿基,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阿基,保护我的阿基,为了我什么都去做的阿基。”
小文仍然盯着空中笑了。她那如同做梦少女的侧脸,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小文。但是,与过去不同的是,从耳朵到下巴的线条中刻着坚强的意志。
“阿基,我喜欢你。即使你来到日本把我给忘了,即使你毫不在乎地抛弃了一切。就像过去一样,为了我阿基什么都去做。可是,现在的我需要的不是那种人了。”
“刘健一给了你什么?”
“坚强。”小文立即回答道。就像她一直在等待着我的这个提问。
“坚强?”
“嗯。不为任何东西所动的强大内心,那个人住在超脱了悲伤、喜悦和憎恨的世界里。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使他心乱,他超然地俯视着这个世界。我也想要他那样的坚强,想要不会受伤的强大内心。只要能够得到它,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小文什么也不知道,刘健一并不坚强。他的心只是被黑暗包裹起来了,用了很长时间才对徐锐进行复仇就是一个例子。他那看上去超然的姿态内部燃烧着憎恨的火焰,他对那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怀有强烈的敌意。他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嘲弄人心的恶意。他潜伏于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孕育着毫无止境的欲望,不断地将猎物送进巨大的胃里。
我不打算告诉小文这些。她肯定会认为我狗急跳墙,从而当作耳旁风的。于是,我是这么说的。
“我想解救你。”
“能够解救我的只有那个人。”
“我觉得如果我能解救你的话,我自己也就得救了。”
“那个人从来不依靠别人。”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
“没错,你说得对。阿基,你再睡会儿吧。到了那边,即使你讨厌也得睁着眼了。”
小文把手掌放到了我的额头上,她的手如冰块似的很凉。我闭上了眼睛,把一切都交给了汽车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