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普瑞维亚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与那辆卡罗拉汇合。小文被推进了普瑞维亚后,看守小文的这个人驾驶着卡罗拉,跟在普瑞维亚的后面。右手边有一个巨大的仓库,前方是隧道的入口。我们这辆普瑞维亚开上了边道,开始沿着码头顶端的公园周边缓缓前行。周围是一片静寂的黑暗,没有可以埋伏的地方。
“在哪里进行交易?”车子没有停下,开始第二次绕着公园周围道路缓行的时候,我开口问道。
“就在前面。”郎志森指着普瑞维亚的右边说道。
公园中间有一条很宽的道路,将公园一分为二。在公园的尽头,这条道路分成了左右两个岔路,前面只有沉浸在黑暗中的大海。
“大概再等三十分钟吧。他们肯定是期待着阿飞他们的行动,打算慢慢地出现吧。开什么玩笑,呵呵。”
郎志森说完后闭上了嘴,我也不想再继续多问。我们的车子静静地前行,车内充斥着沉默的空气。终于来到了交易地点,车子停了下来。
“大家下车吧。别忘了带上霰弹枪!”郎志森一声令下,大家都下了车。从海上吹来的风中带着湿气,夺走了身体的温度。
“估计他们会从对面过来。”郎志森盯着隔开公园的道路说,“哥哥,你们就在这儿站着吧。你们可不要胡思乱想啊,后面有霰弹枪盯着你们呢。”
我和小文背对着大海站在路边。我们身后是驾驶普瑞维亚的那个男的,他手中握着霰弹枪,滑动了一下枪筒。在自己身边听到这不祥的金属声,我和小文都吓得缩成一团。
“哥哥,你们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的运气了。我们承包的任务只是杀徐锐。”郎志森仍然盯着公园的方向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握上了手枪,卸掉了枪口前端的消声器。估计已经不用再担心枪声了。
小文悄悄地用日语问我:“我们该怎么办?”
强劲的海风把小文的声音向前方吹去,站着我们后面的那个人好像没有听到。
“不知道。徐锐在电话里和你说了什么?”
“跟我说了刚才被杀掉的那两个人。”
小文这次是用中文说的。瞬间海风停止了。我们两个装作什么也没做的样子闭上了嘴,互相握着彼此的手。
小文的手如同冰块一样冰凉,我的手却像燃烧似的火热。
“我本以为在日本可以过着更普通的生活。”
海风明明还没有再次吹起,可是小文又开口说话了。身后的那个人晃动了一下霰弹枪,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可能快要死了。就让我说说话吧。”
小文并不害怕,她本来就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身后的那个人好像也认同了小文的说法,没有再做过多的威慑。
“普通的?你说我吗?”
“对呀。你和普通的中国人不同,你不是带着第二代战争孤儿的证件来到日本的吗?即使没有在这里出人头地,至少也能像其他日本人一样吧?”
“过去是那样的。可是,后来我所在的公司倒闭了。当时的日本经济比现在还要不景气。我没能找到新的工作,最后为了挣钱我就不能挑三拣四的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阿基也吃了不少苦啊……你一直都惦念着我吗?”
“嗯。”我立刻撒谎说道。
我在内心里激烈地咒骂自己忘记了一切。由于过分执着自己那胡编乱造的经历,在生活中我一直逃避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一直记着和我的约定?”
“嗯,我一直都后悔自己没能信守约定。我想去接你的,可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都勉勉强强……”无论怎么臭骂自己,我都无法停止编造谎话。“为了补偿违背的约定,我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你。”
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我愿意做你的盾牌——我想加上这句话,可是身后的人是个障碍。我用力攥住小文的手,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她。
“故事到此结束了。”郎志森严肃地说道。
前方出现了小小的光点,肯定是汽车的前大灯。随着光点的逐渐变大,大排量的引擎声也逆着风传了过来。
这几个男人的气场立马就变了。在此之前,周围就飘着紧张的空气。现在空气中似乎散发着静电,把周围的大气也都同化了。我产生了气压增加的错觉,感觉肩膀沉甸甸的。
逐渐靠近我们的汽车是一辆奔驰的sUV。大灯的对面可以看到车内的人影,车上好像有四个人。
郎志森扳起了手枪的击锤。驾驶卡罗拉的那个男人把手指放到了霰弹枪的扳机上。即使不转身我也知道,身后的那个人也做着同样的准备。
向我们驶来的那辆SuV放慢了速度,逐渐靠近我们,停在了距离郎志森五米左右的地方。前大灯熄灭后,四个车门同时打开,从里面下来了四个穿着西服的男人。
“真是准时啊。请问哪位是徐先生?”
郎志森打破了沉默。徐锐被其他三个人包围着站在路上。他的右手拎着一个旅行袋。即使知道谁是徐锐,好像这么说效果更好。
“是我。”徐锐说,“东西呢?”
“在这里。”郎志森拍着自己的上衣口袋说道。
“你让我看看实物。”
“先让我看看钱。”郎志森得意地说道。
郎志森的手下们和徐锐的护卫们都面目狰狞、露着杀气,郎志森掌握着主动权,但他是镇不住徐锐的。
“钱在这里面。”徐锐举着旅行袋说,“我要打开包,请不要开枪啊。”
“那就赶紧快点儿。时间一长也许枪会走火。”
徐锐的护卫们也都各自手里握着枪。这三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徐锐应该吸取了在公寓前被袭击的教训,也许这次带来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伙。
徐锐把旅行袋放到了自己的脚下,不紧不慢地拉开了拉锁。为了让郎志森看到包里的东西,徐锐托着包的底部。确实可以看到里面装的是带着封条的一万一捆的现金。
“你能保证这里面装着的全部是真钱吗?”
“你拿着的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是不会骗你的。”
“喂。”郎志森动了一下下巴,命令旁边的人去检查包里的钱。
“我们只是确认一下里面的钱。不会没有礼貌地把包抢过来的,请你放心。我们也是很惜命的。”
郎志森的手下斜握着霰弹枪慢慢地走了过去。
徐锐的护卫们也放松了一下握着枪的手。郎志森的手下将手伸进旅行袋中,拆开了一捆钞票说:“好像都是真钱。”
“好,你回来吧。”
郎志森这个手下面向徐锐他们,一点点地向后退。这时郎志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符契。
“你能看见吧?”
听到郎志森的声音后,徐锐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确认完彼此带来的东西了……接下来我们怎么着?”
“你把符契给她。我拿着这个包,你带着她,我们互相走近彼此。”
“好主意。没有什么要叮嘱的了吧……”
“你不会耍小花招吧?”
“当然不会。”
郎志森转过身去冲小文招了招手。小文抬头看着我,我用力攥住她的手——不会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小文微微点了一下头,紧紧地闭着嘴巴离开了我。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依然很强劲。可以说冻得人发抖,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发热。我的脖子和手掌冒出了大量的汗水。我确信这场交易不会顺利地结束,心脏如同跳舞一样不停地剧烈跳动着。
小文走到了郎志森的旁边,郎志森把符契塞到了小文的手里。他把右手握着的枪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举起双手说:“我不带武器了。希望你也能这么做。”
徐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脸色并不苍白,脸颊泛着一点红。他拽了拽西服的下摆,下定决心之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虽然他为没有看到阿飞和另外一人而感到惊愕和失望,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几乎与徐锐同时,郎志森也推着小文的后背向前走去。波涛和海风的声音,小文的靴子和徐锐的皮鞋发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郎志森穿的是胶底鞋。我身后的那个人用霰弹枪把我推到一边,来到了前面。郎志森旁边的那个人背部的肌肉 紧绷,徐锐的护卫们也是一样进入了紧张的状态。两个阵营之间拉开的紧张气氛改变了大气的走向,不断重复着压缩和膨胀,缝隙越来越狭小,在崩溃的瞬间确保升到了顶点。
郎志森和徐锐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长了。
郎志森用力推了一下小文的后背,毫无防备的小文失去了平衡,倒向了徐锐那边。郎志森右手撩起上衣的下摆,他的腰间还插着一把枪,这把枪是我的,闪着微弱的光芒。郎志森迅速掏出这把枪,握在了右手里。
徐锐和徐锐的护卫们都被骗了。郎志森的动作太突然了,大街上的潇洒男人们与训练有素的军人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
“小文!”我一边叫着小文,一边向前冲了出去。
徐锐和小文的身体重叠在一起,如果郎志森开枪的话,子弹肯定会穿透小文的身体。由于恐惧和焦躁,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郎志森的枪口喷出火焰之前,我们先听到了一声轰响。郎志森的身体像是被一名看不见的巨人踢了一脚,向旁边飞去。郎志森旁边的那名手下的霰弹枪枪口冒着青烟。
我没有时间去考虑发生了什么。我一头撞向眼前的这个人,抱住他的腰一起滚到了路面上。有人喊道:“等等!我……”
混乱的枪声顿时消失了。我拼命地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这个人,霰弹枪从这个人身上掉了下来。我捡起这把枪站了起来。
徐锐的护卫们与杀害郎志森的那个人在互相射击,我的耳边不间断地响着若干手枪的尖锐枪声和霰弹枪的厚重枪声。徐锐的护卫们把那辆sUV当作盾牌,躲在了车身后面。杀害郎志森的那个人藏在了卡罗拉的后面。小文和徐锐抱着头蹲在枪林弹雨中。
这一画面激起了我的怒火,苦闷的怒气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必须去救小文,必须让那些想要杀死小文的家伙知道我的厉害。
仍然在地上翻滚的那个人搂住了我的腿,我用霰弹枪的枪托朝他的脸砸了一下。他的手失去了力量,我的脚重新获得了自由。我把枪把顶在腰上,扣动了扳机。意料之外的后座力差点儿让我摔个屁股蹲。徐锐护卫们的枪声瞬间停止了。
郎志森的手下大声喊道:“等等,请你们冷静下来听我说!”
向郎志森开枪估计是他瞬间做出的决定。他似乎要向他们做出解释。我不想给他时间,继续拿着霰弹枪朝着徐锐的护卫们开了两枪。虽然我不知道子弹的去向,但是这两枪让徐锐的护卫们开始向我们发起了更加猛烈的反击。郎志森的手下用绝望的眼神盯着我,然后立刻抄起霰弹枪,开始反击。
我弯着腰爬上了那辆普瑞维亚的驾驶席。车钥匙仍然插在车里。打着火后,我猛踩了一脚油门。
大量的子弹乒乒乓乓地射进了车体。前挡风玻璃出现了裂缝,玻璃变成了一片白色。我用霰弹枪的枪体砸掉了破碎的玻璃,继续低头握着方向盘。为了给小文和徐锐遮挡空中横飞的子弹,我把车停在了他们的正侧面。
“上车!快点儿上车!”
我只是对着小文喊话,可是最先上车的却是徐锐。你上不上车无所谓——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等着小文上车。当小文那苗条的身体进入车子后,我狠狠地踩下了油门。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发出了野兽临死前的那种声音,车内充满了橡胶烧焦的味道。徐锐的护卫们不知如何是好,十分困惑。郎志森的手下拿着霰弹枪,执着地在普瑞维亚的后面追赶。不过几秒钟后,后视镜中映出的那个家伙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我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总算逃出了紧急关头,不过内心仍然充满不安。我不能一直驾驶着这辆满是弹痕的普瑞维亚跑下去,必须找个地方扔掉这辆车。乘坐临海线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首先是车次较少,其次是移动范围过于受限。虽说那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但是发生了那么激烈的枪战。估计警察已经出动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开车到新木场去换乘电车。
“武先生,你救了我的命!”徐锐开口说道。我通过后视镜看到,徐锐的西服脏乱不堪。
“还不能那么绝对地说得救呢。”
“不,和已经获救是一样的。我真是没有看错你,给你钱给对了。我一直以为你背叛了我……
我来打个电话叫救兵,估计他们二三十分钟后就会到。我们不能一直开着这辆车。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等会儿我的救兵吧?”徐锐冷静地说道。
那么危险的枪林弹雨好像没有让徐锐失去理性。刘健一和徐锐都太可怕了。
“小慈,把那个给……”徐锐向小文索要那张符契。
“那个是什么呀?都是因为那个东西,我才会这么惨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现在这个场合说那个不太合适。我会稍后和你解释的,你先把东西给我。”
“不给。”小文远离了徐锐的身体说道。
“小慈……”
皱着眉头的徐锐的背后,出现了汽车前大灯的光芒。让我感觉不对劲的地方是光太少了。我立刻意识到这是那辆被霰弹枪打碎一只大灯的SUV,已经追上来了。
“内讧就先放一放吧!”我加大了油门喊道。
我想尽量避开人多的街道,前方是标注着“青海一丁目”的十字路口,虽然信号灯是红色的,但是我强行向右拐去。徐锐回头确认了身后追逐我们的SUV。
“他们是我的手下,我们没有必要着急逃跑。”
“虽然你这么想,但是我认为是有必要的。”
“你说什么呢?”
我右手握着霰弹枪,隔着肩膀将枪口冲向了后座。虽然我没有瞄准,但是可以扣动扳机。不过,我不得不考虑子弹击中小文的可能。
“你要干什么?”
“你一看就明白了吧?我没打算救你。你的手下可是够烦人的啊。”
“你被刘健一骗了吧?”
“你和刘健一都在扯淡!”
那辆SUV仍然在追赶我们这辆普瑞维亚。这两辆车之间明明有排量的差距,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缩短。那辆SUV可能是刚才中枪,被霰弹枪打坏了某个零件。
“你最好还是冷静下来。现在这种状况,你打算去哪儿?利用我的门路,我们很快就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那只不过对于你来说是安全的地方,对于我和她而言却不是。”
“喂……”
“你暂时把嘴巴给我闭上!小文,这个家伙身上应该带着枪呢。”
我一边开车一边拿枪对着徐锐,可是这么下去会很痛苦。稍有不慎,估计徐锐就会把我手上的霰弹枪夺过去。我们与那辆sUV之间的距离仍然保持不变,既没有拉长也没有缩短。
小文从徐锐的腰间抽出来一把手枪。这把手枪与我的那把黑星不同,看上去很高级,而且不轻。
“你知道怎么用吧?”
通过后视镜,我看到小文点了点头。她滑动了一下枪筒,将子弹送入枪膛,拉起了击锤,把枪口对准了徐锐。
“你竟然这样对我……”
“阿基刚才说让你闭嘴!”小文铿锵有力地说道。她的口吻明显是告诉徐锐,反驳是没用的。徐锐一脸不满地闭上了嘴。
东京国际展览中心就在我们的右前方。道路依然是笔直的,对面没有任何车辆。我把霰弹枪换到左手上,探出了车窗外面。我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扣动了扳机。把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没能抑制住霰弹枪的后坐力,和左手撞倒了一起。
车子开始在路上弯弯曲曲地前进。在我的努力下,车子终于恢复到正轨上来,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那辆SUV好像安然无恙继续跟在我们后面。不过他们没有进行反击,他们担心可能会伤到徐锐,所以没有朝我们这辆车射击。
“妈的!”
我把霰弹枪拿到跟前,夹在两腿之间。滑动枪筒后,冒着烟的空弹壳掉在了坐垫上,我开始装上新的子弹,也不知道要装几发。不过,我打算继续射击,直到把子弹用完。
我们逐渐靠近了右边停靠大型轮船的码头,也缩短了与国际展览中心之间的距离。国际展览中心前面的道路分出了三个岔路口,我打算在到达那里之前,把后面追踪我们的车子干掉。我又把霰弹枪探出了车窗,并十分谨慎地好好瞄准。
我左手用力握住枪身,慢慢地扣动扳机。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反应,不料枪身跳了起来,我的耳边响起了低沉厚重的枪声。我通过后视镜看到,那辆SUV倒向了右侧。紧接着那辆车轮胎掉了,冲到了对面的车道,发出刺耳的声音后车翻了。车体与路面摩擦出大量的火星。
“Nice!”我把霰弹枪扔到副驾驶座上,两手握着方向盘直行穿过了十字路口,继续沿着s型的道路行驶。跨过一座桥后继续前行,来到了梦之岛公园。我把车子开进了公园的停车场,关闭发动机后,打开了储物箱。里面放着车检证、交通地图和一把钥匙。这是那把早稻田公寓的钥匙,我亲眼看到郎志森把它放到了储物箱里。那套公寓里没有住人,我觉得那里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避难所。虽然刘健一知道那套公寓,但是估计他不会想到我们会回到那里。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下车吧!”我对着后座说道。
我下车后听到台场那边传来了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由于太远了,如同幻听一般。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理睬徐锐的问题,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我把小文手里的枪拿了过来,把枪口对准徐锐说:“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我们首先要做的应该是逃跑吧,警察马上就来了。”
“如果你能不这么跟小孩撒娇似的和我说话,我们马上就转移。那个符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很困难。”
我用力把枪口顶在了徐锐的鼻子上。愤怒、恐惧和惊慌都离我远去,现在支配我神经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感。
“说来话长了,真不骗你。如果从头开始解释的话,得讲到明天早上了。”
“我想问的只是那张符契到底是什么。”
“它是提取金钱和某样东西时必备的凭证。”
“某样东西?”
“这个证明了台湾的某一家族的正式代理人。不,这不是一个正确的说法。应该说,持有那张符契的人就是那个家族的代理人。”
虚无的感觉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乱,开始占据我的大脑。
“某一家族?”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说来话长啊。”
“台湾的某一家族?刘健一也盯着这张符契呢吧?”
徐锐的话到了嘴边,却不愿意说出。他的身上出现了刚才枪战中都没有显露的动摇。
“拥有那张符契的人可以证明他是杨伟民的继承人吧?”
徐锐试图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想到,正是他的努力掩饰证实了我的问话。
“正因为那张符契在你那里,所以你才很快拥有了强大的势力……虽然台湾的势力在日本出现了不断削弱的趋势,可是你却能够如鱼得水地发展。是这么回事吧?”
“你真会编故事!”表面逞强的徐锐仍然试图努力否定我的猜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来我已经踏上了迷途,突然间眼前出现了出口。由于过于突然,我的大脑过热出现了短路。我给小文递了一个眼色。小文张开了手掌,注视着褶皱的符契。
“你和刘健一在互相争夺这张符契,并不是互相憎恨什么的。”
韩豪的死是整个事件的开端。我……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管韩豪是否夹杂了他本人的意志,他和徐锐应该有某种深厚的关系。为了堵住韩豪死亡后裂开的口子,于是徐锐出手了。但是,刘健一肯定抢先将那裂开的口子慢慢地弄大了。
韩豪死后,东明会也开始行动了,赵浩引发的事件搅乱了锦系町的秩序。估计徐锐自身的事业也出现了危机,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善后工作而奔波。
面对郎志森他们的追击,徐锐失去了安全的住所。
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下,他打算重新把那张符契握在自己手中,估计这一切都被刘健一所识破了。
多年来,他卧薪尝胆,组建了强大的情报网络,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刘健一那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深邃的虚无感。
很多人说我和刘健一很像。如果我走错路的话,估计也会和刘健一一样陷入虚无之中。如果我失去小文的话……想到这里,我很容易地想象到自己会与刘健一同样隐藏在黑暗中。
“你们即使拿着那张符契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徐锐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文说,“只有身体里流动着台湾人的血的人拥有它才有意义。你们知道了吧?还给我吧!”
“不,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的。”小文激动地说道。她的眼角刻着我不曾见过的深仇大恨。
小文的憎恨涂满了黑色的夜幕。憎恨的波动吞噬了一切,覆盖了整个世界。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白驹过隙的岁月已经改变了一切我所珍惜的东西。
“失去了一切,你可以绝望地感叹了。”
“你会后悔的。”
“如果后悔的话,大不了一死了之。”
小文紧紧地握着那张符契。一股寒气向我袭来,我的身体在颤抖。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不断增多,我还有很多想要问徐锐的问题。我也想平复小文那憎恨的心绪,但是,时间少得让人绝望。
继续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太危险了。
“小文,我们走吧。没有时间啦。”
“把他杀了!”小文盯着徐锐,一动不动。
“小文……”
“如果你仍然是过去那个阿基的话……如果你觉得有些对不住我的话,就把他杀了。作为没有信守约定的补偿,求你了。”
小文面向我说道。即使眼中充满憎恨,小文看上去也十分美丽。虽然由于憎恨她歪着嘴唇,眼角的皱纹夺去了她年轻的容颜,但是从耳朵到下巴的线条依然保留着少女时代的风采。
我一点儿也不想杀徐锐。我不想杀任何人,也没有想过自己能杀人。但是,我深深地陷入了小文所散发出的憎恨中,保护小文那种顽固的心情束缚住了我的手脚。
“你真的希望我那么做吗?”
“嗯,阿基。”
“知道了。”我举起了手枪。徐锐摇着头向后退。
“等……等等。即使杀了我,你们也什么都得不到。只会让刘健一一个人逍遥。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最好与我联手。只要有那张符契在,我们就可以东山再起,可以得到用钱买不来的东西。如果你们愿意与我联手的话,我一定把我所得到的一半分给你们。从来没有过这么划算的交易,是吧?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这些。”
“我想要的只有小文。”
“小慈……小文是你的。我应该说过了。”
“赶紧开枪!”小文喊道,叫声中充满了憎恨和悲痛。
在考虑小文为何那么憎恨徐锐之前,我的手指就扣动了扳机。一缕青烟升起,橘色的火焰从枪口喷出,稍微有些迟缓的枪声劈开了周围的空气。我看到子弹钻进了徐锐的右侧胸部……我感觉我看到了。
徐锐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向身后倒去。他把两手伸到前面,估计是要挡住子弹。这个动作真是滑稽。本不应是滑稽的事,我却当那是个笑话。
我的视线一角闪过了一道影子。那个影子夺去了我手中的枪,跑到了倒在地上的徐锐跟前。
这个影子是小文。小文把枪口对准徐锐,继续朝他开枪。空气在颤抖,地面在震动。当我回过神儿之后,我跑到小文身后抱住了她。
“好了,小文。已经结束了。”
小文的身体与其说是在颤抖,说是痉挛更为贴切。她那握着枪的双手如同石头一样僵硬,脚下的徐锐肯定已经断气了。
“好了,小文。是我不对,如果我干好了,就没有必要让你这么做了。”
我抱着小文向她道歉。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但是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小文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过来。我们互相抱着促膝而坐,默默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