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星周《长恨歌：不夜城3》
第27节
我找到了刘健一和徐锐的交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掌握了刘健一的弱点。
刘健一和徐锐——两个说谎的家伙。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就是他们两个联手杀死了杨伟民。但是，如今他们反目成仇。这两个人是从哪里结下梁子的呢？这里面肯定有答案。
我很晚才吃午饭，乘坐中央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村上让我去趟他的事务所，可是他所说的“傍晚”是指六点以后吧。
不到三点，我来到了新宿车站的东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围绕着在网上查到的地点，我漫无目的地徘徊。杨伟民原来经营药店的地方，现在建成了包含色情场所和棋牌室的杂居大厦。
周天文的中国菜馆变成了泰国料理店，谁也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岁月带走了一切。与杨伟民和周天文活着时候一样，原封不动保存下来的，恐怕只有刘健一的店了。
只有刘健一一个人保住了性命，他蹲在大厦阴影下的黑暗深处图谋不轨。
简直就没有变过——徐锐的这句话是指刘健一自身呢，还是指刘健一从杨伟民那里继承下来的某种东西？
五点一过，我就踏上了奔向村上事务所的道路。歌舞伎町的空气比平时还要沉重。
街上警察的数量虽然减少了，但是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成出事之前人们旁若无人地走路的景象。人烟淡薄的繁华街道显得非常无聊。
两个门卫对我搜完身后，才让我进入事务所。
由于锦系町这次出了大事，流氓们也变得神经质了。村上很不检点地躺在沙发上，身上那套细条纹的西装褶皱不堪，敞着怀露出了脏迹斑斑的衬衫。
“你在这里睡的？”
“组织上有命令，在搞定这件事之前，我得像拉车的马儿一样干活。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
村上坐了起来，点着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烟后，立马咳嗽不止。
“由于吸烟过度，嗓子和胃口都毁了。如果不尽早处理完这件事，我的身体就散架了。仍然不见刘健一的踪影，真是没有办法啊。你说过一个叫徐锐的人，是吧？我想抓住他。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情报？”
我的头脑中闪现出小文的面孔，又瞬间消失了。
“没有。虽然我到处奔波……这里和锦系町的街上挤满了巡逻的警察，所以我找不到能够提供情报的中国人。大家都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等待着事态平静下来。”
“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村上将手中的香烟按到了烟灰缸里，动作看上去很粗野。他已经毫不掩饰对我的嘲讽了。
“是我高估你了吗？”
“我想是的。”
“你还真是满不在乎的哈。好了，你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跟几个年轻的伙伴去锦系町吧！”
“去锦系町干什么？”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去抓那个叫徐锐的畜生，因为只有你认识那个家伙。”
“你要让我去？”
一股寒气瞬间向我的背部袭来。如果小文在徐锐身边的话……刚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头晕目眩。
“是你说徐锐那个家伙可疑的吧？”
村上的眼睛炯炯有神，闪闪发光。他那阴险的眼神中混杂着不爽和怀疑。
“我对于做这种事还没有习惯。”
我用露骨的胆怯声音说道。村上的目光变淡了。
“你只要指出哪个男人是徐锐就OK了，具体的工作让那些小年轻的去做。”
“现在马上就去吗？”
村上叹了一口气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几乎将额头贴到了我的脸上，靠近我说：“我没说要赶快解决这件事吗？”
“对不起。”
“喂，带着他去吧。”村上对着外面喊道。
村上的唾沫横飞，口臭在鼻子的四周扩散开来。带着一股蒜味的臭气钻进了我的鼻腔。他也许吃了饺子什么的，胃好像也坏掉了。
“去吧，不开心的事最好是赶快解决吧。”
在村上的催促下，我走出了这间屋子。三个年轻的流氓在房门的对面等着我。他们三个人几乎没有说话，在我两侧搀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出去。走出事务所，我们钻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车里。
这是一辆藏青色的MPV，窗户上贴着车窗膜。除了贴着膜的车窗，这辆MPV跑到哪里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辆车太适合用于绑架和监禁了。
折叠起三排座椅的中间那排，后面的空间宽敞了许多。他们其中一人坐在了驾驶席上，另外两人和我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
车在歌舞伎町狭窄的道路上爬行，驶出靖国大道后，车速加快了。坐在我两侧的两个流氓从怀里掏出了自动手枪，专心地做着检查。虽然他们面无表情，假装冷静，但是他们二人握枪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是去东阳町吧？”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通过后视镜抓住了我的视线。估计他们打算在徐锐回公寓的时候，或者从公寓里出来的时候动手。
“嗯。”
“快到附近的时候，你要给我们指路啊。”
这三个流氓的年龄都是二十大几到三十出头。他们之所以对我说话的口气如此粗鲁，估计不是因为他们三个是流氓，而是因为村上对我的态度使然。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屈辱，焦躁感反而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坐在我两侧的流氓很默契地检查完手枪，将枪插进了腰间。
车子在千驮谷上了首都高速。道路虽然有些混乱，但是还不至于拥堵。车子前行的速度很慢，但确实是在往前移动。我将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右手紧紧地攥住了手机。
如果我们在公寓附近进行伏击的话，小文很有可能也会受到牵连。我感到胃部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痛，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也许我的嘴里也跟村上的一样，飘出了一些臭味。
“就我们三个人，没问题吧？”
坐在我左侧的流氓说道。他咧嘴笑了一下，又立刻板起脸来。
“只是去对付一个中国人，我们三个人足矣。”
“别闲聊了！”
坐在我右侧的流氓放声说道。这个家伙看起来像是他们三个人中的领导。坐在我左侧的流氓立刻闭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下了高速后，能不能找个便利店什么的停一下车？”我对这个领导说道。
“干什么？你要上厕所？”
“可能是因为紧张，我得……”我含糊地说着，这几个家伙的脸上露出嘲讽我的笑容。
“就这么点小事，你就紧张啊？我们又不是去枪战。”
“我可和你们不一样。”
我竭尽全力去献媚和试探着他们。胃部的疼痛应该让我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云，额头上的汗珠估计也向他们表露了我的胆小。他们的嘲笑声愈演愈烈，而对我的警戒心却与之成反比地减弱。
“我必须去趟厕所，我怕到关键时刻憋不住……我也没有办法啊，求你们在哪儿停个车吧。”
从事务所出来时的紧张感完全从这三个流氓身上消失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了后座上。
车子在木场下了首都高速，来到一个便利店前停住了。
“快去快回啊！”
打开车门后，我的背后传来了这句话。我转过身去，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说：“我是大号。”
那个领导咂了咂嘴，移动了一下下巴，示意让我赶紧去。我跑进了这家便利店，向店员打听了厕所的位置后，钻了进去。我迅速取出手机，拨打了小文的电话。
呼叫声连续响了四五下才打通，是留言电话。
我对着手机的话筒说道：“小慈，我是阿基。你在徐锐的公寓里吗？如果你在那里的话，今天绝对不要出门。如果你在别的地方，千万不要靠近徐锐，原因我会稍后和你解释的。总之，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挂了电话后，我用上衣的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许额头上的汗水比我想象的要多，衣服弄得又湿又脏。我刚才已经说了要很久，如果现在立刻出去的话，会遭到他们怀疑的。于是我坐在了马桶上，低下头等待着时间过去。如果小文没有听到留言电话中的消息，那三个流氓袭击徐锐的时候，小文在身边的话……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无法平静。估计村上肯定会利用小文让徐锐开口的，小文会被他们彻底凌辱，被他们打得衣衫褴褛。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会害了小文。
带着一种寻找依靠的想法，我拨打了刘健一在西参道公寓的电话。
“怎么了？”刘健一的声音非常沉着冷静。
“现在我和村上的手下在一起，我们正在去往徐锐公寓的路上。”
“这又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啊，村上想敲开徐锐的嘴吗？”
“嗯，都是因为我暗示过他事件的背后有个徐锐。”
“听你的口气，你是后悔啦。也许徐锐真的和这起事件有关系吧？”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盖过刘健一的声音，大声说道。
“帮助？”
“我不知道徐锐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你会多么高兴。”
“为了女人？”刘健一的声音中包含着微妙的坚硬，如同小石子一样砸在了我的耳朵上。
“也许会牵连到女人。”
“所以，你就如此嚣张地向我请求帮助？”
刘健一这是在敲诈我，我可不想让他得逞。
“是的。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突然改变态度了？真是没劲。”
“你是帮我，还是不帮？”
“我试试吧。徐锐的公寓……是东阳町那个公寓吧？”
“对。”
“你不要有过高的期待，因为没有什么时间了。”
刘健一说完这句话后，挂了电话。
我叹着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中。刚才与刘健一通话的时候，由于过度紧张，我都没有分清是在与其打电话还是当面谈话。
冲过没有使用的马桶后，来到洗手池旁，我照了一下镜子。发现镜子里面一张如同死人的脸看着自己。
我将手用水沾湿，变换了一个发型。虽然这只是一点自我安慰，但是我还是想将徐锐认出我的可能性降低。买了一包口香糖和一个便宜的太阳镜后，我离开了这家便利店。
刚一出门，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流氓就将头探出车窗冲着我怒吼道：“真够磨叽的！”
我快速跑上车，坐在了后座的两个流氓中间。
“你这个厕所去的时间够长的。”
“我稍微有点拉肚子……”
那个头儿咂了咂嘴后，示意前面的司机出发。车子慢慢地动了起来。
“关键时刻，你可不要拉裤子啊。”
左侧的流氓嘲笑着我说道。他那娘里娘气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快告诉我路线！”面对司机的问题，我恭恭敬敬地给予了回答。
这辆MPV在我的指引下继续前行，最后在能够看到徐锐公寓的一角停了下来。
“就是那儿。就是那个公寓。”我指着徐锐的公寓说道。
“几楼？”开车的那个流氓取出望远镜问道。
“九楼，九〇一房间。从这里望去的话，好像是九楼从左边数第二个阳台。”
这个流氓拿着望远镜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点不动。
“哦，是那个啊……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
“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开车的那个流氓拿着望远镜摇头说道。
坐在我右侧的那个领导给左边的流氓一个眼色。左边的流氓掏出了手机和一张小纸片，他拨打了纸片上写着的电话号码。他歪着头等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说：“留言电话，没有人接。”
“看来，我们只能等着他回来了。他有几个保镖？”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说道。
“据我所知是两个。”
“有枪吗？”我在脑海中描绘着徐锐那两个保镖的形象。
那两个保镖都身着整洁的西服，与其说是保镖，说他们是商人更为贴切。
“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枪。”
“你真是够粗心的啊。”
“那个男人很正经，他在生活中不需要时刻提防着背后。”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太粗心了。”
这个头儿强硬地说道。其他两个流氓闭上嘴巴，深深地点了点头。本应消失的紧张感，又重新在车内弥漫开来。
相安无事的两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头儿带来的紧张也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弱了，现在车里充满了倦怠的空气。我戴上了刚才买的太阳镜，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都等了这么久了啊。”坐在我左侧的流氓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不断地打着哈欠，带有领导范儿的那个流氓不停地抖着腿。时而响起手机的铃声，看着领导的眼神，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我的手机在待机了两个半小时后，开始震动了。我向那个流氓领导抛去了恳求的眼神。
“说完事后，马上挂断！”
“知道了。”我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当我的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是小文打来的电话。
我假装内心平静，接通了电话。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我的耳边，尽量不让听筒中的声音外泄。
“阿基，你在留言电话中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很忙，稍后我打电话给你。”
我一开口说中文，那个有领导范儿流氓就瞪了我一眼，他好像在指责我：你知道我是谁吧？我只会讲日语的。
“可是……”
“你和他在一起吗？”
“我在他的房子里。我刚才睡觉呢，所以没有接到电话。先不说这个，阿基，那个留言……”
“听着，你绝对不要出门。总之，我会稍后给你打电话的。”
我很快地说完后，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电话？”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问道。
“歌舞伎町那边中国俱乐部里的小姐。我很烦她这种招揽生意的电话。”
“那边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都一样。”坐在我左边的流氓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其他两个人眉头紧锁。
我对他们说：“请安静一下。”我感觉我听到了什么。
“小子，你要干什么？你敢命令我？”
“请保持安静，我听到了车子的声音。”
这三个流氓突然闭上了嘴，竖起了耳朵。汽车引擎的声音确实在慢慢地靠近这里。这不是国产车引擎发出的声音，而是徐锐乘坐的那辆奔驰。
“可能是那个家伙。”我舔着嘴唇说道。
我的紧张也感染了这三个流氓。我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公寓的九楼，希望小文能够按照我说的那样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我们乘坐的这辆MPV也发动了引擎，产生了细微的震颤。我两侧的流氓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在弹夹中装满了子弹。
“开到停车场的前面去。”
随着那位领头的下令声，车子驶了出去，在公寓专用停车场的出入口那里停了下来。奔驰那引擎的声音很快就接近了这里，估计拐过前面那个角，进入我们的视线连一分钟都用不了。
后视镜里面映照出公寓的入口。高级公寓往往少有人出入，那个鸦雀无声的入口如同通向黑暗的过道，隐隐约约地映在后视镜中。
“来了。”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用紧迫的声音说道。
同时，后视镜中闪现了人影。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三个人伫立在徐锐公寓的墙根下。他们三个人就像影子一样融入周围的环境中，监视着我们乘坐的MPV，而我们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估计他们是刘健一派来帮助我的人。如果小文有危险的话，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前面那个角落露出了奔驰的车头。
“准备好啊。我们用枪吓唬他们，然后逮捕那个叫徐锐的家伙。我们要迅速抓住他，然后立马开溜。”
“知道了。”
“你要明确地告诉我谁是徐锐！”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对我说着话，把手放到了车门上。
我左侧的那个流氓从我身上跨过，贴在了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背后。也许是因为极度的紧张，他的脸上凸显出头盖骨的形状。
奔驰慢慢地靠近这里，停在了我们车子的旁边。奔驰司机对着这辆堵在停车场入口的MPV按出愤怒的喇叭声。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打开了车窗，笑着说道：“我的车抛锚了，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你们帮忙推推车，我马上就能挪走。”
奔驰内部的男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商量的结果好像是下车帮忙。他们打开车门，司机和另外一个男人下了奔驰车。
“动手！”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一口气打开了车门，跳到了车外。另外一个流氓紧随其后。这个领导流氓举着枪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不许动！只要动一下，你们就玩儿完。”
从奔驰车上下来的二人不敢动弹一下。另外一个流氓拿着枪走近了奔驰车。我看到徐锐在车窗对面将双手举过了头顶。徐锐很不高兴，用执着的眼神紧紧盯着靠近他的流氓。他的视线静静地移动着，隔着我的肩膀看到了什么以后开始摇头。徐锐没有注意到车中的男人是我，可是我有些不安。为了确认徐锐看到的东西，我回过头一看，这次轮到我动弹不得了。
刘健一派来的支援与刚才不同，他们气势汹汹地盯着这里的动向。这样很好。可是，问题是从徐锐公寓里出来的那个人影。
这个穿着针织衫和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就是小文。她慌张地左顾右盼，看到徐锐陷入困境，她柳眉倒竖。
“阿锐！怎么了？！”小文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来。
前来支援的那三个人立即有了动作，他们手持枪支，将枪口对准了小文。冰冷的枪口中充满了杀气。
也许他们并不是来支援我的。就在这一念之间，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内心的恐惧和顾虑都瞬间蒸发了。
“小文，危险！”
就在我的吼声前后，响起了枪声。不是一声、两声的枪响。众多枪声叠加在一起，寂静的夜幕突然变成了哀鸣遍野的战场。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在我的耳边飞过。
“阿锐，阿锐！”
小文停止了脚步，但仍然喊着徐锐。我紧紧地抱住小文，把她按在了地面上。
“不要抬头！”
小文被我压在身下，她仍然在转头看着徐锐。
我以为是刘健一派来帮助我的人与村上的手下们正在互相射击。
“阿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文在我的身体下面剧烈地挣扎着。
“不要动！我求你了，忍一忍。”
枪声仍在响个不停。子弹射入MPV和奔驰车体的声音和枪声响彻整个夜空。我听到了奔驰引擎发动的声音，紧接着我看到一直监视我们的那三个人倒地了，奔驰以迅猛的速度驶出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是谁开的那辆车，也不知道车上有多少人。不过，我唯一确定的是徐锐逃跑了。
趴在地上的家伙们避开奔驰，起身又开始一通乱射。枪声的间隔比刚才要长一些。也许是村上的手下中有人被干掉了。
“公寓有后门吗？”我向小文问道。
“从垃圾站那里可以出去。”
“好的，我们要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我拉着小文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弯着腰跑向了公寓。
“阿锐呢？”
“他一个人逃跑了。”
小文想要转身回头看看，我按住了她的腰，快速跑进了公寓。脸色苍白的管理员在里面等着我们。
“出，出什么事儿啦？”
“不知道。突然就开起了枪。报警吧！”
在我的催促下，管理员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到了管理室中，拿起了电话。
“走吧！”
小文仍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我拉着她走向垃圾站。
“出了什么事？阿锐怎么了？”
“不知道。”
“你不应该不知道吧？刚才你在电话里还给我留言呢。你应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稍后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最关键的是逃跑吧！”
小文有些不服，不过她只是紧紧闭住嘴唇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穿过垃圾站从公寓后门来到了外面，一直没有停息的枪声现在变得只剩单发了。不知道是子弹打光了，还是基本上都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去哪儿啊？”小文似乎在向我挑衅。
“总之，我们先离这个地方远一点吧。”
“也就是说你没想出好主意来，是吧？”
小文对我发怒了，她的言行已经清楚地证明了她并不害怕。我感到了一种微妙的不一致，我所熟知的小文和我不了解的小文。就像我发生了变化一样，小文也变了。
“我们先到主干道上叫辆出租车吧。”
我抓住小文的手跑了起来。我听到一声格外响亮的枪声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刘健一和徐锐——两个说谎的家伙。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就是他们两个联手杀死了杨伟民。但是，如今他们反目成仇。这两个人是从哪里结下梁子的呢？这里面肯定有答案。
我很晚才吃午饭，乘坐中央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村上让我去趟他的事务所，可是他所说的“傍晚”是指六点以后吧。
不到三点，我来到了新宿车站的东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围绕着在网上查到的地点，我漫无目的地徘徊。杨伟民原来经营药店的地方，现在建成了包含色情场所和棋牌室的杂居大厦。
周天文的中国菜馆变成了泰国料理店，谁也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
岁月带走了一切。与杨伟民和周天文活着时候一样，原封不动保存下来的，恐怕只有刘健一的店了。
只有刘健一一个人保住了性命，他蹲在大厦阴影下的黑暗深处图谋不轨。
简直就没有变过——徐锐的这句话是指刘健一自身呢，还是指刘健一从杨伟民那里继承下来的某种东西？
五点一过，我就踏上了奔向村上事务所的道路。歌舞伎町的空气比平时还要沉重。
街上警察的数量虽然减少了，但是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成出事之前人们旁若无人地走路的景象。人烟淡薄的繁华街道显得非常无聊。
两个门卫对我搜完身后，才让我进入事务所。
由于锦系町这次出了大事，流氓们也变得神经质了。村上很不检点地躺在沙发上，身上那套细条纹的西装褶皱不堪，敞着怀露出了脏迹斑斑的衬衫。
“你在这里睡的？”
“组织上有命令，在搞定这件事之前，我得像拉车的马儿一样干活。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
村上坐了起来，点着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烟后，立马咳嗽不止。
“由于吸烟过度，嗓子和胃口都毁了。如果不尽早处理完这件事，我的身体就散架了。仍然不见刘健一的踪影，真是没有办法啊。你说过一个叫徐锐的人，是吧？我想抓住他。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情报？”
我的头脑中闪现出小文的面孔，又瞬间消失了。
“没有。虽然我到处奔波……这里和锦系町的街上挤满了巡逻的警察，所以我找不到能够提供情报的中国人。大家都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等待着事态平静下来。”
“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村上将手中的香烟按到了烟灰缸里，动作看上去很粗野。他已经毫不掩饰对我的嘲讽了。
“是我高估你了吗？”
“我想是的。”
“你还真是满不在乎的哈。好了，你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你跟几个年轻的伙伴去锦系町吧！”
“去锦系町干什么？”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去抓那个叫徐锐的畜生，因为只有你认识那个家伙。”
“你要让我去？”
一股寒气瞬间向我的背部袭来。如果小文在徐锐身边的话……刚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头晕目眩。
“是你说徐锐那个家伙可疑的吧？”
村上的眼睛炯炯有神，闪闪发光。他那阴险的眼神中混杂着不爽和怀疑。
“我对于做这种事还没有习惯。”
我用露骨的胆怯声音说道。村上的目光变淡了。
“你只要指出哪个男人是徐锐就OK了，具体的工作让那些小年轻的去做。”
“现在马上就去吗？”
村上叹了一口气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几乎将额头贴到了我的脸上，靠近我说：“我没说要赶快解决这件事吗？”
“对不起。”
“喂，带着他去吧。”村上对着外面喊道。
村上的唾沫横飞，口臭在鼻子的四周扩散开来。带着一股蒜味的臭气钻进了我的鼻腔。他也许吃了饺子什么的，胃好像也坏掉了。
“去吧，不开心的事最好是赶快解决吧。”
在村上的催促下，我走出了这间屋子。三个年轻的流氓在房门的对面等着我。他们三个人几乎没有说话，在我两侧搀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出去。走出事务所，我们钻进了提前准备好的车里。
这是一辆藏青色的MPV，窗户上贴着车窗膜。除了贴着膜的车窗，这辆MPV跑到哪里都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辆车太适合用于绑架和监禁了。
折叠起三排座椅的中间那排，后面的空间宽敞了许多。他们其中一人坐在了驾驶席上，另外两人和我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
车在歌舞伎町狭窄的道路上爬行，驶出靖国大道后，车速加快了。坐在我两侧的两个流氓从怀里掏出了自动手枪，专心地做着检查。虽然他们面无表情，假装冷静，但是他们二人握枪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是去东阳町吧？”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通过后视镜抓住了我的视线。估计他们打算在徐锐回公寓的时候，或者从公寓里出来的时候动手。
“嗯。”
“快到附近的时候，你要给我们指路啊。”
这三个流氓的年龄都是二十大几到三十出头。他们之所以对我说话的口气如此粗鲁，估计不是因为他们三个是流氓，而是因为村上对我的态度使然。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屈辱，焦躁感反而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心。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坐在我两侧的流氓很默契地检查完手枪，将枪插进了腰间。
车子在千驮谷上了首都高速。道路虽然有些混乱，但是还不至于拥堵。车子前行的速度很慢，但确实是在往前移动。我将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右手紧紧地攥住了手机。
如果我们在公寓附近进行伏击的话，小文很有可能也会受到牵连。我感到胃部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痛，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也许我的嘴里也跟村上的一样，飘出了一些臭味。
“就我们三个人，没问题吧？”
坐在我左侧的流氓说道。他咧嘴笑了一下，又立刻板起脸来。
“只是去对付一个中国人，我们三个人足矣。”
“别闲聊了！”
坐在我右侧的流氓放声说道。这个家伙看起来像是他们三个人中的领导。坐在我左侧的流氓立刻闭嘴，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下了高速后，能不能找个便利店什么的停一下车？”我对这个领导说道。
“干什么？你要上厕所？”
“可能是因为紧张，我得……”我含糊地说着，这几个家伙的脸上露出嘲讽我的笑容。
“就这么点小事，你就紧张啊？我们又不是去枪战。”
“我可和你们不一样。”
我竭尽全力去献媚和试探着他们。胃部的疼痛应该让我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云，额头上的汗珠估计也向他们表露了我的胆小。他们的嘲笑声愈演愈烈，而对我的警戒心却与之成反比地减弱。
“我必须去趟厕所，我怕到关键时刻憋不住……我也没有办法啊，求你们在哪儿停个车吧。”
从事务所出来时的紧张感完全从这三个流氓身上消失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了后座上。
车子在木场下了首都高速，来到一个便利店前停住了。
“快去快回啊！”
打开车门后，我的背后传来了这句话。我转过身去，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说：“我是大号。”
那个领导咂了咂嘴，移动了一下下巴，示意让我赶紧去。我跑进了这家便利店，向店员打听了厕所的位置后，钻了进去。我迅速取出手机，拨打了小文的电话。
呼叫声连续响了四五下才打通，是留言电话。
我对着手机的话筒说道：“小慈，我是阿基。你在徐锐的公寓里吗？如果你在那里的话，今天绝对不要出门。如果你在别的地方，千万不要靠近徐锐，原因我会稍后和你解释的。总之，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挂了电话后，我用上衣的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许额头上的汗水比我想象的要多，衣服弄得又湿又脏。我刚才已经说了要很久，如果现在立刻出去的话，会遭到他们怀疑的。于是我坐在了马桶上，低下头等待着时间过去。如果小文没有听到留言电话中的消息，那三个流氓袭击徐锐的时候，小文在身边的话……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无法平静。估计村上肯定会利用小文让徐锐开口的，小文会被他们彻底凌辱，被他们打得衣衫褴褛。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会害了小文。
带着一种寻找依靠的想法，我拨打了刘健一在西参道公寓的电话。
“怎么了？”刘健一的声音非常沉着冷静。
“现在我和村上的手下在一起，我们正在去往徐锐公寓的路上。”
“这又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作啊，村上想敲开徐锐的嘴吗？”
“嗯，都是因为我暗示过他事件的背后有个徐锐。”
“听你的口气，你是后悔啦。也许徐锐真的和这起事件有关系吧？”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盖过刘健一的声音，大声说道。
“帮助？”
“我不知道徐锐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你会多么高兴。”
“为了女人？”刘健一的声音中包含着微妙的坚硬，如同小石子一样砸在了我的耳朵上。
“也许会牵连到女人。”
“所以，你就如此嚣张地向我请求帮助？”
刘健一这是在敲诈我，我可不想让他得逞。
“是的。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突然改变态度了？真是没劲。”
“你是帮我，还是不帮？”
“我试试吧。徐锐的公寓……是东阳町那个公寓吧？”
“对。”
“你不要有过高的期待，因为没有什么时间了。”
刘健一说完这句话后，挂了电话。
我叹着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中。刚才与刘健一通话的时候，由于过度紧张，我都没有分清是在与其打电话还是当面谈话。
冲过没有使用的马桶后，来到洗手池旁，我照了一下镜子。发现镜子里面一张如同死人的脸看着自己。
我将手用水沾湿，变换了一个发型。虽然这只是一点自我安慰，但是我还是想将徐锐认出我的可能性降低。买了一包口香糖和一个便宜的太阳镜后，我离开了这家便利店。
刚一出门，坐在驾驶席上的那个流氓就将头探出车窗冲着我怒吼道：“真够磨叽的！”
我快速跑上车，坐在了后座的两个流氓中间。
“你这个厕所去的时间够长的。”
“我稍微有点拉肚子……”
那个头儿咂了咂嘴后，示意前面的司机出发。车子慢慢地动了起来。
“关键时刻，你可不要拉裤子啊。”
左侧的流氓嘲笑着我说道。他那娘里娘气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快告诉我路线！”面对司机的问题，我恭恭敬敬地给予了回答。
这辆MPV在我的指引下继续前行，最后在能够看到徐锐公寓的一角停了下来。
“就是那儿。就是那个公寓。”我指着徐锐的公寓说道。
“几楼？”开车的那个流氓取出望远镜问道。
“九楼，九〇一房间。从这里望去的话，好像是九楼从左边数第二个阳台。”
这个流氓拿着望远镜一点一点地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点不动。
“哦，是那个啊……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
“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开车的那个流氓拿着望远镜摇头说道。
坐在我右侧的那个领导给左边的流氓一个眼色。左边的流氓掏出了手机和一张小纸片，他拨打了纸片上写着的电话号码。他歪着头等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说：“留言电话，没有人接。”
“看来，我们只能等着他回来了。他有几个保镖？”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说道。
“据我所知是两个。”
“有枪吗？”我在脑海中描绘着徐锐那两个保镖的形象。
那两个保镖都身着整洁的西服，与其说是保镖，说他们是商人更为贴切。
“我觉得他们可能没有枪。”
“你真是够粗心的啊。”
“那个男人很正经，他在生活中不需要时刻提防着背后。”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太粗心了。”
这个头儿强硬地说道。其他两个流氓闭上嘴巴，深深地点了点头。本应消失的紧张感，又重新在车内弥漫开来。
相安无事的两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头儿带来的紧张也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弱了，现在车里充满了倦怠的空气。我戴上了刚才买的太阳镜，遮挡住自己的表情。
“都等了这么久了啊。”坐在我左侧的流氓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不断地打着哈欠，带有领导范儿的那个流氓不停地抖着腿。时而响起手机的铃声，看着领导的眼神，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我的手机在待机了两个半小时后，开始震动了。我向那个流氓领导抛去了恳求的眼神。
“说完事后，马上挂断！”
“知道了。”我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当我的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是小文打来的电话。
我假装内心平静，接通了电话。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我的耳边，尽量不让听筒中的声音外泄。
“阿基，你在留言电话中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很忙，稍后我打电话给你。”
我一开口说中文，那个有领导范儿流氓就瞪了我一眼，他好像在指责我：你知道我是谁吧？我只会讲日语的。
“可是……”
“你和他在一起吗？”
“我在他的房子里。我刚才睡觉呢，所以没有接到电话。先不说这个，阿基，那个留言……”
“听着，你绝对不要出门。总之，我会稍后给你打电话的。”
我很快地说完后，挂了电话。
“谁打来的电话？”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问道。
“歌舞伎町那边中国俱乐部里的小姐。我很烦她这种招揽生意的电话。”
“那边的日本人和中国人都一样。”坐在我左边的流氓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其他两个人眉头紧锁。
我对他们说：“请安静一下。”我感觉我听到了什么。
“小子，你要干什么？你敢命令我？”
“请保持安静，我听到了车子的声音。”
这三个流氓突然闭上了嘴，竖起了耳朵。汽车引擎的声音确实在慢慢地靠近这里。这不是国产车引擎发出的声音，而是徐锐乘坐的那辆奔驰。
“可能是那个家伙。”我舔着嘴唇说道。
我的紧张也感染了这三个流氓。我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公寓的九楼，希望小文能够按照我说的那样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我们乘坐的这辆MPV也发动了引擎，产生了细微的震颤。我两侧的流氓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在弹夹中装满了子弹。
“开到停车场的前面去。”
随着那位领头的下令声，车子驶了出去，在公寓专用停车场的出入口那里停了下来。奔驰那引擎的声音很快就接近了这里，估计拐过前面那个角，进入我们的视线连一分钟都用不了。
后视镜里面映照出公寓的入口。高级公寓往往少有人出入，那个鸦雀无声的入口如同通向黑暗的过道，隐隐约约地映在后视镜中。
“来了。”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用紧迫的声音说道。
同时，后视镜中闪现了人影。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三个人伫立在徐锐公寓的墙根下。他们三个人就像影子一样融入周围的环境中，监视着我们乘坐的MPV，而我们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估计他们是刘健一派来帮助我的人。如果小文有危险的话，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前面那个角落露出了奔驰的车头。
“准备好啊。我们用枪吓唬他们，然后逮捕那个叫徐锐的家伙。我们要迅速抓住他，然后立马开溜。”
“知道了。”
“你要明确地告诉我谁是徐锐！”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对我说着话，把手放到了车门上。
我左侧的那个流氓从我身上跨过，贴在了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背后。也许是因为极度的紧张，他的脸上凸显出头盖骨的形状。
奔驰慢慢地靠近这里，停在了我们车子的旁边。奔驰司机对着这辆堵在停车场入口的MPV按出愤怒的喇叭声。
坐在驾驶席的那个流氓打开了车窗，笑着说道：“我的车抛锚了，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你们帮忙推推车，我马上就能挪走。”
奔驰内部的男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商量的结果好像是下车帮忙。他们打开车门，司机和另外一个男人下了奔驰车。
“动手！”那个有领导范儿的流氓一口气打开了车门，跳到了车外。另外一个流氓紧随其后。这个领导流氓举着枪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不许动！只要动一下，你们就玩儿完。”
从奔驰车上下来的二人不敢动弹一下。另外一个流氓拿着枪走近了奔驰车。我看到徐锐在车窗对面将双手举过了头顶。徐锐很不高兴，用执着的眼神紧紧盯着靠近他的流氓。他的视线静静地移动着，隔着我的肩膀看到了什么以后开始摇头。徐锐没有注意到车中的男人是我，可是我有些不安。为了确认徐锐看到的东西，我回过头一看，这次轮到我动弹不得了。
刘健一派来的支援与刚才不同，他们气势汹汹地盯着这里的动向。这样很好。可是，问题是从徐锐公寓里出来的那个人影。
这个穿着针织衫和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就是小文。她慌张地左顾右盼，看到徐锐陷入困境，她柳眉倒竖。
“阿锐！怎么了？！”小文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来。
前来支援的那三个人立即有了动作，他们手持枪支，将枪口对准了小文。冰冷的枪口中充满了杀气。
也许他们并不是来支援我的。就在这一念之间，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内心的恐惧和顾虑都瞬间蒸发了。
“小文，危险！”
就在我的吼声前后，响起了枪声。不是一声、两声的枪响。众多枪声叠加在一起，寂静的夜幕突然变成了哀鸣遍野的战场。子弹以极快的速度在我的耳边飞过。
“阿锐，阿锐！”
小文停止了脚步，但仍然喊着徐锐。我紧紧地抱住小文，把她按在了地面上。
“不要抬头！”
小文被我压在身下，她仍然在转头看着徐锐。
我以为是刘健一派来帮助我的人与村上的手下们正在互相射击。
“阿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文在我的身体下面剧烈地挣扎着。
“不要动！我求你了，忍一忍。”
枪声仍在响个不停。子弹射入MPV和奔驰车体的声音和枪声响彻整个夜空。我听到了奔驰引擎发动的声音，紧接着我看到一直监视我们的那三个人倒地了，奔驰以迅猛的速度驶出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是谁开的那辆车，也不知道车上有多少人。不过，我唯一确定的是徐锐逃跑了。
趴在地上的家伙们避开奔驰，起身又开始一通乱射。枪声的间隔比刚才要长一些。也许是村上的手下中有人被干掉了。
“公寓有后门吗？”我向小文问道。
“从垃圾站那里可以出去。”
“好的，我们要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我拉着小文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弯着腰跑向了公寓。
“阿锐呢？”
“他一个人逃跑了。”
小文想要转身回头看看，我按住了她的腰，快速跑进了公寓。脸色苍白的管理员在里面等着我们。
“出，出什么事儿啦？”
“不知道。突然就开起了枪。报警吧！”
在我的催促下，管理员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到了管理室中，拿起了电话。
“走吧！”
小文仍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我拉着她走向垃圾站。
“出了什么事？阿锐怎么了？”
“不知道。”
“你不应该不知道吧？刚才你在电话里还给我留言呢。你应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稍后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最关键的是逃跑吧！”
小文有些不服，不过她只是紧紧闭住嘴唇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穿过垃圾站从公寓后门来到了外面，一直没有停息的枪声现在变得只剩单发了。不知道是子弹打光了，还是基本上都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去哪儿啊？”小文似乎在向我挑衅。
“总之，我们先离这个地方远一点吧。”
“也就是说你没想出好主意来，是吧？”
小文对我发怒了，她的言行已经清楚地证明了她并不害怕。我感到了一种微妙的不一致，我所熟知的小文和我不了解的小文。就像我发生了变化一样，小文也变了。
“我们先到主干道上叫辆出租车吧。”
我抓住小文的手跑了起来。我听到一声格外响亮的枪声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