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必要冷却我的大脑,有必要平息虚假经历被识破的恐惧和对刘健一产生的憎恶及杀意。
我在小田急百货商店的地下购买了威士忌。从那里出来后,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四谷的公寓。
虽然我的视线面向车窗外,但是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关闭手机后,我迈入了浴缸。我细心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粘好左手的创可贴。我在玻璃杯中倒上了威士忌,把酒含在嘴里慢慢地咽了下去。恐怖和憎恶的余韵仍附着在皮肤上,只要一放松下来,身体就又立刻颤抖起来。我抱着肩膀继续一个劲儿地喝酒。威士忌剩下一半的时候,我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恐怖和憎恶也变淡了。不过,我知道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借着酒劲隐藏了起来。
我盖上了威士忌的瓶盖,在玻璃杯中倒满了矿泉水。我一点一点地喝着水,迷糊的大脑不停地盘算着。
刘健一掌握着我的秘密,我也必须掌握他的秘密才行。关于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恐惧感一直伴随着我,我无法摆脱已经在内心深处扎根的恐惧感。我对我的恐惧感再熟悉不过了,恐怕刘健一对我的这一点估计错了。他一定认为恐怖束缚着我,他对我的恐惧感的承受程度估计得过小了。
徐锐是我获取刘健一秘密的突破口。刘健一与徐锐之间存在一种朦胧的憎恶。找出这一憎恶应该是我掌握刘健一秘密的最佳捷径。
我在屋子的角落里翻腾出了我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是两年前的配置,不过已经足够我现在用了。
我将电脑连上电话线后,连接上了互联网。
我敲出了“歌舞伎町、新宿、中国人、黑社会犯罪”这些关键字,搜索着日语和中文的消息。虽然检索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情况,但是我并没有泄气,一个一个地查看了一遍。
八年前发生了北京人和上海人之间的对抗,从而酿成了悲惨的事件。两年之后原来的警察引发了奇妙的事件。这些都是报纸、杂志和看热闹的人们集中讨论的话题。我在无数的数据海洋中搜索着人名,可是没有发现刘健一和徐锐的名字。
不过,我获取了一些人名,都是死人的名字。元成贵、吴富春、佐藤夏美或吴富连、周天文,如今歌舞伎町还流传着他们的故事,我将这些名字一一对号入座。
疯狂的第二代战争孤儿最终扣动了扳机——吴富春。
愤怒的上海老大下达了杀死这个疯子的命令——元成贵。
刘健一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周天文。刘健一杀死了自己的女人——夏美。
另外,与名字无关的传言数不胜数。不过,有几个名字确实与刘健一有关系。我感觉我喝醉了,恐惧和憎恶隐藏了起来。
刘健一和徐锐的共同点是他们体内都流动着台湾人的血。
于是我改变了关键字,输入了“台湾、台湾人、歌舞伎町”。我对检索出的这些难以应对的报道感到束手无策,不过我还是耐心地逐一甄别。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一篇日记上,作者是一位战后立即来到歌舞伎町经商的台湾老人。
我在今早报纸的死亡栏中看到了朋友的名字。战后立即来到歌舞伎町开始做起和我一样的生意,如同战友的他在昭和末年离开了歌舞伎町。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吧。我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去世了。提起在歌舞伎町经商的台湾同胞,第一个死亡的是杨伟民。他当时就如同和台湾人的监护人。
昭和年间,在歌舞伎町,没有一个大陆人和台湾人不知道杨伟民的大名。随着年号变为平成,粗野的大陆人从大陆蜂拥而至,这个杨伟民也驼背了,变得寂寞了。
歌舞伎町发生的悲惨事件中,受害者是杨伟民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爱的天文,他失去天文后也应该离开歌舞伎町了。
不久,他自己也在横滨的中华街被人枪杀了……
我的嘴唇干透了,我用水湿润了嘴唇后,在搜索引擎中改变了关键字:“杨伟民、横滨中华街、杀人、射杀”。
电脑屏幕中显示的搜索结果跟之前的比少得让人想笑。
我在报纸的过去报道数据库中,选了一篇报道。
“昨天下午五点左右,在横滨市中区山下町X—X的公寓内,发现了中国台湾籍的杨伟民(八十三)和日本籍的林丽美(十七)的尸体。
根据神奈川县警方的报告,杨先生和林女士是被口径为九毫米的自动手枪打死的。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像是专业杀手干的……”
报道的末尾只是简短记述了神奈川县警方的搜查方案。我试着去找一找后续报道,可是没有找到。警方的搜查工作大概遇到了意外的障碍。
在歌舞伎町经营药店的台湾人杨伟民,我虽然不记得这个人,但是我的记忆受到了刺激。我肯定在哪里偶然听到过他的名字。
我重新打开了老人的日记,老人的名字叫陈志平。首页上留有他的住址及电子邮箱。他住在国立,描述建立该主页目的的那一页中称,他与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住在一起。一并设置的布告栏中基本没有填写,这个主页是为了年老的陈志平自我满足而存在的。
我不能在歌舞伎町打听杨伟民的情况,因为那里应该到处都有刘健一的情报网。但是,对于一个隐匿在国立被人遗忘的老人,不是刘健一情报网络中一员的可能性很大。
我给陈志平写了一封电子邮件。
陈先生:
您好!请您原谅我这个陌生人突然给您寄来了邮件。
我的日本名字叫武基裕,中国名字叫李基,我是一名第二代战争孤儿。我现在从事着一份新闻工作,也很快就要迎来回到日本后的第十五个年头。今年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记录一下回到日本的第一代、第二代和第三代战争孤儿的探索之路,并将其编辑成一本书面市。
接下来,我想采访在新宿、歌舞伎町度过大半生的陈志平老师,收集好补充材料后,我准备开始动笔。如果您方便的话,希望您能给我点时间,我很想去与您面谈。
如果您同意我的采访,请通过电子邮件或者电话联系我。
写完这封电子邮件后,我关闭了电脑。虽然醉意减退了,但是大脑十分疲惫。这下我大概能睡得很香。
我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眼睛被黑暗包围了,意识也被黑暗吞没。
我像昏过去一样,睡得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