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旁敲侧击
2025-08-1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下午二时正,高强第二次来到了夏家。
  当叶薇芝按门铃的时候,高强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夏菁在不在?”
  “在的。”叶薇芝说:“我事先用电话和她联络过,她还责怪我们昨晚不该不辞而别哩!”
  果然,来开门的就是夏菁。
  “嗨!”她高兴地嚷着:“昨晚怎么走得那样早?是躲起来共同去做高唐梦了吗?”
  “鬼话!”叶薇芝笑骂着。
  进大门以后,夏菁轻轻地说:“到我房里去,妈在客厅里。”
  高强心中一动,连忙说:“我们先去看看夫人吧!”
  “你喜欢她吗?”夏菁一双小眼睛抡着他,“当心她吃掉你。”
  高强伸伸舌头,抢先一步走进了客厅。
  夏维廉夫人仍然坐在那张花圈椅子里,手上端着一杯酒,两眼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高强壮胆喊了一声。
  “哦!”夏夫人目光中透出陌生的神情,然后望向她的女儿:“你的朋友吗?”
  高强抢着说:“夫人,我们昨晚见过的。”
  “昨晚?······哦!人太多了,我记不起来。”
  高强不禁看了身旁的叶薇芝一眼,因为她的看法很正确;夏夫人的病情显然很严重,否则,她不可能对于昨晚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妈!”夏菁说:“我们不打搅你。”
  同时,暗暗地在高强的衣袖上拉了一下。
  退出客厅,高强立刻打定了主意要在夏菁的身上挖一点消息,于是说:“夏菁,愿意到属于我们的酒吧去坐一会儿吗?”
  “你是说嬉皮酒吧?”
  “嗯!”他点点头,同时给予叶薇芝一个暗示。“叶小姐下午有事,如果你不愿去的话,这个下午就太无聊了。”
  “愿意去的,我去拿衣服。”说完后,连蹦带跳地走了。
  高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她是个可爱的女孩。”
  “是的。”叶薇芝深表同意:“她并不是真的堕落。生在一个父母失和的家庭里,母亲又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再加上她正在好奇和善变的年龄,难免会沾上一点病态,你想在她身上下功夫吗?”
  “是的,那副钻石项链我拿去鉴定过了,是道地的塞城货,怎会从香港夹带进口呢?所以我意识到内情绝不单纯。从夏菁口里了解一点夏家的状况,也许对我有所帮助。”
  “你试试吧!不过,我要向你提出警告,夏菁年纪虽小,却很精灵,别让她察觉你的目的。”
  “我会小心。”
  夏菁又蹦蹦跳跳地来了,她举着手里的一个旅行袋说:“这里的衣服到酒吧去换,不然会被人家瞧不起。”
  “我呢?”高强指着自己整齐的衣服。
  “你没关系,反正你是从香港来此学习的。”
  在夏家门口,三人分了手之后,叶薇芝开着她的小别克走了。高强和夏菁乘了一部出租汽车前往HippiesBar。
  在车上,夏菁告诉高强:“家里有两部自备轿车,可是我不愿坐,因为我害怕司机的一双眼睛盯住我。”
  “还在上学吗?”
  “暂时休学。”她说得很轻松。
  下午的嬉皮酒吧人不多,显得很静;高强很满意,最少他闻不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汗酸气。
  他们选了一个角落的双人座位,夏菁连教他暂时闭上眼睛的要求都没有,就在他面前换上了嬉皮装束。
  侍者送上来两杯啤酒,高强付了账,然后举举杯子,说道:“来!碰杯,希望有机会和你共作嬉皮梦。
  “真的?”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男人,他们都说我太小。”
  高强只不过想表现一点嬉皮作风,所以学了夏菁一句话,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嬉皮梦这句话的真正意义。现在他从夏菁的语气中已经听了出来,这句话显然是指两性间的事。
  因此他连忙打岔说:“来!喝酒。”
  夏菁喃喃地说:“我向往,我好奇,可是我也害怕。”
  “怕就别提了。”
  “不!”她摇了摇头,“我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怕我做不好,不能使你满足,我真的够成熟了吗?”
  如果不是为了任务,高强真不忍和一个半成熟的女孩子去谈论这个问题。心中的罪恶感觉又滋生起来,他连忙说:“这个问题暂时保留……怎么没有看到你的父亲?”
  “他住在龙城。”
  “他允许你过嬉皮式的生活?”
  “他不会管,我也不会接受他的管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妈妈也不管吗?”
  “哼!她是个精神病患者。”
  “当真吗?”高强故作惊奇之色。
  夏菁道:“爸爸移情别恋,终年不回家,使妈妈饱受刺激,所以神经错乱,一天到晚乱找男人。如果你不是嬉皮,我就不会告诉你,因为一般人认为那是可耻的事情。其实那是一种纯真,而又自然的表现。”
  “夏菁,谁告诉你这些理论的?”
  “学者!”她抬起头,目光闪亮,以坚定的语气说:“在嬉皮群中有不少大学者哩!”
  “唔!”高强漫应着。“前些日子听说你妈妈去了香港?”
  “嗯!回来不久。”
  “听说她带了一件中国刺绣的短袄回来?”
  “短袄?你也知道这件事?”
  “听叶小姐告诉我的。”
  “提起这件事真教人呕气。有人上门来找妈妈,说是妈妈在飞机上拿错了另一个人的短袄,要换回来;还说妈妈那件短袄里藏着一副钻石项链。妈妈教差耶将来人轰了出去,她不承认拿错了别人的东西。”
  高强从这段话中又发现了疑问,夏夫人对昨天晚上的事,今天已不复记忆,又怎样会记得那件短袄是否拿错了呢?
  “你见过那件绣花短袄吗?”他又问。
  “见过,放在妈妈卧方的衣橱里。”
  “什么样子?”
  “粉红缎面绣着一条龙和一条凤。”
  “你妈妈戴过钻石项链吗?”
  夏菁连连摇头,说:“我从来没看见她戴过首饰。”
  “也许她不喜欢戴,女人总会有几件首饰的,她可能收藏在首饰箱里。”
  “没有,我打开过她的首饰箱,除了结婚戒指以外,再没有别的首饰。”
  “你妈妈的记忆力很好吗?”
  “以前很好,自从有病以后就差透了。今天你见过她,明天再见她,也许她就不认识你了。”
  “也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医生说,除非爸爸每日陪伴在她身边加以心理治疗,否则她的病就好不了。”
  “你爸爸应该回来的。”
  “他一方面工作忙。一方面听说在龙城又有了新欢,还不止一个哩!”
  高强道:“对了!你什么时候看见那件绣花短袄的?”
  “妈从香港回来的那天。”
  “最近还见到过吗?”
  “前天我还去过妈的房间,不过我没有打开妈的衣橱查看。”
  一切的假设也许都是徒然的,但是作侦探的人,只要脑子想得出,即使作一百万种假设,似乎还嫌不够多。不过高强此刻还不想作任何假设,因为他了解的情况还不够多。
  “那个名叫差耶的男人好像很凶。”他说。
  “我倒不觉得。”
  “听说还有三条凶猛的狼犬?”
  夏菁不禁皱起了眉头,凝声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高强将她搂进怀里,嘴唇磨擦着他的耳根,悄声说:“如果有一天深夜,我突然想到要和你做嬉皮梦,很可能情不自禁地越墙而入,狗会咬我,枪手也会开枪,怎说与我没有关系?”
  “那样太冒险,你即使在半夜打电话给我,我也有办法出来。”
  “出来也没有地方去啊?”
  “海滨游乐区有一家专门接待嬉皮的公寓,很秘密,也很安全,我找得到那个地方。”
  高强是异常吃惊的,对方真是人小鬼大,幸亏她还小,如果再大一些,鲜花早就被人采走了。”
  “你在想什么?”她呢声问,面颊靠在他的胸脯上。
  “我在想,有什么方法能在你的卧房里和你共住一夜。”
  “一定要那样吗?”
  “嗯!那样会使你有安全感。”
  夏菁翻着眼皮想了许久,忽然叫了一声:“有了。”
  “什么办法?”
  “你白天去找我,躲在我房里不出来,到了晚上他们却以为你早就走了。”
  “差耶不会去搜查吗?”
  “哼!他不敢。”
  “这倒是个好办法。”
  “走!”夏菁兴致冲冲地挽着他,“现在就跟我回家。”
  “不行,等一下还有事。”
  “那一天呢?”
  “明天下午我来,你在家里等我。”
  “好!”夏菁显得很高兴。“后天我就是正式的嬉皮士了。据他们说,没有做过嬉皮梦的只能算是见习生。”

×      ×      ×

  高强又来到了“珍宝号珠宝店”。中村老先生递给他一张纸条,同时,将那副项链还给他。
  “高先生,”他说:“地址和姓名在纸条上,你自己去找。不过他可能不会承认的,你得运用点技巧才行。”
  “谢谢你。”
  中村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让那位同行知道是我告诉你的,同时,也希望你不要去做损害我那位同行的事。”
  “放心!我只是请他照样替我镶一副假的钻石项链而已。”
  “假的!工钱可能比真的还要贵哩!”
  “那没有关系。”
  走出珠宝店,高强乘车前往九州,那里住的大半是日本侨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高强在一条小街上找到了那。家大杉珠宝镶嵌店。
  他走进门问道:“请问大杉师傅在吗?”
  一个正在工作的青年人抬起头来说:“我就是,请问……”
  高强打量了对方一眼,不到三十岁,面孔略显清癯,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走近一步,低声说:“有一个朋友介绍我来,想请你镶一件首饰。”
  大杉见有生意上门,连忙站起来招呼:“请坐!请坐!”
  高强左右扫了一眼,见店堂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店员,于是说:“能够到里面谈谈吗?”
  大杉稍作犹豫,然后点点头说:“请到里面来吧!”
  里面是一间布置不算太辜陋的会客室,想必有较大的生意都在这里洽谈。
  大杉关上门,和高强相对坐下。高强将钻石项链取出来放在他的面前,低声问道:“认识这条项链吗?”
  同时,注视着他的表情。
  自己镶嵌的饰物大杉自然是认得的,当他看见这条项链时,神情不禁一愣。定了定神,才摇摇头说:“没有见过。”
  高强坚信中村的消息来源不会错,因此紧逼着问道:“这不是你的杰作吗?”
  “不!不是我镶的。”
  从大杉那种惶乱神情中,高强已经有九分料定不会错了,因此缓和了口气,笑着说:“我姓高,是香港来的,绝不会向贵地的税收机关检举你漏税,你用不着否认。”
  “的确不是我镶嵌的。”
  “你只要告诉我,是什么人托你镶嵌的就行了。”说着拿出一张百元美金大票放在茶几上。“这是给你的酬劳。”
  “真……不是我镶嵌的呀!”
  “我请教过你们的同行,他们都认得出来是你的手艺,你赖不了。”
  大杉道:“他们一定认错了。请问项链上面有店号吗?”
  “嘿嘿!正因为没有店号,是件漏税品,你才不敢承认。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收下这一百元,告诉我这条项链是谁委托你镶嵌的;另一条路就是准备接受漏税罚款,专家一定可以查出来。”
  大杉的脸色变了。半晌才问道:“这条项链你是从何得来的呢?”
  “你不必问。”
  “高先生,这条项链的确是我镶嵌的。不过,我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不可能吧?”
  “的确。”大杉很认真地说:“他一共只来过两次;一次来订货,一次来取货。”
  “他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大杉道:“大概三十岁左右,服饰很考究,说话低沉。”
  “他的相貌呢?”
  “很端正。不过,他总是戴着一副宽大的茶色眼镜,很难描述他的详细容貌。”
  “他有没有和你谈什么吗?”
  “他除了指定式样以外,没有说别的。”
  “想想看。”
  “没有。”
  “仔细想想。”
  “大杉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说:“他只告诉我,完工的时候通知他来取货。”
  高强立刻精神振奋起来,忙问道:“他留下地址了吗?”
  “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我还要找找看。”大杉走了出去,约莫过了五分钟,才满头大汗地走进来,喜孜孜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高强将那张记载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收进衣袋,又问道:“不会错吗?”
  “绝不会记错。”
  “记得取走这条项链的确实日期吗?”
  “大概在五个星期以前。”
  “好!”高强站了起来,“谢谢你!这一百元请收下。”
  大杉推辞说:“不能拿!不能拿!”
  “这是你应得的酬劳,收下吧!”高强收起了项链,向大杉辞别,大杉一直将他送到店门口。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来。
  高强在出门口时就注意到这辆轿车是停在远远一百码左右突然开动的,而且他的目光敏锐,一眼就看见车厢里露出一截枪管。他的动作非常快,伸手一压大杉的肩头,两人同时倒在地上。
  噗!噗!噗!一连三枪,店内玻璃橱窗都被子弹击破了。
  从弹道的方向看来,对方显然是要杀害大杉。
  高强飞快地腾身而出,可是那辆黑色房车早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他低声吼道:“大杉!有人要杀害你,赶快找个地方躲几天吧!”
  说完后,他就急急地雇车离去。
  在车中,高强不停地思索:谁知道他要来找大杉呢?想来想去只有两人:一个是中村,一个就是找大杉镶嵌这条项链的人。但是前者要杀害大杉的成份不多,后者却有百分之百的可能。
  他要考克向当事人借项链,也许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所以引起当事人的注意。那么,所谓这条项链是在那件短袄中发现的说法显然是捏造之辞了。当事人的用意又何在呢?
  高强决定要找本案的当事人一谈,看看他耍的是什么把戏。

×      ×      ×

  他仍旧去嬉皮酒吧,告诉酒保请他通知考克立刻来一趟,这是考克告诉他的连络方法。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考克来了。
  一见面,高强就语气凝重地说:“我要见见当事人。”
  考克愣了一下,问道:“一定要见吗?”
  “是的,而且立刻要见。”
  “说实话,除了我们社长以外,谁也不知道当事人是谁。”
  “菲洛先生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委托书是我们社长签署的。”
  “那条项莲是找谁拿来的呢?”
  “也是我们社长。”
  “那么,请问贵社长……”
  “对不起!,奉社长之命不能告诉你。”
  高强不禁恼火了,同行之间又何必如此神秘的呢?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奥妙吗?
  他按住火气,请考克稍待一下,然后打电话给菲洛。
  菲洛一听是他,就气咻咻地说:“高强,我告诉过你,你现在已不是我的探员,案子未了之前不要和我联络,你怎么又忘了?”
  “社长,我发现案子里面有问题,所以我急欲想知道这件案子是哪一家侦探社转过来的?社长是谁?”
  “不行!”菲洛竟然一口回绝,“对方要求不得泄漏,我既然接受了,就得守信用。”
  高强一气之下,不禁怒气冲冲地说:“我从来没有办过这种神秘的案子,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
  菲洛声音严历地说:“高强,希望你不要说这种没有职业观念的话,事先你可以不接,接下来就得办个水落石出。”
  说完后,就卡嗒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高强气得差一点将手里的话筒捏碎,愤然地挂上话筒,暗下决心,不管如何神秘,如何诡异,非得将事实真象弄清楚不可。
  当他回到座间时,考克笑着问道:“菲洛先生怎么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打电话给菲洛?”
  “不是吗?那我就猜错了。”
  “考克!”高强沉重地说:“今天有人要暗杀我,你判断一下,可能是谁?”
  他明明知道对方是要暗杀大杉,却故意说成自己。
  考克显得很吃惊:“竟有这回事?”
  考克沉吟了一阵,才说:“会不会是夏家的枪手。”
  你怎么想到他们头上去的?”
  “听说昨晚你不曾主动去勾引夏夫人。”
  “哼!”高强在鼻孔里暗笑了一声,“是听叶薇芝的吗?那么,她就应该告诉你实际情况。我和夏夫人的事,夏家的枪手根本就不知道。”
  “那么,我就猜不出是谁要暗杀你了。”
  “我查得出来。凶手坐在一辆黑色房车里,我记下了车号,也认清了凶手的面孔,跑不掉的。”
  “想不到会节外生枝。”
  “怎么能说是节外生枝呢?有人开枪狙击我,分明是对本案有关系的。”
  “我实在想不透此中的因果关系,大概你已经了解大概了。”
  高强冷笑了一声,故意危言耸听地说:“岂止不概?一等证据齐全,我会使你们看到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真的吗?”
  “等着看吧!”高强说得煞有介事。
  考克沉默了一阵,才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事了,你请回吧!”
  考克告辞离去。高强却没有即刻离去,他又向酒保要了一杯啤酒。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站了起来。他并不是直接的走出酒店外,而是走进了盥洗室。他取出藏在贴身内袋的手枪才离开盥洗室,向店外缓步行去。如果他的判断不错,很可能他真会遭受一次狙击,因此他走出店门时特别小心。不过,他却非常意外,并没有狙击手在等候他。他想:也许是判断错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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