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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奇袭
2025-08-05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在荒原的隆冬,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晌午一过,天色就逐渐转暗,等到真正黑夜降临,视野反而明亮起来。这大概是积雪反射的缘故。
  水貂寨建立的时候,最先考虑的因素就是要尽量避免保安团队的骚扰,所以远离了民间的屯子,也远离了交通要道,而且视野广阔,便于瞭望。几年来,并没有发生骚扰的情况,紫水貂在她的寨子还没有落成之前就和保安团队的一些头头级人物订下了孝敬的规例,按季奉送,从无漏缺拖延,因此她才公然插下“严禁鸣枪”的木牌,把寨子附近百里方圆视为她的王国禁地。
  面对水貂寨的特殊地理位置,关宁将如何接近,如何进入,又如何奇袭得手,的确是一大难题。
  关宁却似胸有成竹,当王二刀那一组离开之后,他和罗玉也立刻展开了行动。
  当他离开水貂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样特殊的建筑——狗屋。他想起以前紫水貂就偏爱这种与人类最能性灵交通的小动物。毫无疑问地,紫水貂也必然会利用这种小动物来作四周的巡查工作。大雪飘飞的隆冬不象一般季节,人兽所留下来的气息瞬间即为雪花所掩盖,这对于凭借嗅觉去发现敌踪的犬群是极为不利的。因此,携去巡查的人必定会迎风进行,使雪犬的嗅觉发挥效用。关宁和罗玉采取的路线成“之”字型,一会儿迎风,一会儿背风或侧风。人和马匹所散发的气息虽无可避免地被雪犬发现,因为气息的时有时无,犬儿无法追踪,带领犬群的人也无法作出正确判断。如此一来,路程就增加了三倍,但是关宁却信赖他的健马,绝对能载送他们在最有利的时刻抵达目的地,他所拟订的最有利时刻就在夜将尽,天将明的那一段过渡时间。那时候,天色最暗,由于星儿已沉,雪地反光减弱,守夜的人到了那个时刻也会变得反应迟钝,心情松懈,关宁可以说是把天、地、人这三种情况都仔细盘算过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紫水貂绝没有料到他的奇袭来得如此快,人又来得如此少。
  关宁和罗玉都是精力旺盛的,胯下座骑也是不负主人厚望,竟然提前了个把时辰接近了目的地。
  水貂寨必然要接近水源,尽管视野辽阔,总会有一面靠近山麓。不是崇山峻岭,也是一座岗峦,这岗峦所投射的阴影对关宁和罗玉也有相当大的掩护作用。
  关宁从包裹中取出了两件白罩袍,这是隆冬出门的护身符,白罩袍往身上一套,往雪地里一躺,眼力再好的人也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荒原中没有丛林、树木,却有纵横交错的沟渠,他们在沟渠中系好了马,堆石为记,退路的安排比起奇袭的路线还要来得重要。
  现在,罗玉也不必关宁再嘱咐她了,一套上白罩袍她就已经明白,这最后约莫三里的距离将要连滚带爬。在等待天色暗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关宁又向罗玉交代了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事项。
  水貂寨四周有没有空隙让他们摸进去,如何避免被碉楼上的瞭望人员发现,那并不难;难在摸进去之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目标”的所在地。对这一点,关宁似乎也有十足的信心。他确定“目标”必然在紫水貂所住宿的东栈。虽然他只在东栈内一进一出,凭借他干马贼多年的本能,已经有了粗略的概念。他深信绝不会入宝山而空回。

×      ×      ×

  黎明前的那一阵子天色格外暗。今天是大年初一,老天爷也格外凑趣地让风神和雷神都暂时歇着。西栈的那帮疯汉子却不肯歇着,赌局正酣,杀气升腾,喧腾之声在北风稍停之后显得更加炽烈。
  铁匠铺子里走出来一个汉子,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来,他一出铁匠铺就拉开裤子冲着一道矮土墙“方便”起来了。水箭刚射,他突然倒着身子往回走,不过,从他身子向后倾斜的角度看来,他显然是被人勾着脖子拖着走的,不错,他的脖子上绕着一根粗棉绳。他的半泡尿八成都淋到裤子上去了。
  过了一阵子,这汉子又出来了——不!这个人比先前那个矮了半个头,不管罗玉的身材多高多壮,总比不上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当然不会拉开裤子“方便”,她双手向空伸展着,似在活动关节,也象是在向谁打讯号。
  铁匠铺和马厩是相连的,在她两条手臂伸向空中那么一晃动之后,立刻就响起了一阵狂乱的嘶声,纷乱的蹄声,栅栏折断的砰碰声,好几十匹马儿无缘无故地冲了出来。如果有人眼尖心细的话,就会发现这绝非无缘无故的骚动,雪地上有点点滴滴腥红的血,一定有人用尖利的东西刺痛了马股。没错,隆冬荒原上唯一能够生存的一种有刺植物——铁棘藜。那玩意儿抽下去,马儿会痛得发狂。
  马儿四处乱窜,引起一阵不算太小的骚动,当然,一匹马儿也跑不出水貂寨,可是,改装乔扮的罗玉却趁乱混进了东栈。
  紫水貂这天晚上也不能免俗地喝了两小杯酒,那可醉不倒她,却激起了她的兴致,和申大妈还有另外几个堂客掷状元红玩耍,她手气来得好,一赢众输,面前的老光洋堆得老高,想收手也不好意思,索性玩到天明,她也好到西栈那边向那些赏脸留在这儿过年的豪客拜个年,然后再上床睡觉。
  当马儿冲栏窜出,她立刻就想到了关宁。但她立刻又否定了她的想法:关宁虽然性子暴,在行动的时候却是稳扎稳打的,他不会这么冒失;何况,铜铃也带了狗群冒雪顶风地四处巡逻,还有两个碉楼上瞭望的岗哨,关宁可不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怎么能摸得进来?
  紫水貂虽然是个年轻的女人,由于心正不怕邪,她身边的人除了申大妈、雪莲这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之外,全都是些年轻的汉子。她精挑细选,又加以训练,因此一个个都是反应极伶的好手,其中有个绰号叫做小钢炮的短小汉子。平日专门负责管理紫水貂的座骑,那是一匹高加索的纯白色驻马,小钢炮精神好,还没睡,一听嘶声,就知道马厩出了乱子,很快就冲了出去。白色目标显著,那匹乱了性的雌马立刻被他控制住,当然马儿乱性冲栏的原因也被他发现了。
  紫水貂一得到报告,心儿猛地往下一沉,她深悔自己实在太低估了关宁;他不但立刻就卷过来了,而且还来得猛、来得奇。
  紫水貂象发射机关炮似的向小钢炮吩咐了几句话,人就象脱弦之箭,疾射中院。中院也是分东西两厢,各有五间房,孩子就住在西侧中间的正房,窗户都用木条钉死,破窗而入的机会是绝对没有的。
  紫水貂人还未到中庭,辛标已经窜了过来,她低吼了一声:“守住你的岗位!”
  她的吼声未落,人已到了西侧檐下,只听雪莲在房内吆喝:“什么人?”
  “是我,”紫水貂将身子贴在门板上。“雪莲!孩子怎么样?”
  “睡得正香,外面出了什么事?”
  “雪莲,熄灯,天宁来了!”紫水貂的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关宁都对她产生极大的威胁,她明白。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每一步行动都被关宁所料中。现在,她略显慌乱的行动正好做了潜入者的指标。
  狂奔乱窜的马儿已被控制,也陆续被赶回了栏内,水貂寨又沉寂下来。在骚动之后,本来应该是七嘴八舌,众口纷纭的时刻,却是寂寞无声。这证明了紫水貂手的人应变的能力极强,也许,他们捕鱼的网儿也张好了。
  有人跑进了中庭,是小钢炮。
  “貂神姑娘!”他人虽短小,却很敏捷,三两步就到了紫水貂的面前。“所有的通路都封锁了,我看,只要咱们一搜……”
  “慢!离天亮还有多久?”
  “最多半个时辰,天色就大亮了。”
  “咱们等。”
  这是以静制动的策略,天一亮,敌人就无所遁形,如果要搜索,反而给予敌人机会。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揣测,是否真有潜入者,有多少人摸进来,全没准头。
  可是,当铁匠铺的老师傅马二混子的尸体立刻被发现时,一切都证实了。马二混子身上只剩下内衫,羊皮统子被人剥了,正穿在一个潜入者的身上。
  当这个消息用耳语缓缓传递时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转身查看自己身后,只有紫水貂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的背脊贴着房门,门的那一边还有雪莲。
  紫水貂一站定之后,仿佛没有动过,唯一动弹的是她的眼睛珠子,她不时地翻眼中庭上端的天空,漆黑转为深蓝、银白……白天终于来临。
  没有云、没有风,在厚厚的云层里还透现出几丝阳光。虽然没有暖意,耀眼的光线使人似乎感觉到暖和了许多。在关宁失踪的那两年,紫水貂曾经统领过百人以上的马贼队伍,她当然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天色一亮,她手下的人就分组展开了有系统的搜查。
  她仍然站在东栈中院西厢中间那间房的房门口,报告接二连三地来到:被“摸”进来的缺口找到了,“敌人”盘马的山沟也被发现;由于下半夜雪就停了,“敌人”逃去时所遗留在雪地上的牲口蹄印还鲜明地摆在荒原上。寨子里经过了最严密的搜查,藏酒藏粮食窖子,东、西两栈每一间客房,每一个出卖风花雪月的雌货的闺房,搜得成群的老鼠四处乱跑,却没有搜出一个潜入者。
  实际的情况是:当马群冲栏的那一瞬间,关宁就脱离水貂寨,跨马快速地离去,只留下了罗玉。他并不完全寄望这个丑女人能够了却他心头的疙瘩,他的算计是:罗玉就象一根刺,刺进对方的皮肉,隔不多久,就会肿痛,发炎,甚至溃烂。问题是:罗玉该如何在寨子里停留?在出发之前,关宁和罗玉曾提到有一次卷某一个镇子所使用的鬼把戏。紫水貂那时已经离开了关宁,她当然不明白那套鬼把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势已逐渐缓和下来,但是,紫水貂的心情并没有真正地得到松懈。她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关宁费尽心机、而且冒险,只不过引起水貂寨一阵小小的骚动而已,就那么简单吗?
  答案当然是个“不”字,但是,紫水貂也一时找不到更贴切的答案了。
  在孩子住宿的那间房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甚至房顶上都安排了妥当的防御之后,紫水貂这才来到前厅。
  今天是大年初一,彼此见面都应该道声恭喜的,此刻,大伙儿似乎都已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每个人的心头似乎都压着一座冰山。
  “大妈!”紫水貂轻轻地问:“咱们寨子里一共有多少客人?”
  “东、西两栈的厢房都满了,还有些包丁贩货的就住在花楼里,共是一百一十七位大爷。”申大妈不愧是寨子里的总管,记得清清楚楚的。
  “有多少是属于关宁那一支的人?”
  “有三十五个。”申大妈脱口而出,连想都不曾想一下:“东栈一十七、西栈一十五、花楼三个。”
  “大妈!跟他们明说,我跟关宁闹翻了,关头儿要卷我的水貂寨,怕他们到时候左右为难,请他们在晌午之前离开这儿,给他们足够的粮、草,外带每人二十块大洋。等事过境迁之后,要是水貂寒还存在,再请他们来玩。”
  申大妈正要听命去办事,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这可不妥!”
  是小钢炮,他的嗓门洪亮,短促有力,大概他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紫水貂立刻拿两眼瞪着他,等待他的说明。
  “水貂寒能够兴旺到今天,全靠这些爷们花钱捧场,大年初一,人冒雪顶风地上路,谁心里也不痛快。关头儿要去搬兵求救,还得等个十天半月的,这倒好,咱们立刻就为他送去了三十五条汉子——这不妥当啊!”人说矮子矮、一肚子拐,这话没错,这个短小精悍的小个头立刻就将此举的后果分析出来了。
  紫水貂性格倔强,却不刚愎自用,这就是她的长处。她用目光叫申大妈暂缓行动,转了好几个圈儿,才又停下来,当然,她的脑子一定转了好几百个,甚至好几千个圈儿。
  “大妈!你仔细想想,打从金七来过之后,才到咱们寨子里来的,有哪些人?不单是关宁那一支的,只要是金七来过之后才到的,都给我算上。”
  “不多,才七八个,顶多也不会超过十个。”申大妈这一次可不太肯定了。“我还要仔细查一下。”
  “大妈!你到花楼去挑选几个精明伶俐的姑娘,凡是在金七出现之后才来的客人,每个人身边都派一个,寸步不离,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那帮家伙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对他们的格外款待。”
  “姑娘此举的用意是……”
  “我耽心昨儿夜里有人潜进来,这些人都有可能掩护那些潜入者。”紫水貂考虑的倒是相当周详。“关宁表示他是在金七回去后他才赶来的,谁又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样儿?也许他当时就和金七在一起,也许在他来临之前就已经有了安排了。”
  申大妈除了深深佩服她的女主人之外,没什么好说的,她立刻就依照崇水貂的吩咐去部署,其余的人也跟着散去,偌大的前厅里只留下了小钢炮。
  “小子!”崇水貂轻轻地说:“你好象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姑娘!咱们不能站在被动的地位上,要争取主动。”
  “如何主动法?”
  “关头儿如今盘据在金矿局的驿站上,距离这儿不远,他一高兴,就可以让咱们鸡飞狗跳。咱们来他个措手不及,一把火把驿站给烧了,让他没有挡风避雪的立足之地。”小钢炮出的点子可真阴。
  “你合计合计,要多少人才能成得了事?”
  “我一个人去行了,”小钢炮拍打着胸脯。“了不起我再多带一个帮手……”
  “小钢炮!你把关宁当成青菜萝卜了?别说他手底下已有好几个悍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没那么顺当。计是好计,让我好生想想,待会儿再定夺吧!”
  小钢炮还待辩说什么,只听一阵犬吠,铜铃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前厅。
  “姑娘!小的查看明白了,昨儿夜里来了两个,只回去一个,其中一个‘埋’在咱们这儿了。”
  “你是怎么查看出来的?”
  “姑娘!我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爸爸跑遍荒原了,我看野兽的脚印儿看了十几二十年,这还瞒得了我吗?两匹马,八个蹄印儿,四个轻,四个沉,这分明是一匹马上有人,另一匹马上是空的啊!”
  紫水貂向铜铃投以嘉许的目光。
  小钢炮却插上了嘴:“也许,来的人带了一匹牲口预备着……”
  “没那回事!”铜铃立刻展开了反驳:“一人一骑还怕被咱们发现哩!干嘛还多带一匹?小钢炮,我敢跟你赌脑袋瓜子,有个人‘埋’在咱们这儿。”
  “铜铃!”紫水貂低声嘱咐:“这件事冲谁也别说,赶紧去喂饱你的狗,特准你喝几杯二锅头,驱驱寒,好好睡一觉,不到天黑没你的活儿。”
  “谢谢姑娘。”铜铃退了出去,转身时还炫耀地瞪了小钢炮一眼。
  “姑娘!这太神了吧?”小钢炮疑惑地说:“有人‘埋’在咱们这儿,咱们却没法子挖他出来。”
  “关宁的点子要是被你想透了,你早就成了荒原之王了。小子!铜铃的看法是对的。”
  “那咱们再搜一次。”
  “不!”紫水貂猛地一挥手,同时又将小钢炮拉到跟前。“小子!记住我的话,别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这桩子事,咱们故意放松,引他出来……小子!特别交代你一件差使,严格控制食物,懂吗?懂我的用意吗?”
  小钢炮笑了。不管那个潜入者有什么妙法藏身,但他仍需要食物。
  关宁约莫睡了两个钟头就起了身,哑小子立刻为他盛上了一大碗呼辣汤,王二刀又递上了一块烟熏肉,一块干饼,他就这么囫囵囵囵地吞下了肚。当岳连捧来烫得热呼呼的烧刀子时,他一挥手拒绝了。
  王二刀他们三个没有猎到任何猎物,当他们半睡半醒地守到天明,守到将近晌午,发现他们的头头一个人回到驿站,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关宁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倒头便睡,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当然也不敢多问。
  现在,他们仍然不敢乱开口,他们在摸不透头头的心情的情况下,自然是以少开口为妙。
  “你们三个都是空手而回吗?”关宁总算开了金口。
  岳连经常为关宁驾车,和头头较为亲近,就由他代表回答:“关头儿!咱们折腾到下半夜才回来,差点没迷路,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活的东西。”
  “也没遇上山狗?”
  眼见关宁神情还算平和,口气也不冲,王二刀也壮胆接了腔:“山狗早就成了饿狼的大菜,他们倒是听到了狗吠,好象是水貂寨派出来巡逻的犬队,咱们就机伶地避开了。”
  “狗肉不也是挺香的么?”关宁的语气更轻松了。
  在关外,很少有人说狗肉,因为狗儿为人们做很多的事,而且野生动物可食的太多。谁也不会动歪脑筋到这种人类忠仆的身上去。只有马贼,他们什么都吃,狗肉当然也是一大美味。
  王二刀和岳连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似乎都不明白关守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一时就没敢接腔。
  “你们刚才所说的那支犬队一共有八只肥壮的雪犬,杀剩下来总共有三百斤肉,埋在雪地里慢慢烤着吃,这个年过得还挺不错的。”关宁猛地扬起了脑袋瓜儿,这才发现他那锐利的目光跟他平和的语气不相称。“不过有一点,带领犬队的汉子挺剽悍的,他手里头可能还有一支俄国造的马枪……”
  “那算不了什么!”岳连插口说:“有我和王二刀在,他手里的枪还没发火,他的颈脖子就断了。”
  “小岳连,听我把话说完,”关宁的目光更利,而他的语气还保持了原先的温和:“我要你们把八条雪犬都给我宰了,却不能伤害到那个带狗的人,懂了吗?我要他安安稳稳地回到水貂寨去。”
  王二刀和岳连立刻就明白了,关宁不但要除去这一群对他们行动有妨碍的雪犬,还要将这股杀犬的震慑力带回去,影响紫水貂的心理状况。这是一种不太费力、效果又大的心理作战。
  王二刀和岳连立刻就要行动,却又被关宁阻止了:“多养养神,天黑再出动吧!”
  他对水貂寨中的情况也算准了,在天黑之前,犬队不会再出动,它们也需要休息。
  关宁显然已下定决心要和同帐共枕多年的紫水貂“卯”上了,尽管他所要调遣的兵马还要等上十天,八天才会到,而他已急不可待地先启战端。将罗玉送进水貂寨中是部署,狙杀雪犬则是清除障碍,都在显示他的决心,先使紫水貂胆寒。
  但是,紫水貂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折服或屈服的吗?连关宁都非常明白这是不太可能的。

×      ×      ×

  水貂寨平时就弥漫着欢乐的气分,今天是大年初一,这种气氛就更加浓郁。虽然昨晚马群的冲栏骚动会引起一些窃窃私议,却又很快平息,甚至有一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晌午,西栈大厅的赌坊全部撤走,换上了十五张铺着红布的大圆桌。所有的豪客以及花楼中的粉颈聚集一堂,这是水貂寨主人宴请的一场春酒。没有人会缺席,即使豪赌通宵的人想再多睡一会儿也只得硬撑着从暖炕上爬起来。这是女主人天大的面子,谁又敢不赏光呢?
  紫水貂出面敬了酒,立刻又退了席,三四十个花楼中的粉颈在事先都得到了指示,她们当然都会使尽浑身解数维持席间的和乐气氛。在这段时间里,寨中又一次展开了严密的搜查,除了没挖地、没掀开房顶,可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都搜查过了,仍是一无所获。
  食物、饮水都有严格的管制,一块吃剩的馒头、一滴水,都不可能落到潜入者的口里去。现在,紫水貂也有点儿疑惑了:真有潜入者吗?
  申大妈在西栈的大厅里清点赴宴的人数,她一遍又一遍地清点,每次都是相同的答案:一百一十七,那正是目前停留在寨中豪客的全部人数,没有多、也没有少。现在,她也开始怀疑是否真有潜入者了。
  关宁的奇袭甫一展开就收到了效果,水貂寨中已经是人仰马翻,草木皆兵。紫水貂更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终于,她决定采纳小钢炮的意见:争取主动。
  她立刻组成了一支队伍,仍由雪莲带队,一女九男,十分崭新的马枪。这支队伍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金矿局的驿站去,表明态度要关宁立刻离开,不许逗留。同时,借此机会清点关宁手下的人数,以便确定是否真的有潜入者。这种草木皆兵的情况若是延续到天黑之后,那就更难令人忍受。
  就在关宁设下了先杀巡逻雪犬的毒计不久,雪莲所率领的这支火力旺盛的队伍就到了驿站,这倒是关宁事先没有想到的。
  关宁匆匆向二刀低语了几句,就一个人走了出去。雪莲的人马很有分寸地停留在栏栅外,一字排开,不象是准备交火的阵仗,但是,抱在他们怀中的马枪却显示了无比的威力。
  “关头儿。”雪莲坐在马上拱着手。“给您拜个年,祝你年年有如意,岁岁平安。”
  “莲姑娘!”关宁笑呵呵的:“也给您拜个年,祝你今年嫁个如意郎君。”
  “关头儿!”雪莲真有一副伶牙利齿。“上次我给您送行的时候,就把咱们姑娘的话交代清楚了,没想到关头儿竟然在这儿停留下来了。所以,姑娘派我来再次催驾,请您上路。”
  “莲姑娘!紫水貂近几年来可是愈来愈神气啦!怎么着?我在这儿歇歇脚,避避雪,她也要撵?”
  “关头儿!您用这个‘撵’字可太见外了,你们心里头有疙瘩,难道您不清楚吗?您待在这儿就会使咱们心神不安。再说,昨儿夜里有人摸了咱们寨子,还死了一个铁匠,要让咱们姑娘疑到您的头上来那未免有点冒犯;可是又没法子不疑到您的头上来。”
  有人在驿站的西头上露了相,一个侧影儿,皮统子外面还加了一件枣红色的大氅,那不是罗玉吗?那当然不是罗王,是哑小子扮的。
  紧跟着,王二刀在东头上露相了‘没多会儿’岳连也站了出来,再过了一会儿,哑小子也站出来了。当然,这个时候西头上的“罗玉”已经不见了,哑小子一扮二,雪莲不可能发现这个诡计。这就是关宁的狡黠处,他早就猜到了雪莲此行的真正目的。
  “莲姑娘!我手下有一个展玉鹏今早上路回双鹿屯,我真耽心粮草不够,也怕牲口受不了风雪,叫我的弟兄派人前来迎接,剩下的人你都见到了,咱们谁也没去摸你们的寨子,再说,我关宁也是响叮当的人物,犯得着去摸我以前的婆娘吗?”
  雪莲也知道这正是适可而止的时刻,她又双手打了个拱儿:“关头儿!我只是奉命行事,把话传到,方才在言语中没有冒犯您吧?”
  “莲娘姑你太客气了,还麻烦你传句话儿,我留在这里,也只是想静静地想想过去,想想将来,没什么别的用意,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我一想通,就拉马走了。请你们姑娘别把我放在心上,她心中没有我,我心中可有她。就算是有个什么不痛快,也拉不下脸来啊!”
  “我会把话传到的。”雪莲一兜转马头,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就带着她的队伍驰马而去。
  关宁并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咬紧了牙关,显然,他对紫水貂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回到屋里头,王二刀刚要问什么,就被关宁一挥手把他的话给挡回去了。
  “怕咱们闷得慌,这小妮子跑来给咱们解解闷儿的。”关宁又到哑巴刘无天的面前,狎昵地捏捏那小子的面颊。“小子!你比罗玉漂亮多啦!”
  哑巴的脸红了,他还害臊哩!
  “王二刀!”关宁已经在火堆边的干草上躺了下来。“杀狗的行动照原计划进行,今儿夜里我能吃得下一整只烤得香喷喷的狗腿子。”
  王二刀没吭声,他和岳连,还有哑小子开始着手准备他们所要用的器具,无非是些短刀、套索、网索之类,三个杀胚对付一个莽汉、几只狗,那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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